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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1  ☪ (五十一)

    ◎——◎

    扶凝打开门就看到站在她房间门口的扶若。

    她的侍女跪在地上, 似乎还来不及向屋里的人汇报。

    “你做什么呢,扶若。”

    人不在国都,扶凝也懒得跟扶若虚与委蛇, 整个人表情冷到极致, 跟刚刚面对泊瓷时截然相反。

    “国师大人不是在你这里吗?”

    扶若露出微笑, 看起来十分亲切的笑容。

    如果自己侍女的行动没有被扶若限制, 扶凝可能还会回他个笑容。

    “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打扰我和姐姐……”

    “皇妹, 我实在不想跟你动手。”

    扶若语气和蔼地打断扶凝的话,琥珀色的眼眸仿佛结冰的湖面, “你身边应该人手不足吧。”

    只是一瞬间,扶凝难以控制上涌的怒火。

    她跟扶若离开国都,皇帝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可两个人都没有受到阻止, 想来也是皇帝默许, 想要看一看自己的养子与养女准备做什么。

    虽然皇帝睁一只眼, 闭一只眼,但是扶凝离开国都也不敢带特别多的人手。

    扶若应该也是如此, 不可能将自己所有的护卫都带在身边。

    此刻要是动手,扶凝确实没有什么优势,因为她安排下属埋伏扶若,所以现在有一半的下属都没在附近。

    显然是扶若也察觉到了她有埋伏他的计划。

    真烦。

    扶凝的手指微微缩紧,想要一拳打在扶若那张带着笑容的脸上。

    “进来吧。”

    泊瓷冷淡的声音仿佛无形的箭矢划破了扶凝与扶若之间冷窒的气氛。

    “皇妹, 我想单独跟国师大人说几句话,可以吗?”

    扶若这话说的像是在询问,可是语气显然是在通知她出去。

    扶凝气笑了,这可是她的房间, 而且她不知道泊瓷的护卫在不在附近。

    泊瓷放下手中的筷子:“直接说吧, 扶若。”

    “国师大人, 我必须立刻返回国都,因为‘国师大人’在雪鹤寺祈福被行刺,所以祈福失败。”

    扶若注视着泊瓷的侧脸,微微行礼说:“听说是国师大人向皇帝提议说,我可以替她去祈福。”

    扶凝眨了眨眼睛,心情顿时雀跃起来。

    这就代表扶若必须立刻返回国都。

    “有什么问题吗?”

    泊瓷转头看向扶若。

    她的眼眸仿佛阳光落在冰上折射出来透着寒气的碎光。

    “大皇子是不知道祈福的步骤吗?”

    泊瓷唇角微微动了一下,“如果这都不知道,看来大皇子也不是信佛之人。”

    “我知道,我只是想要问国师大人……”

    扶若弯起眼眸,刚刚靠近泊瓷一步,房间响起了拉弓的声音。

    扶凝面无表情,眼中是毫不掩饰地阴冷:“别再继续靠近了,扶若。”

    扶若的视线都没有看向扶凝,他知道自己再进一步,按照扶凝的脾气,她肯定是敢射出这箭的。

    只是下一刻,扶若的护卫已经冲过来,拿着短剑斩断了扶凝的箭支。

    锋利的箭头掉落在地的那一刻,扶凝的侍女拿起匕首刺向扶若的护卫。

    短剑与匕首碰撞到一起,声音在房间里格外的清晰。

    扶若已经走到泊瓷的身前,而山城悄无声息出现在房间里。

    扶若对山城抬起手,表示自己没有拿任何会伤害泊瓷的东西。

    扶若微笑着问:“为什么一刻都容不下我呢,国师大人。”

    泊瓷对山城做了一个手势,山城立刻动手阻止扶凝的侍女与扶若的护卫继续缠斗。

    “父皇派人传信到我的宫殿,如果后天我依然没有办法进宫面圣,那么就派周太医来帮我看看身体到底有什么不适。”

    皇帝很明显是让他在规定的日子里回到国都。

    “你安排那场行刺,就是为了这一刻么,让我无法留在你的身边。”

    扶若依然在笑着,有点困惑,眼瞳深处一丝阴翳若隐若现。

    “我应该是对你最有用的存在,你依然不选择我吗?”

    那么她要选择谁呢?

    她没有允许扶安俞进入皇权之争,扶凝作为皇帝有很明显的不足。

    他应该是她最好的选择才对。

    “我以为你这次出行是想要去安王府,为了你们泊氏下一任的继承者。”

    扶若微微歪头,“难道是我想错了,你在重新布局,你还有其他储君的人选吗?”

    扶若没有得到泊瓷的回答,因为扶凝已经冲过来了,她直接就一拳挥向扶若的脸。

    扶若从容地抓住了扶凝的手腕。

    他虽然不介意自己被泊瓷打巴掌,但是被自己妹妹打就算了。

    “皇妹,哥哥没有空陪你练身手。”

    扶若语气温和,扶凝咬牙想要抽出手却纹丝不动。

    扶若很少动武,可是他从来不会疏忽于练武。

    山城曾经评价过扶若的武艺是深藏不露。

    扶若很自律,读书与练武都不耽误,每次太傅考功课都有很好的成绩。

    他从未掩饰过自己想要成为帝王的想法。

    扶若甩开扶凝的手,对泊瓷作揖,他的身姿如白鹤般优雅。

    “我在国都等你。”

    扶若说完转身就带着自己的护卫离开了。

    扶凝气坏了,转身又想要去拿弓箭。

    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搭上扶凝的肩膀。

    扶凝转身看向泊瓷,眼中浮现出一丝委屈。

    “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我跟你一起用早餐,为你送行。”

    听到泊瓷这么说,扶凝放下手里的弓箭,揪住泊瓷的袖口说:“姐姐,我才是最听话的,太傅也有夸奖过我功课完成的很好。”

    泊瓷轻轻摸了一下扶凝的头说:“好好休息。”

    扶凝也知道经过扶若这么一闹,泊瓷肯定也没有心情吃饭了。

    “姐姐,我让厨房给你准备夜宵,你晚餐都没有吃多少。”

    泊瓷微微颔首,没有拒绝扶凝的安排,然后走向扶凝房间的门口。

    扶凝的侍女立刻为泊瓷打开门,鞠躬行礼送泊瓷离开。

    侍女关上门之后,立刻走到扶凝的身前下跪,比划着手语说:【殿下,奴婢办事不利,没有杀掉那个对您不敬的护卫。】

    扶凝摆了一下手,扶若能够带在身边的护卫哪有那么容易解决。

    “你没受伤就行,我还需要你,绿。”

    侍女对扶凝磕了一下头,听到扶凝说:“把桌子收拾了,让橙将其他人都召集回来,明天我们也返回国都。”

    侍女收拾桌子的时候,扶凝一脸沉思走到房间的书案前。

    她对泊瓷突然离开国都也有过一些猜测。

    泊瓷也到了适婚的年纪,可能是想要去安王府谈婚约。

    泊瓷从未应承过这个婚约,但是也没有正面拒绝过,皇帝问起时,她说是长辈之间的玩笑,就这样敷衍了过去。

    同时也证明了,泊氏的长辈确实跟安王府谈过婚约。

    她见到泊瓷时,真的没有想到安王府的小世子也在她的身边,明显对泊瓷有着别样的感情。

    如果不是为了婚约……

    那么她是否在物色其他的人成为储君。

    安王除了两位嫡系的世子,有两位侧室生的一儿一女,还有妾室生的一个男孩今年不满十岁。

    临王,她那位喜欢找不同身份女人生孩子的亲生父亲,培养出来的孩子,她不觉得能够入了泊瓷的眼。

    玄王,大皇子的生父,只有一位王妃也就是大皇子的生母,没有侧妃也没有妾室。

    原本就是只有扶若一个长子,在扶若成为大皇子之后。

    玄王与王妃又生了两个女儿,如今都很年幼。

    扶凝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想法……

    很疯狂却没有什么不合理。

    姐姐她可是想要自己称帝?

    扶凝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高昂情绪让她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她缓缓地露出了笑容。

    若真的是如此。

    简直太好了。

    ******

    下属已经准备好了马车,扶若听到马鸣的声音。

    只是门口不止有他的下属,还有一个坐着轮椅的身影。

    扶安俞察觉到扶若来了,开口说:“要返程了?”

    “嗯,本来想要跟国师大人告别一下,我家那个妹妹凶得狠。”

    扶若漫不经心地笑起来说:不过,国师就是喜欢野犬在她面前像家犬一样乖巧。”

    扶凝现在看起来端庄又清贵,国都的贵女们都很憧憬她。

    可是骨子里依然带着一股狠戾。

    在泊瓷身边时就更加明显。

    “大皇子,这样形容女子总是有点失礼的。”

    扶安俞不赞同地看向扶若。

    扶若的视线落在扶安俞的身上说:“俞哥问过你们之间那个口头婚约了吗?”

    扶安俞轻笑了一下,摇头说:“还没有,大皇子倒是比我还惦记。”

    “人有时候被亲口拒绝都不会死心,听不到拒绝的话,就更难以死心了。”

    扶安俞眼眸微微眯起,笑容温柔地说:“大皇子知道么,最危险的是人家不愿意收养,就觉得自己是她身边很特别的存在,并且会呲牙咬人的狗。”

    两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视线仿佛刀刃碰撞在一起。

    “诶,这个马车是怎么回事?”

    扶安睿勒住自己的马,动作利落地下马,走向在酒楼门口的两个人。

    扶若回答:“睿弟,我有急事在身边,要立刻返回国都。”

    “啊,这么快……”

    扶安睿愣住了,毕竟与扶若刚刚会面不久。

    扶安俞直接对扶若说:“祝您一路平安。”

    “两位随时来国都找我,我一定会好好款待。”

    扶若语气温和地说完就上了马车。

    扶安睿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学着哥哥说了一句,一路平安。

    看着扶若的马车缓缓走远。

    扶安睿将自己马匹的缰绳交给跟他一起回来的许席一。

    许席一接过缰绳,领着马匹去了后院之后,扶安睿走过去推着哥哥的轮椅说:“我送你回房,哥。”

    扶安俞应了一声。

    扶安睿看到扶安俞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扶安睿以为哥哥还在考虑大皇子的事,开口说:“不愧是皇子啊,公务繁忙,连剑会都没有参加,哥,剑会可热闹了。”

    扶安俞没有开口说话。

    “哥?”

    听到弟弟的声音,扶安俞看向弟弟说:“怎么了?”

    “想什么呢?”

    扶安睿笑起来,“走神到都不听我说话。”

    “没什么。”

    扶安睿看出来哥哥不想回答,他也没有追问。

    将哥哥送回房间之后,扶安睿说:“那我上楼去看看弦隐跟式尘的情况,他们那天回来的时候,看起来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我急着去剑会都没有问什么情况,姑娘一定很会很担心式尘。”

    弦隐是泊瓷身边的医者。

    式尘,扶安俞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那个戴面具的男人。

    泊瓷身边的护卫大多数都是暗卫,都在暗处按照山城的安排行动。

    暗卫几乎都是用代号,只有一部分非常优秀的暗卫才有名字。

    那个戴面具的男人,身上最强烈的存在感就是脸上的面具。

    若是泊瓷身边的暗卫,遮脸也很正常,山城也总会遮挡着脸部。

    可式尘看起来应该不是暗卫出身,扶安俞不知道对方在泊氏内部有着什么样的位置。

    如今听到弟弟这么说,扶安俞问:“你觉得她很重视式尘?”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见到泊瓷的喜悦,加上扶凝与扶若的突然出现让他忽略了一些东西。

    “反正跟其他人有点不一样,用餐的时候,只有式尘能够跟她同桌。”

    扶安俞心中一惊,动了动唇,问了一句:“两个人总是在一起用餐吗?”

    52  ☪ (五十二)

    ◎——◎

    “我其实就见到过一次。”

    扶安睿挠了挠头, “后来我也没有什么理由去拜访她了。”

    扶安俞沉思了一下:“他一直戴着面具吗?”

    “那倒是没有,据说是因为吃错药了?”

    扶安睿毫不在意地说:“反正就突然戴上面具了,不过也可能是为了挡视线吧。”

    扶安俞疑惑:“挡视线?”

    “哦, 你没有见过式尘的脸, 他长得特别好看。”

    扶安睿的话让扶安俞的呼吸都缓慢下来了。

    “哥?”

    扶安睿看到哥哥的脸色有些不好, “身体不舒服吗?”

    扶安俞抬手, 阻止扶安睿继续靠近自己:“你回房间吧。”

    扶安睿观察了一下扶安俞的神色, 心中难免升起一丝担忧,但又不敢不听哥哥的话。

    “那我回房了, 你要是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你就告诉许席一去找弦隐大夫,他的医术很好, 可以让他为你看一下。”

    “安睿。”

    扶安俞开口叫了弟弟的名字。

    他垂着眼眸, 眉头都皱起来了, 看起来真的很不舒服。

    “哥,你是不是说不上来哪里不舒服, 我去楼上叫弦隐……”

    扶安俞微微舒了一口气,有点像是叹气,他开口说:“式尘,那个人……”

    “式尘不是大夫啊,哥, 他是护卫,啊,也不算是护卫。”

    扶安睿想起了泊瓷的身份,挠头说:“应该是泊氏的人吧。”

    “泊氏到底有没有这个人……”

    扶安俞的手紧紧抓着轮椅的扶手, 骨节用力到泛白。

    扶安睿眨了眨眼睛说:“我知道哥哥一直在关注着国师, 但是泊氏的情况, 你不常在国都,可能消息有些不准确。”

    扶安俞抬眸看向弟弟,双眸仿佛寒冬的明月:“把那个式尘的事,详细地跟我说一说。”

    扶安睿叹气说:“式尘能有什么事啊,他就跟弦隐一样都是听命于国师大人的啊。”

    “一样?”

    扶安俞眯起眼眸,质问弟弟:“真的一样吗?”

    扶安睿想要回答一样,突然想起弦隐似乎一直对式尘用敬称。

    “想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了吗?”

    扶安俞的声音蕴含的冷意让扶安睿背脊有些发凉。

    扶安睿挠了挠头,没敢说出这件事。

    他心里也清楚,不说点什么,哥哥肯定还会继续追问他。

    “我就是觉得式尘与国师大人之间的态度有点奇怪,如果说是同伴,式尘的态度过于恭敬,说是主仆的话,国师大人很尊重他。”

    扶安睿观察着哥哥的脸色,语气试探地说:“可能是朋友?”

    扶安俞动了动唇角,似乎在笑却格外的冷漠。

    “你回房间吧,让许席一进来。”

    扶安睿连忙点了一下头,动作极快地打开门,对房间门口的许席一挤了挤眼睛说:“我哥叫你进去。”

    许席一刚刚进屋,听到身后传来的关门声。

    扶安睿已经把门关上了。

    许席一心中暗暗叹气,走过去还没有行礼,就听到扶安俞说:“席一,你说一下对式尘的观察。”

    式尘?

    许席一听到这个名字还没有反应过来。

    “白姑娘身边戴着面具的男人,安睿说他之前没有面具,长得……很好看。”

    许席一回答:“是的,他的武艺很厉害。”

    看到大世子对白姑娘的态度,许席一已经对她的身份有了大概的猜测。

    试问这世间有哪个女子,只要出现在大世子的视线之中,大世子的眼睛就一直在她的身上。

    除此之外,还有谁能让大世子时时刻刻惦记着为她弹奏一曲。

    许席一想到自己之前对‘白姑娘’的态度,就觉得自己命真是大。

    扶安俞语气难掩急躁地问:“除此之外呢,你觉得白姑娘对他的态度可有异常?”

    许席一没有立刻回答。

    因为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跟那位白姑娘之前从未有过接触,对方大概也不是他能接触到的存在。

    如此,他也不知道白姑娘是否在特别地对待式尘。

    “你先下去吧。”

    听到扶安俞这么说,许席一立刻行礼,语气歉意地说:“抱歉,大世子,我没有注意过。”

    扶安俞摆了摆手,不知道泊瓷身份的许席一可能不会注意太多。

    许席一离开之后,房间里只有扶安俞独自一个人。

    他转动轮椅来到了琴盒前,将琴盒抱在怀里,静静地闭上眼睛。

    他以为自己已经猜测到她为何出行。

    结果此刻,他彻底地动摇了。

    扶安俞想起了刚刚离开的大皇子。

    能够让扶若立刻返回国都,肯定是她做了什么。

    他的心中仍然抱着一丝希望。

    只要她没有让扶凝也离开,那么可能是他想太多了。

    等一等。

    扶安俞抚摸着琴盒,心中不断地对自己说,再等一等。

    ******

    扶凝的心情特别好。

    因为扶若不在了,她可以陪伴着泊瓷安安静静地吃早餐。

    “姐姐准备什么时候回国都啊?”

    扶凝笑眯眯地说,“你要来参加秋花宴的话,这几天也要启程了吧。”

    “对,我也会尽快启程。”

    泊瓷看向扶凝说:“所以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太好了。

    扶凝在心里欢呼着,但是情绪已经习惯不放在脸上了。

    “我让绿和橙收拾行李了,姐姐,我为你找了很多名贵的药材。”

    扶凝本来想借着送药的名义拜访国师府的,但是现在她觉得不需要了。

    “等我回到国都就找人送到你的府上。”

    泊瓷微笑说:“有心了,小福。”

    “不会,姐姐的身体最重要了。”

    扶凝的视线流连在泊瓷的脸庞上:“姐姐最近气色看起来还不错,出门走一走也是好的。”

    泊瓷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喝了一口汤。

    她抬头看到扶凝还在盯着她。

    泊瓷询问:“怎么了?”

    扶凝很明显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扶凝弯起唇角说:“姐姐,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泊瓷以为扶凝在说储君的事。

    她放下汤勺,还没有说话,扶凝已经起身说:“姐姐,谢谢你愿意让我陪你用餐。”

    “已经都准备好了?”

    泊瓷的声音透着一丝关切。

    扶凝眼中漾起了浅浅的光。

    她回答:“准备好了,除了秋花宴的事,如今扶若已经返回国都了,我也必须回去。”

    扶凝必须要趁着这个机会拉踩一下扶若。

    “他心思太重了,为人又恶毒,不过是先来到青州城就在背后算计姐姐。”

    扶凝语气郑重地说:“让他独自在国都,说不定会想到什么恶毒的计谋。”

    泊瓷弯唇轻笑说:“嗯,他想杀我的医者确实恶毒。”

    “什么?”

    扶凝皱眉:“姐姐身边的医者很有用处的,他是不是想要安排自己找的医者去姐姐的身边?”

    泊瓷微微颔首:“应该是有此意。”

    “姐姐,你放心,我回到国都之后,肯定不会放任他在你背后再搞这些算计。”

    扶凝目光灼灼地说:“姐姐,我真的是支持你的。”

    扶凝又说了一次会支持她。

    泊瓷隐约觉得扶凝说的可能不是选储君的事。

    门口传来敲门声,并没有说话,应该是扶凝身边的侍女。

    “看来我该出发了,姐姐。”

    扶凝昨天看到扶若离开,其实也想要紧跟其后,但是她舍不得错过跟泊瓷用餐的机会。

    “我送你。”

    泊瓷起身,扶凝连忙摇头说:“不用了,姐姐,看到你……我会舍不得走。”

    泊瓷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陪着扶凝走到楼梯口。

    “姐姐,你回房间吧,我走了。”

    扶凝轻轻扯住泊瓷的袖子,“我们国都见。”

    “小福。”

    泊瓷伸手拍了拍扶凝的手臂,微笑说:“一路平安。”

    扶凝点了一下头,然后头也不敢回地走下楼梯。

    她的心中有太多的不舍,可是,如今的身份已经由不得自己随心所欲。

    扶凝刚刚走到大厅,就听到了轮椅的声音,转头看到扶安俞被下属从房间里推了出来。

    “殿下要回国都了吗?”

    听到扶安俞这么问,扶凝打量着他,总觉得他神色看起来有些不对。

    “对,有事在身。”

    扶凝回答完之后,就准备继续走。

    “这件事是她跟你提起的吗?”

    扶凝察觉到扶安俞不是单纯来跟她打招呼的。

    “什么意思?”

    扶凝转身走到扶安俞的身前,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轮椅上的扶安俞。

    “你不用说拐外抹角的话,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经过自己思考的。”

    扶凝察觉到泊瓷想要让她回国都。

    扶若会这么急就连忙往回走,大约也是在泊瓷的计划之内。

    泊瓷不在国都,可是一切依然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其实就算泊瓷没有提出秋花宴,扶若回去了,她也会立刻回去,怕扶若在背后捅刀子。

    扶安俞微微笑了一下,透着一丝无力的苍白:“我知道,你所求的一直都跟我们不同。”

    扶凝皱了一下眉头,没有在说什么,直接转身就走向门口。

    她上了马车,两位侍女也紧跟其后,不止是为了方便侍奉她,也是贴身的护卫。

    马车行驶了起来。

    扶凝知道自己距离泊瓷越来越远。

    她突然想起扶安俞刚刚说的‘所求’。

    她所求的是什么。

    年幼在临王府时,希望不挨冻,能够吃饱,也希望其他兄弟姐妹别注意到她,这样她就会挨打。

    可是她真正所求地是什么。

    那时候,她日日夜夜在盼望着什么?

    大约不是成为皇女,成为一个非常尊贵的人。

    临王府那些曾经欺负她的手足,现在见到她必须低头行礼。

    她一巴掌打在那些人的脸上,哪怕他们的眼中只有愤恨,嘴上也必须说着卑谦的话。

    扶凝静静地闭上眼睛。

    眼前又浮现出,泊瓷拉弓的身姿,一如那年救她时,凛然而优美。

    她想要家人。

    希望泊瓷成为自己的姐姐。

    扶凝真的很嫉妒秦月心。

    她从出生起就是泊瓷的妹妹,哪怕不为人所知,她也依然是泊瓷的妹妹。

    没关系。

    姐姐马上就要回国都了,来参加她主持的秋花宴。

    扶凝的心里浮现出一丝期待,突然又想起刚刚扶安俞苍白的脸。

    看到她离开,他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仿佛是看到难以接受的事实。

    大概是他知道只要姐姐回国都,他没有办法继续跟随。

    早点认清现实比较好。

    虽然扶安俞是最先进入国师府的,但他现在是距离姐姐最远的人。

    53  ☪ (五十三)

    ◎——◎

    扶凝的马车已经消失不见了, 可扶安俞仍然盯着她离开的方向。

    “哥?你在酒楼门口做什么呢?”

    听到扶安睿的声音,扶安俞转头看向弟弟:“刚刚看到皇女殿下启程回国都,我跟她打了一个招呼。”

    “诶?”

    扶安睿没有想到在大皇子返回国都之中, 二皇女紧跟其后也离开了。

    这些人真的是来匆匆去匆匆啊。

    看来都对剑会没有什么兴趣, 只是为了见国师一面。

    “剑会其实还挺有趣的, 昨天曲琼门的门主展示了名剑【薄戾】, 真的特别漂亮。”

    扶安睿一脸开心地凑到哥哥面前说:“哥, 你不准备去剑会场地看一看么,真的很热闹。”

    “不去了, 你参加剑会注意安全。”

    扶安睿抓住哥哥的轮椅,明亮的双眼如同明镜一般:“发生什么事了,哥?”

    扶安俞很平静地回答:“我能有什么事。”

    扶安睿显然不相信哥哥的话, 他皱眉说:“你的脸色比昨天晚上还要差, 你失眠了吗, 还是你那把古琴出了什么问题?”

    “古琴?”

    扶安俞似乎不知道弟弟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自己的琴。

    “你有一次琴弦断了,然后很长时间里都是现在的表情。”

    扶安睿关心地看向哥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哥?”

    扶安俞心中所想所念,没有办法和弟弟详细的说明。

    “我想她也快回国都了。”

    扶安俞看向弟弟说:“终有一别。”

    扶安睿怔了一下,感觉到哥哥拍了一下他的手臂说:“你专心于剑会就好,接下来的行程,我会安排。”

    看着哥哥的随从推着轮椅离开, 扶安睿低下了头。

    他从知道泊瓷真正身份那一刻,就知道终有一别。

    因为她不是武林中的白姑娘,所以终有一天要回到让他觉得遥不可及的地方。

    “小世子?”

    许席一语气透着一丝小心,“我们该去剑会了。”

    “嗯, 走吧。”

    扶安睿露出笑容, 他懂得哥哥不想跟她分离的感受, 但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

    等他回来再劝一劝哥哥吧。

    ******

    看着扶安睿与许席一离开之后,扶安俞没有回房间,而是来到了楼梯口。

    他没有任何随从跟着,独自扶着楼梯的把手往上走。

    他用自己还能用的一条腿费力地往上走,用全身的力气支撑着。

    独自一人,没有让任何护卫与随从陪伴。

    在扶若与扶凝离开之后,二层与三层都已经没有人了。

    阶梯其实并不长,可是对于扶安俞来说又很长。

    一如同初次见到她时,那观星台长长的阶梯。

    她亲手让他失去了攀爬阶梯的能力。

    他可以坐在轮椅上,但却仍然希望自己可以用双脚踩在阶梯上走向她。

    “大世子?”

    扶安俞抬头看到端着托盘的弦隐怔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弦隐连忙将手里的托盘放在地上,然后伸手想要去帮助扶安俞。

    “您怎么独自上楼了,随从呢?”

    扶安俞微微抬手,阻止了弦隐来帮助他。

    他露出笑容说:“我想自己上去。”

    弦隐动了动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扶安俞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

    他能用的那条腿在微微颤抖,看起来似乎在忍受着疼痛,脸色也很苍白。

    “大世子是想要见我家主子么,我去帮你告知一声。”

    弦隐刚刚准备转身上楼,听到扶安俞说:“弦大夫,我想见式尘。”

    弦隐步伐一顿,疑惑地看向扶安俞。

    扶安俞对他露出微笑,温雅的笑容仿佛失去光芒的苍月。

    看到弦隐沉默下来,扶安俞抓住楼梯扶手的手指缩紧。

    疼。

    很疼。

    扶安俞甚至说不上来是哪里疼。

    “怎么了,弦大夫,我应该没有说错名字,他是叫这个名字吧,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

    “啊,对,但是他先不方便见大世子。”

    弦隐语气低落地说:“他为了救我受伤了,还在养伤。”

    “要见他的话,必须要等他伤好吗?”

    扶安俞的声音很轻柔。

    “或者要经过国师大人的允许才可以,我知道她一向爱护你们这些下属。”

    扶安俞亲和的语气却让弦隐的心落入谷底。

    弦隐知道大世子想试探什么了,大世子想知道式尘是不是泊瓷身边的下属。

    “我这就去跟主子汇报一下。”

    弦隐拿起地上的托盘,又重新上了楼。

    他尽快让自己步伐没有一丝慌乱,不想扶安俞察觉到他的心慌。

    弦隐直奔泊瓷的房间,泊瓷还在房间里跟山城说接下来的行程。

    她准备从禹城直接回国都,在禹城也不会过多的停留。

    山城担心这样的奔波,泊瓷的身体会不舒服。

    两个人此刻在讨论要不要在禹城休息一天,然后再启程。

    门口传来有点急促的敲门声,然后是弦隐的声音:“主子,我有事要汇报。”

    山城立刻走过去给弦隐打开门,看到他手里还端着托盘。

    弦隐顺手把托盘塞给山城,然后急匆匆地走向泊瓷说:“主子,我刚刚在三楼看到大世子,他自己很艰难地在往四楼来,说是要见式尘。”

    屋内顿时陷入一片安静,山城下意识地看向泊瓷。

    泊瓷的脸上没有一丝惊讶,她对山城说:“你去按照我说的安排。”

    “是。”

    山城应声,将手里的托盘塞回弦隐的手里,目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弦隐端着托盘追上了走出房间的泊瓷。

    泊瓷在楼梯口,看到额头都是汗的扶安俞。

    看到泊瓷来了,扶安俞唇角微微动了一下,他知道自己此刻看起来有些狼狈。

    如果可以的话,谁也不想让心上人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

    可是他依然选择自己上楼,他知道她会明白自己再坚持什么。

    哪怕双腿不能使用,他也能爬上阶梯。

    “弦隐,你去通知他的下属把轮椅送上来。”

    听到泊瓷这样说,弦隐立刻应声,快步下楼去找扶安俞的下属。

    “我有一些话想要跟您说。”

    扶安俞似乎有些支撑不住了,脸色更加苍白:“希望国师大人能够给我这次机会。”

    泊瓷没有回答。

    楼下传来匆匆的步伐声,是扶安俞的下属,一共四个人,两个人过来搀扶起扶安俞,还有两个人抬着轮椅。

    “来我的房间。”

    泊瓷说完转身就走,看到山城守在她的房间门口。

    扶安俞在下属的帮助下,来到了泊瓷的房间并且坐上了轮椅。

    扶安俞对下属们说:“离这房间远点,有需要我会喊你们。”

    下属们虽然担心扶安俞的情况,但是也不敢违抗命令。

    山城确认扶安俞的下属们走远了,他对泊瓷点了下头,然后身影隐入了暗处。

    “泊国师,我之前去国都想要拜访你,但是被回绝了,离开时,大皇子特意来见我,他言下之意,你已经到需要继承人的年纪。”

    扶安俞无意识地抓紧自己的袖口,垂眸说:“他说你可能会来见我,还提起了我们那段口头婚约。”

    “我想大皇子可能猜测,你为了下一任继承人,可能会选择我,但是见到你的身边还有安睿在,他也许产生了跟我一样的想法。”

    扶安俞明亮的眼眸漾着点点的碎光,仿佛澄透的玉石蔓延着裂痕。

    “你在试探亲王可有什么异心,亦或是另有打算,至少他可以确定,你不会将婚事放在立储君之前。”

    扶若会愿意返回国都,因为确定了她很快也会回国都。

    扶凝来见她的原因就更简单了,只是想要有机会跟她亲近,所以能跟泊瓷一同用餐,她就心满意足了。

    “储君一事,已经与你无关了,大世子。”

    泊瓷走到扶安俞的面前说:“所以你不用考虑那么多。”

    “如果你因为马上要立储君,所以不希望皇子与皇女在你身边,我可以理解,他们也是如此理解的。”

    扶安俞仿佛下了某种决心,他凝视着她的脸庞,“实际上,你只是怕皇子与皇女两个人在你的身边太久,察觉到一个人的存在,一个之前都没有存在过的人。”

    事实上,对于扶若来说,泊瓷身边的下属有新面孔正是很正常的。

    毕竟下属对于扶若来说,是随时可以被换掉的存在。

    扶凝也不会特意关注泊瓷身边跟着的哪个下属。

    式尘只要没有在他们的面前被泊瓷特殊的对待,其他人就不会过多的留意他。

    扶安睿跟皇子与皇女都不熟悉,自然不会有过多的交谈,也不会说起式尘被泊瓷特别对待的事。

    扶安俞有些急切地问:“式尘,到底是什么身份?”

    “扶安俞,你想知道地不是式尘的身份,而是我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泊瓷目光很冷漠,冷漠到扶安俞觉得身上的疼痛更加明显了。

    她说:“我准备做什么,需要向一位世子汇报吗?”

    “不需要。”

    扶安俞立刻回答,然后微笑问:“那么国师大人可记得你做出过的承诺。”

    泊瓷微微垂眸:“我承诺过你什么?”

    “在你用弓箭射伤我之前,你曾经与老家主说过,你觉得我……”

    扶安俞声音一顿,总是从容而沉稳的声音中竟然带着一丝颤音。

    “我比起成为大皇子,更适合进入国师府成为你的内助,像你父亲一样。”

    他在泊瓷总是波澜不惊的脸庞上看到了一次惊讶。

    她记得自己曾经说过这些话。

    这个认知让扶安俞的心绪无法控制地起伏着。

    “正是因为如此,父亲来国师府接我回封地时,你的外婆提出了婚约。”

    扶安俞眼角微微泛红,“只是因为我是被你射伤的,所以父亲他并没有应承,我……我是愿意的,所以你废掉我的腿,我也是愿意的。”

    如果成为了大皇子,扶安俞知道自己彻底地失去了与她成婚的资格。

    泊氏绝对不会与皇族结亲。

    扶安俞小心翼翼,甚至透着一丝祈求看向她。

    他所有的勇气都用在此刻,双眼仿佛透着雾蒙蒙的氤氲。

    他的眼角连着脸颊都是绯红色的,仿佛被抹开的胭脂,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羞意:“如今……国师大人还愿意承认么,你说过的,不愿意我成为大皇子,是希望我能进入国师府成为你的……人。”

    54  ☪ (五十四)

    ◎——◎

    泊瓷真的没有想到扶安俞当年竟然听到了自己与外婆的对话。

    当年皇上的养子都是外婆与泊瓷数次讨论后决定的。

    那时候, 泊瓷就觉得皇帝的亲生子可以成为特别的‘棋’。

    虽然外婆总是跟泊瓷说,命运是不可更改的,但是泊瓷不这么认为。

    只要一个人足够的坚韧, 她觉得是可以改变自己命运的。

    扶安俞在国师府生活的日子里, 泊瓷一直在观察他。

    他很聪慧, 甚至连太傅都对他称赞有加。

    他对于练武也很勤奋, 吃苦耐劳。

    泊瓷认为他留在国都, 以后也是一个难控的存在。

    可是外婆不这么认为,如果帝王星真的有变动, 那么就是天择新主。

    为了说服外婆,泊瓷找了一个理由。

    扶安俞为人聪慧,可以进入国师府成为她的内助。

    内助有很多含义, 可是外婆却误以为她心悦于扶安俞。

    那时候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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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父母的原因, 泊瓷对男女之事没有一丝兴趣。

    外婆当时并没有应承她, 只是让她不要胡思乱想。

    后来,玄王的大世子也就是扶若来到国师府后。

    外婆又一次找上了泊瓷, 询问关于扶安俞的事。

    泊瓷觉得扶若命星的光芒不够,他看起来比扶安俞更可控。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若是今日大皇子不是扶若,而是扶安俞,那么她可能没有办法这么顺利接式尘回国都。

    泊瓷垂眸看向扶安俞轻轻抓着她裙摆的手。

    扶安俞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松手。

    他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哪怕他知道, 她可能不会承认这个婚约。

    或许就如同扶若说的那样,被拒绝才会死心。

    “这话我说过,但是我说的内助,不是缔结婚约的意思, 大世子。”

    泊瓷的视线落在他的腿上, “没有想到你产生这样的误会, 所以才没有躲开我的箭支。”

    “我躲不开,真的躲不开。”

    扶安俞彻底红了眼眶,“我心怀希冀,只觉得自己被你选择了,不是进入帝王家,而是进入你要继承的国师府。”

    “你会这样想,是因为我的外婆让你听了我们的对话。”

    泊瓷这一刻知道了,怪不得她射伤了扶安俞之后,外婆要让她跪在祖宗的祠堂保证自己保安王府的平安。

    她这么做相当于遮蔽了扶安俞命星的光辉,扶安俞也选择尊重她的选择。

    所以,他愿意接受她‘失手’伤害她,让扶若代替他成为大皇子,他回到了安王的封地。

    扶安俞察觉到式尘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她在扶若与扶凝的面前将式尘隐藏了起来。

    可是她愿意让式尘跟扶安睿接触,甚至扶安睿对式尘的评价很好。

    扶安俞猜测式尘是她用来入局的‘新棋’。

    只是再过多的猜测,他不敢继续想。

    现在比起式尘到底是什么身份,他只想要确认那口头的承诺是否还作数。

    “我没有成婚的打算,现在也没有考虑过。”

    泊瓷轻轻推开了扶安俞的手,语气郑重地说:“你若是想要入国师府,我可以给你一个官职,这律法没有规定,腿脚不便的人不可能成为官员。”

    扶安俞看着自己被推开的手,沉默地垂下头。

    “皇权更变,我能保证你们安王府高枕无忧。”

    “国师大人觉得我腿有这么值钱吗?”

    扶安俞想要微笑,泪水却溢出了眼眶说:“安王府的未来?我的双腿竟然能够让国师大人做出如此承诺,这不比我去当皇子好多了,毕竟你没有保证成为皇子的人会平安。”

    泊瓷什么也没有说。

    当年对扶安俞的压制,到现在她也不觉得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等我处理完储君的事,我会让人接你入府,治疗你的腿。”

    听到泊瓷这样说,扶安俞转动轮椅的手微微一顿,他觉得她真的很过分。

    当年射伤他之后,她没有看他一眼。

    如今才愿意来看一看他受的伤。

    扶安俞低声说:“不用了,已经是旧伤,就这么跟随我一辈子吧。”

    “我……”

    泊瓷刚刚开口,觉得喉咙发痛,她退后一步,咳嗽了起来。

    房门立刻被人打开,弦隐神色紧张地冲了进来。

    身后还有一个穿黑衣的男子,他戴着面具,显然就是那位式尘。

    只是扶安俞没有心思观察式尘,他慌张地看向泊瓷。

    他听闻她的身体不算好,但知道她身为泊氏家主,泊家人肯定会很注意她的身体。

    弦隐搭上泊瓷的手腕,神色稍有缓和地说:“嗓子不舒服么,主子。”

    泊瓷皱眉说:“我让你们进来了吗?”

    弦隐睁大眼睛,动作熟练又利落地跪下了,山城在暗处呼吸都屏住了,只觉得自己幸好没有冲过去,而是决定观察情况。

    式尘看到弦隐跪了,迟疑了一下,似乎也想跪下。

    泊瓷的视线看向式尘有些弯曲的膝盖。

    式尘立刻站直身体,低头说:“我听到了小姐的咳嗽声,担心你的身体不舒服。”

    扶安俞看向式尘,男人的脸被面具遮挡的严严实实。

    他对泊瓷的态度很恭敬。

    跟弦隐与山城没有什么不同,如果有什么不同,应该是泊瓷那边的态度。

    她阻止了他跟弦隐一样下跪道歉。

    “弦隐,你送大世子回房间。”

    泊瓷轻轻掩唇,看起来喉咙似乎还有些不舒服。

    “顺便看看他腿的情况,之后我会接他来国师府,你来医治他。”

    “这件事容我拒绝,国师大人。”

    扶安俞微笑着抬手,他的眼眶有点红,能够看到有眼泪蕴含在其中。

    “我们安王府也有大夫,我换一种说法,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接受。”

    屋内一片寂静,泊瓷静静地看着扶安俞。

    她说:“你说的对,大世子。”

    扶安俞自然是难过的,她曾经那句想让他成为内助,他一直当做婚约的承诺,让他支撑到了现在。

    扶安俞低叹:“其实,老家主很早就补偿过我了。”

    泊瓷沉默了一下,点头说:“我知道,外婆当年让我跪在祠堂保证安王府的无忧。”

    “我不知道这件事,抱歉,我……”

    扶安俞没有想到自己害她跪过祠堂,他有些失魂落魄地看向她,“我跟老家主说过,我是自愿的。”

    自愿喜欢她,所以选择顺从她。

    他想脱离皇族与泊氏的权利之争,成为对于她来说不同的存在。

    “你马上就要启程回去了,弦大夫还是照顾你比较好,而且……”

    扶安俞的视线看向式尘,他身姿挺拔如松,能够看出他经过锻炼的身体有着一种武者才有的线条感。

    “这位公子不是也受伤了,弦大夫需要照顾的人这么多,别让弦大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式尘感受到扶安俞在看着自己。

    这位大世子是爱慕小姐的,非常显而易见。

    从他出现在泊瓷面前开始,他的视线就如同细细的线,一直绕在小姐的身上。

    式尘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扶安俞的面前,之前这位大世子并未这样正眼看过他。

    扶安俞的眼光很直白,仿佛在审视着他,明明唇角有着柔和的笑意却让式尘觉得没有一丝友好。

    “你与扶安睿不必跟随我了,我已经准备返程了。”

    扶安俞微微颔首,语气遗憾地说:“虽然我还想继续当国师大人的同行人,但是我想回去的路,国师大人是不需要我们陪同的。”

    不过,扶安俞知道很快就还会有见面的机会。

    储君一旦确认,亲王们有进宫祝贺的规矩。

    泊瓷下令说:“弦隐去通知大世子的下属来接他回房。”

    “是。”

    跪在地上的弦隐终于有起身的机会,连忙去通知扶安俞的护卫。

    扶安俞注视泊瓷,一直到下属带他离开房间,他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当年伯氏老家主,突然带回了丰药成为了泊氏少主的丈夫。

    他真的很担心,式尘也是如此的存在。

    现在看来,这个叫式尘的男人应该是她用来固权的‘棋’。

    只是式尘在这夺权的局中,当什么角色还不得而知。

    局势一天未定,她心系家族,根本就不会考虑儿女情长。

    虽然这样想有点卑劣,但是扶安俞很清醒。

    没有任何人能够成为她特别的存在。

    她的眼眸依然那么的平静,仿佛深邃而粼粼的海面。

    因为爱着她,所以当自己与她对视的时候,也清楚地看见了那双眼中是没有爱意。

    这样也好。

    扶若与扶凝觉得留在国都,就算是在她的身边,可以更加接近她。

    可是扶安俞不这么认为。

    他脱离她的局,她不再将他看做棋子。

    他虽然当不了她的婚约者,但却可以进入国师府。

    三人之中,扶若与扶凝被皇帝收养的子嗣这个身份给困住了,必须与国师大人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他没有任何束缚。

    可以一点一点地走向她。

    他有机会成为她的身边人。

    不过,他不能在这个时刻入了国师府。

    扶若跟扶凝立刻就会盯上他,不择手段地将他从国师府拽出来。

    他并不是真的孑然一身。

    脑海之中突然浮现出弟弟傻笑的脸。

    他一直都不觉得弟弟遇见泊瓷是偶然。

    一个猜想突然浮现在扶安俞的脑海之中。

    临王与玄王自然会支持自己的儿女成为储君。

    只有安王在保持中立,她想要让安王一脉成为谁的助力?

    他真的必须尽快回安王府,将国都即将出现的变动告诉父亲。

    不能让弟弟知道泊瓷要启程的事。

    他家那个弟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可能会默默地跟着泊瓷回国都。

    若是扶安睿出现在国都,可能会引起皇帝怀疑安王与泊氏的关系。

    弟弟大约也是她找到的‘新棋’。

    可是他暂时不能让弟弟入局。

    若是泊氏棋差一着,轰然倒塌的话,安王府会受到牵连。

    他并非是不信她,而是必须考虑各种情况,他想确保家人的生路。

    扶安俞垂眸自嘲。

    他做不成她的‘棋’,也不愿成为她的‘对手’。

    只能这样观局谋生。

    他确定家人的安全之后,就愿意进入国师府为她效力。

    他只想代表自己,不想代表安王府。

    55  ☪ (五十五)

    ◎——◎

    扶安俞离开之后, 式尘看向泊瓷问:“小姐,我们要离开青州吗?”

    “嗯,我跟山城已经确定了路线。”

    泊瓷回答:“绕外侧的官路, 途径禹州, 祭拜过你的母亲之后, 我们立刻回国都。”

    门口传来敲门声, 是弦隐去而复返。

    他一进屋就立刻开口说:“小姐, 我们明天中午就启程吗?”

    “对。”

    式尘没有想到这么急,他迟疑了一下, 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泊瓷看向式尘与弦隐说:“今天都好好休息,做好启程的准备。”

    “好。”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应声,然后离开了泊瓷的房间。

    弦隐关上泊瓷房间的门, 然后低声对式尘说:“式尘大人, 我一会去你的房间, 你的伤口该换药了。”

    式尘应声说:“好。”

    弦隐也看出式尘有心事,但是他什么也没有问题。

    毕竟无论什么事, 都不能站在泊瓷房间门口说事。

    弦隐回房间取了医药箱就来了式尘的房间。

    式尘坐在茶桌旁边,看起来似乎有些走神。

    弦隐大约能猜到式尘在考虑什么。

    他没有打扰式尘,只是动作很快地给式尘换了药,重新包扎了伤口。

    “你的伤口恢复地比我想象的要快。”

    弦隐对式尘露出微笑说:“等外伤好了,身体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式尘看到弦隐拿起了医药箱, 应该是准备离开了。

    “弦隐。”

    式尘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可能是我想太多了,立刻返回国都是因为我受伤了吗?”

    毕竟之前弦隐告诉泊瓷,药材不够用了, 她都没有考虑过返回国都。

    弦隐笑着说:“式尘大人, 我家主子的心思可难测了, 跟天气一样,说变就变。”

    式尘微微颔首,对于弦隐没有正面回应自己的问题,也没有特别介意。

    他平静地看向弦隐说:“那位大世子刚刚视线一直在审视着我,之前明明都不会看我一眼。”

    “嗯,有一部分原因是嫉妒吧,一直都有传言,他与我家主子曾经有过一段口头的婚约。”

    弦隐眨了眨眼睛,语气轻快地说:“不过像我家主子这么位高权重的人,在婚姻方面肯定有很多考虑,我觉得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她不可能离开太久。”

    式尘看向弦隐,他察觉到弦隐的尾音下沉,似乎情绪有点低落。

    “毕竟她身处高位,一举一动都有很多人看着。”

    弦隐弯起眼眸说:“总之,很多原因汇在一起,主子决定回国都。”

    “式尘大人,你放心休息吧,我已经嘱咐店家到时辰给你送饭了,我先回房间了。”

    式尘垂眸说:“谢谢你了,弦隐。”

    弦隐也不敢多看式尘一眼,转身走向门口。

    他即将要打开房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式尘。

    弦隐的内心不断地对自己发出警告。

    他什么也改变不了,所以就别多管闲事。

    虽然泊瓷对下属很好,但这也不代表他可以逾越阶级。

    式尘可是皇子,等回到国都恢复了身份,那必然是无比尊贵的人。

    那时候,身上没有一官半职的弦隐必须下跪行礼才行。

    无论式尘有什么烦心事,也不是他可以解决的。

    弦隐咬了咬牙,没有离开房间,而是转身走向了式尘。

    “式尘大人,无论你有多么的困惑,不理解,我都没有办法帮你解答。”

    弦隐深深地叹气,“但是我真的很感激你,你选择陪我上山,这是救命之恩。”

    式尘微微抬眸看向弦隐,他脸上戴着面具,弦隐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只是他看起来就有点落寞,仿佛迷路又无人搭理的小动物。

    式尘动了动唇角,突然想起弦隐看不到他的表情之后,他直接开口说:“我知道,谢谢你愿意折回来跟我说话。”

    弦隐抿起唇角,神色复杂地问:“你在忧虑自己回国都之后的事吗?”

    式尘摇了摇头。

    他抬手摸着面具说:“弦隐,小姐说自己灭剑玄山庄是为了名剑,但她其实对那个剑没有兴趣,我之前就有过这样的想法,但觉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

    弦隐呼吸都屏住了,因为意识到式尘接下来会说什么。

    式尘抬头与弦隐四目相对,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她寻找地不是名剑,而是剑主……准确地说是我。”

    式尘当然是相信泊瓷的,所以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牢记在心。

    弦隐笑眯眯地说:“式尘大人武艺这么高强,当然比名剑更重要。”

    “我母亲的墓地在禹城。”

    弦隐微微睁大眼睛,他这才知道主子要去禹城的原因。

    无论泊瓷出于什么理由去禹城,身为下属的弦隐能做的只有服从。

    “那不是挺好么,反正我们回国都也路过禹城。”

    弦隐也知道要回国都,走禹城根本就不是近路。

    式尘没有再说话,弦隐眉眼低垂,轻声说:“式尘大人,我家主子真的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对不对?”

    式尘眼眸泛起一丝柔和:“对,让你担心了,弦隐,谢谢你听我说这些话。”

    “没关系啊,毕竟这些心事,你也不方便跟主子说。”

    弦隐乐呵呵地说:“随时找我说,式尘大人。”

    式尘看到弦隐这次离开自己房间的步伐都轻快起来了。

    式尘走过去关上门,然后回到茶桌旁,眼睛看着泊瓷房间所在的方向。

    小姐对他是特别的。

    他忍不住想要证明这种感觉,不是他的自作多情。

    独自一个人在房间的时候。

    他的脑子就会胡思乱想。

    式尘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决定回去睡觉。

    可是走到床边,他没有躺上去,忍不住低下头,耳根微微泛红。

    这原本是小姐的床。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躺在床上,紧紧闭上了眼睛。

    弦隐察觉到了他的不安,以为他察觉到了小姐的谎言。

    其实,式尘觉得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小姐都是在为了他考虑。

    如果小姐一开始就说是为了他而来,他肯定会有些得意忘形,什么也不考虑就留在小姐的身边。

    她一直很尊重他。

    他真正的不安是,回到国都之后,他是否还在小姐的身边。

    ******

    扶安睿因为参加剑会,每天早出晚归,不亦乐乎。

    今天的比赛也大获全胜之后,他开心地回到客栈,看到在大厅里的哥哥。

    哥哥前面的方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扶安睿立刻喜笑颜开,将自己手里的剑扔向许席一,然后跑到哥哥的对面坐下。

    “哥,你知道我今天大获全胜,要进入决赛了。”

    “我准备先返回王府,除了许席一,我还给你留了八名护卫,等你参加完剑会,也立刻返回王府。”

    扶安睿有些惊讶,他挠了挠头说:“啊,你准备什么时候走,你告诉国师了吗?”

    平时哥哥去国都见国师一面都很麻烦,所以扶安睿没有想到哥哥竟然会主动离开国师。

    “她已经走了。”

    啪嚓——

    扶安睿手里的筷子落在桌面上,他早上还与弦隐打了招呼,并没有听说对方要离开的事情。

    扶安睿转身就冲向了四楼。

    扶安俞坐在方桌前,轻轻饮了一口茶。

    扶安睿的身影很快又冲了下来。

    扶安睿咬牙,眼睛发红地说:“她走了,但是没有告诉我。”

    “她没有义务将行程告诉我们。”

    “哥,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有话想要对她说的,我以为她对剑会很有兴趣,所以至少会等剑会结束。”

    扶安睿想起匆匆离开的皇子和皇女,突然意识到肯定是国都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她身为国师自然也需要尽快回去。

    “她对剑会没有兴趣。”

    扶安俞这话说的很冷淡,饶是扶安睿也听出哥哥的言下之意。

    扶安睿对泊瓷一点都不了解。

    “哥,你是不是知道她要走?”

    扶安俞冷淡地说:“剑会结束,你就返回安王府,我明天早上启程。”

    “哥!你别无视我的话,我…我的心意还没有告诉她。”

    扶安俞看向弟弟,他清冷的眼眸仿佛透着凉气的清泉,只是一眼就让扶安睿冷到了心底。

    “我知道你做事冲动……”

    “冲动?!”

    扶安睿直接就打断哥哥的话,不可置信地问:“我只是想要说出自己的心意,你就觉得我冲动,对,你不冲动,你深情地珍惜从她那里得到古琴,任由百姓们谈论着你们无名无实的婚约,可是,你都没有对她说过你的感情。”

    “扶安睿,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扶安俞皱眉,他疲惫地叹气,“你可以喜欢她,但是你必须要清楚她是什么身份的人。”

    扶安睿气极反笑:“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因为身份的差异,所以我连说出心意的资格都没有吗?”

    “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跟你偶遇,扶安睿。”

    扶安俞语气严厉地说:“你知道现在国都是什么情势么,储君未定,这代表什么,你是安王府的继任者,你懂不懂自己身上有什么职责。”

    “我一定要成为继任者么,不是还有安栩吗?”

    扶安俞眉头紧锁,厉声说:“你在胡说什么,安栩是庶出,没有成为继承人的资格。”

    “好,可以,继承人的要求多,腿脚残疾不行,庶子不行,所以哥在担心什么,你觉得她会喜欢上我么……”

    扶安俞微微抬手,阻止弟弟继续说下去。

    他冷淡地说:“她不会喜欢上你,安睿,别总是有种不切实际的念想。”

    扶安睿凝视着哥哥,他长叹了一口气说:“哥,我知道你与她年少就相识,可是你受伤离开了国师府之后,见面的次数变少了,也许你没有想象中的理解她。”

    “你说的对,但是安睿,泊氏一直都她最优先考虑的。”

    扶安俞手指微微缩紧,唇角露出一抹苦笑,“她是一位真正的掌权者,你必须要考虑,一旦你失去价值,她都不会看你一眼,而你的价值是什么?”

    扶安睿在哥哥咄咄逼人的质问之中,情绪反而平静下来,他说:“安王府的继承人,对吗?”

    扶安俞轻叹,还来不及开口,扶安睿目光复杂地看向哥哥说:“哥,你从小就聪慧,做事也很周全,你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对她的心意,自己却不会说,因你觉得自己总有一天能留在她的身边。”

    “你可能觉得她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扶安睿呼了一口气,露出笑容说:“哥,我不这么认为,因为你一直注视地不是你的心上人,而是掌权者。”

    “安睿。”

    扶安俞连忙开口想要叫住转身就走的弟弟。

    扶安睿停下步伐,看向自家哥哥。

    他身姿挺拔,一身浅蓝的长衫如同晴空般爽朗。

    “哥,你放心,我会听你的安排,你明天放心启程,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再多安排点你的护卫。”

    看着弟弟一如既往的笑脸,扶安俞只能在心中低叹。

    “我懂得你的用心,哥,包括你最开始隐瞒了她的身份,因为相遇的方式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扶安睿因为哥哥的腿伤,一直对国师抱有偏见与敌意。

    他知道她是国师之后,心情也很久才平复。

    扶安睿快步走回房间,感觉视线有点模糊。

    他面无表情地擦掉眼泪。

    掌权者总是无情的。

    或许是喜欢她的人们,希望她是无情的。

    她可以重视自己的家族,在乎手里的权力。

    一旦她真的偏爱某个人。

    那才是最可怕的事。

    56  ☪ (五十六)

    ◎——◎

    从青州到禹城时, 已经天黑了。

    泊瓷决定了行程之后,山城就立刻安排人前往了禹城的果成寺,也就是式尘母亲墓地所在的寺庙。

    当泊瓷到了果成寺时, 虽然寺庙已经休息了, 但住持一得到通知, 立刻就亲自出面接待了泊瓷。

    在住持带领下, 泊瓷一行人来到了后面的墓园。

    墓园被打扫的很干净整洁, 能够看出僧人们很用心,周围没有一丝杂草。

    泊瓷让弦隐和山城都在墓园门前等着, 她独自跟式尘进入了墓园。

    “小姐,这是我母亲的墓地。”

    式尘在一个墓碑前停下,他给母亲的墓碑磕了一个头说:“母亲, 这位是我想要追随的小姐, 也是我的恩人。”

    泊瓷静静地注视着式尘母亲的墓碑。

    听着式尘给他的母亲讲述着他这段时间的经历。

    “母亲不用担心我, 以后都不用担心了。”

    式尘微微侧头看向泊瓷,只觉得心中涌动一丝暖意。

    他的小姐特别的温柔, 以后他都不会孤身一个人了。

    “你不是说过,你母亲给你留了玉佩,这次一起带走吧。”

    式尘心中涌出一丝欣喜,他没有想到泊瓷还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那我现在挖出来。”

    式尘拿出匕首,挖着母亲墓碑前埋下的玉佩。

    他当时埋的并不深, 很快就将木盒挖了出来。

    式尘挥去木盒上的尘土,然后打开了木盒。

    墓园内的光源,是来自于周围的灯笼。

    幽幽的光落在玉佩上泛着淡淡的光泽。

    泊瓷伸手拿过了那块玉佩。

    上面没有任何特别的图案,只是有‘平安’两个字。

    “这玉佩很值钱, 不知道母亲怎么得来的, 可能……”

    式尘声音一顿, 神色颇为凝重地说:“跟我父亲有关。”

    泊瓷看向玉佩,她考虑了一下并没有告诉式尘,这个是她给他母亲的。

    毕竟这样一句话说出去,需要解释的事情可太多了。

    泊瓷其实已经不太记得式尘母亲的长相了。

    只记得外婆对她的称呼是‘式家姑娘’。

    或许当今皇帝扶曲,很早就察觉到了发妻能够彻底地隐藏踪迹跟泊氏有关。

    不然的话,他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查不到她任何消息。

    确实是如此。

    式姑娘没有选择跟扶曲回宫,是因为她觉得自己不适合那里。

    不过她也知道借助泊氏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选择跟扶曲回宫,是被掌控在皇宫之中。

    她孤身一人,没有家世,更对国都一无所知。

    她与扶曲选择成婚时,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如此尊贵,她以为自己选择了两情相悦,共度一生的人。

    只是在扶曲恢复了身份之后,式姑娘觉得改变地不止是身份,还有许多她可能还没有察觉到的事情。

    对于孤身一人的她来说,一旦进入那个皇宫,她是没有办法离开的。

    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她喜欢自由,所以她选择泊氏,哪怕她知道以后无论去哪里可能都无法脱离泊氏的监控。

    她仍然选择带着孩子在外面飘荡,只是那时候的式姑娘并不知道,这孩子会成为唯一的皇子。

    当她知道这件事,是皇帝宣布收养了玄王长子与临王五女的时候。

    那时候的式姑娘才知道,泊氏为何一直帮她,哪怕她四处辗转,在需要帮助的时候,泊氏也会出现。

    泊瓷曾经跟在祖母身边见过式姑娘一面。

    因为式姑娘很擅长易容,所以她将自己的脸变得很朴素又平凡,没有任何特点,很容易让人忘记。

    她本名叫式安安,后来她换了很多名字。

    只是外婆告诉泊瓷时,说的就是她原本的名字。

    在泊瓷见式安安之前,泊文芷选择了跟秦和离开,彻底舍弃了泊氏。

    年幼时,泊瓷也没有怀疑过父亲的话,比如,母亲是爱她的,母亲这么做是为了她考虑,还有……

    父母都是爱孩子的。

    父亲去世之后,他用谎言编织出的幸福,一瞬间就轰然倒塌。

    母亲对她的感情很多,有冷漠,厌恶,畏惧,没有父亲所说的爱。

    泊瓷虽然年纪尚小,但也明白了,她对于母亲来说,是反抗家族失败的证明。

    式安安也是一位母亲。

    她是一位愿意陪伴在孩子身边的母亲。

    泊瓷觉得外婆会愿意让她去见式安安,是在提醒她,她需要考虑的事,从来不是做什么才能成为让母亲喜爱的女儿。

    她要考虑的是,将来怎么保证泊氏不会被皇权瓦解。

    皇帝的亲生子,一直都在泊氏的掌控之中。

    泊瓷觉得式安安也应该很清楚这件事。

    式安安从来没有让式尘跟泊氏的人见过面。

    式尘在母亲的保护下,自由无虑,真的就如同一个普通百姓家的小孩。

    式尘跟泊瓷说,他印象中的母亲很严厉,不怎么爱笑。

    可是,泊瓷见到式安安的时候,她就在对泊瓷笑。

    式安安有一双特别明亮又澄澈的眼眸,式尘的眼睛与她的眼睛很像。

    “泊氏的少主真是漂亮。”

    式安安注视着泊瓷,仿佛看见了非常珍贵又稀有的宝物。

    很少有人敢这样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泊瓷。

    泊瓷做完自我介绍后就不知道该跟式安安说什么。

    如果式安安当年没有选择离开,大约是可以成为皇后的。

    式安安弯起唇角说:“泊少主,我觉得以后你见到小尘的时候,我觉得他一定会喜欢你。”

    泊瓷问:“你知道我去见他代表着什么?”

    她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为了让自己稚嫩的脸庞看起来更有威严,很少将情绪放在脸上。

    式安安是第一个在她表情严肃时,反而对着她笑得更开心了。

    “我知道,代表他必须回到他的父亲身边。”

    式安安眉眼低笑说:“这不是挺好么,在我的身边时,他就只需要当我的儿子就行。”

    泊瓷动了动唇角,冷淡地问:“你不进宫当皇后也是为了他考虑吗?”

    式安安摆手说:“不是的,我决定离开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有身孕了,只是我不觉得自己能够成为皇后。”

    “虽然我是扶曲的第一位妻子,但是成为皇后肯定是不够资格的,说起来,我有想做的事。”

    泊瓷看向式安安,提起曾经想做的事,她眼中浮现一丝怀念:“我想成立一个女子能上学的地方。”

    泊瓷有些惊讶地看向她。

    式安安知道眼前的泊瓷以后会成为多么尊贵的存在。

    或者说,现在她也是很尊贵的。

    泊瓷问:“平民的女子对上学也有兴趣吗?”

    式安安摇头说:“她们可能没有机会去考虑有没有兴趣,她们为了谋生,没有这样的空闲,所以可能只有贵女们才会有机会去学习。”

    泊瓷告诉式安安:“贵女的家里不会让她们出门,家里会找教书先生。”

    “嗯,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所以需要有影响力的人去做这件事,然后从极小一部分出身就有特殊地位的女子开始,一点点普及。”

    式安安凝视着泊瓷说:“这世间有很多优秀又聪慧的女子。”

    “我想,皇上也不会允许这样的学院存在。”

    式安安点头,双眸温柔地说:“如果小尘成为帝王的话,我想他会允许,我做为母亲可能教不了他那些帝王术,可是,我会让他成为懂得容纳与接受的人。”

    泊瓷在式安安身上看到一位以自己孩子为傲的母亲,她愿意将自己全部的精力都花在孩子的身上。

    “如果你没有成为他的母亲,你也许可以在民间尝试开学堂。”

    式安安笑着说:“你真的是一个好厉害的孩子,我确实曾经是这么想的,不过,我后来决定当他的母亲。”

    泊瓷那一刻觉得,父亲也许没有说谎,母亲是会爱孩子的,只是她的母亲不会。

    “给你。”

    泊瓷将自己佩戴玉佩取下来递给式安安。

    式安安接过玉佩,轻声问:“看起来是很贵重的东西,为什么要送给我。”

    “本来是要送给我母亲的,我对她没有什么期待,就希望她能平安,可是她已经死了。”

    泊瓷不确定自己的脸上是否依然没有任何情绪。

    她在式安安的眼中看到了难过。

    “我觉得你有点奇怪,但你是一位好母亲。”

    泊瓷看向式安安说:“祝你平安。”

    式安安握着玉佩,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泊瓷的外婆已经来找她了。

    “再见,泊氏少主。”

    泊瓷听到式安安的话,但是她没有回头。

    那时候,泊瓷只觉得自己再看到式安安,她与她的儿子都会被她送入皇宫。

    哪怕式安安不愿意,她作为皇子的亲生母亲,也不可能独自在外面。

    最终,式安安一生都没有踏入过国都。

    “拿着平安的玉佩,也并没有平安。”

    听到泊瓷这么说,式尘无奈地说:“小姐,一块玉佩哪能保佑平安,而且我的母亲是疾病去世的。”

    泊瓷靠近墓碑,一如那年式安安靠近她一般。

    为什么要隐瞒生病的事,不让泊氏找名医帮着治病。

    式安安,真的是一个奇怪的人。

    明明她不想进宫的话,泊瓷觉得自己是有办法让她自由的。

    泊瓷将玉佩递给式尘说:“你拿着吧,准备继续赶路。”

    式尘从泊瓷手里接过玉佩,跟在她身后走到墓园门口。

    弦隐行礼说:“主子,香火钱已经捐了,可以出发了。”

    “好。”

    泊瓷看向式尘说:“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我这次出行就是为了找你。”

    式尘微微低头,当泊瓷说他有独一无二的价值时,他就知道她想要名剑不过就是一个借口。

    在知道她的身份之后,他更加确定了,她想要那把剑的话,肯定很早就将真品弄到手了。

    “嗯,我察觉到了。”

    式尘动了动唇,“我听小姐的安排。”

    泊瓷深深地看了一眼式尘,然后收回视线说:“走吧,先回国师府。”

    不安与迷茫缠绕住式尘的心脏,因为她说‘先回国师府’,之后她准备送走他吗?

    57  ☪ (五十七)

    ◎——◎

    温公公疾步走向皇帝的寝殿。

    守门的侍卫上前一步说:“温公公, 皇上刚刚用过药,已经歇下了。”

    温公公看了一眼皇帝的房间内烛火未熄,他低声说:“有急事汇报。”

    侍卫的脸色露出了一丝难色, 不过温公公是皇上近侍, 他考虑一下说:“那我先去汇报一下, 温公公稍等。”

    温公公点了一下头, 看着侍卫进入了皇上的寝殿。

    他也没有等太久, 侍卫很快就回来了。

    “温公公,请进。”

    守职的侍卫打开了寝殿的门。

    温公公将手里的灯笼递给侍卫之后, 立刻进入了寝殿。

    温公公没有立刻进入寝殿的内屋,而是站在外屋行礼说:“皇上,有信了。”

    皇帝咳嗽的声音传来, 很快内屋的门就打开了。

    守夜的公公们从内屋里走了出来, 然后对温公公行礼说:“温总管, 皇上让你进内屋汇报。”

    看着其他人都离开了寝殿,温公公这才进入内屋。

    皇帝正站在屋内的桌案前, 手里握着笔,不是在批奏折,似乎在绘画。

    温公公目不斜视地走过鞠躬说:“皇上,前方刚刚来信了,国师已经回府了。”

    扶曲拿着画笔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咳嗽了几声说:“倒是比我想象中要快。”

    扶曲以为泊瓷还会在他儿子的身上再多花一些时间。

    他低头看向自己画了许久都没有完成的画。

    画中的女子窈窕而端庄,一头乌发用一根发带轻束着,只是她脸部的位置是空白的。

    扶曲在旁边写了【式安安】三个字之后便放下笔了。

    扶曲微微侧头,烛光照映在他苍白的脸庞上, 一半明亮, 一半又覆着阴影。

    他动了动唇角, 似乎是露出了一抹笑意:“看来明天的早朝,能看到国师了。”

    ******

    山城直接驾着马车从后门进入了国师府。

    泊瓷一下了马车,等待的仆人纷纷低头行礼。

    式尘随后下了马车,泊瓷看向最前方的女子。

    她看起来已经年过四旬,穿着跟其他侍女一样的服饰,只是颜色略有不同,身上也比其他人多了配饰。

    泊瓷说:“徐总管,这位是我带回来的贵客,按照我出发前吩咐你的,带他去北苑。”

    徐总管语气沉稳地回应:“是,家主。”

    “主子,我先陪着大人一起去北苑吧。”

    弦隐上前一步,神色严肃地说:“一路奔波,我看一看式尘大人的身体情况。”

    “嗯,那你先跟着去北苑。”

    泊瓷说完,她走到式尘的身前。

    “式尘。”

    听到泊瓷喊他的名字,式尘下意识地回应:“我在,小姐。”

    泊瓷伸手抓住了他的面具。

    式尘有些恍神,仿佛回到两个人初见的那一刻。

    只是那时候,她想要取下他的面具需要打开锁,而现在她稍微用力就可以解开他的面具。

    面具被取了下来。

    式尘的脸庞出现在泊瓷的面前。

    她的手托起他的脸庞,她掌心的热度在他的皮肤上,仿佛浅红的胭脂让他白皙的脸庞染上了点点艳丽。

    他睫毛微颤,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她。

    泊瓷缓缓地露出一丝微笑,仿佛白雪初融。

    “式尘,你再也不需要戴面具了。”

    式尘愣了一下,他的目光柔软了下来,然后对泊瓷回以微笑。

    他的笑容里透着一丝羞赧与温柔,就像一朵花从含苞一点点地绽放而开。

    只是除了泊瓷,此刻所有人都低着头,无人敢看两个人的互动。

    泊瓷轻声说:“好好休息,式尘。”

    式尘应声说:“是,小姐。”

    泊瓷拿着面具转身就离开了。

    徐总管做了一个手势,有几个侍女留下了,其余都跟在泊瓷的身后。

    “弦隐大人还有贵客,请跟我来。”

    徐总管语气谦虚,虽然是总管,但也不会直视式尘。

    弦隐笑眯眯地说:“徐姑姑,别这么严肃,让贵客很紧张。”

    徐总管微笑说:“弦隐大人,天色已晚,给贵客看诊之后,您也早点回房休息吧。”

    弦隐微微耸肩,走到式尘身边说:“徐姑姑做事非常认真,式尘大人有什么事告诉她,她都能办的很好,徐姑姑看着很年轻,但其实一位老管家了。”

    “弦隐大人。”

    徐姑姑的视线扫过来,弯起唇角说:“您看起来非常精神,真的是太好了。”

    “诶,其实很累的,我明明是一个大夫,可是山城却偏偏让我当车夫。”

    弦隐歪头一笑,“徐姑姑,如果真的很担心我,能不能准备一份宵夜给我。”

    徐总管板着脸看向弦隐,看起来非常的严肃。

    式尘以为徐总管要训斥弦隐,可她只是面无表情地说:“我会通知桃叶给家主准备夜宵时,给你带一份。”

    弦隐笑着点头说:“感谢姑姑的善心。”

    徐总管看着弦隐说:“年纪大的人都心软。”

    “哎呀,我刚刚可不是说徐姑姑年纪大,只是在向式尘大人介绍姑姑的资历。”

    徐总管睨了弦隐一眼,然后看向式尘说:“大人,穿过着长亭就是北苑的入口了,那是单独给您准备的院子,请问四位侍从,两位侍女去北苑服侍您,可以吗?”

    式尘并不习惯周围有人,哪怕他知道身处于安全的地方,他也下意识地很警戒。

    徐总管常年侍奉在泊瓷的身边,特别擅长察言观色,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式尘似乎并不想这么多人在他的身边。

    “如果大人不习惯身边有人,可以让侍从与侍女在外屋轮值待命。”

    徐总管对式尘说:“若是大人觉得在外屋也很近的话,北苑一共有六间屋子,您住在主房,可以让他们都在偏房待命。”

    式尘觉得这位姑姑能够成为国师府的总管确实是有本事的。

    他什么也没有说,对方已经察觉到他不希望自己的身边有太多人。

    “说一下,我住在中苑,就在主子所住的竹苑旁边,你的北苑在主子的后方。”

    弦隐弯起眼眸说:“我们都距离主子很近。”

    式尘知道弦隐在安慰自己,他低声说:“谢谢你,弦隐。”

    式尘知道弦隐说给他看诊,不过是为了陪着他去北苑。

    国师府很大,式尘对于这里的人很陌生。

    身边有一个熟悉的弦隐陪着他,他还能稍微放松一些。

    徐总管停下步伐说:“大人,北苑到了。”

    式尘看着朱红色的院门缓缓地打开了。

    未知的。

    陌生的。

    全新的人生对他开启了大门。

    ******

    泊瓷穿着紫金色的官服,脸上覆着面纱,站在了百官之首。

    大臣们的表情各异,毕竟泊瓷很久没有露过面了。

    如今泊瓷出现了,那么储君一事估计很快就有信了。

    只是大皇子与二皇女看起来与平时无异,让人察觉不到目前到底谁更接近储君之位。

    “皇上驾到。”

    温公公洪亮的声音极具穿透力。

    整个大殿都是温公公的声音。

    众臣子立刻鞠躬行礼,只有泊瓷挺着背脊,微微低头,算是行礼。

    “有事启奏。”

    温公公的话音一落,臣子们都照例汇报着手里的公事。

    “臣有一事。”

    男人一身黑金官服,双鬓斑白,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是依然精神抖擞。

    正是文官之首,也是三公之一的赵世文,赵丞相。

    这是一位忠君之臣,当年一直在暗中帮助扶曲,是扶曲的心腹。

    赵丞相说:“臣觉得储君之事,需当做首要大事来处理。”

    泊瓷微微转头看向赵丞相,平静地说:“赵丞相说的对。”

    赵丞相:“……那不知道泊国师可看到皇子与皇女谁更适合成为下一任储君,亦或是泊国师依然看不到帝王星?”

    泊瓷看向皇帝说:“皇上,这件事要由臣来说吗?”

    扶曲用手帕轻轻掩唇咳嗽了一下。

    大殿内很寂静,不过他知道泊瓷说的话,想来已经让大臣们产生了各种猜测。

    毕竟在暗地里,大皇子与二皇女有不同的势力。

    不过,收获更多支持是大皇子扶若。

    毕竟扶若的生父玄王与皇帝是亲兄弟,同一个母亲所出。

    “朕曾经与心爱之人,许下共白首的承诺。”

    扶曲声音悠悠,透着一丝叹息,“只是朕这些年一直都没有寻找到她,但是朕一直都没有放弃,因为当年她已经有了身孕。”

    震惊。

    这代表着皇上可能有亲生子在这世上。

    无比震惊地大臣们只能面面相觑,内心的骇然完全不敢表露出来。

    “不久前,帝王星显现,不在国都,所以国师说会寻回那个孩子。”

    扶曲长叹:“没有想到他平安降生了,朕很欣慰。”

    扶若与扶凝不约而同地看向泊瓷。

    显然没有想到泊瓷离开国都,竟然是为了寻找皇帝的亲生子。

    两个人都去见过她,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如此想来,她当时已经将皇帝的亲生子藏了起来。

    一位官员声音难掩颤音地问:“那…泊国师,您已经找到帝王星了吗?”

    “很早就派人寻到了,并且在这段时日之中,我一直在核实调查。”

    泊瓷微微抬手说:“已经确认了是皇上流落在民间的亲生子。”

    只是泊瓷这一句话,瞬间改变了皇权之争的全部情况。

    皇帝亲生的孩子。

    帝王星。

    如今得泊氏庇护,这些都放在一起,储君之位显然已定。

    谁也没有想到泊瓷一段时间没有露面,竟然在做惊天之事。

    大皇子的党羽都难以控制地看向他。

    扶若表情依然很从容,露出笑容说:“父皇,这是天大的好事,不知道对方是皇兄还是皇弟,何时才能见上一面。”

    泊瓷也没有问过式尘的年纪。

    只是她也不需要开口,皇帝已经露出欣慰的笑容说:“很快就能见面了,后天朕准备办家宴。”

    泊瓷懂了皇帝的意思。

    后天家宴,在这之前,她必须带式尘去见他。

    “虽然是家宴,但是朕也得让自己的重臣们见一见我的儿子。”

    皇帝笑着说:“这是喜事,朕会给三公九卿发请帖,来朕的家宴热闹一下。”

    家宴却邀请臣子。

    皇帝这是给亲生子介绍朝中掌事的臣子,并且要试探这几位的态度。

    赵丞相鞠躬说:“恭喜皇上,吾皇万岁。”

    丞相都开口了,其他人自然也鞠躬行礼说:“恭喜皇上,吾皇万岁。”

    满朝文武的声音响彻了大殿。

    泊瓷觉得其中有多少人是真心庆贺并不重要。

    这些人都想看透她的布局,从而看到泊氏的末路。

    谁也别想预测她的布局。

    式尘。

    她最重要的‘棋子’,足以推翻整个棋局。

    58  ☪ (五十八)

    ◎——◎

    早朝结束了, 根据官职逐渐地离开大殿,最先走的就是泊瓷。

    官员都互相观察着,主要就是想看一看大皇子和二皇女会不会追上泊瓷。

    毕竟两个人都是泊氏挑选出来送入宫中的, 本来以为其中一个会成为储君, 结果现在突然出现了皇上的亲生子。

    现在谁也不知道那位皇子的情况。

    只是许多大臣也不敢随意向泊瓷提问。

    赵丞相跟泊瓷并肩往外走, 也没有询问皇子的事, 只询问了泊瓷的身体情况。

    毕竟她前不久刚刚在雪鹤寺遇了袭击, 也有些时日没有上早朝了。

    泊瓷只是简单跟赵丞相说了一些客套话,走出大殿之后, 就乘辇车离开了。

    虽然在皇宫里只有皇族能乘辇,但皇帝考虑泊瓷身体不好,所以从泊瓷之前大病过一场之后, 皇帝就给了她乘辇的特权。

    泊瓷到了皇宫大门换乘了自己的马车, 直接回到国师府。

    回到了府邸之后, 她连官服都没有换,准备直接带着式尘去见皇帝。

    迎接泊瓷的徐管家察觉到泊瓷没有往竹苑走, 就知道她准备去北苑。

    徐管家询问:“家主,需要我先去通知一声北苑吗?”

    “我直接过去。”

    泊瓷知道式尘突然来到陌生的环境都不一定能入睡。

    她想他一定已经起床了。

    泊瓷走到北苑,她没有让徐管家与其他仆人跟她一起进去。

    她进入北苑之后,看到有两个男侍站主屋外。

    看到泊瓷的身影,两个人立刻鞠躬行礼:“家主万安。”

    “他醒了吗?”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回家主, 大人很早就起床了。”

    泊瓷微微颔首,直接推门就进去了,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口的男侍一副有话想说的模样。

    泊瓷进入房间之后,巡视了一圈外屋, 没有看到式尘的身影, 然后就听到内屋传来了响声。

    “式尘?”

    泊瓷走向里面, 听到响声越来越大。

    她推开里屋的门,闻到药草有些苦涩的味道。

    她看向屋内右侧的门,那里是浴室。

    浴室的门很快就打开了,式尘的头发还有水在滴落,他的衣服穿得很着急,所以有些凌乱。

    可能因为刚刚泡澡的原因,他脸颊透着淡淡的绯红,察觉到泊瓷在看他,他整理衣衫的手都在颤抖。

    “抱歉,小姐,我怕让你久等,我现在……”

    式尘低着头,耳根红得仿佛樱桃,透着饱满而盈透的红。

    内屋的里侧是洗漱间,泊瓷走过去拿起木架的白色手巾,然后又回到式尘的面前。

    泊瓷将手巾放在他头发上,轻轻擦着他的头发说:“我打扰你泡药浴了?”

    “不,已经快要泡好了,本来是昨天应该泡的,但是有些晚了,所以弦隐就留了药草,让我今天起床后再泡药浴。”

    式尘立刻解释了自己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泡药浴,他抬起手,他怎么可以让小姐帮他擦头发。

    可视线稍微移动,就看到穿着官服的她。

    紫金色的官服透着一种肃穆与威严,在她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冰冷与凛然。

    式尘觉得自己好像还在浸泡在热水之中,脑袋都发烫,甚至有些眩晕。

    “小姐,我自己擦头发就可以了。”

    式尘触碰到白手巾时,必然会触碰上泊瓷的皮肤。

    大约是外面的天气有些凉,她的皮肤透着凉意,跟他散发着热度的皮肤触碰到一起。

    温度的碰撞让式尘的心脏都快要停止了。

    泊瓷感觉到式尘的紧张,她轻声问:“怎么了,我弄痛你了?”

    她的声音冷冷清清却透着独有的柔和,似就在他的耳畔一样。

    式尘微微睁大眼睛,他紧紧抓着手巾,最后还忍不住,用手臂挡住脸说:“小姐,你……别戏弄我了。”

    泊瓷抓住式尘的手臂,一点点拽开,然后注视着他通红的脸颊说:“为什么这么害羞,我说了什么让你不自在的话吗?”

    泊瓷松开了式尘的手臂,指尖轻轻触碰着他的发丝说:“我还是挺会照顾人的。”

    泊瓷觉得她这次出门将自己也照顾的很好。

    她的父亲从小就要求泊瓷,要学会照顾自己,不能什么都依靠别人。

    式尘守夜时,泊瓷也有在内屋入浴,不过她知道不会有任何人闯进她的浴室,所以从来没有紧张过。

    泊瓷对式尘说:“你不出来,我也不会闯进去的,式尘。”

    “我知道小姐不会闯进来。”

    式尘还没有自作多情到觉得泊瓷会对他如此有兴趣。

    “我真的只是不想让小姐久等,而且我也清楚小姐很会照顾人。”

    式尘想起了自己受伤,她照顾自己的事,他抿唇说:“可是,我不能总是麻烦小姐。”

    泊瓷察觉到式尘紧张的身体都崩起来了,她换了一个话题,缓解他的紧张。

    她问:“用过早餐了吗?”

    式尘点头说:“吃过了,早晨起来就给准备了。”

    徐管家给式尘安排都经过训练的仆人,不需要式尘特意去命令,他们就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

    “那么等头发干一些了。”

    泊瓷注视着式尘说:“我带你去见你的父亲。”

    式尘愣了一下,垂眸说:“好,我听小姐的安排。”

    ******

    扶曲在御书房盯着那幅没有完成的画。

    他不知道自己凝视了多久。

    其实有许多的事情要做,奏折还没有批阅,药也还没有喝……可是他依然只是在御书房里等待着什么。

    他也不知道泊瓷什么时候会带那个孩子来见他。

    门口响起敲门声,有点急促。

    温公公蕴含着紧张的声音传来:“皇上,国师求见。”

    扶曲已经没有体会这种感觉,太多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人觉得百感交集。

    他甚至没有立刻回应温公公,而是温公公再一次出声询问,他才说了一句:“让她进来吧。”

    扶曲盯着御书房的入口,泊瓷进来之后,身后跟着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

    男子的背脊挺直,容貌极为美丽却英气,不会让人错认为女子,表情平静而从容,看起来非常的冷静。

    “草民式尘,见过皇上……”

    式尘的话还没有说完,他感觉有人抓住他的手臂。

    他抬头就看到眼前脸庞透着病态,眉眼与自己很相似的男人。

    式尘立刻低下头,眼睛看着明黄龙袍的衣角。

    式尘听到皇上声音微颤地说:“国师什么也没有告诉你么,阿辰。”

    “皇上,这么重要的事,不应该由臣替您说吧。”

    泊瓷平静地说:“臣并没有告知皇子任何事。”

    皇帝看向泊瓷,知道她言下之意。

    泊瓷没有告诉式尘他是皇子,就代表她身为国师没有跟皇子有任何关于储君之位的交谈。

    皇帝紧紧抓住式尘的手臂,他心中泛起的冷意没有表露出一分。

    泊瓷说的冠冕堂皇,也不过想让他的儿子作为下位者与她相处。

    扶曲对泊瓷露出欣慰的笑容说:“不愧是朕器重的臣子,没错,这么重要的事,朕想亲自告诉我的儿子。”

    扶曲抓着式尘的手臂,带他来到桌案前。

    他拿起毛笔在宣纸上写下了【扶辰】两个字。

    “这是我当年跟你母亲商讨过的,如果有孩子就叫这个名字。”

    扶曲目光落在式尘脸上,仿佛在透过他与母亲相似的地方,看到自己一直在寻找的女人。

    式尘注意到了桌案上那幅画,画上的女人没有脸。

    “她很美丽,朕画过她无数次却不敢描绘她的脸庞。”

    扶曲看向式尘,眼眶微微泛红:“她可曾跟你提起过你的父亲。”

    式尘平静地回答:“回皇上,未曾。”

    察觉到式尘对自己的疏离,扶曲也知道如今孩子已经成年,可能还不如养子与养女对自己有感情。

    “没关系的,你母亲她……”

    泊瓷微微行礼说:“皇上,臣已经调查过了,皇子的生母已经去世了,而皇子按照母亲的遗愿,将她的骨灰沉入深海。”

    “海,她要求的吗?”

    扶曲微微瞪大眼睛,盯着式尘质问,“这是真的么,她一定要这样吗?”

    “我只是遵照了母亲的遗嘱。”

    扶曲难以置信到声音都扬了起来:“可是她说夫妻一世,要与朕葬在一起,这样下一世才能在一起的,朕这一生都在等她,帝后却不能合葬。”

    温公公在旁边抹着眼泪说:“皇上,您的哀痛会被史官记载并流传下去,真的是令人悲痛了。”

    式尘这才知道泊瓷为什么会那么说,眼前这个男人可能会挖了他母亲的墓,只是为了帝后合葬的佳话。

    扶曲哀伤地看向式尘问:“你的母亲可为你留下了什么?”

    式尘想到那块玉佩,可是他不想将母亲留下的东西交给眼前的男人。

    泊瓷带他去祭奠了母亲,并且让他挖出了埋入土中的玉佩。

    他想,也许那块玉佩有什么特殊,比如拿出来能让眼前的男人更加目物思人。

    式尘说:“没有,她只给我留了一笔钱,我已经用完了。”

    “朕不知道你母亲当年遭遇了什么,我们一家人本来不用这样离散的。”

    扶曲眼眸透着晦涩,声音低沉地说:“我本来是可以陪伴在你母亲的身边,看着你长大的,不过没有关系,阿辰,朕的一切都由你继承。”

    式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甚至有些没有实感。

    泊瓷说带他见父亲,然后进入皇宫,见到皇上,说这位九五之尊是他的父亲。

    血缘真的很奇妙,式尘也能感受到这个男人就是他的父亲。

    他成为了皇子,对方还想让他成为储君。

    “我的学识可能无法一国之君,母亲一直在让我习武。”

    听到式尘这么说,扶曲露出笑容说:“别担心,朕会给找最好的太傅,而且国师就是辅佐君主的存在,而她也透过星辰看到你就是帝王星,阿辰。”

    式尘下意识地看向泊瓷。

    扶曲面带微笑说:“国师,我儿可是你愿意辅佐的帝王星。”

    泊瓷对式尘微微行礼说:“皇子就是我所选的储君。”

    式尘怔住了,他敏锐地察觉到泊瓷并没有直接承认他是帝王星,她换了称呼,而皇帝显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同时他感受到了心中泛起刺痛,他的小姐竟然在对他行礼,这让他真的很难受。

    “皇上,现在对皇子说这些,有些急切了。”

    泊瓷语气温和地说:“他还需要一些时间适应。”

    扶曲点头说:“对,国师说的对,朕有点太心急了,阿辰,朕已经给你准备了寝宫,我们父子慢慢弥补这些年的距离。”

    他要住在宫里,那么就代表……

    “皇上,臣就不打扰您与皇子的团聚了。”

    泊瓷行礼之后,准备离开御书房。

    式尘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他不想被小姐丢下。

    可是,现在这一刻,不,接下来是他证明自己价值的时候。

    他只是站着,不敢动一步。

    看着她越走越远,然后消失不见。

    扶曲侧目看向式尘的脸庞,眼眸一点点冷下来,不过一瞬间就恢复了慈和的模样。

    他轻轻拍着式尘的肩膀说:“阿辰,过来跟朕说一说你的事。”

    59  ☪ (五十九)

    ◎——◎

    国师寻到皇帝的亲生子, 并且宣布了对方就是下一任储君。

    这件事引起了轩然大波,那些曾经支持大皇子亦或是二皇女的官员,一时间都开始重新审视情势。

    这位皇子虽然是突然出现, 可是有血缘与泊瓷的支持, 如果没有意外, 这就是下一任皇帝了。

    大皇子与二皇女, 众臣们本来以为其中一个人能成为储君, 如今却突然失去了资格。

    看似平静的国都,所有官员都在提心吊胆, 只希望在这次皇权更迭之中,能够明哲保身。

    尤其是曾经支持大皇子那些官员,纷纷都不敢跟扶若再联系。

    官员们也是用这种方式试探扶若的态度。

    不过扶若没有任何行动, 包括扶凝也是如此。

    两个人都在关注着泊瓷的情况, 也知道她将那位皇子已经送入了皇宫。

    不过在皇帝正式地对两个人介绍这位‘手足’之前, 扶若与扶凝都装作不知道皇帝让亲生儿子入住了登羽宫。

    皇宫内看似风平浪静,与往日无异, 可是空气中就弥漫着难以言喻的紧张感。

    大皇子与二皇女不止没有去拜访国师,看起来都与平日无异。

    扶若依然总是在佛阁里,而二皇女正派人给国都的贵女们发参加秋花宴的请帖。

    ******

    秦府

    泊文芷看着秋花宴精致的请帖,没有立刻送到女儿那里,而是去秦和的书房。

    秦和只要在家, 这个时辰通常都是在书房里办公。

    泊文芷一般都不会打扰他,此刻她有点按捺不住自己的急切。

    她拿着秋花宴的请帖直接就去了书房。

    秦和的侍从在泊文芷一进入院子,就立刻向秦和汇报了。

    在审查案子卷宗的秦和知道泊文芷满心担忧,已经沉不住气了, 所以才会如此着急来找自己。

    “让夫人进来。”

    秦和对侍从说完, 很快泊文芷就进入了书房。

    她手里拿着一个东西, 走近了之后,秦和注意到是秋花宴的请帖。

    秦和离开了办公的桌案,走到泊文芷身边,陪她进入书房会谈的茶室,微笑说:“今年这么早就收到了秋花宴的请帖了,看来二皇女还记得曾经遗漏了月心请帖的事。”

    “相公,你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吗?”

    泊文芷脸色有些发白,“没准是盯上我们的月心了。”

    秦和想给泊文芷到一杯茶,他的手触碰到茶壶,发现茶水凉了,此刻妻子的状态,又让他不敢叫下人进来。

    他只能语气安抚地说:“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知道的,她没有选择大皇子和二皇女的其中一人,而是弄出来一个皇帝的亲生子。”

    泊文芷将秋花宴的请帖放在茶桌上,用手用力的压着,仿佛要按住自己那颗满是不安的心。

    “她到底还是想要对皇权……”

    “文芷。”

    秦和伸手轻轻抵住妻子的嘴,压低声音说:“那不是我们可以胡乱猜测的事。”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泊氏那些人。”

    泊文芷紧紧抓住秦和的手说:“相公,我们把月心先送走吧,好吗?”

    “好好好,我已经联系过对方了,但是还没有收到回复。”

    秦和轻轻抚着泊文芷的背脊,似乎想要抚平她忐忑难安的心。

    “这件事也还没有跟月心说明白呢。”

    “我去说。”

    泊文芷说完,拿起秋花宴的请帖就走向了书房门口。

    她气势十足,完全不给秦和反应的时间。

    “娘子,等一下,娘子……”

    秦和立刻追上去,可是听到他的声音,泊文芷直接打开书房的门就走了出去。

    秦和阻止了侍从跟随,在通往女儿房间的庭廊里抓住泊文芷的手臂。

    “我知道你很担心女儿,可是对方还没有同意,我们不能随意用人家的名义,毕竟外人问起,还是需要有一个说法。”

    秦和与泊文芷想要让秦月心远离国都,最好的方法就是出嫁。

    秦和选中了曾经的同窗,如今在文城锦丰县当县令。

    锦丰县这个地方算是富饶,最重要地是距离国都很远。

    秦月心只要有了出嫁的名义,到了锦丰县之后,过一段时间说病逝了,就可以彻底脱离秦家。

    如果皇族要拔出泊氏,那么就算是泊文芷脱离了泊氏也不会被放过,而她的女儿与儿子很容易受到牵连。

    不过儿子尚幼,如今秦和已经是九卿之一,没准能保下来,而秦月心有占星术的事一旦瞒不住,必然难逃一死。

    泊文芷觉得泊瓷野心太大了,以前她没有离开泊氏的时候,就觉得皇族已经难以忍受泊氏的存在了。

    泊瓷不选择大皇子与二皇女,大约是觉得两个人登上皇位对泊氏不利。

    可是,扶曲虽然已经病重,但毕竟当年处于劣势却依然能登上帝位的人,由此可见他非常有手段。

    虽然泊氏给了他很大的帮助,可是他本身也是非常有能力与野心的人。

    这样的扶曲不可能仍由泊瓷操控自己的儿子。

    泊文芷缓了一口气,她对秦和点头说:“我明白的,但这些后续处理就行,这次秋花宴,把她的婚约先写上。”

    请帖在赴宴时要上交,上面需要写被邀请的贵女们现在的情况,包括婚配情况,有婚约也需要表明。

    泊文芷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把秦月心的婚约公布出去。

    “文芷,你交给我处理,我……”

    “秦大人,你公务繁忙,总是忙的连家都回不来,我之前就跟你提过这件事,可你还是没有安排好。”

    泊文芷抬手阻止秦和继续跟着自己去女儿的院子,“你回书房吧,我来安排。”

    秦和动了动嘴,也知道妻子的性格,最终只能让妻子先去女儿的院子,他悄悄在外面,如果妻子和女儿起了争执,他能够立刻去调解。

    秦和没等多久,就听到屋内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侍女们不敢进屋,秦和走进院子,让她们离开了院子,准备找一个时机进屋。

    房门啪一声发出了剧烈的响声,秦和看到女儿双眼通红的冲了出来。

    “爹,我娘她竟然让我出嫁,我……”

    秦月心看到父亲之后,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

    “月心,是这样的,你娘都是为了你考虑,现在情况有些难测,我们不是真的让你去成亲,只是你用这个婚约离开国都。”

    秦月心难以置信地看向父亲,她还没有开口,泊文芷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泊文芷语气严厉地说:“月心,你最近别出门了,秋花宴的请帖,我来帮你填。”

    秦月心落着泪说:“娘,你为什么都不肯听我的想法。”

    泊文芷问:“什么想法,这国都里有哪家郎君与你已经情投意合了吗?”

    秦月心气红了脸:“我不是这个意思。”

    “有情投意合之人,也没有关系,月心。”

    秦和轻轻拍着秦月心的背脊,“你先离开国都……”

    “我不想,我的家人都在这里,为什么我要离开?”

    “你舍不得谁,是我还是你的父亲,亦或是你的小弟?”

    泊文芷皱眉说:“你要记得,你的家人只有我们……月心。”

    “月心,婚约的事先报上去,这是很重要的事,剩下的事,爹会给你安排。”

    秦和的语气温柔,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着自己一定会给女儿一个满意的安排。

    可秦月心真的一点都不信。

    父亲为了哄母亲开心,根本就不会听她的想法。

    “来人,送小姐回房间。”

    泊文芷注视着瞪着自己的女儿,冷漠地说:“你还年幼,所以才会憧憬,那不是你应该憧憬的人,月心。”

    ******

    泊瓷收到许多族人的信函,这也是当然的。

    式尘的存在,在泊氏内部也是只有极小一部分的人才知道。

    泊瓷翻弄这些信函,可是她没有兴趣看。

    她瓷离开了房间,侍女们立刻行礼说:“家主,有什么吩咐。”

    “你们在这里待命吧,我去观星台。”

    泊瓷说完,独自走向了竹苑的大门。

    她一离开了竹苑的大门,暗卫们立刻如影随形。

    一直到她进入了观星台所在的庭院。

    那里不是可以随便进入的。

    泊瓷独自一人踩着阶梯登上了高高的台阶。

    夕阳在凉风之中透着冷意。

    她偶尔会这样登上观星台。

    站在高台之上,泊瓷望向着皇宫的方向。

    她没有给式尘任何心理准备,就带他入宫,将他放在了那里。

    皇帝是一个很敏锐的人。

    哪怕是亲生儿子,他也不希望这孩子是泊氏准备好的。

    他需要看到失散多年的儿子,见到父亲那种真实的反应。

    扶曲是一个很喜欢观察与伪装的人。

    温和,仁慈,长情。

    这些形容让人们几乎忘记了,他当年毫不犹豫地杀了自己多少兄弟,如今只剩下了,临王,玄王,以及安王。

    安王对于边关的军队有一定影响力,嫡系只有一个次子是继承人,长子被她废了腿。

    玄王是他的一母同胞,常年在封地,长子在皇帝的掌控之中,剩余的孩子都稚龄的女童。

    临王,虽然子嗣众多,但是孩子都不堪重用,本身也没有什么实权,就是会经商,确实是有钱,对国库有贡献。

    跟式尘接触这段日子,泊瓷觉得他很聪明。

    扶曲想要地不是跟泊氏已经谈过利益的皇子。

    他想要一个自己理想的儿子。

    事实上,扶若就是他的实验品。

    只是他到底还是不甘心将皇位传给扶若。

    她如果一开始就告诉式尘,他是皇子需要跟她合作,他可能无法理解其中的利益关系。

    躲在屋檐下淋不到雨的人,不知道淋雨的感受。

    泊瓷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她抬头看向天空。

    云在一点点下沉。

    或许。

    真的会有一场大雨。

    60  ☪ (六十)

    ◎——◎

    式尘以为国师府北苑的房间就已经足够大了。

    进入了皇宫之后, 他的房间变得更大了。

    皇帝问了他许多关于母亲的事,式尘将能回答的都告诉他了。

    皇帝的身体看起来真的很不好,但依然还是坚持跟式尘交谈了许久。

    那幅画上没有脸的女子, 如今因为式尘的出现而拥有了脸庞。

    皇帝似乎通过式尘的脸, 想起来他母亲的长相。

    式尘能够感觉到, 皇帝将一切都准备好了。

    不止是他要住的寝宫, 还有服侍他的太监与宫女, 以及来教他的人是三公之一的李大人。

    听说李大人曾经也教过大皇子与二皇女。

    式尘的武艺已经不需要请人来教了。

    在见过李大人之后,皇帝嘱咐式尘晚上有家宴。

    家宴除了大皇子与二皇女会出席, 还有国师以及三公九卿。

    国师。

    只是简单两个字就足以让式尘的心弦难宁。

    在上次分别之后,式尘一直没有见过她。

    其实也没有多久,不过才两天而已。

    皇宫的围墙很高, 有侍卫们轮班, 不停歇的巡查着四周。

    可是就算这样, 以式尘现在的武艺,他也可以轻易地离开皇宫。

    只是他并没有离开的想法。

    不是因为他见到亲生父亲, 内心还渴望着亲情。

    他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是他唯一的亲人。

    而他现在的归处,是他的小姐。

    如果离开了皇宫,他想自己就没有办法向小姐证明他的价值了。

    她是需要他的。

    泊瓷身为国师需要地从来不是一位武艺高强的剑主或者多一位非常忠诚的下属。

    她需要地是皇子。

    式尘很清楚,在皇宫里长大, 受到了培养的大皇子与二皇女,可能比他更有成为皇帝的觉悟。

    可是泊瓷会让他进入皇宫,就代表他才是她最终的选择。

    式尘想要证明,她的选择是对的。

    可他不管是对皇帝, 还是大臣们都不太了解, 仿佛身处于一片迷雾之中。

    这种感觉有点像在剑玄山庄地下场的时候。

    式尘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因此不去考虑以后, 只是过好当下的每一天。

    他听到有脚步声在靠近自己的房间。

    应该是来通知他参加家宴的宫女。

    式尘望向夜空,漆黑一片,连星光都看不到。

    他来到皇宫之后都没有见过夜空中的月亮。

    但是他知道,自己一会就能见到他真正向往的‘月亮’。

    ******

    扶若跟扶凝进入皇帝设宴的乐御宫时,三公九卿已经到了。

    两个人与官员们寒暄时,门口的太监喊了一声:“扶辰皇子到。”

    宫殿内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向门口。

    殿内的烛光照映大厅内十分明亮,这明亮的光在式尘出现在门口时,一瞬间似都笼罩在他的身上,让周围都黯淡几分。

    他美丽的容貌在柔和而暖色的光下给宫殿内所有的人都带来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暖黄的光覆盖在他白皙的肌肤,乌黑的发丝,穿着黑金的长衫,他的身姿看起来格外的威严而冷漠。

    扶若和扶凝的视线都在式尘的身上,可是想法却完全不同。

    扶凝原本以为泊瓷是准备自己称帝,没有想到现在出现了一位皇帝的亲生子。

    她心中略有遗憾,可是又感慨着泊瓷真的厉害。

    她与扶若都没有察觉到泊瓷真正的目的。

    不愧是她的姐姐。

    然而扶若只是盯着式尘的脸,她倒是将这个‘棋’藏的很好。

    扶若猜测了不少泊瓷出行的目的,最初以为她是考虑伯氏的继承人,所以想要找一个合适的对象成婚。

    这个合适的成婚对象,可能是身为安王大世子的扶安俞。

    可是见到泊瓷之后,扶若就打消了这个猜测,因为扶安睿也在她的身边。

    扶若觉得她是否在考虑寻找新的‘棋子’来成为储君。

    只是目前为止考虑各位亲王的情况,她也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扶若真的是没有想到,那时候她已经把‘棋子’握在手里了。

    “国师到。”

    太监的声音一传来,宫殿的门在一起打开了。

    戴着面纱的泊瓷进入殿内,一瞬间就代替式尘成为了所有的焦点。

    “国师大人。”

    扶凝丝毫不掩欣喜地走向泊瓷。

    扶若虽然没有动,但是视线一直没有离开泊瓷。

    他注意到泊瓷进来之后,最先看向了式尘。

    不愧是新的棋子,真的是备受关注啊。

    扶若一直想要被这么关注。

    无论在什么场合,她的视线会优先在他的身上。

    “国师大人,秋花宴的请帖,我已经都发出去了。”

    扶凝双眼期待地看向泊瓷说:“我期待着你的出席,哪天来都没事。”

    秋花宴会举办三天,贵女们根据规定的日期前去参加。

    “我记得呢。”

    泊瓷伸手轻轻拍了一下扶凝的手臂,似乎在安抚她的急切。

    “皇妹真是让人羡慕,国师大人愿意参加你主持的活动。”

    扶若眉眼弯起来,俊逸的容颜如同覆着柔光的青玉,“我数日之后,要去雪鹤寺替国师大人重新祈福,若是国师大人能够一同前往,我定会安心许多。”

    泊瓷看向扶若,冷淡地说:“大皇子日日夜夜礼佛,祈福之事,你断然不会有任何失误,我上次祈福日遇袭,让血染了清净之地,实属罪过,还在抄经文还罪。”

    “若是这样,国师大人更是应该来雪鹤寺,我会在佛像前祈祷。”

    扶若唇角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我愿与国师一同偿还这份罪过,毕竟国师去祈福也是为了我国的百姓。”

    在场的人都能够听出来,数日之后,雪鹤寺重新祈福,虽然由大皇子主持,但是他希望国师大人也参与。

    扶凝微微皱眉,只觉得扶若是不择手段地想要靠近泊瓷。

    她刚刚想要开口替泊瓷拒绝扶若的提议,门口的太监喊道:“皇上驾到。”

    所有人都纷纷归位,因为是宴会,所以只需要鞠躬行礼。

    皇帝在温公公的搀扶下进入了殿内。

    他环视了一圈,语气温和地说:“朕刚刚听到这宫殿内很是热闹啊。”

    “父皇,是儿臣刚刚在请国师大人与我一起去雪鹤寺祈福。”

    扶若从容不迫地接过皇帝的问话。

    他很清楚,泊瓷戒备他,所以她肯定是不会与他一起去雪鹤寺的。

    扶若低叹:“国师大人觉得上次行刺让佛门染血是罪过,但我觉得国师大人真的不必如此自责。”

    皇帝点了点头,微笑说:“国师保佑国家兴安,佛也不能怪罪我国的功臣。”

    泊瓷微微低头说:“皇上过誉了。”

    扶若突然转移话题说:“父皇,如今我多了一位手足,不知是兄长还是弟弟?”

    皇帝目光慈爱地看向式尘说:“阿辰小你一岁,比凝凝年长,这回凝凝要被称为三皇女了。”

    扶凝弯起唇角说:“行,父皇说我是三皇女,我以后就是三皇女。”

    扶凝才不在意这些呢,她现在愿意在宫里,完全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见到泊瓷。

    “如此来说,我就是多了一个皇弟。”

    扶若亲切地看向式尘说:“皇弟也没有参加过祈福的活动,要是能一起也不错。”

    皇帝笑着摆手说:“阿辰才刚回宫,这些事都不急,若你实在担心,就让国师在旁边监督你别出错。”

    扶若微微鞠躬行礼说:“那是极好的,父皇,有国师大人在,儿臣觉得特别安心。”

    皇帝看向泊瓷说:“国师,那你就再出席一趟雪鹤寺的祈福吧。”

    泊瓷行礼说:“臣,遵命。”

    “父皇,我在回宫之前,曾经听闻过祈福的事。”

    式尘突然开口了,他沉稳而冷淡的声音在殿内格外的清晰。

    “儿臣想去看看兄长是如何祈福的?”

    皇帝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看向了泊瓷。

    皇帝语气和蔼又透着一丝无奈地说:“阿辰,祈福都是有规矩的,你现在还不懂这些规矩,下次让国师教你之后,你再参加祈福。”

    “祈福是例行举办的,二皇子不必这么心急。”

    泊瓷看向式尘说:“总能参加的。”

    式尘动了动唇,他总觉得大皇子太执着于让泊瓷去参加祈福了。

    他的心间仿佛有什么在涌动。

    如同乌云蔽日一般,让他觉得有些阴郁。

    来参加宴会的大臣都观察着扶若与扶凝对于这位刚刚入宫皇子的态度。

    这些人都是朝廷内的高官,所以能够进入宴会,优先见到这位皇帝的亲生子。

    如今看到式尘与皇帝相似的眉眼,不得让人感慨一句血缘的奇妙之处,血脉相连的人总是有相似之处。

    泊瓷在那天的早朝就说了,能够发现这位皇子在民间,是因为看到星辰。

    皇帝的亲生子。

    国师预言的加持。

    这些都说明白了储君已定。

    虽然很多大臣之前都很中意扶若成为储君,但是如今情况一瞬间就改变了。

    扶若是最能体会到局势的改变,不少以前愿意跟他密切来往的官员,突然之间都没有信了。

    如今这位新皇子并不知道朝中情势。

    曾经支持扶若的大皇子并不想让新皇子知道自己是支持大皇子的人。

    不管大皇子多么有能力,只要没有得到泊瓷的预言,他就无缘于皇位。

    扶若要是因为心有不甘采取任何行动,都是逆谋。

    这个时候,任何官员都不敢沾边,只怕牵连到这场权势之争里面。

    无论是两位皇子还是皇女,追根究底都是泊氏送入宫中的。

    泊氏都没有任何举动之前。

    为了自保,其他大臣都不会表态。

    宫殿内所有的笑脸之下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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