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 (六十一)
◎——◎
宴会结束, 所有人都纷纷离开,赵丞相跟正在给式尘当太傅的李大人去了御书房。
两个人刚刚进入御书房,就听到皇帝的咳嗽声。
其实刚刚在宴会上, 皇帝也一直在咳嗽, 只是被乐器的声音掩盖了。
在两位大臣进入御书房时, 皇帝将手中沾血的手帕递给温公公。
温公公神色镇定将沾血的手帕叠好藏入了袖中, 然后拿了新的手帕递给了皇帝。
两位大臣行礼之后, 皇上笑盈盈地开口问:“我儿子看起来如何,两位爱卿。”
赵丞相鞠躬说:“臣认为二皇子沉稳内敛, 喜怒不形于色,但是心思不深,只要加以培养必然是一位明君。”
“二皇子很聪慧, 学习能力很强, 擅长武艺, 文学知识也有些底子。”
李大人低头说:“臣询问了一下,他在国师身边时, 国师似乎会让他读书练字。”
李大人虽然刚刚成为式尘的太傅,但是第一位近距离与式尘接触的大臣。
皇帝沉默了片刻,咳嗽了一声说:“嗯,国师对帝王星肯定要上心的,只是那孩子就像丞相说的, 心思浅而已见。”
式尘很明显所有的心思都在泊瓷的身上。
在宴会开口说的都是跟泊瓷有关的事。
赵丞相跟李大人悄悄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摸不准皇帝对泊氏现在是什么心思。
只是现在肯定不能随意动泊瓷,因为她是二皇子最大的支持者。
泊瓷能够震慑那些支持大皇子与三皇女的臣子们。
泊氏最厉害地不是她的选择能让众臣都心悦诚服,而是百姓们都相信着泊氏所选的储君能让国家兴安。
只要有泊瓷的认可, 那么式尘就是名正言顺的储君。
皇帝现在必然是想要让自己亲生的血脉成为继任者的。
“朕准备册封二皇子扶辰为太子。”
皇帝微微移开掩唇的手帕, “朕会让诸位亲王来庆贺, 希望那时候二皇子会比现在更优秀,李爱卿就多费心吧。”
李大人鞠躬说:“臣领命。”
扶曲掩唇咳嗽起来,他的眼瞳深邃而晦暗,似乎在考量着什么。
虽然式尘跟泊瓷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显然对泊瓷太过于上心了。
不过扶曲也预料到这一点了。
只要在他计划之内,扶曲都觉得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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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宴结束之后,式尘收到了他可以参加早朝的圣旨。
他也开始正式出现在了文武百官的面前。
他上朝的第一天,皇帝就宣布了册封太子的事,以及邀请亲王们来参加册封太子的典礼。
大皇子与皇女被突然出现的皇子夺走了储君之位。
曾经分派支持扶若与扶凝的官员们,都在揣测着两个人的心思,肯定是对泊瓷分外的记恨。
扶若表现如常,他对式尘与扶凝的态度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亲切。
只是扶凝这几天的心情特别的好。
因为她收到了泊瓷派人送来的花簪,而且马上要举办的秋花宴,泊瓷也会来参加。
在储君未定之前,泊瓷肯定不会这样与扶凝亲近。
泊瓷身为国师,若是跟扶若与扶凝任意一方太过于亲近都会被人猜测,国师所亲近的人可能会成储君。
扶凝虽然不觉得式尘作为储君能比自己更听话,不过,肯定是比扶若那家伙对于姐姐来说更好用。
如今储君定下来了,泊瓷也就不会与扶凝保持距离。
扶凝所期待地就是能够靠近泊瓷。
如果成为储君能够与泊瓷亲近,扶凝就想要成为储君。
现在扶凝已经不可能成为储君了,但是能够跟泊瓷更加亲近的目的达到了,她就很满足了。
扶凝此刻愉悦的表情,在大臣们的眼中是强颜欢笑,但她实际上是真的开心。
秋花宴当天,早朝结束,泊瓷走出大殿之后,扶凝立刻追上了她:“国师大人。”
泊瓷看向扶凝说:“我记得呢,皇女殿下,等我回府换了衣服就会去拜访。”
“好,那么我等你。”
扶凝双眼发亮,看着泊瓷离开之后,她立刻也乘辇回到了自己的洛玄宫。
侍女们早就替扶凝准备好了服饰。
拿出了国师送来的花簪,簪身是银白色的,坠着一朵朵浅紫色的花,晶莹辉耀,如同清晨露珠凝结出来澄澈的紫藤花。
侍女给扶凝准备的长裙,月白为底色,绣纹都是浅紫色的祥云,这条长裙是扶凝收到花簪之后,特意让绣娘们手工打造的。
不是花簪跟她的衣服般配,而是她的衣衫以及其他的首饰都是为了跟花簪相配。
扶凝刚刚换好衣服,敲门声响起,侍女绿去打开门之后,一位侍女匆匆进门。
进门的侍女将一份请帖双手递向扶凝。
扶凝漫不经心地打开请帖,上面的名字是——【秦月心】。
这一次的请帖上竟然填写了婚约。
这个婚约者还不是国都的子弟,秦家这是要把秦月心远嫁啊。
扶凝大约能猜到秦家夫妇在顾虑什么。
她合上请帖丢给侍女,勾唇说:“这真是好事连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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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月心一进入洛玄宫,几个交好的贵女就将她叫了过去。
“听说这一次国师大人也会出席秋花宴。”
王家小女眨了眨眼睛,语气感慨地说:“不愧是皇女殿下啊,连国师大人能请得动。”
“我听说,国师当然把皇女当做妹妹一样。”
秦月心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那位贵女并没有察觉到秦月心的脸色不对,还在兴致勃勃地说:“皇女殿下这次的花簪就是国师大人给准备的。”
花簪一般都是家人给准备,如此可以看出国师与皇女关系的亲近。
秦月心刚刚想要说什么,扶凝已经进入了花庭,贵女们纷纷行礼。
庭院之中,贵女们精心打扮比花朵还要娇艳。
扶凝微微抬手说:“各位请入座,我们今天还有一位客人来欣赏贵女们的才艺。”
所谓的秋花宴就是品茶,赏花,以花为主题的作词,作画,以及琴艺出众的贵女可以展示自己的琴艺。
今天主座有两个位置,是扶凝给自己和泊瓷准备的。
花庭入口的大门被侍女打开了,泊瓷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一袭浅蓝的长裙,面覆白纱,她的头上没戴花簪,只有一根银簪。
所有的贵女们都起身想要行跪拜礼。
“别跪了,本来也是宴会,不需要这么多规矩。”
清清冷冷的声音偏偏透着一丝柔和,悠然的弦音都不及她的声音动人。
“姐姐,你来了。”
扶凝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她直接走过去挽住泊瓷的手臂。
秦月心用手轻轻揪住裙摆,她今天穿得也是浅蓝色的长裙。
母亲最近一直将她关在房间里,所以她没有穿母亲替她准备那件桃粉色的长裙,而是故意选择了一件朴素的浅蓝色长裙。
看到泊瓷也穿着浅蓝色的长裙,秦月心觉得有些开心,仿佛是她与姐姐之间独特的默契。
因为国师大人的出席,所以贵女们都想要展示自己的才华。
这要是得到国师大人的夸奖,那就如同荣誉加身一般。
贵女们纷纷表现,作诗作画,琴艺好的贵女们都选择难度很高的乐曲来彰显自己的琴技。
秦月心坐在位置上,她只敢偷偷地看着泊瓷。
她的位置距离泊瓷很远,可她仍然觉得有些手足无措,无所适从。
一种很复杂的情绪让她的心口胀痛又酸涩,她不想说话,只能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月心,你别只在这里坐着啊。”
跟她交好的陆家贵女轻轻抓住秦月心的手说:“我听我娘说了,你娘给你订下的婚事竟然要嫁去小县城。”
秦月心知道自己那个婚事大约已经要人尽皆知。
陆贵女看到秦月心沉默不语,以为她是因为婚约的事,所以很消沉。
“月心,没事的,你可以让这门婚约作废的。”
陆贵女紧紧抓住秦月心的手,压低声音说:“只要你这次好好表现,被国师与皇女另眼相看,肯定会有门第相称的君郎求娶。”
秦月心微怔,她看向陆贵女,表情似乎在考虑什么。
陆贵女以为自己将秦月心说动了,她噙着笑说:“你不必气馁,只要得到关注,你的父母肯定不会让你履行这种陈年的旧婚约。”
秦家对外声称是早些年,秦和与友人订下的婚约,虽然友人如今只是县令,但是秦和仍然决定守约。
本来秦和就是在大理寺主持正义,这种陈年的婚约也要履行,放在非常正直的秦和身上倒是不突兀。
“莹雪,谢谢你的提醒。”
秦月心回握住了陆贵女的手,心中下了一个决定。
“那下一曲……”
陆贵女似乎希望下一个展示琴艺的是秦月心。
秦月心轻轻摇头说:“轮不到我,我的琴艺没有那么出众。”
陆贵女微微皱眉,似乎在担忧怎么让秦月心在国师和皇女的面前表现了一下。
“我已经有了决定。”
秦月心对陆贵女露出笑容说:“你别替我担忧了,轮到你上去作画了。”
陆贵女什么也没有说,只觉得秦月心一定能在作词和作画上表现一番。
去年的时候,扶凝还特意关注了秦月心,让秦月心用花提词。
不过这一次,扶凝没有特意点名秦月心,因为泊瓷似乎没有注意到秦月心,所以扶凝也不想让泊瓷特意关注到对方。
扶凝发现秦月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在座位上了。
她观察了一下泊瓷,泊瓷在看一个贵女作画。
扶凝凑近泊瓷说:“姐姐。”
察觉到泊瓷的视线,扶凝心中立刻泛起一丝甜意,果然是她的姐姐。
秋花宴通常会举办到下午,泊瓷有公务在身,自然不能参加这么久,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她就准备回府了。
泊瓷来参加秋花宴,扶凝就很满足了,自然不会有更多的要求。
因为不能离席太久,所以她将泊瓷送到自己宫殿的门口之后,就立刻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扶凝轻轻抚着花簪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与此同时。
装作身体不舒服的秦月心,离开洛玄宫之后,在皇宫大门的内侧看到了国师府的马车。
上面有泊氏的标志。
她认真看了那辆马车,然后等着皇宫侍卫去通知了秦府的马车时,她直接转身跑向了泊瓷的马车。
山城警戒地看着冲到自己面前的秦月心,他还没开口,秦月心眼泪汪汪地看向他说:“我想在这里等国师大人可以么?”
“不……”
山城刚刚开口,看到对方的眼泪已经落下来了,他立刻感受到了周围的视线。
他下意识看向旁边,下属们立刻转开脸,显然是也不知道怎么办。
这一刻。
山城突然想起出门的时候,弦隐想要跟着一起来,但是他拒绝了。
此刻山城明白了什么叫后悔。
62 ☪ (六十二)
◎——◎
皇宫的侍卫一追过来, 秦月心直接就伸手想要抓住山城。
山城连忙躲开了,他哪敢让秦月心碰自己啊。
“秦贵女,秦府的马车已经到了。”
皇宫的侍卫也不敢随意去抓秦月心, 只能对采取奇怪行为的秦月心好言相劝。
秦月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仗着自己身材娇小, 钻到了马车的下面。
“秦贵女?!”
皇宫的侍卫发出惊呼的声音, 然后看向了山城。
山城沉默, 看他有什么用,他也不能做主移动马车。
在马车下面的秦月心但凡随意动了一下, 万一被刮碰到了,对于娇生惯养的贵女来说都是重伤。
秦月心不管皇宫的侍卫在说什么,她都下定决心要在这里等泊瓷。
如果他们挪动马车, 她就去抓车轮。
受伤不可怕, 让她害怕地是自己没有办法选择要过什么样的人生。
反正母亲要让她舍弃一切, 换一种人生,她为什么不能去自己姐姐的身边。
她拥有占星的能力, 是国师血脉相连的妹妹。
秦月心如同缩入壳里的小乌龟,装作什么都听不到。
一直到一双雪白的鞋走过来。
秦月心听到有人在恭敬地叫国师大人。
“主子,秦贵女……”
山城刚刚开口,就看到秦月心从车底爬了出来。
小姑娘红着眼眶望着泊瓷。
秦月心低头整了一下裙子,然后对泊瓷行礼, 姿态端庄地说:“国师大人,我是秦月心,虽然很失礼,但是我无论如何都想跟您交谈。”
泊瓷没有想到秦月心钻到自己车底, 为了不被皇宫侍卫带走。
“你想要说什么?”
听到泊瓷这么问, 秦月心看了一眼周围的皇宫侍卫以及泊瓷带来的护卫。
秦月心低声问:“我可以单独跟您说吗?”
泊瓷注视了秦月心片刻, 对山城还有皇宫侍卫们挥了一下手。
这里是皇宫内部,所有人进入都经过了检查,秦月心身上没有任何利器。
山城与他的下属刚刚准备离开。
泊瓷指了一下皇宫侍卫们,开口说:“山城,打点一下,如果这件事传出去,所有在场的侍卫都要负责。”
不管是秦月心钻马车的事,还是来见她的事,目前就这些守门的皇宫侍卫知道,泊瓷不希望传出去。
秦月心低下头说:“对不起,我给您添麻烦了。”
泊瓷并没有责怪她,只是问她:“既然什么都明白,为什么还做这种事?”
“因为我一旦回家,母亲就会把我关起来,她很快就要把我送走了。”
秦月心鼓起勇气上前一步,看向泊瓷问:“我不想这样。”
“我帮不了你,秦贵女,我不能干涉别人的家事。”
泊瓷看到秦月心的泪水落了下来。
“或者你有中意的世家子弟,需要我帮你从皇上那里求赐婚。”
秦月心微微睁大眼睛,眼泪落得更厉害了。
她的姐姐知道她的情况,并非对她漠不关心。
姐姐以为自己这样不顾一切的躲在马车下面也要等她,是自己对父母安排的婚事不满。
“我确实不满意父母的安排,但是我需要地不是换一个婚约者。”
秦月心擦掉自己的眼泪,目光坚定地看向泊瓷说:“我不想舍弃自己的能力,不想苟且偷生,我想进入泊氏。”
泊瓷真的有些惊讶,毕竟泊文芷对泊氏十分忌讳。
泊瓷以为她一定也会让秦月心对泊氏避而不及。
事实上,秦家用这种方式让秦月心离开国都,就是怕受到泊氏倒台的牵连。
“所有泊氏的血脉都应该姓泊,如果父母希望我舍弃秦月心这个身份,那么我想用母姓。”
泊瓷冷漠地说:“你的母亲姓林,不姓泊,秦贵女,别做多余的事……”
“我就要做多余的事,我看到了自己的命星。”
秦月心上前一步阻止了泊瓷继续说拒绝她的话。
“我的命星并不是隐入群星……”
泊瓷用食指抵住了秦月心的唇,低声说:“在皇宫内不要胡言乱语。”
秦月心的心跳稍微加快了,她看到了希望——
占星术。
这是很重要的存在。
秦月心当然能够感受到母亲很厌恶泊氏,每次提起泊氏,母亲的表情都会冷下来。
母亲说,泊氏只重视一个人的价值,那里的人都没有一丝感情。
秦月心觉得这样正符合她的心意。
泊瓷对她这个有血缘的妹妹是没有一丝感情的。
这时候,只有她的价值能够得到泊瓷的关注。
占星术。
她偷偷地不断使用,自己摸索着找到泊瓷与自己命星的距离。
很近。
近到秦月心确定只要自己努力就能留在泊瓷的身边。
“我还很年轻,可以替你承担一部分身体的负担,当然,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通过星辰的指引生下继承能力的孩子。”
秦月心双手抓住泊瓷的袖口,双眼发亮地说:“国师大人,我很有用的,对不对?”
如果这些话让泊文芷听到,泊瓷觉得她一定会发疯。
“你还没有及笄,根本不懂自己做的决定是什么意思。”
泊瓷说,“你记得自己姓秦,你的母亲姓林,回去吧,今天的事情不会传出去。”
“小孩子的决定就缺乏思考与认知吗?”
秦月心没有放开泊瓷的袖口,反而抓的更紧了。
她压低声音靠近泊瓷说:“您成全我父亲与母亲的时候,应该也还是一个孩子。”
泊瓷没有想到秦月心会知道这件事。
不过此刻泊瓷也明白了为什么秦月心对泊氏充满向往,想来不是只听了泊文芷的话,她应该也从秦和那里听说不少事。
秦和那个男人……真的是很固执的人。
“你这次拒绝我也没有关系,您不是带了一个特殊的星辰来国都了,那么星辰应该发生变化了,我靠自己的能力来分辨接下来星辰移动的方向。”
秦月心目光熠熠,并没有被拒绝的气馁,甚至更加坚定了目标。
“我来证明自己,然后再找机会去见您,就算送父母给我送走,我会想办法回来的。”
秦月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对泊瓷深深鞠躬说:“打扰国师大人了,小女告辞。”
秦月心转身就跑向了皇宫大门。
看到秦月心离开了,山城立刻过来说:“主子都已经安排好了,这件事不会传出去。”
只是皇宫里眼线很多,可能还是会有被知道的风险。
主要还是不能让秦月心钻马车的事传出去。
泊瓷看着秦月心充满活力的背影,低笑说:“那可真是秦和的女儿,跟他一样固执。”
山城微怔,感觉到泊瓷的心情还不错。
虽然不知道那位秦贵女说了什么,但是看来应该是取悦到了他家主子。
“先回府吧,回去之后,有一件事,我需要你去办。”
山城立刻应声说:“是,主子。”
******
皇帝将药碗放下,看向温公公说:“秦家的女儿特意去见了国师?”
温公公观察皇帝的表情,低声说:“是的,皇上,可是秦和想要跟国师拉近关系?”
“秦和是一个聪明人,一直都选择明哲保身,这件事既然国师已经处理好了,就这样吧。”
皇上对小孩子的取闹没有什么兴趣,他开口问:“阿辰今天应该已经上完课了吧。”
“是的,皇上,李大人说今天二皇子的课业也完成的很好。”
听到温公公这么说,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似乎想要起身,但是感觉到一阵乏力没有站起来。
温公公一脸担忧地看向皇帝,非常善解人意地提议说:“皇上想要见二皇子,奴派人去通知一下?”
皇帝缓了一口气,转头对温公公说:“嗯,让他过来,朕想跟他说一说话。”
温公公立刻应声,然后快步去门口派人去式尘所住的宫殿。
温公公守在御书房门口,一直到式尘的身影出现,他立刻行礼为对方打开了御书房的门。
式尘一言不发地进入了御书房。
他一进去还没有行礼,就看到皇帝笑容慈祥地对他招了招手。
“阿辰,过来,朕听李大人说你课业完成的很好。”
式尘走到皇帝的桌案前,微微行礼说:“完成课业之后,我也会自学。”
他绝对不想让其他人觉得泊瓷的选择是错误的。
“说起来,你之前对祈福很有兴趣,明天完成课业之后,要去拜访国师府吗?”
皇帝以为式尘会很高兴,毕竟是见泊瓷的机会。
可是他在式尘的脸上察觉到一丝迟疑。
皇帝询问:“怎么了,不想去了吗?”
“关于祈福,大皇子派人给我送来了祈福的流程表,儿臣已经清楚祈福的流程了。”
式尘觉得自己没有必须特意去麻烦泊瓷。
皇帝凝视着式尘的脸,语气意味深长地说:“我以为你会想让国师告诉你祈福的流程。”
式尘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这么说,他每天上早朝都可以见到泊瓷的背影。
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每次都可以通过观察她离开的步伐,来确定她的身体状态不错,然后安心开始自己一天的努力。
“这种小事对国师是一种叨扰。”
式尘不想打扰泊瓷,他想要在她的身边,但是更希望自己对她有用处。
“泊氏不会与皇室通婚,为了保持一族占星的能力,会选择命定的人。”
皇帝咳嗽了一声,语气感慨地说:“如今储君已定,国师身为家主也该考虑婚事。”
“国师大人会选择最适合她的人。”
式尘虽然这样说,但是真的不觉得有人能够配上泊瓷。
皇帝凝视着式尘平静的脸庞,微微眯了一下眸子:“朕以为你很喜欢国师。”
“我很尊敬她。”
式尘曾经生活在民间,所以很清楚国师对于百姓来说就是国家的守护神。
只要是国师所选择的皇帝,百姓们就觉得安心。
百姓们也不管谁当皇帝,只要有饭吃,每天都平静的生活就满足了。
只有这个皇宫里掌权者们才考虑谁登上皇位更有利益。
皇帝若有所思笑了一笑,然后说:“你被册封太子之后,也应该娶妻了,可以先纳侧妃。”
“儿臣知道了。”
式尘没有多说什么,他已经认泊瓷为主了,他要终身都侍奉自己的小姐。
式尘的回答有些出乎皇帝的意料,不过也让皇帝的心情愉悦了起来。
他的儿子身为下一任皇帝,能够不执着于一个女人,这是很重要的事。
这天下真正重要地就是只有自己手中的权。
“好,阿辰,朕很高兴,你无论你想不想娶国师,都可以在登上皇位之后走这一步棋。”
皇帝面容慈和,眼中却只有可怖的杀意。
“国师身体不好,可能在生下继承人之前就去世了,下一任家主由你来选,泊氏以后要掌控在你的手里,这是泊氏害我们一家人离散的代价,若是没有泊氏,你母亲不会死。”
式尘呼吸都停顿了一下。
这个男人在说什么?
63 ☪ (六十三)
◎——◎
皇帝这一句话里包含了太多的信息。
皇室与泊氏看似相辅相成, 但是如今泊瓷的权势到了巅峰,在民间百姓也很敬仰她。
百姓将国师视为神明一样的存在。
每次泊瓷去雪鹤寺祈福都有百姓前去跪拜她。
这种影响力不止在国都,之前在青州城的夜市里, 还有画着国师的灯笼, 以此来代表会受到国师的保佑。
国师比皇族更有影响力。
权势滔天的国师成为了皇族的眼中钉。
式尘在参加早朝之后, 也察觉到了众臣之间的暗涌。
皇帝一直在等一个时机。
他不想彻底地拔出泊氏, 因为泊氏在百姓心中是拥护明君的忠臣。
尤其是扶曲这一代, 曾经被泊氏选中的他没有顺利地成为皇帝,而成为皇帝的五皇子差一点让国家陷入战乱。
如今扶曲登基之后, 国家恢复了平静,这就更说明了泊氏择君主有多么的厉害。
如果让泊氏完全地崩塌,那么会让百姓陷入一种极度的慌张之中。
扶曲想要将泊氏架空, 只留下虚名让百姓安心, 在内部收回泊氏所有的权力。
如今泊瓷身体不好, 尚未成婚,只要她去世, 泊氏嫡系的血脉就断了。
可是泊瓷不能死于意外。
任何意外都会引起猜测,比如上次国师在雪鹤寺遇袭,皇子与皇女立刻就污名缠身。
泊瓷的身体情况不好,这件事能传出去是扶曲默许的。
泊瓷从未提过婚事,事实上, 扶曲也不希望她成婚。
这是扶曲埋下的第一步棋,而这步棋,他可能没有办法收尾,必须由下一任皇帝进行。
扶曲一直在培养大皇子, 但是他隐约察觉到泊瓷对扶若与扶凝都没有培养之意。
在外人来看她是为了在选择储君之前, 不偏向皇子与皇女其中任何一个人。
扶曲觉得她可能有其他的计划。
当泊瓷说起他有亲生子流落在民间时, 扶曲终于知道了泊氏到底在计划什么。
他的亲生孩子可以成为下一任帝王,当然让扶曲很惊喜。
可同时,扶曲觉得泊氏可能一直掌控着他的孩子,为了保证下一任皇帝需要依赖泊氏。
扶曲很敬佩泊瓷对于情势的掌控。
他如今身体已经快要大限将至,而他一直有意培养扶若,所以朝中有很多臣子都是扶若的支持者。
只是这些支持在泊瓷的面前都没有什么用。
国师选择的人才是真正的帝王,百姓会相信泊瓷选择的帝王。
无论有多少大臣支持,只要没有泊瓷的支持,扶若就没有办法名正言顺地登上帝位。
如今式尘能够如此顺利得到储君之位,正是因为有泊瓷的支持。
虽然扶曲也有自己的心腹,但是他不能保证自己不在之后,他安排的人都能够忠诚于式尘,也许里面已经有异心者。
扶曲并不想给扶若增加手里的势力。
现在泊瓷就是式尘最大的支持者,在式尘坐稳皇位之前,必须要依靠她。
然而,一旦依靠了她,那么皇族依然无法撼动泊氏丝毫。
殿内一片寂静之后,式尘声音沉稳,眉头轻皱:“父皇,我的母亲是病逝的。”
“我知道,但是你的母亲一直都在泊氏的掌控之中,她的病,泊氏是可以救的,但是最终泊氏并没有帮助你们。”
皇帝的眼睛盯着式尘的脸,不想错过他的任何情绪。
在式尘讲述的过往之中,跟他相依为命的母亲是他最重要的人,也是曾经唯一的亲人。
式尘对母亲的重视,足以让他对泊氏抱有恨意。
如今他最先问起地就是关于母亲的事,也能看出来他很在意这一点。
“父皇,已经找到了证据么,母亲被泊氏掌控,所以无法回到你的身边。”
式尘的这个问题正合皇帝的心意。
皇帝目光深邃地说:“没有物证,但你的存在就是证据,阿辰。”
看到式尘惊讶又不解的表情,皇帝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说:“我一直寻找你的母亲,可是却一丝音信都得不到,所以必然是有人从中作梗。”
如今这些人里能够跟皇族制衡地就只有泊氏了。
“最重要地是,你跟你的母亲四处漂泊却很少为生计发愁,而且你回想一下,你的母亲可有什么贵重的,不是她能买得起的东西。”
式尘第一时间想到了那块玉佩,母亲临终前才给他的玉佩。
“没有。”
式尘几乎是没有一丝犹豫,“也许以前有,但是母亲都在当铺换钱了。”
只是一个玉佩,式尘觉得不能当证据,谁还没有贵重之物,而且母亲一直保留着这个玉佩,一定是有特殊意义的。
式尘问:“父皇曾经给过母亲什么定情信物吗?”
皇帝微怔,随即略带伤感地说:“不止是定情信物还有聘礼,我准备地都是最好的首饰与珠宝,但是她离开的时候都留下了。”
既然都留下了,那么就证明玉佩不是皇帝送给母亲的东西。
当然也可能皇帝当时没有注意一枚玉佩,不过怕引起怀疑,式尘没有继续追问。
“李大人说你的课业完成的很好,似乎对帝王论很熟悉。”
皇帝突然转移了话题说:“国师给你讲过帝王论吗?”
“没有。”
式尘如实回答。
他是来到国都之后,面见了皇帝才确定了自己的父亲是皇帝。
在此之前,泊瓷确实没有对他提及过一点。
皇帝微微眯起眸子,语气难掩凌厉地问:“那你是在哪里接触过,帝王论这本书可不是普通学堂里的课业。”
式尘明显愣住了,皇帝低沉的嗓音仿佛在引导着式尘的记忆。
“阿辰,你仔细地想一想,你跟你母亲四处漂泊时,真的没有一丝异常么,比如她是不是想要躲避谁的控制?”
式尘垂下眼眸,皇帝唇角微微动了一下,知道他肯定是动摇了。
皇帝的声音中都是气愤与哀叹,他厉声说:“泊氏的家主为了权势,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掌控你与你的母亲,也是泊氏计划的一部分。”
大概是情绪有些激动了,皇帝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式尘担忧地走到皇帝的身边,声音担忧而急切叫了一声:“父亲。”
“阿辰啊,我的好孩子,我真的很爱你的母亲,也多么希望能够亲自看着你长大。”
皇帝目光哀伤地抓着式尘的手腕,他没有自称朕,而是用我,仿佛一位饱经沧桑的父亲。
“我去叫太医。”
皇帝看到式尘如此担忧,感到很满意,抓住了他的手臂说:“我已经喝过药了,只是刚刚情绪起伏太大了,阿辰,朕不知道还能陪伴你多久,但是我会为你筹划好一切,你听我的好吗?”
“父皇,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先回去休息吧。”
式尘立刻去门口唤来了守门的温公公。
在温公公与式尘的陪伴下,皇帝回到了寝宫。
温公公看着式尘离开的背影,听到皇帝在唤自己,他立刻关上门走到了皇帝的身边:“皇上,要不要让太医给开一些调理的补药。”
皇帝微微抬手阻止温公公,若有所思地问:“刚刚他的表情看起来如何?”
“难得见二皇子露出如此凝重的表情,看起来有困扰的事。”
听到温公公这么说,皇帝冷笑了一下,困扰就对了。
当时式安安能够从他的身边离开,他就怀疑过泊氏。
他没有第一时间抓到离开的式安安,是因为大病了一场,最终出现了生育障碍。
他那时候就怀疑,自己突然的疾病导致不能生育可能是式安安给他下药了,而泊氏就是幕后黑手。
只是没有证据,一点证据都没有。
如今的身体会如此差,可能也是当年留下了病根。
扶曲每次被病痛折磨时就会更加地恨泊氏。
他绝对不想让泊氏顺心如意。
“温公公,如今情势之下,扶若应该快要行动。”
皇帝掩唇咳嗽了一下,“祈福之日,为了方便扶若行动,找个人到通知二皇子错误的祈福时辰。”
“奴明白了。”
温公公眉低眼顺地问,“皇上,三皇女那边需不需要牵制一下?”
“找几个贵女送到她宫殿里学规矩。”
皇帝目光晦暗不明地说:“她倒是对泊瓷忠心,等泊瓷死了,不除也是一个麻烦。”
温公公没有应声,主要是这话也不是他可以接的。
皇帝可以决定这个国家里任何一人的死活,而他只需要认可与顺从。
皇帝似乎想起什么,他皱眉问:“对了,亲王们还有几天能到。”
温公公立刻回答:“距离最近的安王爷大概还需要五日,祈福是三日后,所以都没有办法参加。”
皇帝满意点了点头。
他不希望任何人打扰扶若。
扶若也曾经是泊瓷送人宫中用来遮掩式尘存在的棋子。
当式尘出现的那一刻,扶若应该已经很清楚自己对于泊瓷来说到底有什么作用了。
扶若对泊瓷很执着。
这种执着如同火种一般,在关键时刻就可以成为灼伤泊瓷的存在。
只要扶若能让泊瓷有‘损失’,那么就是有用的存在。
在式尘继任之后,可以让扶若回玄王的封地继承王府。
所有的亲王都在封地被监控,在皇帝的掌控之中。
若是三皇女死了之后,大皇子也死了,官员与百姓都肯定会觉得新帝容不下他们。
三皇女只要循循善诱,大概是愿意为泊瓷殉葬的,而大皇子回到封地成为王爷,才能显得新帝仁慈。
皇帝疲倦地闭上眼睛。
祈福日,他等着看扶若的表现。
64 ☪ (六十四)
◎——◎
扶若在佛阁三层空旷的大厅之中来回的踱步。
他的步伐虽然已经刻意的放轻, 但是因为屋内太空旷了,所以脚步声还是很明显。
扶若的思绪已经许久没有这么难以平复过了。
他很期待。
这一次的祈福由他来主持是计划之外的事。
不过,他可以将计就计, 用这次的机会将她抓在手里。
扶若离开了空荡荡的佛阁三层, 下楼梯到了一层, 下属们都在门外守着。
护卫首领上前一步, 低头说:“殿下, 可以出发去雪鹤寺了。”
扶若微微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 语气略带遗憾地说:“国师的祈福日从来没有阴天过,难道是上天觉得我不适合主持祈福吗?”
“殿下,降雨对百姓来说是好事, 所以可能是上天对殿下的支持。”
护卫首领低下头, 压低声音说:“全部都按照殿下的用心, 安排完毕。”
扶若弯起眼眸,他和煦的笑容在阴郁的天空之下, 仿佛一抹暖阳。
他问下属:“国师安排了多少护卫?”
“人数不多,皇上有令,殿下是这次祈福的主持者,所以一切都有殿下部署。”
听到下属这样说,扶若笑了一下, 知道皇帝在坐山观虎斗。
皇上看起来是帮他减少了泊瓷的护卫,但实际上,若是结果没有让皇上满意,皇上也可以反制他一下。
扶若从未掩饰过自己对泊瓷的感情。
在皇帝让他娶妻纳妾的时候, 他直言不讳地说过, 帝王星未定, 若是他成为帝王星,自然会考虑婚姻的事。
可如果他无缘帝位,那么希望国师能够考虑让他入赘国师府。
没错,扶若给自己准备两条路。
若是他能成为帝王,那么就架空泊氏,废除泊氏与皇族不能联姻的规矩。
若是她想让扶凝称帝,他也可以进入国师府。
不过扶若知道,扶安俞也是这样的计划。
扶安俞一开始就计划进入国师府,只是他很担心泊氏之后的情况。
如今泊氏的位置太高了,一旦坠下来,必然支离破碎。
皇族掌握着泊氏族人的名单,里面连脱离泊氏的泊文芷以及她与秦和生下的儿女都记录在册。
为的就是有一天拔出泊氏的时候,一个人都不会放过。
因此,扶安俞想要跟安王府脱离关系,孤身一人进入国师府。
可是,扶若觉得扶安俞的选择是错的。
因为泊瓷的眼中只有权势。
所以没有权势,是不会被她放在眼中的。
常言道,最是无情帝王家。
可扶若觉得泊瓷是他见过最无情的人。
她从出生起就与权势为伴,她一出生就让自己的母亲失去泊氏少主的位置。
泊文芷在当少主的时候,连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都没有。
可是泊瓷从小就得到了支配权,这种区别让泊文芷对年幼的孩子产生了恐惧。
她恐惧地并不是泊瓷的存在,而是泊瓷从出生就被赋予的权利。
泊瓷身为一个掌权者,他想要得到她,只有两个办法,被她掌控,以及用更多地权势吞噬她的一切。
扶若很清楚,她并没有把他当做有用的‘棋’。
若是想要一个可控的皇帝,扶凝对于泊瓷来说,是优于他的选择。
他这些年一直在拉拢官员,皇帝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皇上想利用他,而他也需要皇上的利用。
她若是不将他当做‘棋’,那么他就要在‘棋桌’之上与她博弈。
只是当式尘出现的那一刻。
扶若彻底地明白了,无论是自己,还是扶安俞,亦或是扶凝都是她用来掩饰真正有用的‘棋’。
所有人都是她为了保证自己所选的‘棋子’能够顺利成为皇帝,然后确保泊氏一族的繁荣。
可真的会这么顺利吗?
皇上对泊氏恨之入骨,捧高泊氏是为了让它从高处落下时,能够粉碎地彻底一些。
那位皇子被她藏的太好了,他对于情势一无所知,可能也会陷入亲情的陷阱。
最重要地是那位皇子的心思很明显都在泊瓷的身上。
她以权势为线,绑在每一个人的身上,慢慢地操控着他们。
可这无法避免所有人在仰望她的同时,也爱着她。
只是爱她的方式不同。
扶若很清楚自己这份爱是有些不正常的。
如同滚动的岩浆一般,会将自己与对方都吞噬殆尽。
若是可以,他觉得自己被她当成乌云也没有关系。
哪怕只是片刻。
他也要遮蔽她的天空。
******
雪鹤寺是泊氏祈福,做祭祀专用的寺庙。
上次在这里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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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行刺事件,所以这次的护卫比以往更多。
这一次扶若作为主持者,甚至对民众都进行管控。
寺庙的周围没有任何百姓。
雪鹤寺在阴郁的天空之下,气氛沉静肃穆。
扶若登上长长的阶梯,一路走向佛堂,途中的庭院被打理得美丽而幽静,佛堂开着门,能够窥见里面的光辉璀璨。
扶若没有进入佛堂,而是站在门口等着泊瓷的到来。
他知道自己不会等太久,因为泊瓷对于祈福很重视。
虽然新入宫的二皇子想要来观礼,但是扶若知道皇帝不会轻易让他过来。
泊瓷如同扶若所预料的一样,很快就在僧人的带领下来到了佛堂前。
她白纱覆面,一袭白衣仿佛不沾一丝尘埃,如同阴郁天空之中落下的一捧白雪。
泊瓷凛然的身姿落入扶若的眼中成为一道晦暗难辨的情绪消失在他的瞳孔深处。
扶若微笑行礼说:“国师大人,我一直在等你。”
因为要进行祈福,所以泊瓷身边的护卫都在佛堂外。
“嗯,时辰马上就要到了,进去吧。”
泊瓷微微抬手,因为扶若是主持者,所以必须要让扶若先进入佛堂。
“不等二皇子吗?”
扶若明知故问,想要试探一下泊瓷的态度。
“祈福的时辰不能拖延,而且快要下雨了。”
泊瓷平静地说:“殿下最好在下雨前完成祈福。”
扶若弯起眼眸说:“那就听国师的。”
扶若进入佛堂,泊瓷也随之进入佛堂。
泊瓷与僧人们站在大殿侧面,僧人们在诵经,扶若跪在佛像前一脸虔诚念着祝文。
泊瓷取下了面纱,站在另一侧与寺庙的住持进行燃香,等着扶若念完祝文进行上香。
扶若虔诚至极,温润的声音将祝文念的如同弦歌一般。
寺庙的住持上前递上香烛。
烟雾缭绕在扶若的眼前,他透过烟雾看向泊瓷,她的身影似与烟雾萦绕在一起。
很近又很远。
扶若微微垂眸,纤长的睫毛在他俊逸的容颜上落下几乎不可见的暗影。
他将香柱插在香炉里,一点点用力地扎入深处。
住持还没有宣布祈福完成,佛堂门口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殿下,有刺客。”
护卫的声音焦躁又急切,跟雷声交杂在一起让人格外的不安。
寺庙的住持下意识地看向泊瓷。
扶若语气沉稳地说:“住持不要担心,可能是上次行刺国师的刺客,我安排了足够的护卫,请住持先去确保僧人们的安全,至于国师大人,请进入佛堂内屋,我不会让刺客靠近佛堂。”
“好。”
住持神色凝重地看向泊瓷说:“国师大人请跟老衲来这边。”
泊瓷抬手说:“我知道内屋怎么去,你先去确保僧人们的安全。”
“阿弥陀佛。”
住持立刻带着僧人们走向佛堂的后门,主要是佛堂内的僧人不少,不能跟泊瓷躲在一处。
扶若对泊瓷安抚地问:“别担心,我去看看。”
泊瓷只是冷漠地看着他想要怎么表演。
上一次的刺客是她安排的。
这个安排既给扶若与扶凝离开的机会,也能确保扶若在她预计的日子里回到国都。
如今却被扶若反利用了起来。
不过她知道这次祈福是皇帝与扶若的计划。
扶若一走出佛堂。
泊瓷立刻开口对住持说:“住持,让僧人们都躲到佛堂内屋去,别随意的移动,很容易被误伤。”
“国师大人?”
住持很惊讶,可是他不能让僧人跟国师躲在一处,他刚刚想要拒绝,看到泊瓷也走出了佛堂。
佛堂内很肃静,可是推开这扇门就听到刀剑相碰的声音。
她今天只带了十个人,其中包括山城。
泊瓷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隐约有细雨开始落下。
她没有继续向前走,而是站在了佛堂门前的廊檐下。
佛堂前院的大门很快被打开,扶若持着长剑看到她站在佛堂的门前略微惊讶了一下。
他剑刃上沾着鲜红的血,在被阴郁天空笼罩的风景之中颜色格外的浓郁。
他缓缓地走向她,洁白的脸庞上沾着点点鲜红。
突然之间,一个黑衣人越过佛堂庭院高耸的大门冲向扶若。
扶若反应也是极快的,立刻转身挡住了对方的攻击。
那人没有跟扶若继续交战,而是转向了泊瓷。
扶若手里的长剑脱手而出,狠狠扎在了黑衣人的胸膛。
黑衣人坚持着向前走了几步,倒在了泊瓷的身前。
扶若走过去,他露出一如既往如同暖阳的笑容,只是被脸上的血色染上了一丝妖艳与诡异。
如同透着血色的残阳透着即将坠入黑暗的冰冷。
他走到失去气息的黑衣人面前,拔出了长剑。
长剑上沾的血液飞溅而出,落在泊瓷的脸庞上,从黑衣人身体涌出来的血液浸红了泊瓷的裙摆。
扶若立刻踢开了黑衣人的尸体,然后歉疚地看向泊瓷说:“我真的是太不小心了。”
他探出手,想为泊瓷擦掉脸上的血。
泊瓷退后一步,扶若眼眸轻颤,随后他放下剑,抓住她的手臂。
扶若闻到她身上的香气,跟躁动的风交织在一起,浮动的香气让人想起冷清的新雪。
他一直无法触碰,洁白而易融的雪。
扶若琥珀色的双眸浮动着晦暗不明的氤氲。
他笑着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然后将自己的血抹在她的脸庞上,她脸庞上原本那一点血很快就被他的血覆盖了。
扶若的心从未如此喜悦过,甚至透着一丝幸福,这其中还有让情绪浑浊起来的急躁。
如同光与影都在他的内心中。
他曾经清透的眼眸因为光芒与黑暗的交织而透着一丝空洞。
“我的佛阁三层依然空空如也……”
他的手指触碰着她的脸庞,他的血液沿着她的脸颊与雨一同落下。
扶若的视线凝视着她,仿佛要彻底吞噬掉她,纳入自己的血肉一般。
今天她带来的护卫都死在雪鹤寺,他就可以将国师带回自己的宫殿。
他的嗓音如同刚刚在念祝文那般声如弦音,只是此刻更加悱恻动人:“我想把我的神明放入我的佛阁,不知道要用多少锁链才能锁住?”
65 ☪ (六十五)
◎——◎
泊瓷抬手一巴掌打在了扶若的脸上。
“扶若, 别对神明不敬,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泊瓷伸手掐住他的脖子,乌黑的眼眸中让人无法窥得一丝情绪的起伏。
泊瓷因擅长弓箭, 所以本身也有些力气, 只是她总是生病, 让人觉得她很羸弱。
不过泊瓷也很清楚, 自己就算是有力气也比不过扶若。
可是, 泊瓷知道扶若不会反抗她。
她上前几步,扶若就会下意识地退后, 一直到他的身体撞在柱子上。
泊瓷冷漠地看着他:“这样浪费自己的下属有什么用,扶若。”
他的脸颊上被泊瓷打的地方泛着红,琥珀的眼眸仿佛蕴藏者透过树叶落下的阳光, 细碎而斑驳。
脖子上传来的疼痛与窒息感, 让扶若感知到她有多么用力。
扶若因为呼吸不顺畅, 脸色开始发红,他却露出笑容说:“怎么会是浪费, 能够从刺客的手里保护国师大人。”
泊瓷用力地将扶若甩开,扶若趔趄了一下,然后稳住身体,瞬间就被大雨包围。
他在雨中静静地注视着廊檐的她,忍不住低笑起来。
从容, 冷漠,永远都是居高临下。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她似乎永远都不处于劣势。
雪鹤寺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下属,加上皇上不让泊瓷插手, 所以泊瓷身边就只有那些护卫。
他知道自己不能真的困住她。
可是哪怕只有一刻。
他也想要拥有她。
只想被她注视着。
如同现在这样, 她就只注视着他。
“泊少主, 为什么我不能成为对于你来说不可替代的存在,那个所谓的帝王星,不就是你想让谁当,谁就可以成帝王星吗?”
扶若向前缓缓地走向泊瓷,他想要将她的白裙弄得更脏一些。
泊瓷看着扶若通红的眼眶,他的脸上满是水痕,是雨还是泪,只有扶若自己清楚。
泊瓷眉头轻皱了一下:“扶若,帝王星不是我的决定。”
“对,是命运,你相信命运,正是因为如此,你看到了么……”
扶若动了一下唇角,他的眼中泛着隐隐血色,“今天这个雪鹤寺会死多少人,那些躲在佛堂里的僧人们会不会死?”
扶若伸手拿起他的剑,他歪头笑起来,露出他最擅长的笑容,温煦柔和恍若暖阳。
雨水落在他的剑上跟剑刃上的鲜血融合在一起。
泊瓷什么也没有说,她的眼中浮现出隐隐厌色,直接走过去又给了扶若一巴掌。
雨水落在她的身上,扶若眼瞳微颤,低笑说:“能让泊少主冒雨给我一巴掌,看来我今天真是惹你生气了,不过你别淋雨,生病了怎么办?”
他想要将她带回廊檐下,若是让她生病了,最后更难受地会是他。
只是扶若刚刚抬手,从屋顶上跳下来一个人影。
那人动作敏捷而利落,一脚踢向扶若,扶若为了挡住攻击,后退了几步。
等到扶若站稳身体,看到式尘将泊瓷完全的护在身后,并且将她带回了廊檐之下。
“皇弟竟然来的这么迟?”
扶若紧紧握住手里的长剑,他微笑说:“祈福已经结束了。”
“皇兄,刺客都已经捉住了。”
式尘面无表情地看向扶若,他的双手握拳,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别继续攻击扶若。
“你作为这次祈福的主持者,应该去善后了。”
式尘身材高挑将泊瓷护得很紧,扶若只能看到她染血的衣角。
扶若凝视着式尘的脸,唇角挑起了一丝冷笑:“也许你也是刺客之一呢,皇弟。”
扶若漫不经心歪了一下头,然后用剑刺向了式尘。
式尘手中的匕首与扶若的剑刃发出尖锐的碰撞声。
扶若从小就习武,一直都没有疏于过对武艺的追求。
他总是梦想着,自己的武艺能够登峰造极,这样泊瓷的身边不管有多少高手,他都可以轻易地杀掉,然后将她藏在自己的佛阁之中。
只是片刻之间,他的长剑与式尘手中的匕首已经数次的碰撞。
不过是过了几招,扶若就知道了为什么他在佛堂周围布置了那么多下属,而式尘依然能够出现在这里。
对方的武艺很高强,而且速度很快,反应也很敏捷。
扶若看了一眼泊瓷,此刻泊瓷正凝视着式尘,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扶若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绪,仿佛乌云让夜色更加漆黑,而乌云在翻滚透着一种狂暴。
他遇见泊瓷的时候,扶安俞跟扶凝已经在她的身边了。
两个人对她的感情都显而易见。
扶安俞总是看着她的背影,将她送的琴视为她对他的认可,觉得泊瓷外婆随口提起的婚约能够成真。
扶若不觉得她会重新捡起一个弃子。
他从来没有将扶安俞放在眼里,若是泊瓷真的喜欢听扶安俞弹琴,他不介意让扶安俞成为她的琴师。
扶凝比扶安俞还要好懂,她将泊瓷视为姐姐,自己唯一的亲人,无比的敬仰。
扶若觉得要成为对于泊瓷来说最特别的存在,无论是扶安俞还是扶凝都不够执着。
在她的面前太过于温顺、乖巧的存在太多了,所以根本得不到她的注意。
扶若很早决定了,他不想等泊瓷选择他成为特别的存在。
他要让她不得不选择他。
他的佛阁在建成那一刻,他真的很开心,已经看到她被锁在佛阁的模样。
今天这个愿望可以成真,哪怕只是片刻。
‘刺客’来势汹汹,武艺高强,她的护卫都死了,所以他的下属将国师送到他宫殿的佛阁之中保护了起来。
可是式尘出现了。
扶若真的很讨厌式尘,不是因为式尘现在破坏了他的计划,让泊瓷无法被送入他的佛阁。
这个男人的存在简直就是对扶若的嘲讽。
嘲讽他这些年都心心念念计划着,不想让泊瓷觉得他是她手中的‘棋子’,他要成为与她对等的存在。
他要得到更多的权势,用权势困住一直深处于权势之巅的泊瓷。
式尘才是泊瓷与皇权制衡中最重要的‘棋’。
扶若不愿意思考,也不想承认,她所做的一切都在为她的帝王星成为下一任皇帝做铺垫。
扶若真的很希望自己手里的长剑可以刺穿式尘的胸膛。
可讽刺地是,式尘的武艺在他之上,身体倒在青石板上的那一刻,他连爬起来的机会都没有。
扶若努力地看向泊瓷所在的地方,只是没有看清她,式尘挡住了他的视线,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
剧烈的疼痛让扶若眼前发黑,意识落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
泊瓷看到扶若失去意识之后,式尘收了匕首向自己走了过来。
雨很大似连成线,让周围都显得有些雾蒙蒙的。
泊瓷稍微退后了一些,让式尘可以进入廊檐。
因为跟扶若在雨中交手,所以式尘此刻已经湿透了。
雨水沿着的黑发在低落,让泊瓷想到上次在国师府看到他刚刚洗完澡的样子。
只是那时候他脸颊泛红,此刻却只有苍白。
式尘本来容貌就极美,面无血色的苍白在这张脸庞上透着一丝脆弱。
他此刻看起来犹如被大雨浇透的花朵,既让人忍不住心中生起一丝怜惜却意外有着一种美丽到惊人的破碎感。
“小姐,你的脸上沾上血了。”
式尘犹豫了一下,然后用自己的手指轻轻擦拭掉她脸庞上的血迹。
他的目光很认真,眼眸在发亮,动作很轻柔,小心翼翼到看起来有些笨拙。
看起来好像是他控制不好力道的话,就会在她洁白无暇的皮肤上留下伤痕。
泊瓷抓住式尘的手,冷声说:“为什么会来这里,皇上应该不允许你来才对,二皇子。”
听到泊瓷叫他‘二皇子’,式尘睫毛轻轻颤了一下,低声说:“他没有说不能来,而是告诉我了错误的时辰,所以我来晚了。”
泊瓷说:“二皇子,我知道你是一个聪明的人,应该知道皇上的意思。”
错误的时辰就是皇帝在暗示式尘不应该来。
“小姐,皇帝对你有敌意,所以他在利用大皇子对你的爱慕,而这份爱慕之中有恶意。”
式尘单膝跪地,轻轻托起泊瓷染血的衣角,低声说:“对不起,我来晚了,小姐的护卫死了四个人,其他的六个人都受了很严重的伤,山城也在其中。”
泊瓷没有想到式尘再来之前,竟然还去救了自己的护卫,这次围剿,她以为连山城都难以活下来。
泊瓷抓住式尘的肩膀说:“式尘,起来,除了皇帝,没有人可以让你下跪。”
“如果我早点察觉到异常,就不会让小姐的裙摆沾到血迹了。”
式尘垂眸,可是神色依然可以看出他在自责,“我明明已经说过,下次会注意,不让血沾到小姐的身上。”
泊瓷微怔,如果不是式尘提起,她都忘记他曾经说过这种话了。
那时候雾善堂的堂主趁着夜色偷袭,只有他和弦隐保护她,她不能随意移动,所以袭击者的血沾到了她的鞋上。
“式尘,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要记得你现在的身份。”
泊瓷想要拽回自己的裙摆,可是式尘没有松手。
他仰头看向她,露出了微笑说:“我记得自己的身份,所以如果小姐需要我的时候,我没有出现,那么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泊瓷轻叹,她从袖中拿出了自己的手帕,然后伸手轻轻擦着式尘脸上的雨水说:“我需要你做的可不是来当我的护卫惹皇帝不悦,二皇子。”
“他希望我来见你,因为这样我才能质问你。”
式尘眼角微微泛红,成为了苍白脸庞上唯一的艳色。
“小姐,我和我的母亲一直都在泊氏的掌控之中吗?”
66 ☪ (六十六)
◎——◎
泊瓷微微垂眸与式尘四目相对。
他的眼眸中并没有任何不安与忐忑, 如同在询问一件很平常的事。
“我不知道你从皇帝那里听说了什么。”
泊瓷已经明白了皇帝的算计。
无论她怎么回答,皇帝都已经将这根刺扎入式尘的心中了。
“你这样直接问我,觉得我就会对你说真话?”
式尘有些惊讶地看向泊瓷, 心湖泛起了一丝小小浪花, 有些期待地问:“小姐要对我说谎吗?”
泊瓷反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说谎?”
“其实, 小姐怎么说我都愿意相信你的。”
式尘露出一抹微笑, “我说过的, 哪怕是谎言,只要有人相信就是真的, 如果小姐对我说谎,那么就说明,你现在真的很需要我, 甚至愿意说谎骗我。”
泊瓷眨了眨眼睛, 大约是式尘所说的话太出乎她的意料, 所以竟然让她一时无言。
“式尘。”
泊瓷的声音中似乎带着一丝轻叹。
式尘的眼眸瞬间就明亮起来。
他喜欢听她叫自己的名字,这不比二皇子好听多了。
每次她用柔软又清冷的嗓音叫出他的名字。
式尘就会觉得, 接下来无论她说出什么样的命令,他都愿意赴汤蹈火。
泊瓷疑惑地问:“为什么你总是能说出让我出乎意料的傻话?”
“傻话?”
式尘怔了一下,抿唇说:“我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而已,小姐。”
泊瓷从上方窥伺着式尘的表情,他的眼眸仿佛莹亮的湖面, 坦然而真挚。
他看到了她的笑容。
这不是她第一次对他露出笑容,只是这个笑容跟以往不同。
不是那种冷淡的,敷衍的,亦或是流于表面的笑容。
她的眼眸被笑意染上一丝柔和的光。
如同漫天晨光都覆于雪上, 散发着虚幻而夺人心魂的美感。
她从未有过的笑容让式尘觉得一股温暖的气息穿透了他整个胸膛, 头脑深处似乎充斥着一种极为幸福的喜悦。
周围因为雨天而显得阴郁的风景瞬间都明亮起来。
她的笑容仿佛可以穿透密布的乌云, 如同光束照亮他所目视的一切。
式尘觉得自己能够这样跪在她的面前,已然是对他在逆境中努力活下来的最大奖赏。
佛堂的院门外传来声音,泊瓷看了一眼已经快要停下的小雨。
大约是之前雨下的太大了,一阵大雨之后,雨逐渐就停了。
在这里也不方便继续谈话。
泊瓷拍了拍式尘的肩膀说:“来人了,起身。”
式尘立刻起身,听到泊瓷说:“你跟在我身边,剩下的事,我来处理,至于你刚刚询问的事,等之后你来国师府,我们再谈。”
“好。”
式尘应声,“我都听小姐安排。”
泊瓷什么也没有说,她往前走了几步,院门被打开了。
山城在最前方,后面是大皇子的护卫。
“刚刚有刺客闯入这里打伤了大皇子,幸得二皇子相助。”
听到泊瓷这么说,式尘微微垂眸说:“国师大人不必客气,怪我记错了祈福的时辰,不然一定不会让皇兄受伤。”
大皇子的护卫们对视了一眼,立刻去了倒地的大皇子身边。
看到只是皮肉伤,没有致命伤之后,领头的护卫明显松了一口气。
泊瓷看了一眼失去意识的扶若,他脸上有明显的伤痕,整个人都被雨浇透了,就算皮肉伤没事,没准也会得风寒。
泊瓷说:“两位殿下先回宫,雪鹤寺与刺客的事,我会处理。”
“那就劳烦国师大人了。”
式尘深深地看了一眼泊瓷,然后转身走向门口。
式尘是独自一人来的,以他的武艺,离开皇宫,完全可以不被那些侍卫发现。
皇宫戒备最森严的地方,就是皇帝以及皇子与皇女的宫殿了。
式尘离开皇宫没有上报,靠着自己的武艺避开巡逻的侍卫,然后找百姓打听了雪鹤寺的所在处。
扶若身边围着很多护卫,为扶若鞍前马后,照顾他的身体。
式尘孑然一身,找了一匹马,骑上就返回皇宫了。
式尘一离开,扶若就睁开了眼睛。
扶若的下属立刻靠了过去,语气担忧地问:“殿下,我们现在就回宫,已经让人先回去传唤太医了。”
扶若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紧紧地盯着式尘的背影。
他刚刚在下属进院时就醒了,努力保持着呼吸的频率,就怕式尘察觉到异常。
他听到泊瓷将清除‘刺客’的功劳都给式尘了。
从他认识泊瓷起,她一直是冷漠的,无情的,公平而疏离对待所有人。
扶若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置放在胸口处,似乎想要摁住心间翻滚的情绪。
他觉得眼前还在阵阵发黑,疼痛侵蚀着他的感官。
不止是被式尘打的皮肉伤,还有心间涌动着恨意。
‘特殊’是会遭人记恨的。
二皇子看来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扶若静静地闭上眼睛,想要缓解身上让他无比烦躁的疼痛。
若是不懂这个道理,他身为哥哥就教一教这位二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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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隐坐在国师府庭院的檐廊之中,看着大雨逐渐地平息。
他太过于担心主子的情况,什么事都无心做。
弦隐也很清楚在这个时候,大皇子无论在计划什么都不会伤害主子的性命。
只是弦隐一想到哪怕只有一刻,他的主子会受制于人,他的心里都不好受。
入夜之后,侍女怕弦隐一直在庭院里会着凉,不断地给他送热茶。
弦隐接过侍女递来的热茶,语气感激地说:“荷叶,你别管我了,着凉了我就可以自己配点药。”
侍女荷叶听到弦隐这么说,她忍不住笑了一下:“您还要给家主看病呢,您要是生病,还会让家主担心。”
弦隐进入国师府,虽然是泊瓷专用的医者,但是国师府只要有人生病都会来找他。
弦隐本来长着一张娃娃脸,加上性格开朗,平易近人,所以府里的下人都很喜欢他。
弦隐喝了一口热茶,仰头看了一眼天空,明明雨已经不下了,可是夜空漆黑一片,仿佛乌云还没有驱散。
他觉得自己继续在庭院里等着,可能会给下人们添麻烦。
弦隐将茶杯递给荷叶说:“我先……”
泊瓷的暗卫出现在庭院里打断了弦隐的话。
他说:“弦大夫,家主跟首领回来了,家主让你速去中苑。”
暗卫传达完泊瓷的命令就消失了。
弦隐将杯子塞入荷叶的手里,速度全开跑回了自己所住的中苑。
中苑门口有两个人,不是侍女而是泊瓷的护卫,看来是不允许人随意进入。
看到弦隐来了之后,护卫打开了院门,弦隐直接就冲进去了。
中苑是弦隐住的地方,里面的屋子多。
弦隐住进中苑之后,为了方便他研究药草,泊瓷专门让人在中苑里准备了药房以及制药的地方。
主房是弦隐平时工作的地方,可以说是国师府内部的医馆,而弦隐自己住在侧面的小房间。
此刻泊瓷站在主屋前,弦隐一眼就看到她白裙上的血迹。
“主子!”
弦隐一下子冲到泊瓷的面前,表情虽然很冷静,但是泪水噼里啪啦往下掉,“你哪里受伤了,我看到血迹了。”
“我没有受伤,山城他们在主屋里,交给你了,弦隐。”
泊瓷说完似乎想要离开,弦隐连忙伸手阻止泊瓷说:“不行,主子,我先检查一下你的身体情况。”
泊瓷的手轻轻搭上弦隐的肩膀,语气平稳地说:“冷静一点,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山城他们需要医治。”
弦隐擦了一下眼泪,他家主子只要一开口,他所有的慌张瞬间就能稳定下来。
泊瓷低声问:“弦隐,完成我让你做的事,能办到吧。”
“可以,主子放心。”
弦隐大声回答,然后进入了山城等人所在的屋内。
血腥味很重,弦隐立刻从受伤最严重的护卫开始治疗。
弦隐给山城还有两个行动没有问题的人拿了药,让他们先自己上药。
弦隐将处置好伤口的伤者转移入内屋之后,他回到外屋,看到山城伤口上的白布已经被血渗透了。
“山城!”
他跑到山城的身边,打开自己制作的伤药,咬牙说:“你受了这么重的伤,竟敢乱动。”
山城面无表情地说:“我没事,弦隐,那两个重伤的人还有救吗?”
“肯定没问题啊,我肯定会救回来,但是……伤得太重了,以后可能无法动武了。”
听到弦隐这么说,山城垂眸,渗出的血沾染上了他的手指,低声说:“主子会安顿他们。”
弦隐将止血药撒在山城的伤口上,咬牙说:“行了,你别考虑别人了,你这个伤口再深一点,你也可以接受主子的安顿了。”
“我不接受安顿,我想为主子战死。”
山城缓了一口气,看向给他上药的弦隐说:“如果不是式尘大人来了,我们六个人都活不下来,大皇子安排的护卫在打斗中会帮那些‘刺客’补刀,其余的四个人都是被背刺死的。”
山城当时已经做好拼上性命也要让主子从大皇子布局中脱身的准备。
当拔出剑一瞬间,对于山城来说,他不是为了活下去而战斗,而是保证主子的安全。
对于所有暗卫来说,能够为主子战死才是荣耀。
“破局的是式尘大人吗?”
弦隐从自己的瓶瓶罐罐之中,拿起了浅蓝色的药罐,倒出一颗药塞入了山城的嘴里。
“上次在青州城,大皇子设计想要抓我,也是式尘大人,现在应该叫皇子殿下了,他帮了我。”
山城应了一声,他知道这件事,毕竟主子特意去找了大皇子。
这一次也是,主子虽然看起来很平静,但是山城常年侍奉在侧,所以能够感觉到泊瓷的怒火已经快要冒出来了。
“山城,虽然他已经是皇子了,但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
弦隐用白布缠上山城止住血的伤口,垂眸说:“他应该还是我们的同伴吧。”
山城目光深邃地低声说:“现在应该还是的,至少愿意出手救下我们。”
弦隐鼻子有些发酸,小声说:“我希望他一直都是同伴,这样每当主子进入那个宫殿的时候,她就不是一个人了。”
山城什么也没有说。
他想起式尘出现时,他建议式尘先去佛堂帮主子脱身。
式尘却对他说:【我会去找她的,山城,但现在救下你们,对于她来说也是一件重要的事。】
“主子的选择总是正确的。”
山城疲倦地眨了眨眼睛,“式尘大人也一定会理解的,我们的主子是这个世间最温柔的人。”
当权者们都觉得她冷漠无情,滔天权势让人忌惮不已。
可是全国的百姓们都知道她会保佑国家兴安。
只是她并非神明。
她会生病,也有很多情绪,对于新奇的东西也会有兴趣。
外面传言国师心狠手辣,下属们的命都被她捏在手里,不敢背叛她。
明明她对自己的下属们很好,所以大家都愿意效忠于她。
“虽然是短暂的日子,但是我觉得式尘大人跟我们一样。”
弦隐轻轻扶住山城有些无力的身体,“不会从别人的口中去了解主子,而是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她。”
山城动了动唇角,在失去意识前对弦隐说:“我很担心主子的身体,她的脸色看起来有点不好,可却让你先给我们治伤……”
“嗯,我之后会看一看主子的情况。”
弦隐低声说,“所以现在你就放心的休息吧。”
虽然可以为她而死,但能够活着更加重要。
只有这样才能继续为她效力。
67 ☪ (六十七)
◎——◎
国师在雪鹤寺二次遇袭, 引起了轩然大波。
皇上连夜召见了泊瓷以表关心。
据说,大皇子为了保护国师受伤,刺客都已经伏法。
只是刺客都没有活口, 所以无法继续调查。
原本都在观察情况的大臣们, 得到消息以后都紧张了起来, 尤其是之前跟大皇子关系密切的大臣们。
国师第一次在雪鹤寺遭遇行刺, 皇子与皇女都接受了大理寺的彻查, 最终由大理寺证明了两个人的清白。
如今泊瓷跟大皇子在一起又遇见了行刺。
这难免会让人猜测,大皇子是否因为泊瓷带回了皇帝的亲生子, 所以失去了储君之位,恼羞成怒想要杀掉国师。
大臣们都等着看泊瓷在早朝会是什么态度。
只是那一天的早朝,泊瓷没有出现, 只有大皇子来了, 脸上带着明显的伤痕, 看起来真的是有跟人搏斗过。
泊瓷不去早朝并非是不想去,不如说, 她很想听一听大理寺的调查报告。
只是她病倒了,所以只能向皇帝告假。
当皇帝说出国师生病之后,观察着大殿内这些人的表情。
因为第一次在雪鹤寺遇袭之后,国师也休息了一段时间,所以不少大臣们都没有什么反应。
其中情绪比较明显的就是扶凝, 她皱着眉头,看起来在压制怒火。
扶若自责地开口说,这次是他护卫不利。
式尘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看起来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可是心里却在计划着什么时候偷偷地离开皇宫去找泊瓷, 他真的很担心她的身体。
虽然知道有弦隐在, 但式尘还是亲眼看到泊瓷才能安心。
他不想从皇帝的口中听说她的情况。
“今天安王与世子们应该会到国都, 大皇子与三皇女去接待一下。”
皇上的视线落在式尘的身上,咳嗽了一声说:“二皇子替朕去国师府,朕很担心国师的身体情况。”
式尘立刻低头行礼说:“儿臣遵命。”
祈福当天的夜里,皇帝宣国师入宫之后,式尘以为皇帝也会宣见自己,毕竟皇上知道他那一天去了雪鹤寺。
但皇上并没有向式尘提雪鹤寺的事。
如今在众臣面前提起了这件事,无疑是想要表明皇上希望二皇子跟国师保持良好的关系。
扶凝皱了一下眉头,她也很担心泊瓷的情况,但是又不能违抗圣旨。
只是此刻扶凝的心情真是差到极致。
她不止无法去探望泊瓷,还要跟扶若一起行动。
真是让人烦躁。
她真的觉得皇帝偏心的太明显了,竟然给自己的亲生儿子去见泊瓷的机会。
不过,式尘很清楚皇帝不是在考虑了他的心情。
那天晚上泊瓷进宫之后,应该是与皇帝说了什么。
所以皇帝从没有找他询问雪鹤寺的事。
式尘很冷静,仿佛感受不到大皇子与三皇女投来的视线。
自从见识过皇帝对泊瓷的恶意,以及目睹了大皇子设计泊瓷之后。
式尘如今将所有人都视为泊瓷的敌人。
不管皇帝在考虑什么,能够光明正大拜访国师府,正符合式尘的心意。
******
扶凝的心情很不好。
尤其在早朝结束之后,所有人都往外走的时候,她狠狠瞪了式尘一眼。
“皇妹。”
扶凝听到了扶若的声音,但是她没理扶若。
一直到扶若追了上来,在扶凝上辇车之前拦下了她。
“皇妹,你别忘记了,我们需要去迎接安王与他的家人。”
“我知道,父皇不是已经准备尚文宫给安王一家人住么,去尚文宫等着就行了吧。”
扶凝打量着扶若的脸,挑眉问:“怎么了,皇兄准备去宫门迎接么,那是护卫的工作。”
自从式尘出现,储君之位已定,扶凝也懒得跟扶若装腔作势了。
“你说的对,我也准备去尚文宫。”
听到扶若这么说,扶凝直接乘辇离开了。
尚文宫是安王还是皇子时住的宫殿,皇帝这个安排也算是有心了。
曾经皇帝很忌讳王爷们来国都,不希望他们结交权贵。
扶凝觉得可能皇帝认为自己快死了,如今有亲生子可以继位,反而主动让王爷们来皇宫了。
扶凝到了尚文宫没有多久,安王与王妃以及两位世子就到了。
皇帝虽然没有来尚文宫露面,但是却让温公公来请安王与王妃去御书房叙旧。
安王与王妃离开之后,尚文宫的大殿里就只剩下扶若与扶凝还有安王的两位世子。
扶安睿虽然从来没有来过国都,但是因为遇见了泊瓷,所以见过了扶若与扶凝。
如今两个人都穿着华贵的服饰,看起来更加的贵气非凡,让人难以随意的搭话。
虽然心情不好,但是扶凝一向擅长做表面功夫。
扶凝露出微笑说:“诸位日夜兼程至此,想必很劳累,我就先回去了,两位世子先歇息吧。”
扶安睿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开口问:“皇女殿下,请问现在国师大人的情况如何了?”
扶安俞看了弟弟一眼,在得知泊瓷被行刺之后,扶安睿就心急如焚。
“病倒了,都是因为有一个蠢货连护卫都做不好。”
扶凝说完就看了扶若一眼。
扶若端着茶杯没有说话,脸上的伤痕很明显。
“刺客有备而来确实难防。”
扶安俞察觉到这个话题让气氛有点不对劲,他转移话题说:“安睿,如果你很担心国师大人,我们可以给国师府递拜访帖。”
“可以吗,哥!”
扶安睿难掩激动地靠近自家哥哥,进入国都之后,他想立刻就拜访国师府,但是哥哥无论如何都不允许。
现在哥哥主动提起拜访国师府的事,扶安睿自然心情非常的雀跃。
扶安睿抿唇说:“我真的很担心国师大人,尤其是大皇子都受伤了,证明刺客真的是很实力。”
“大皇兄会受伤是因为他的无能吧,或者……”
扶凝的手轻轻碰着茶杯,语气凌厉地说:“这次刺客该不会真的是大皇兄安排的吧,为什么这么安排,给二皇兄表现的机会吗?”
“这次护卫不利,责任都在我。”
扶若眉眼间笼罩着淡淡的忧郁,“我不会辩解什么,谁也没有预料到刺客竟然敢二次袭击国师。”
真的是烦躁。
扶凝生气地将茶杯重重地砸在地上,旁边周围噤若寒蝉的宫女与太监一瞬间都跪在地上。
“你们先下去。”
扶若轻声说完,宫女与太监们如遭大赦,立刻低头离开了屋内。
屋内只剩下四个人时,扶若看向扶凝说:“我知道皇妹遇见国师的事就会有些失控,但是我也不希望这种事发生,而且我们不过都是她放弃的棋子,有什么好争吵的?”
“扶若,你别自作多情了,姐姐身为国师一直都是尽职尽责的。”
扶凝满是怒火地看向扶若,如果不是刚刚把茶杯砸了,此刻她真想把茶杯砸到扶若的脑袋上。
“她只是在传达天命而已。”
“天命?”
扶若轻笑一下,眼底都是冰冷,“那么她射伤安王大世子也是天命么?”
扶凝眉头紧皱:“那是意外。”
“她的箭术有多好,你应该深有体会。”
扶若慢条斯理地说:“不过是因为安王大世子对于她来说是隐患而已,因为她一开始就知道帝王星是谁,所以她才选择你和我在这个位置。”
泊瓷在朝堂上镇压着其他臣子,让臣子们不敢挂上扶若与扶凝任何一方支持者的名义。
两个人的生父,无论是玄王还是临王在夺位上都给不了什么助力。
临王的子女众多,本来也不重视扶凝,根本就不可能为了她冒险逆谋。
玄王虽然是皇帝一母同胞的兄弟,但是早年的牢狱之灾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恐惧。
在扶若成为了皇帝的养子之后,玄王与王妃就跟他断了联系,如今已经有了新的孩子。
只有安王在军中有影响力,而扶安俞年少成名,为人聪慧,若是真的能扎根在皇宫中,等到式尘回宫,可能很难撼动他。
“俞哥,你真的没察觉到那位帝王星的存在吗?”
扶若看向扶安俞,轻轻歪头,眼中透着一丝冷光。
“最初是没有的,以为他就是泊氏内部的人,后来……一切都有迹可循时,她就带着他返回国都了。”
扶安俞紧抓轮椅的扶手,苦笑说:“若不是我弟弟说她身边有一位武功高强的公子,我可能最后都不会注意他。”
“哥,你是在说式尘吗?”
扶安睿眼中露出一丝不解,“他有什么问题吗?”
扶若意味深长地说:“小世子,他现在叫扶辰,当今的二皇子,也是国师指定的储君。”
啊?
扶安睿呆住了,式尘就是那位储君,怪不得他一直觉得国师对待式尘的态度不同。
“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从一开始,她就不会从我们之中选择下一任君王。”
扶若冷漠地看向扶安俞说:“对于她来说,我们所争的那个特殊,一直都属于她的帝王星。”
“那段时间,她不在国都,与其说是寻找帝王星,不如说是带回了她一直藏起来的帝王星。”
扶安俞眼眸晦暗地说:“剑玄山庄被灭,也不过是她的计划之一而已。”
啊?
扶安睿震惊地看向哥哥,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会提到剑玄山庄被灭的事。
“我对这些事没有兴趣,我只是要警告你……”
扶凝不耐烦地阻止他们继续说这个话题。
“不管这次刺杀是不是你计划的,扶若,你别让我抓到把柄,我会把对姐姐不利的人都杀了!”
扶凝用手指着扶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就走了。
扶若低叹,然后看向扶安俞说:“她倒是洒脱,并不在意那位帝王星的存在。”
“大皇子殿下。”
扶安俞目光深邃,唇角笑容温雅地说:“执念太深,也不过是自缚。”
“俞哥,你没有执念的话,也不会坚持到现在。”
扶若垂眸,睫毛微颤,带着伤痕的脸庞仿佛斑驳的碎光,“我就是会奢求,也愿意为自己的奢求付出代价。”
扶安俞微微皱眉,还没有开口,扶若已经恢复一贯亲和的笑容:“两位先好好休息,有空来我的兴羽宫一聚。”
看着扶若离开了,扶安睿紧张地眨了眨眼睛说:“哥,刚刚说的那些话都是什么意思,剑玄山庄的灭门是国师做的?”
“安睿,不要好奇与自己无关的事。”
扶安俞低叹,“你先回父亲让你住的房间吧,我去准备给国师府的拜帖。”
扶安睿抿唇,动了动手指,最终只能看着哥哥转着轮椅离开。
原本知道要来国都,扶安睿很开心,他想要见她,有很多话想要说。
比如他在剑会中得了第一,拿到了名剑,还有她突然不告而别,他连心意都没有转达。
他思考不了那么多。
只是想要见她。
听到她遇刺的消息,担心的寝食难安,知道她病倒了更是心焦不已。
扶安睿坐在宫殿空荡荡的大厅之中,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式尘有多么幸运。
羡慕如果不断地膨胀,不能及时停止就会变成……嫉妒。
68 ☪ (六十八)
◎——◎
此刻被许多人羡慕可以拜访国师府的式尘, 没有立刻去国师府,他先派人联系了国师府。
他怕在泊瓷需要养病的时候,他贸然去打扰, 会影响到她的休息。
式尘很快就收到了泊瓷的回信, 让他三天后再去拜访国师府。
无论等多久, 式尘都愿意, 因为能够去见泊瓷, 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式尘不知道皇帝是否察觉到了他的心情。
反正皇帝身为小姐的敌人之一,愿意让他去见小姐肯定是有什么预谋。
果然, 在式尘乘上了马车准备去国师府那天,一个太监将几封信函递给了式尘说:“殿下,路途虽然并不远, 但是皇上让殿下看一下这些信函。”
式尘漫不经心地接过信函就上了马车。
那些信函并不厚重, 式尘打开前还以为是皇帝写了一些挑拨他与小姐的话。
只是皇帝做得比式尘预料中更下功夫。
这些信件上都带着玉玺印, 代表确实经过皇帝的查阅与确认。
上面是对泊氏行动的调查,每一张纸上的内容都足以让式尘震惊。
他看完之后, 沉默了许久,将信都收在了衣袖中,果然皇帝允许他去见小姐,是别有目的。
马车到了国师府之后,式尘在正门下了马车, 接待他的人是徐总管。
徐总管行礼之后,神色沉稳地说:“二皇子殿下,进入国师府只允许带两名护卫。”
式尘来国师府的马车与随行的护卫都是皇帝安排的,可能是想要表现出对于式尘的重视, 皇帝安排了一队侍卫跟着他。
“不需要, 我自己进去就可以。”
式尘说完, 也不听随行的护卫想说什么,直接就独自进入了国师府。
徐总管看了一眼式尘的背影,然后对带头的护卫长微笑说:“那么诸位是在这里待命,还是去后院待命?”
“原地待命。”
听到护卫长这么说,徐总管让国师府的门卫关上了门,转身追上式尘。
“二皇子殿下,家主在竹苑休息,请您跟我往这边走。”
徐管家加快步伐走到了式尘的前面为他引路。
式尘一路跟着徐管家来到泊瓷所住的竹苑。
守在竹苑门口的侍女看到徐管家之后立刻低头问好。
“二皇子殿下到了,去通知一下家主。”
听到徐管家的话,其中一位侍女立刻推门进入了竹苑。
侍女回来之后,面带微笑地鞠躬说:“家主让二皇子殿下进去,请。”
两位侍女为式尘打开了门,徐管家没有跟进去,而是让式尘独自进去的。
式尘进去之后就见到了弦隐。
弦隐对式尘行礼说:“草民向二皇子殿下问安,请您跟我来,主子在书房等您。”
式尘注意到弦隐的脸上有倦怠之色。
式尘忍不住问:“弦隐,小姐的身体还好吗?”
看到式尘对自己的态度并没有变化,弦隐心中涌起一丝复杂的感觉。
弦隐垂眸说:“殿下见到主子就知道了。”
式尘环视了一圈,能够感受附近隐藏着不少暗卫。
式尘又问:“山城的情况怎么样了?”
“他在养伤,听说是您救下了他,殿下仁慈。”
看到弦隐如此疏离的态度,式尘心中泛起一丝苦涩。
弦隐带着式尘穿过竹苑的长廊,到了泊瓷的书房门口。
“这里就是书房入口,殿下请进吧。”
弦隐为式尘打开了书房的院门,在式尘往里走的时候,突然听到弦隐说:“殿下,我与山城真的很感激您,毕竟您救下我们,我们也无法报答您。”
式尘刚刚想要解释,他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弦隐先一步说:“我跟主子已经说完了,殿下要是愿意的话,今天就留下用餐吧,我又新学了药膳。”
式尘惊讶地看向弦隐,一直低着头的弦隐突然抬头看向他,目光深邃地说:“希望殿下愿意留下。”
两个人四目相对片刻,式尘察觉到了弦隐的言下之意。
弦隐……或许国师府里的人都知道皇上让他来,并不是真的想要表达对国师的担心。
式尘动了动唇,忍不住抓住藏着信函的袖口。
弦隐对他深深地鞠躬,然后关上了书房的院门。
式尘走到了书房的门口,他轻轻缓了一口气,敲门说:“小姐,是我。”
“进来。”
她的声音很轻,听起来就没有什么精神。
式尘感觉心口传来一种紧缩的感觉,他推开门进入了泊瓷的书房。
她的书房很大,入目一层层的书架,他继续往里走,看到她就在书案前,似乎在审阅报告。
泊瓷抬头看向他,她的脸色很苍白,只是看一眼就是她的身体情况很不好。
式尘的呼吸都要停止了,他只是怔怔地看着她,然后眼角泛起一丝浅红。
“小姐发生了什么事么,那天在雪鹤寺时,你的身体看起来还很健康。”
式尘只觉得胸口传来的疼痛感让他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我的身体一直都这样,咳……”
听到泊瓷咳嗽,式尘立刻冲过去,拿起桌案的水壶给泊瓷倒了一杯水。
瓷壶中倒出来是带着淡淡药味的深褐色液体,应该不是茶水,而是弦隐调制的药茶。
“我没事,别担心……”
“怎么可能会不担心啊。”
式尘声音都在发颤,近距离看着她更加令他心痛。
泊瓷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瓷杯。
“我很快就会恢复,式尘,你来这里应该是想知道问题的答案吧。”
泊瓷喝掉了瓷杯里的水,然后放下杯子说:“我也答应给你一个答案了。”
“你会生病是因为那天夜里他召见了你吗?”
式尘神色晦暗不明,沉声说:“那一天,他让太监告诉了我错误的祈福时辰,就是不想我去雪鹤寺,但是我去了,这个行为算是违背了他的安排,可是他并没有找我……”
“式尘。”
泊瓷抓住了式尘的手臂,似乎不想让他继续说了。
“他让你占星了吗?”
式尘眼眸之中浮现一丝寒意,仿佛尖锐的碎冰:“那天是阴天,难见星辰,所以给你的身体造成负担了。”
“无论什么天气,我都可以进行占星,通过占星回答帝王的问题,这是我的职责。”
泊瓷语气虽然冷淡,但也算是认可了式尘的猜测是对的。
“哪怕是储君,也不能知道帝王询问了什么,殿下。”
式尘手指微微缩紧,他知道的,那个人……皇帝在故意透支小姐的身体。
“小姐,皇上他……”
式尘刚刚开口,泊瓷皱起眉头打断他说:“那是你的父亲,也是九五之尊,式尘,你的眼睛中不该对他有敌意。”
“可他就是小姐的敌人,小姐,他想要地并不是亲生儿子,只是一个替他对付泊氏的人。”
式尘拿出皇帝让太监拿给他的信函,“他从来没有信任过你,只是摆出了一副仁慈君主的模样,一直在监视你。”
泊瓷拿起那些信函,看着上面的印记,应该是密探给皇帝提供的信息。
信件上是密探调查式安安行踪的记录,有几次密探已经快要找到她了,可是式安安仿佛得到消息一样又消失了,密探认为可能是泊家介入。
这调查的信件可以跟式尘母亲带着他搬家的日期重叠上。
最近的调查是关于泊氏派人渗入武林中的剑玄山庄,可能想要利用剑玄山庄做什么。
这信的日期是式尘被人连累,身陷剑玄山庄地下场的年份。
信件不多都是有力指证泊氏在背后操控式尘母子,以及皇上从来没有放弃寻找他们。
在这些证据之中,还有皇帝写下的诗词,每一句都透着对妻子的思念。
泊瓷放下信函,轻声问:“式尘,你觉得皇帝给你看这些,是为了让你拿给我看的吗?”
式尘摇了摇头,垂眸说:“我知道他想让我记住这些,然后来国师府试探小姐,可是,我怎么可能相信他,他是小姐的敌人。”
“他不是敌人,是我们泊氏选择的君主。”
泊瓷的手轻轻摩挲着那些信件,低声说:“只是很遗憾,我无法跟他建立信任关系,他觉得这个国家不需要国师了。”
式尘急切地说:“小姐,别这么想,他们都看不到你的仁慈。”
“仁慈?”
泊瓷低喃着,她用手帕掩唇轻轻咳嗽几声。
“小姐!”
式尘心急又担忧,整个心都因为她的咳嗽声揪起来,他又没有什么可以做的。
他只能伸手想再给泊瓷倒一杯水,可泊瓷却按住了他的手。
“你为何觉得我仁慈,就是因为我让你从剑玄山庄的地下场脱困了?”
“小姐,那对我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
他缓缓地单膝跪在她的面前,“你愿意出现在我的面前,让我觉得自己拥有归宿,这对于我来说就足够仁慈了。”
他的眼睛依然明亮的。
如同她拥有的宝石,在阳光下透着动人的光彩。
泊瓷突然觉得她有点看不懂式尘。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的人。
真的很奇怪。
皇帝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所以无法轻易行动。
他不可能拿着密探的猜测就对国师发难。
泊瓷可以轻易地否认掉这些信件所写的内容,式尘看起来真的会接受她说的一切。
只是泊瓷不想用谎言堆积出所谓的信任。
泊瓷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式尘的发丝:“你没想过这些信件里写的是真的吗?”
式尘微怔,泊瓷轻轻靠近他的耳朵,声音冷漠地问:“还记得你在雪鹤寺问我的问题吗?”
式尘轻轻抿唇,脑海中浮现出了当时的问题——【小姐,我和我母亲一直都在泊氏的掌控之中吗?】
式尘的心跳在失控。
他的大脑仿佛被雾气覆盖,一瞬间什么都思考不了,只能下意识地看向她。
她透着苍白病态的脸庞有着新雪般柔软与冰冷。
无论是视线还是表情都没有一丝人类的感情,让人感受到一丝难以喘息的残酷。
察觉到式尘的视线,她反而露出了笑容。
她没有温度的手指轻轻捏住他的脸颊,让他的视线无法逃避她。
她的眼眸如夜下的深海,漆黑而冰冷,而他早已身陷其中。
“如果我回答【是】……”
她看起来似乎不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这些话,对他来说是多么冷酷的话语。
不。
式尘知道她是故意的。
他感觉到她的手指在用力,但是因为生病又没有太多力气。
泊瓷目光冰冷地说:“式尘,你别在自欺欺人了,还是你有自信在我的面前,你能伪装到最后。”
69 ☪ (六十九)
◎——◎
式尘感受到了冷意。
不止是泊瓷的视线, 她的语气也没有一丝温度。
她捏住他的脸颊,式尘能够感受到她指尖的凉意从触碰着他皮肤的地方,让他的体温也一点点冷下去。
“小姐, 你的手很冷, 身体还是很不舒服吗?”
式尘微微抬手, 他迟疑了一下, 将自己的掌心覆盖在了她的手上。
他掌心有源源不断的热度, 在一点点融化着她手上的凉意。
泊瓷微怔,眉头刚刚皱起, 式尘立刻移开了自己的手,然后对她笑了笑说:“小姐总是会教我很多道理,现在是想要告诉我, 不要随便相信别人, 啊, 也不止这样,小姐你不相信我, 所以也想让我别相信你。”
他下意识地仰头凑近了一些,低声问:“不过,我觉得小姐你说这些,是因为不想欺骗我,然后你也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和母亲确实一直得到了泊氏的帮助。”
“帮助?”
泊瓷没有想到式尘会这么说。
式尘轻轻点头说:“我与母亲相依为命,我很清楚她的性格,如果她不想离开我的父亲,我想她一定会想尽办法在他的身边。”
泊瓷的手松了力气, 她的手缓缓地垂落而下, 式尘突然抬起双手接住了她的手, 用自己的手轻轻拢着泊瓷的手。
感受到了式尘掌心的温度,泊瓷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但是并没有甩开他的手。
她的手纤细又柔软,他的动作都格外小心,垂眸说:“小姐记得我跟你讲过,母亲总是会四处搬家,我想那是为了躲避皇上派来的人,通知母亲搬家地是泊氏吗?”
“嗯。”
泊瓷应声,承认了泊氏确实一直跟他母亲有联系。
式尘微笑说:“那么我可以问小姐几个问题吗?”
泊瓷撇了一眼皇帝给式尘的信函,微微颔首说:“你问。”
“我和母亲四处漂泊,虽然有些拮据,但是每次都能找到住处,这是泊氏安排的,对吗?”
泊瓷回答:“应该是我外婆安排的,我成为家主的时候,皇帝对找到你的母亲已经不抱什么期许了,皇上那时候更多地是在调查泊氏的行动,也许是认为这样能更快地寻找你母亲的蛛丝马迹吧。”
式尘呼了一口气,虽然有些舍不得,但是他松开了泊瓷的手,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
他的双眼隐隐有些发亮地问:“这个是母亲从泊氏拿里得到的信物吗?”
“不是。”
听到泊瓷的回答,式尘动了动唇,笑容苦涩地说:“对不起,母亲在我及冠时才交给我,所以我觉得这个玉佩应该是母亲很重视的存在。”
“这是我送给她的。”
式尘微微睁大眼睛,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泊瓷。
“跟泊氏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我送给她的,原本是我给自己母亲准备的礼物,但是她死了。”
泊瓷伸手拿起了那个玉佩,微微眯起眼眸,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
她的唇角微微扬起:“我只与你的母亲见过一面,我觉得她很符合我对母亲的‘期待’,就随手送给了她。”
“原来是这样。”
式尘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泊瓷看向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笑起来。
式尘连忙解释说:“我只是觉得,这确实是小姐会做的事,将不知道如何处理的东西送给别人。”
不止是这块玉佩,还有父亲的古琴,当初她也是不知道如何处理时,送给了安王大世子。
泊瓷眉眼间透出些许温和:“小时候会这样,现在会直接赏赐给下属。”
看到泊瓷的表情稍微有了一些改变,式尘的心中泛起一丝喜悦的涟漪。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式尘担心问得太多会让泊瓷厌烦,“皇上,他其实在恨着我母亲,对吗?”
泊瓷以为式尘会问关于他身陷剑玄山庄的事,没有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问题。
“他向我询问母亲的事,总是想知道我们漂泊在外受了多少苦。”
式尘神色凝重地说:“他看起来并不希望母亲过得好,对于母亲的去世,他的脸上哀愁并不是失去爱人的悲伤,看起来是在遗憾,遗憾没有抓到她。”
泊瓷知道式尘很擅长观察,只是没有想到他完全没有受到认亲的影响,还能冷静观察皇上与他对话时的情绪。
泊瓷靠近式尘,式尘有些紧张的绷直背脊,还来不及对她突然的靠近而害羞,就听到泊瓷说:“他回宫之后,大病了一场,失去了生育能力。”
式尘眉头轻蹙:“他怀疑跟母亲有关?”
“他怀疑跟泊氏有关。”
泊瓷伸手捏住那些信函,语气冷漠地说:“可是他没有证据,所以拿这些都是猜测内容的信函,让你来我这里找证据。”
其实皇帝也许不止是为了找证据,也想让式尘明白泊氏的存在是多么的可怕。
为了权势,泊氏掌控了下一任帝王,如果式尘不想要继续被掌控,必然只能依靠皇帝。
“式尘,在这里只有利益关系。”
泊瓷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让式尘看清现实。
“皇帝时日无多了,我想你也应该能察觉到,你想要动泊氏,可能需要等我死掉。”
“小姐!”
式尘双眼瞬间露出了一丝怒意,仿佛有火种在窜动。
“我跟你一起死。”
屋内顿时一片寂静。
泊瓷似乎真的被他出其不意地发言惊住了。
式尘语气坚定地说:“小姐,如果你不在了,我身为奴仆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式尘,你要谨慎的思考。”
泊瓷的手轻轻触碰着他的脑袋,她的目光像在欣赏着自己完美的作品。
“只要你足够忠诚,我给你天下可好?”
式尘垂下眼眸,泊瓷目光泛起一丝冷意,以为他在考虑利弊。
可是却看到他的眼泪落了下来。
晶莹剔透的泪珠仿佛清晨最清亮的露珠,一滴滴落下。
式尘抿唇问:“小姐,为什么要这么欺负我?”
泊瓷触碰着式尘的手指微微曲卷,虽然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从肢体动作里能够感受到她对他的泪水有些不知所措。
高高在上的国师大人,从来没有人会这样落着眼泪控诉她。
式尘总是会让她出乎意料,真的让泊瓷觉得猜不透他的心思。
泊瓷语气郑重地说:“我没有欺负你,只是在告诉你,在利弊关系之中……”
“小姐明明知道我真正所求地是什么,我们不是达成共识了吗?”
泊瓷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回想自己和式尘达成什么样的共识。
这是她将他送入皇宫之后,第一次跟他说起利益关系。
“我回答了你提出的三个问题,所以可以留在你的身边。”
式尘声音透着一丝急切,他双眼焦急地看向她,仿佛想要从她那里得到肯定的答案。
“小姐,你说过的,你需要我。”
他有些小心翼翼,红着眼眶说,“你还说我像流浪狗,而你是我为自己选择的主人。”
泊瓷什么也没有说,显然都已经不记得自己这些随意说起的言论了。
“小姐,我不够听话吗?”
式尘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的脸,只觉得自己情绪失控地有些太丢人了。
“你送我入宫,我以为你是觉得我在宫里能发挥作用,替你找到你的敌人。”
事实上,式尘将自己得到的所有消息都如实告诉她了,没有一丝隐瞒。
式尘的双眼直视着泊瓷,眼神变得越来越苦涩。
“小姐,我作为一个奴仆,不合格吗?”
泊瓷眼中浮现出了一丝困惑。
他可以成一国之君,现在却因为没有被她当成奴仆在哭泣。
可是他哭得好看。
漂亮而精致的脸庞有晶莹的泪水不断地落下。
泊瓷的心间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很新奇的感觉。
从未感受过的感情,让她对情感变化感到困惑,无法置身事外的分析这种感情。
“既然知道泊氏在掌控你,那么你不想问一问剑玄山庄的事吗?”
泊瓷目光复杂看着式尘问:“那段对你来说绝望的日子,你真的毫不在意吗?”
“在意。”
式尘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不能有任何的谎言。
他要将自己的想法都说出来。
“如今想来,我最初的武艺很难在地下场活下来。”
可是他活下来了,不断地提升武艺,在绝望之中,为了活下来锻炼着武艺。
“式尘,这个并不是出于好意,只是扶若与扶凝也开始逐渐有了自己的势力,皇上在查探泊氏的行动,所以我才会把你放入剑玄山庄。”
剑玄山庄早已被泊氏渗透了,剑玄庄主是一个被架空的傀儡。
清理剑玄山庄能够一夜完成,是里应外合。
“你有一个想法是正确的,哪怕你的武艺登峰造极,成为了剑主,也无法逃离那里。”
泊瓷用云淡风轻地语气将残酷的现实告诉了式尘。
“因为那里就是为你准备的牢笼,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
“这些话听起来确实很残酷,小姐。”
式尘擦掉了脸颊的泪水,“因为无论是光明亦或是黑暗,竟然都是同一个人给予我的。”
他忽然莞尔笑起来。
这笑容恬静又柔和,点缀在他的脸庞上如清风般令人眷恋。
泊瓷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露出笑容。
“这就是我的宿命。”
式尘仰视着她,似乎想要将美丽到不真实,苍白到要消失的她牢牢地困在他的眼中。
泊瓷注视着式尘,他黑发如墨,肌肤如瓷,眼角还残留着哭泣的绯红痕迹,看起来仿佛一只深陷泥沼,无法挣扎的妖异蝴蝶。
“小姐,如果黑夜降临才能知道什么是光,那么我选择接受黑夜。”
他笑了笑,一如既往的真诚,“能够被你选择,就是命运对我眷顾。”
泊瓷移开视线。
这是两个人多次的对视之中,她第一次主动移开视线。
如果这些都是式尘伪装的,他真的是一个很厉害的角色。
“小姐,你怀疑我的忠诚也是正确的,因为我这份感情可能不是单纯的忠诚。”
式尘深深地低下头,将自己的心意全部都坦诚而出,真的是一件折磨心脏的过程。
可他还是会告诉她。
“弦隐与山城对于小姐的敬畏与忠诚,我当然也是拥有的,只是我觉得小姐非常的美丽,我很想珍惜你,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同时……”
式尘声音一顿,他咬紧牙关,心脏却仿佛想要冲撞出胸膛,想落在她的手里,随意她怎么处置。
“我很喜欢小姐触碰我,也希望小姐多多触碰我。”
他不敢看她,只是将头埋的更低了,又忍不住稍微跟她扯开了一些距离。
明明鼓足了勇气,却只敢用嘴说出来。
“小姐觉得我在自欺欺人,我不这么认为,我只是想要盲目的相信你。”
屋内很寂静。
他的声音是如此清晰。
她现在是什么表情,在想什么,式尘根本思考不了这些。
“小姐,无论你愿不愿相信我,我都会始终如一的为你行动。”
“忠诚,尊敬,同时我也爱着小姐。”
这些感情会让他强大,让他接下来无论面对什么都没有畏惧。
他只会坚定地选择他的小姐。
因为他已经决定了自己的归宿,所以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离开她。
他注视着小姐,心中那份复杂的感情逐渐地清晰起来。
苦涩与甜蜜。
不安与眷恋。
他想自己永远不会对其他人拥有这种感情。
唯一的。
刻骨铭心的。
一份很多情感交织而成的爱。
当思绪,情绪,感知都只会被她牵动。
他必须承认自己的心……在深深地爱着她。
70 ☪ (七十)
◎——◎
式尘低着头, 泊瓷突然有些好奇他的表情。
泊瓷从未想过隐瞒式尘,泊氏一直掌控着他这件事。
隐瞒也没有任何意义。
皇上这些年一直在盯着泊氏,不可能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只要经过皇上的暗箱操作, 足以让式尘对泊氏心怀芥蒂。
只是她没有想到式尘就算知道真相, 也依然没有一丝动摇。
他的声音明明坚定, 尾音却在颤抖着, 那是无法掩盖的紧张。
泊瓷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玉佩, 她抓起式尘的手,将玉佩放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式尘抬头看向她, 他脸颊的绯红蔓延而开,眼角与耳根都透着淡淡的红。
眼眸盈盈发亮却难掩他的羞怯与真诚。
“式尘,你真的让我觉得很有趣。”
泊瓷唇角露出一抹笑意, “很少有让我觉得如此有趣的人, 但我又觉得难以理解你。”
式尘握住她递过来的玉佩, 玉佩的凉意很快就被他炙热的温度吞噬。
他的心脏在无法平息的狂跳,热度仿佛要渗入他每一寸皮肤。
“小姐, 你不理解我也没有关系。”
式尘看到她露出了笑容,心中只有喜悦,他的告白没有让她心烦,他就很高兴了。
“这些都是我的心意,小姐只要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了。”
泊瓷意味深长地问:“没有关系么, 可是你说这些,不是想要成为我特别的存在吗,比如……想跟我成婚吗?”
“不!小姐误会了我的意思。”
式尘立刻摇头,有些无措地说:“我当然是想要成为小姐身边最特别的人, 但是成婚这种事……”
他深深地低下头, 只露出通红的耳根说:“我没有想过, 小姐。”
泊瓷凝视着式尘,漫不经心地说:“泊氏不能与皇族通婚,式尘。”
式尘低头说:“小姐,我会说出心意,是因为希望你相信我,我的一切行为都是源于自己的心意。”
式尘感觉自己的耳垂被捏住了。
他惊讶地抬头,猝不及防看到她近在咫尺的脸。
一瞬间所有的感官都失灵了,只有嘴唇上柔软的触碰感冲击着式尘的大脑。
泊瓷纤长的手指,冰凉干燥,轻轻抚上式尘的脖子。
他脖颈上的皮肤也在泛红,她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他颈部的动脉。
式尘无法控制的心跳,奔腾流过的血液,不断在升温的皮肤似乎都会被她的指腹轻易感知。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一般。
式尘觉得自己的一切都被剥夺了。
无法思考。
无法呼吸。
心跳都要消失了。
式尘以为这会是轻轻地触碰的一吻,仅仅是唇与唇的轻触。
可是,她没有放过他。
她的吻渐渐深入,手掌上移,放在他的脑后,似乎在告诉他不允许退缩。
一直到她主动与他分开。
式尘不知所措地向后挪动了一下身体,看向她的双眼湿漉漉的发亮,无措又迷茫,动了动唇却一个音都没有发出来。
她注视着他,依然平静而冷漠,若不是她的双唇透着嫣红,脸颊也不似刚刚那么苍白,式尘真的会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妄想。
泊瓷问:“怎么了?”
“小姐,你……”
式尘声音都在打颤,他真的很慌张,甚至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整个人看起来都僵住了。
“你是不会跟别人亲吻吗?”
泊瓷唇角微微动了一下,“从我吻住你开始,你一次都没有呼吸过。”
“没…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式尘觉得自己都要热冒烟了, “抱歉,小姐,我…我没有想过,就是这样的事应该要两情相悦,我当然是高兴的,可是我…我怕自己不能取悦小姐,我……”
式尘整个人都慌了,说话都没有办法冷静思考。
“式尘,冷静下来,我也是第一次亲吻别人。”
泊瓷的语气依然冷淡,可是眼眸变得更柔和了,“只是我想要亲吻你,所以我做这件事,不需要任何前提,只是我想这么做而已。”
式尘呆住了,随即轻轻掩住脸颊,可是泊瓷却抓住了他的手臂,不让他将脸颊藏起来。
她靠近他,凝视着他的脸庞说:“既然刚刚已经有过经验了,那么我现在继续亲吻你,你能正常的呼吸吗?”
式尘屏住呼吸问:“小姐,你还想要亲我吗?”
泊瓷忍不住低笑了一下,看到式尘的表情更呆了,她干脆毫不掩饰地笑了起来。
式尘再一次闻到他喜欢又眷恋的淡香,是浮动在她周身的香气。
这股淡雅的香味不知不觉就会钻进他的鼻腔,刺激感官。
可这次的香气跟以往又有点不同,似乎萦绕着某种诱.惑的香气。
式尘脸颊通红地说:“……是在戏弄我么,小姐?”
“式尘,你在我面前脸红,落泪,然后说出你所拥有的感情。”
泊瓷轻声说,“这是我父亲去世后,第一次有人在面前提起了【爱】。”
泊瓷知道式尘难免会感到惊讶,她虽然从未产生过所谓的【爱】,但是能够感觉到周围的人在用不同的方式爱着自己。
可只有式尘敢这样在她的面前,将自己全部的心情倾诉而出。
“我只是不想对小姐说谎,小姐,哪怕你不是这样认为,可是我依然觉得自己是你的奴仆。”
式尘微微低头,语气真挚地说:“如果对自己的主人说谎,那么作为一个仆人是失职的,连最基本的忠诚都没有。”
“那么得到了亲吻之后,你的爱有产生了什么改变吗?”
式尘愣了一下,他从泊瓷的言语中察觉到了一丝好奇。
“不会有改变,小姐,如果你想知道我全部的想法,我就剩下自己的私.欲没有说。”
式尘对泊瓷露出微笑说:“如果可以,我还想得到小姐的亲吻,并且希望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得到小姐的亲吻。”
泊瓷沉默了一下,开口说:“父亲他…是爱着我母亲的,只是他从来没有说过,因为母亲爱着别人,所以他觉得自己窃取了母亲一段人生。”
她眼眸透着淡淡的疑惑:“我不理解父亲的爱,也不理解你的爱,因为我的心中没有这样的感情吗?”
式尘没有立刻回答。
屋内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静。
半响,式尘语气认真地开口说:“我想不是,小姐,爱只是我对自己最强烈,执着,永久的感情一种称呼。”
“永久?”
泊瓷轻笑说:“人的感情变化莫测,总觉得跟永久这个词一点关系都没有。”
式尘目光温柔地说:“那么小姐听我说起的爱,它与你父亲和你说起有什么不同?”
泊瓷目光冷淡看向他的脸庞说:“式尘,你要成为下一任皇帝。”
“我知道,小姐说过需要我,因为这是只有我能为你做的事。”
式尘的手按住自己心脏的位置,对她低头说:“我会成为皇帝,然后小姐将无需对任何人下跪,哪怕是皇帝也不能让小姐下跪。”
泊瓷若有所思地说:“可是我并没有不成婚的打算。”
“那么希望小姐能对我说,我是你最忠诚的奴仆。”
式尘轻轻托起泊瓷的手,用额头虔诚地轻轻触碰着她的手背说:“我会一直在小姐的身边。”
泊瓷从上方注视着式尘虔诚的姿态。
她用另一手摸了摸式尘的脑袋,低头在他耳边说:“式尘,我会注视着你,让我看一看你会怎么表现。”
“好。”
式尘轻轻闭上眼睛,享受着她轻柔的抚摸。
“小姐不必从我的口中,或者是小姐的父亲曾经说过的话中去了解‘爱’,小姐也拥有爱,可能与我们的形式不同,那也很好,每个人的爱都不同。”
“原来是这样么,式尘,你与我不同,不会关注别人,只会考虑自己拥有的感情。”
泊瓷笑起来,用手揪住式尘的脸庞说:“你果然很有趣,如果我有你这样的想法……”
她的声音一顿,神色默然地说:“那时候父亲帮母亲给秦和递信,我就不会说他很愚蠢,那是他爱着母亲的方式吧。”
“我觉得小姐说的没错。”
式尘神色认真地说:“因为愚蠢也是爱的一种表现。”
“式尘,你可不要变蠢。”
泊瓷说,“你可是要成为皇帝的人,需要一个聪明的脑子看奏折。”
“好。”
式尘弯起唇角,他想自己不会变得愚蠢,因为他的爱情特征是盲目。
泊瓷的视线看向式尘紧握在掌心的玉佩,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说:“外婆曾经嘱咐过我,除了帮忙躲避皇帝的追查之外,不要过度的干涉你们。”
“没有关系的,小姐,你做的事情不必跟我解释。”
式尘拿起玉佩,露出笑容说:“这个玉佩在我及冠时,母亲才送给我,在那之前她一直都藏的很好,若是她对泊氏有怨,怎么会一直留下,我想她是感激泊氏的。”
“应该不会,毕竟她希望你能够自由,而我却把你关进了地下场。”
“我很自由,小姐,我的归处不是你决定的,而是我自己决定的。”
式尘羞赧地笑了一下,然后用双手护住玉佩说:“弦隐曾经说过,他选择成为你的下属,为此愿意付出生命,因为是自己的选择,我也是这样想的,小姐,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泊瓷没有说话。
式尘害怕她不相信自己,表情认真地说:“小姐,最开始就是我先说的,我想留在你的身边,所以没有回国都前,哪怕你在我的周围安排了很多下属,我也是可以离开的。”
泊瓷笑了一下:“哦,你知道周围潜伏的下属是用来监控你行踪的?”
式尘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当时不知道,知道自己是皇子之后,我就明白了。”
泊瓷眼中也露出了笑意,然后她用手帕掩唇咳嗽了起来。
“小姐。”
式尘立刻上前,担心地轻抚泊瓷的背部。
泊瓷微微抬手,还没有开口,门口传来敲门,然后是弦隐的声音:“主子,有贵客来访。”
泊瓷嗓子有些疼,便对式尘指了一下门口的方向说:“去给他开门,式尘。”
式尘应声,立刻走过去打开门。
弦隐看了一眼开门的式尘,立刻走过去给泊瓷行礼说:“主子,刚刚徐总管来汇报,大皇子、三皇女、安王府的两位世子一同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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