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死一样的寂。


    眼前这个4s级强a的信息素是蜜糖味的——


    这个认知震得云予脑袋嗡嗡的,世界观像被冰锥砸碎后一片一片用劣质胶水粘起来,摇摇欲坠。


    段霖顶着一张上过蒸汽的脸,姿态有些忸怩。


    云予指尖钩着透明的水晶杯下坠又抬起,最后放在桌上:“我不知道。”


    “我要是知道就不喝了。”


    无视段霖僵在脸上的表情,云予微白的唇间轻吐出两个字:“出去。”


    “那……那就好,吓我一跳。”段霖缓过神来,抓了把头发干笑两声,推门的动作看上去一派轻松,“晚安。”


    不一会儿,段霖去而又返,拿起桌角的杯子去了厨房,外头传来哗哗的水流声。


    直到陷进卧室柔软的大床,云予才感觉到从肩膀到手臂酸乏一片,恍然意识到,他很久没有这么早休息过了。


    20岁毕业进入研究院开始,老院长说他像个陀螺,整天整夜连轴转,实验室的设备都因使用过度烧坏几台,他却像不知疲惫似的,让人跟他打商量轮休。


    然而在实验室里泡三天三夜也比不上这一晚上来得耗心力。


    按照段霖内心戏的丰富程度来看,不知道要脑补出多少令人无语的东西来。


    云予在心里给alpha贴标签,除狂妄自大外又增了一条——麻烦。


    而他是个讨厌的麻烦的人,于是深更半夜,在一切都沉睡着的时候,云予换好衣服准备出发去研究院。


    避免和段霖打照面或许是规避麻烦最好的方式。


    离开卧室,客厅一片漆黑,云予没有开灯,打算就着黑暗离开,突然从厨房飘过来一个人影。


    云予疾步贴上身后的墙,手伸进包里摸到冰冷的注射器。


    会是什么人?


    云予顿时警铃大作,他家有不少资料,长久以来一直有脏东西试图潜入他家,次次被他打扫干净,全都得益于敏锐的警觉性。


    细细感知了一会儿方向和那人的大致落脚点,云予悄无声息地向那个黑影移动,看准时机猛地拔出注射器扎进那人皮肉里,拇指正要用力把药推进去,忽然听见了很轻的一声闷哼。


    云予顿了顿,拔出针头,打开了客厅的灯。


    “大晚上不睡觉,你在做什么?”


    云予的脸黑沉一片,下一刻段霖转过身来,一头金发乱糟糟的,双眼紧闭,手里捧着一个便当盒。


    “……”


    云予看了眼挂钟,凌晨三点。


    他嘴唇动了动,终是没忍住:“你有病吧?”


    他这梦游的毛病什么时候能去治一治?


    段霖把便当盒递过来,云予没接,绕过他直接准备出门,谁知下一秒段霖直接堵在门口,接近一米九的身量刚好能嵌进门框里。


    大有云予不接受他的便当就不让出门的气势。


    刚刚那一针就该直接打进去,云予心想。


    “不要,拿走。”他不耐烦道。


    段霖没应,把手里的东西往前推了推,昏暗光线下唇线下压,像受了什么委屈。


    “……”


    睡着的段霖迟迟得不到回应,以为云予对他对做的早餐不满意,有些急了,在梦里思维居然和清醒时续上了,说梦话一样嘟囔道:“你不喜欢,这次没放薄荷。”


    语气中好似夹杂着一丝恳求。


    夜深人静,窗外时不时有风声,云予觉得自己昏了头,居然跟一个梦游的人犟在这里。


    他深吸一口气,接过便当:“让开,别挡道。”


    段霖立刻扬起嘴角,心满意足地回屋继续睡觉去了。


    云予关掉客厅的灯,就没见过这么傻的alpha,傻得天下独一份。


    研究院的事情渐渐多了起来,最主要的原因是上次在巷子里救下的那位omega,让他们获得了关于诱导发情药剂的最新线索。


    大概从去年开始,这种下三滥的违规药剂流进了首都星的地下市场,极大地危害了社会公共安全。云予主持生化组进行针对性净化药剂研究的同时,也和同僚一道追查药剂的源头,争取将潜在危害降到最低。


    而自从上次深夜离家,云予便再也没有回去,像婚前那样在研究院安了家,办公室、实验室、数据中心三点一线。


    云予的办公室配置了一间休息室,除了一张单人床和一个简易衣柜什么都没有。


    应付一下午睡还行,长时间使用肯定不如自己家舒服。


    一天中午出门吃午餐的间隙,宋川问需不需要换一张定制床,云予拒绝了。


    两人走出研究院大门,远远瞧见花圃边一群实习生拥在一处,好似围着什么人,脸上的青春洋溢快化作小鸟飞出去了。


    宋川调笑道:“肯定是遇见帅b了,年轻就是好。”


    非工作时间云予从不干扰实习生的私生活,不感兴趣也没时间,上午有几个实验样本要送去数据中心做分析。


    只是路过那个乌泱泱的人堆时,云予无意瞥了一眼,人影里冒头的几挫金毛有点眼熟。


    他步子一停:“宋川,你有没有定制家具店的联系方式?”


    宋川立刻领悟:“有的,我现在就去联系!”说着便去行动了。


    云予认出了段霖,和在家里判若两人。


    一头金发向后梳起露出饱满的额头,干脆利落,眉眼锋利,满脸写着不耐烦。


    总的来说看上去十分不好惹,但丝毫没有削弱他的吸引力。


    想必他在外面就是这样不停地让omega趋之若鹜,和上次他们救下的那个omega一样。


    而后又以高位者自居,瞧不起任何人,抑或是将他们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果然世界上的alpha还都是一样的让人恶心。


    云予掉头就走,段霖动作比他快,破开人群朝云予快步走来,拦住他的去路。


    段霖看上去似乎想解释些什么,回头去看人群,谁知不等他开口,先前围着他赶也赶不走的omega们瞅见云予跑得比他还快。


    “……”


    云予不同他废话,不悦地问:“谁让你来的?”


    “我……”段霖顿了顿,打开书包拿出一本《近武精密制造手册》,书页翻得起皱了,“你这几天都没回家,我来还书。”


    云予没说什么,面无表情地接过书:“你可以走了。”


    段霖又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便当,拎到云予面前,头撇到一边:“今天午餐做多了。”


    云予看了眼他怀里的书包,里面像是还有一份便当,意图显而易见。


    他接过便当:“跟我来。”


    云予带段霖走的是研究院后门的施工电梯,同样需要id认证,云予取下黑金色的名牌忘感应区靠了一下。


    段霖每到一处新环境总喜欢东张西望,问题不少:“为什么不走正门?”


    云予罕见地露出一个十分近似于“笑”的表情,尽管那弧度几乎可以视为没有。


    “你在研究院那么多人脉,他们没告诉过你研究院不成文的规定么?”


    段霖一愣:“什么规定?”


    “alpha与狗不得入内。”


    “……”


    段霖用鞋尖碰了碰电梯的金属铁皮,好气,每一条都在针对他。


    霎那间,他忽然想起一些关于研究院和云予的传说。


    “研究院上下没有一个alpha是不是?”


    云予重新看他,看来人脉也不是一个有:“是。”


    段霖心里一个咯噔,莫非传言云予厌a是真的?


    “为什么?”


    电梯“叮”一声响,到了五楼,出了电梯云予也没有回答。


    空气中晕满尴尬,段霖转移话题:“现在的omega好可怕,刚刚在下面等你的时候,我明明说了自己已婚,他们还不信,非要找我要联系方式。”


    虽说有一纸形式婚书,但云予对他的事情明显不感兴趣,用密钥开办公室的门,随意搭腔:“为什么不给?”


    交换联系方式好像是当代青年人一种时髦的社交方式,段霖看起来不像古板的人。


    段霖像是听见了什么恶魔低语,进入办公室把门关上,三观炸裂般惊道:“你是在侮辱我还是侮辱你自己?我们结婚了!我们段家家风严正,本门家训,已婚alpha手机里不可以出现第二个omega的号码,否则就不干净了!”


    云予皱着眉听完,隐约觉得不对劲,但段霖向来有自己的一套逻辑体系,他不欲和他辩解。


    “上次林奈来学校找我,我也没有给。”


    “林奈?”云予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


    “就是上次我们在小巷里救下来的那个。”


    云予想起来了,那个被恶意诱导发情的omega,伤害他的alpha被护卫队带走拘留了两星期。


    他记得林奈离开前段霖有多殷勤,像一只开着屏炫耀自己能力的公孔雀。


    此刻提起他只觉得段霖虚伪,嘴角略带讽刺地勾了勾:“你让林奈去找你,又不给人家联系方式?手段不错。”


    标准的海王套路。


    段霖却像没听懂似的,眨了眨无辜的圆眼:“你在说什么?”


    “我让他来找我是为了把学校的巡逻队介绍给他。”


    云予滞了滞:“巡逻队?”


    这是他不曾预想的走向。


    “学校二十四小时都有巡逻队在周边巡查维护治安,之后如果遇到什么麻烦可以向他们求助。”


    “找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保镖,就算是,我也只贴身保护自己的omega。”


    云予把便当放在桌上,动作有些迟缓。


    他误会段霖了?可那是alpha的天性,人类是感性动物,alpha尤其,怎么可能有alpha战胜自己的天性。


    云予对着便当盒出神,没听见段霖在叫他。


    “你说什么?”


    “我说为什么给你打电话总是打不通?发消息也不回,在实验室吗?那也不能一上午连口水都不喝吧,对身体不好,要多喝水……”


    段霖念叨着摆弄起手机,通讯录果真干干净净,只有云予一个,正要退出,手指不小心误触了屏幕。


    手机里传来提示音,免提声很大,回荡在整个办公室的空间:“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您稍后再拨。”


    段霖下意识看了眼摆在云予办公桌上的手机,毫无反应。


    “……”


    事实摆在眼前,他却不敢相信,开口的声音有点抖:“你,你把我拉黑了?”


    云予淡淡看了他一眼:“嗯。”


    “还放出来吗?”此时声音已染上了泣音。


    云予语气未变,平和得近乎冷血:“和你一样,我也有原则,通讯录不留alpha。”


    段霖肩膀抵着门板,发出一阵吱呀吱呀。


    原来他就是个笑话。


    还什么书,送什么饭,还担心他几天没回家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本来就是你不请我不愿的强制婚姻,他这是在做什么呢?


    段霖克制着轻声吸气,眼周被不算粗糙的布料揉红了:“他们说得没错,你就是厌a,而且平等地厌恶每一个alpha,是我碍着你眼了,给你带来困扰是我的错,以后不会再来了。”


    啪嗒一声,锁芯转动,门里门外成两个世界。


    少了alpha聒噪的声音,办公室静得离谱。


    手机界面上无声地呈现出一道选择题。


    是否将该号码移出黑名单?


    是,否,只有两种答案,比无穷的数据组合简单得多。


    轻轻点一下,程序就会为他做出选择。


    云予停了一会儿,往上一滑,退出了界面。


    联系完定制家具,宋川匆匆从外往回赶,到达云予办公室门口时迟疑地回了头。


    刚刚离开的那个背影……怎么那么像那个4s级绝世强a。


    不可能。


    一定是之前段霖的作战影像看得太多,产生了错觉。


    且不说段霖怎么可能和研究院扯上关系,单是他们内部“alpha和狗不得入内”的私定条例就无人可破。


    他敲门进入云予的办公室,有急事要禀,顾不上还是午休时间。


    “云老师!”


    云予微微抬眸,示意他继续说。


    “好消息,诱导发情净化剂有重大突破,生化核心组请您参与下午的报告会议!”


    云予点点头,从抽屉里取了钥匙:“有一部分文件在公寓的书房里,我回去一趟。”


    宋川紧跟着讲了第二个好消息:“云老师,黎副首席提前从帜星回来了,还有半小时落地!需要派人去接吗?”


    云予顿了顿:“我亲自去。”


    宋川料到如此,试探着问:“那我去拿资料?”


    “你留下来辅助生化组准备会议,与会人员名单做好记录,核心资料不要假他人之手。”


    这下犯了难,宋川问:“那资料?”


    云予沉吟片刻,在脑海里规划线路,不知从机场绕去公寓时间够不够。


    平日这个时候首席办公室这一层楼不会有人来,忽然,办公室虚掩着的门被人推开。


    看嘴角的弧度还委屈着,不知何时去而又返的段霖握着门把手,音调不似之前那般激动,冷静不少,却倔强地偏开头不肯和云予对视:“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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