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革项圈的材质不如想象中柔软,甚至有点儿粗砺的硬。


    卡在alpha那张极具侵略性的俊颜下显得愈发野性。


    弹性收缩的项圈压着葱白的指尖贴上颈侧的脉搏,指尖下的跳动忽地开始加速,震得手指有些发麻。


    云予蹙起眉,把手收了回去。


    抽回手的瞬间,段霖跟着往前探了几分,像是无形之中被什么勾了一下。


    云予发明抑制环的初衷就是为了约束alpha。


    人的劣根性从来存在,秩序之下,是名为文明的绳索存在。总有alpha屈从于自己的本能,于是云予一手创造了新的文明。


    力量使人迷失,力量越强的人越容易失控,崩坏秩序。他一度认为那些潜在的社会危险分子就应该用条狗链拴起来,带上嘴套以防他们狂吠,攻击,把罪犯统统扼杀进摇篮里。


    他给无数个alpha套上过抑制环,却从未给任何一个alpha解开。


    究其根本,是因为没人有机会向他提出请求,因为让他同意的可能性比他明天就统率千军踏平十二星实现全银河系的帝国远征还要微小。


    段霖是第一个。


    放在平时,云予一定会让他自己直接撞晕做梦比较快,可是今天酒精上头,意识有一丁点混乱,眼前这个alpha的面部轮廓都模糊了。


    云予一直戴着眼镜,外人都以为他是典型的学术近视眼,连宋川也这样以为。但其实他是远视眼,东西看不清的时候习惯性地和目标拉开距离。


    他身后是卡死的座椅,退无可退,可活动的只有目标人物。


    云予动了动手指,只觉得酒精把骨头都泡软了,实在没力气。


    于是他在段霖紧张到难以置信的注目礼下抬起脚尖,抵上alpha的心口,用了点力将他推远。


    段霖大概忘了呼吸,满脸胀红。


    不疼,但总觉得云予抵着的那块儿不好受,感觉很奇怪。姿势很奇怪,触感很奇怪,自己莫名的兴奋更奇怪!


    挣扎一会儿后他抬手握住了云予的脚踝。


    很细,段霖突发奇想,一手还能再握住一支。


    愣神片刻,段霖连忙把他放下,动作又轻又快:“不行就不行,你……”


    干嘛这样。


    “段霖。”云予喊他,下巴以下衬衫扣子从上至下一颗不落,面部仍是那副公事公办的表情,“给我一个理由。”


    段霖差点失去平衡,一只手撑着地面仰望座位之上,眼神倔强且亮,呼吸大概有点乱,声音都变低了:“只有缺少自制力和未成年的alpha才带抑制环,我哪个都不是。”


    他发觉自己心里愈发迫切地渴望取下抑制环,好像这样就能得到认可。


    “那你是什么?”云予的腿伸展着,支撑的腰部有点吃力,不太舒服。


    小臂青筋虬结,段霖用力撑了起来,恢复先前的半蹲姿,表情臭屁且自豪:“自制力超强的成年男性alpha。”


    alpha天生骨架偏大,即便蹲着身姿也依然庞大,影子罩着下来有几分压迫感,近距离这种感觉尤为明显。


    “成年……alpha。”云予无从动作,挑起一点视线看着他,“我最讨厌的一类人。”


    成年意味着他们各方面的成熟,力量,体能,还有腺体。


    本就麻烦的alpha变得更难缠。


    云予醉后对另一性别的抵抗情绪毫不掩饰地流淌在眼睛里,谁知话音刚落,眼前的alpha肩头垂了垂,段霖那双眼睛一开一合的功夫,蒙上了一层雾气。


    “你一直讨厌我。”段霖声音发颤。


    段霖有日子没掉小珍珠了,猝不及防,云予被段霖摆得别扭的坐姿都忘了调整。


    “第一次,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讨厌我,你的讨厌总是没有道理。”


    看得出来,段霖极力压着情绪,然而在云予面前他却没办法止住眼泪,只能红着眼睛,徐徐后退:“你讨厌alpha,就因为我是alpha迁怒我,你这才是性别歧视!”


    贡酒实在厉害,云予脑袋发晕,段霖的哭声简直火上浇油,他眉头一皱,喝道:“闭嘴。”


    星舰内安静了一会儿。


    云予换了个姿势,看他眼泪收得得差不多了才出声。


    “迁怒?”他看了眼窗外,“那你早被扔下去了。”


    段霖眨着湿漉漉的眼睛,像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问你,那天在实验楼,你明明自己可以暴力破解抑制环,为什么没弄?”


    抑制环这东西说白了,在绝对力量面前就是个玩具。对于段霖这种级别的alpha,也就起个装饰作用。


    那天的情况,即便他强行破坏抑制环也不会遭到任何谴责,可他依旧没有这么做,云予欣赏,但不理解。


    段霖擦干泪痕,摸了摸颈间的那个环:“alpha的抑制环只由伴侣掌控,你是我的法定伴侣,只有你有资格决定解开它,还是束缚我。”


    “除此之外谁都不行,包括我自己。”


    段霖一席话掷地有声,眼神坚定得好像在宣读什么天经地义的誓词。


    云予想了片刻,提醒道:“别忘了,这场婚姻名不副实。”


    段霖整个表情白了一秒,接着婆娑着项圈的手部动作乱且急,扯了两下像是急于找到出口似的,嘴唇磕磕绊绊了半天,他垂下手,缓道:“那也……那也是受法律保护的。”


    云予没有再说话,一时间,空气中只剩下干巴的沉默。


    有必要吗?


    他们只是受制于军令,勉强结合也是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明明第一次见面时段霖也那么抗拒这段婚姻,这才过了多久,他就如此接受良好,甚至考虑起了alpha的义务。


    段霖根本没必要配合演到这个地步,没必要顾虑任何人搬进他的公寓,没必要做一些可笑的阴间便当,当然也没必要在生死关头死守一些无谓的男德。


    一切都没有任何必要,可他把这些变成了必要,段霖真是个怪胎,他从没见过这样的alpha。


    但这就是他和其他alpha的区别所在。


    云予交叠的左右手换了个上下位置。


    拿律法说事,有点牵强,他朝段霖招手:“过来。”


    不过他暂且接受了。


    段霖喉结处滚了一下,机器人似的听从指令。


    云予左手不知什么时候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芯片。


    段霖有些吃惊,呆呆愣愣地问:“你随身带着控制台啊?”


    云予神情不悦:“少废话,靠近点。”


    他一只手勾着项圈,一只手捏着芯片摸索位置,指尖频频在颈部薄而敏感的皮肤上扫过,段霖觉得痒,一边笑一边朝两边拱,云予冷着脸一掌拍在他额头上,老实了。


    这张芯片原本是放在家中书房里的保险柜里的,从实验楼里回来后他就揣上了,说不上因为什么原因。


    云予不忘恩威并施,拽了一下段霖的项圈:“以后老实点儿,否则下次再带上,就得带一辈子了。”


    语毕,啪嗒一声——


    黑色项圈接口断开,从段霖脖子上掉落,皮-肉上嵌着一道微红的印记。


    段霖抬手抚过空荡荡的脖子,那儿空了,但是好像有什么别的地方被填满了。


    没了抑制环,段霖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轻松了不少,别的感官就开始活跃起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空气里好像忽然冒出一股香气,羽毛似的一点点挑逗他的嗅觉神经。


    段霖的大脑短路了一下,那味道很像薄荷,但又和薄荷不太一样。


    那味道很难形容,就像、就像……他绞尽脑汁,穷尽毕生所学,终于找到了形容——


    像是在酒液里泡开的薄荷叶,让人在迷醉和清醒两端游走。


    香迷糊了。


    他觉得有点发热,用力嗅了嗅,凑到云予跟前问:“你有没有闻见什么香味?”


    云予的鼻尖轻轻翕动,并没有闻见什么味道,刚想说没有,忽然,他愣了一下。


    下一刻,云予让司机停下:“段霖,下去。”


    段霖不是第一次被云予半路扔下了,可是相比上一次,这次段霖显然没那么甘心。


    “为什么?”


    “环也取了,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段霖下意识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反驳的理由。


    或者是,他没有任何跟着云予的理由。


    可是这个世界上做事一定需要理由吗?


    他迎着云予的视线:“我为什么不能跟着你?”


    云予翕起眸子,嘴角升起一点弧度,只是与之相匹配的眼神丝毫没有笑意:“从动物学上来说,跟随这个行为只有两重含义,认主和庇护。”


    “你是把我当主人,还是当成你的omega?”


    段霖双眼瞪大,瞳孔里映射的世界仿佛都扭曲了。


    云予说的他是一个字都弄不懂了,就像火星文一样。


    他不明白云予怎么会……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居然把他比做动物?!


    段霖其实只是发了一会儿的愣,云予却一刻都等不了了,把他当细菌一样驱逐:“快点,自己走,别让我那么快就重新找到机会给你套环。”


    段霖一言不发,独自从星舰上下去,高大的alpha在视野中越变越小,仿佛湮没于夜空中的一颗离群的星,孤零零的。


    待到alpha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黑暗中,云予支撑不住似的腰背塌陷了下去,他缓了一会儿,摸索着打开了旁边的暗格。


    太久没补充,里面的东西少得可怜。


    云予警惕地巡视了一圈,周遭静得连风声都没有。


    不知拨动了哪一个小开关,星舰舱内的灯光全部熄灭,黑暗里一切都显得那么无足轻重。


    云予缓缓解开衬衫最顶上的两颗扣子,接着从暗格里摸出一张抑制贴。


    不知是酒精还是什么缘故,他的手有点儿抖,瑟瑟朝颈后的隐秘之处探去。


    良久,星舰内部的灯饰重新亮起,视觉回来的那一刻,云予松了口气,他拨出一个电话。


    “宋川,给我送支抑制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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