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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柳献来找自己, 余若才得知颜莳已经离开江淮。
霍如深看了眼失魂落魄般的余若,忽然不想告诉他有关颜莳的事了。
“余先生可知本王唤你过来是为何?”
余若摇头,“还请王爷明示。”
霍如深示意柳献先出去, 等到书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之后, 霍如深才开口道:“先生之前说得计策不错,皇城一出事,颜太子确实离开的快。”
余若则道:“全仰仗王爷谋划, 属下不敢居功。”
霍如深也不再多说,直接问他:“本王很好奇, 年幼时的颜太子是何模样,余先生可否跟本王描述一二?”
余若如何也想不到霍如深会这样问他, 他开始回忆起那些年在皇城做颜莳少傅的日子。
“属下第一次见到殿下的时候,只觉得他太过瘦弱,像是有不足之症,所以很不得皇帝喜欢,是最不受宠的一位皇子, 好在当时贵妃娘娘家世显赫,殿下日子也不难过, 只是一直被娘娘拘在寝殿,除了上课之外, 很少出来。”
余若说到此处, 悄悄扫了一眼霍如深的脸色,令他诧异的是,王爷居然听得入神, 他不清楚霍如深为何突然对这些感兴趣, 接着往下说。
“殿下开蒙晚,但天资很好, 很喜欢看书,也很听话,从来没有误过功课,哪怕冬日里也未曾懈怠,如果不是身子不好,恨不得每日都泡在书堆里,当年属下离开时将所有藏书都留给了他,属下还记得那日……”
余若回忆至此,霍如深突然让他停下,“就到这吧,余先生还记不记颜太子小时候的样貌?”
余若道:“宫中皆道殿下样貌随了贵妃娘娘,颇具风姿,属下第一次被带到殿下面前时,还以为面前站着的是位公主。”
霍如深从余若的话里猜出了大概,当年贵妃生产时,将生出来的公主说成是皇子,后又以颜莳体弱为由将其拘在宫殿内甚少见人,等到她再长大些,再灌药让她看起来和男子相似。
府医曾言她吃了不少伤身的药,就是因为这些吧。
霍如深看向余若道:“眼下颜太子已经离开江淮,先生觉得本王接下来该如何?”
余若谨慎开口道:“王爷原本的打算是借着流民北上,直逼京畿,而现在江淮的灾民基本都被安置妥当,此法不可再用。”
霍如深点头,想起方才他还答应了颜莳不可伤害无辜百姓,这个法子自然不能再用。
“先生说的是。”
余若提议道:“如今陛下出事,殿下还未归京,京中必定不太平,适逢多事之秋,王爷觉得宗室那边能坐得住吗?”
霍如深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先生是说,让本王去鼓动宗室亲王作乱?”
余若点头,“恭亲王是最佳人选,他是陛下亲弟弟,对皇位定然不会视而不见,父死子继是天经地义,但兄死弟承也不违人伦纲常,王爷只需等恭亲王举兵之后,去京城‘救驾’就好。”
霍如深细想了片刻,“那就按先生说得办。”
他看着垂眸听令的余若道:“当今圣上丢了先生,可真是他的损失,先生既然能说动本王,不如这件事就交由先生了,本王会让人护送先生去郾城,确保先生安全。”
郾城,正是恭亲王的封地。
“属下定不负王爷所托。”
~
夜深,颜莳坐在驿站的床上,手里拿了瓶金疮药,她不是骑马的好手,这才一日,腿根处就被磨红了,颜莳给自己上完药后,撕了两件旧衣物把受伤的地方裹了起来。
按照他们现在的速度,最多七天便能抵达京城,她离开江淮时对霍如深说的那番话他也答应了,那这一路上应该不会有什么闪失,就怕朝堂里有人不想她回去,在沿途给她设障。
容家那边应该会有人接应她,也不知眼下父皇状况如何。
夜色浓重,可皇城宫殿内却灯火通明,尤其是皇帝的寝殿永和宫,殿外守着一排又一排的禁军,殿内隐约传来女子的哭声。
永和宫内,容贵妃守在皇帝床边,眉头紧皱地看向跪在一旁哭泣的嘉嫔,自从皇帝病倒后,她便派人去查缘由,没想到差池出现在嘉嫔身上。
她竟然撺掇皇帝吃所谓“仙丹”,容贵妃将手边的药盒扔到她身上,“你可知这里面是什么?”
嘉嫔受惊一般轻声道:“回贵妃娘娘,那是……是青阳道长所炼制的仙丹。”
容贵妃被她的回话气得眼前一黑,什么仙丹,安太医已经验过了,这些害人玩意就是壮/阳药。
还有那什么青阳道长,更是不知从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招摇撞骗的骗子。
“把她嘴堵上,送到冷宫去。”
容贵妃不想再听嘉嫔在这里哭哭啼啼了,“还有那个骗子,送到京兆尹那里,明日午时,斩首示众。”
容贵妃话音刚落,嘉嫔就哭喊起来:“贵妃娘娘,臣妾无辜啊,陛下想要服用仙丹,臣妾阻止不了,求娘娘放臣妾一条生路吧。”
去了冷宫,是死是活就不一定了。
就在嘉嫔哭嚎时,床上的皇帝指尖忽然动了一下,容贵妃察觉之后立刻道:“还不快把人带下去!”
几个老嬷嬷上前,将人堵住嘴,又绑了手脚,前些时日还盛极一时的宠妃,就这样被拖拽了下去。
等人被带走后,容贵妃看向一旁的安太医道:“陛下几时能醒?”
安太医恭恭敬敬地回道:“回娘娘的话,陛下虽然身体亏损较多,但好在并不致命,再过些时日应该就能醒了。”
看着躺在床上如同沉睡一般的皇帝,容贵妃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倘若他就这样睡下去,永远不醒,那她的“儿子”,颜朝的太子,便能顺理成章接过皇位。
“那封信应该送到了吧。”她亲自写的朱砂信,颜莳看见字迹便能认出,在信里她并未将皇帝的情况说清楚,只告诉颜莳事态紧急,要她立刻回来,因为若非如此,她不会撇下江淮不顾,不会老老实实回来。
“估摸着日子,应该已经送到殿下手上了。”
“让容家派些人在路上接应,陛下才倒没几日,内阁那群老狐狸就坐不住了。”
说罢她轻声道:“去准备一份能让人无声无息咽气的药,本宫随时要用。”
安太医神色不变,这种药他配的太多了,贵妃娘娘要用在谁身上都与他无关,他不过是配药的那个,“微臣记下了。”
安太医走后,容贵妃拿起湿帕子轻轻擦拭起皇帝的手心,未入宫前,她便是容国公府的嫡出姑娘,多少世家上门求亲,她却为了容家的前程毅然决然踏进皇宫的大门。
曾几何时,她也觉得皇帝是位明主,也曾对他俊朗的外貌倾心,自登基以来他勤勉,爱民,可这副样子装了没多久便现出原形了,和昏庸暴戾的先帝有过之而无不及。
沾水的帕子掠过皇帝额间,容贵妃轻声呢喃道:“陛下,别怪臣妾心狠,为了阿莳,也为了容家,您必须死,最好是在阿莳面前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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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颜莳在霍城见到了容家的人,来人是她的亲舅舅容言川,如今的礼部尚书。
驿站内,容言川一脸激动地朝她行礼道:“臣见过殿下,殿下风尘仆仆,真是受累了。”
“一家人无需客气,舅舅免礼。”颜莳迫不及待询问道:“舅舅可知父皇如今怎样?还有母妃,现下可好?”
容言川答道:“自陛下数日前昏迷,直至臣离京之时仍旧未醒,娘娘担忧殿下,特派臣来接应殿下。”
“皇城那边……”
“殿下放心,皇城之内有娘娘在,不会出事的,殿下现在要做得就是赶快回京,臣这一路上也遇到了些刺客,不知殿下可曾遇险?”
颜莳摇头,“并未。”
这几日确实风平浪静,什么刺客杀手都没让她撞见过。
“眼下天色渐晚,舅舅在驿站稍作休整,明日再出发。”
容言川应是,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他塞给了颜莳一小瓶药,“娘娘这些时日常常惦记殿下的身子,殿下要多注意身子,切不可太过劳累。”
颜莳摩挲着手心里的药瓶,嘴边好似感到了一丝苦涩,“孤知晓了。”
她手里的药确实所剩无几,真难为他们这时候了,还惦记着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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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淮,宣淮王府内,陈远心里一阵憋屈,他忍不住朝柳献吐苦水道:“你说王爷是不是中了什么巫术,不杀颜太子也就算了,竟然还要派人暗中护送她回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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