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王府的暗卫都是陈远在管, 柳献也是刚从他口中听说此事,“怎会如此?”
这可不像是王爷的做派,要说王爷后悔派人追杀颜太子, 他还相信。
“就前两日, 我让人送走余先生后,王爷又让我派了几个暗卫跟在颜太子身后,我原本以为王爷是后悔了, 想让人追杀过去,可谁知道, 王爷是让我派暗卫护送。”
陈远心里气得难受,他调/教出来的暗卫却要去护送他的仇人。
柳献难得出言安慰了他一番, “王爷如何自然有他的想法,说不定王爷是想等日后算账,总不能让颜太子死在别人手里。”
陈远却嘟囔道:“人家身边带了上百禁军,哪用得着王爷操心。”
话落,陈远余光看见霍如深从书房出来, 立刻噤了声,他腿还没好呢, 即便心里有异议也不敢说出来,再被打一次这两条腿就真废了。
霍如深看见两人悠闲地站在廊前, 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差事。
“之前总是跟在颜太子身后的那个, 你们可认识?”
柳献回道:“王爷说的是姓宋的那个还是姓容的那个?”
除去死去的左杰,他记得颜太子身边一直都是这两人,现在在江淮, 一个负责修缮堤坝, 一个负责修建房屋。
陈远道:“经常跟在颜太子身后的肯定是姓宋的那个,日日待在堤坝上, 守得严严实实,别说人了,连只虫子都飞不进去。”
霍如深抬手给了柳献一块令牌道:“把人带去后山,绑着也行,别弄死了。”
柳献接过令牌,有些惊讶地道:“王爷是要将人收为己用?”
后山里的东西,如果不是他们这边的人,见到了就是死,可王爷却没打算要宋景玉的性命,除却如此,柳献想不出什么原因。
那宋景玉也确定是可用之人,只是……
“王爷,那人可是颜太子身边的伴读,多年同窗情谊,要拉拢过来难度有些大。”
其实柳献这番话才是霍如深要把宋景玉拢到手下的原因,他手底下什么人没有,自然不会缺一个宋景玉,但他就只是想将颜莳身边的人清干净,不论缘由。
他眸光微凉地看了一眼柳献,“费什么话,你只管去做。”
柳献拉了把身旁的陈远,示意他跟着一起,“属下们这就去。”
这种难差事可不能只他一个人去办。
~
河岸边,宋景玉看着快要修缮好的堤坝,心里轻快了不少,自殿下走后,他便一刻也不肯松懈。
殿下越过容凛将江淮一众事宜交给他,他定然不能有负殿下的命令。
“大人,有人找您。”
宋景玉听见有人来报,放下了手中的牛皮纸,“什么人?”
来人回话道:“说是容大人有要事找,让大人立刻过去。”
宋景玉有些无奈,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遭,容凛比他官职高,又是殿下血亲,眼下却要听他的吩咐行事,容凛心里定然会不服,他已经准备好迎接此人的刁难了。
“看顾好这边,我去去就回。”他又交待了一番才放心离开。
可当宋景玉走到地方后,一个人都没看见,他听见身后有些动静,还未来得及转身,就被人一闷棍砸晕了过去。
等他清醒时,发现自己在一处漆黑无光的地方,手脚也被绑了起来,不知是谁那么恨他,要如此行事。
宋景玉并不觉得袭击他的人是容凛,因为他知道那人没这个胆子,他好歹也算朝堂命官,私仇不会闹到这种地步。
就在宋景玉忍着脖颈处的刺痛苦想时,眼前忽然多两道微光,似乎是蜡烛发出的亮光。
他睁着眼睛看过去,微弱的烛光点亮了墙壁上的烛台,周围瞬间亮了起来。
宋景玉正要开口问话,猛然抬头发现他身后靠着的是一具棺桲。
他顿时汗毛竖起,挣扎着移开身子,难道这里是墓地,而且还是墓地里面。
柳献拿着手中的蜡烛,将周边的烛台一一点亮,然后走到宋景玉跟前,弯下腰道:“委屈宋大人了,堤坝那里守卫森严,想请宋大人来一趟真不容易。”
“我与阁下有何恩怨吗?阁下要如此?”柳献一直在暗中为霍如深做事,宋景玉没见过他也正常。
柳献微弯下腰,“并不是我要请宋大人过来,而是我家主子看上了宋大人的本事,想要拉拢宋大人,不知宋大人意下如何?”
宋景玉稳了稳心神,反问道:“你家主子是谁?”
柳献只是看了眼他身后的棺桲道:“宋大人身后靠着的正是老王爷的棺桲,您说,我家主子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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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站内,颜莳将已经清空的药瓶扔到炭火盆里,离京城越近,寒风就越刺骨,已经快要入冬了,临走时嬷嬷给她带的冬衣也派上了用场。
容言川多次劝说她坐马车回去,马背上赶路实在不适合她。
颜莳直接拒绝了,马车耽误时间,她早些回去,朝堂也能早些安稳。
“殿下。”
屋外传来敲门声,听声音是容言川。
“进来吧。”
容言川推开屋门,他手里端着一碗汤药。
“臣临走前,安太医给臣包了几包药材,说是给殿下补身的,这里驿站有药炉,臣让人熬了药,殿下趁热喝了吧。”
颜莳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药味,又苦又涩,“舅舅先放下吧,孤稍后便喝。”
容言川好似有话要说,站在原地未离开,颜莳坐到他对面道:“舅舅心里藏着事,不如坐下说。”
容言川面露苦色,他坐到颜莳对面道:“实不相瞒,臣找殿下是想说有关阿清的事。”
他口中的阿清就是颜莳离开前,容贵妃唤去皇宫陪她的容云清,容言川的女儿。
“贵妃娘娘的意思是想让阿清去东宫照顾殿下,阿清那日从宫中回来也曾跟臣说,殿下风姿卓越,为了容家她愿意去东宫,可是她不知道殿下是……”
容言川艰难开口,他也知道这是对容家最好的选择,可他实在舍不得自己女儿嫁去东宫受苦。
颜莳缓缓喝下那碗汤药,母妃竟然还没放弃那个念头。
“舅舅放心给阿清议亲,孤没那个意思,母妃那边孤会去说。”
容言川有些羞愧地低头,对于容家,他做得还不如自己妹妹多,当年为了容家,她踏进宫门在后宫成为容家的助力,让容家能在前朝多一份保障,还有颜莳的事,当年他知道这惊世骇俗之举时险些没吓过气去,偷梁换柱之事,要是一朝被发现,容家全族都要去死。
他去求父亲不要用一家老小的命去冒险,可父亲却骂他没用,经不住事,还夸赞妹妹心中多有谋划。
他自认懦弱,可他实在心疼女儿,倘若她嫁去东宫,之后必定之后会被逼着怀孕生子,颜莳同样身为女儿身,没办法让她受孕,容言川不敢想自己女儿会遭多大罪。
好在颜莳要比贵妃好说话,容言川稍稍松了口气。
“还没问过殿下,容凛那小子可给殿下找麻烦了?”
颜莳摇头,对于江淮的事她并未多说,只道:“还好。”
气氛逐渐凝固下来,容言川只能开口告退。
等人走后,颜莳翻到了包裹里阿朝给她的小荷包,她从里面掏了颗饴糖放进嘴里,方才苦涩的药味才消淡下去。
颜莳明白,在母妃心里,容家最重要,皇位继承人必定要有一半容家的血,她推脱了容云清,肯定还会有下一个容家人等着她。
她这次回去,要面对的不止内阁,还有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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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陵墓暗道,柳献松了绑着宋景玉的绳子,左右他也跑不掉。
柳献闭着眼都能在这些暗道里走,宋景玉一想到这里是什么地方便紧跟在柳献身后。
走过一节又一节的暗道,宋景玉终于看到看到了些亮光,柳献趁他不注意,直接从宋景玉背后推了一把,宋景玉一时不察,直接被他推了进去。
他还来不及反应,面前的场景就让他直接愣在原地,这里确实是陵墓,但里面没有陪葬,没有多余的宫室,这里面,藏得都是暗兵。
“宋大人好像很惊讶,难道太子殿下没告诉宋大人?”
霍如深已经等很久了,他站在不远处,看着一脸惊惧的宋景玉开口道。
宋景玉回过神后语气有些不稳地道:“王爷这是谋反,您就不怕……”
霍如深轻笑道:“怕什么?怕太子殿下留下来的那点禁军,还是怕已经快撑不下去的颜朝?”
他看向宋景玉缓缓开口道:“本王查过宋大人的家世,宋家祖上也曾名满京城,怎料当时跟错了队,新皇上位后就备受打压,直到现在已经落魄到只有宋大人一人在朝中为官,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工部员外郎。”
宋景玉忍不住又看了眼下面正在操练的暗兵,后山地方大,这里应该也只是一小部分,殿下曾向他提过陵墓的事,也说让他有机会打探一番,可谁能料到,他会在这种场景下看到陵墓里的秘密。
“难为王爷能看上微臣,王爷既然查了微臣的身世,肯定也查到了,如果不是因为殿下,微臣也做不到工部员外郎的位置,更不会出现在王爷面前,王爷为何断定,微臣会背叛殿下向王爷投诚?”
霍如深不紧不慢地开口:“因为宋大人不甘心,不甘心被困在工部,不甘心只做一个小小的员外郎,宋大人想光复宋家的辉煌,可你心里清楚,颜朝撑不到那个时候,宋大人就不想趁着变天之时,也为自己谋一份从龙之功?”
第 32 章
霍如深察觉到宋景玉逐渐转变的神色, 他有信心能说动宋景玉。
可下一刻,宋景玉便正了正神色,“王爷抬举微臣了, 殿下对微臣有知遇之恩, 倘若不是殿下赏识,宋家早就没落了,微臣确实想让宋家回复往日的荣耀, 但绝不能是背刺旧主得来的。”
说罢他便闭上了嘴,一副拒不配合的样子。
柳献站在一旁听完宋景玉的话后都忍不住要佩服他了, 他就不怕王爷一气之下把他直接扔下去,下面那些暗兵一人一下也能把他给撕碎了。
霍如深也有些恼, 他从来没用费心招揽过什么人,哪怕余若也是被逼着找上了宣淮王府的门。
若不是因为颜莳的缘故,他何至于跟此人说那么多废话,没想到他还挺忠心的。
霍如深看向下面他密谋的全部,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为了日后, 该跟着谁。
柳献等着霍如深下令将人给扔下去,可最后他也只是抬手将人放了。
“既然宋大人意已决, 那本王就等着京城城破之日,宋大人还会不会像今日这般淡然。”
柳献有些无措, 就这样把人送出去?他万一把这边的事说出去怎么办, 虽然他知道王爷向来有恃无恐,但也该有点顾忌吧。
“王爷,这里……”
霍如深看了眼宋景玉道:“本王相信宋大人会守口如瓶的, 倘若本王听见什么风声, 宋大人刚修好的堤坝可就要不保了。”
左右也没人知道他和颜莳的赌约,他拿这句话吓吓宋景玉就足够他闭嘴了。
霍如深又看向柳献手边的黑布条, 示意道:“送他出去。”
柳献立刻拿起布条蒙住了宋景玉的眼睛,外面暗道都是黑的,没人带着根本出不去,这是怕他知道陵墓入口的位置。
要他说,不如再一棒子打晕过去。
柳献将人送出去后,又回到了霍如深跟前,“算算日子,余先生应该快到郾城了,也不知恭亲王那边有没有那么容易劝动,万一和宋景玉一样是个硬骨头就难办了。”
“硬骨头?打软了就行了,本王派去的人对付一个恭亲王足够了。”
柳献却忽然想到另一件事,他问道:“王爷刚才为何不把宋景玉那个硬骨头打软?就这样轻易放过他了?”
霍如深没回话,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那什么赌约,他既然答应了颜莳不伤害无辜,哪怕是宋景玉他也懒得动手。
至于恭亲王,郾城可一直都不太平,搜刮民脂民膏为自己建造宫殿的人总不会是无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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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送出陵墓后,宋景玉一连两日都低沉了不少,就算容凛跑到他面前挑衅,宋景玉也能面色不改的应付他。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当初殿下离开时身上会有种无力感,他们就像是飘在海上的孤帆,在惊涛骇浪来临之前,什么都做不了。
而颜莳这边,她已经能看见京城了。
“殿下,为了防止城外有人拦,我们需要乔装进城……”
容言川话音未落,颜莳就直接拒绝了,她身为太子,反而要乔装回京,让那些阁老知道,还真当她害怕了。
“直接走。”
父皇还没死,她不信那些人敢明目张胆到将她堵在皇城外。
容言川便也作罢,他已经递了消息,贵妃应该已经在等着了。
颜莳拉紧手中的缰绳,已经到最后了,她绝对不能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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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宫内,皇帝依旧没醒,容贵妃看着手中容言川递来的书信,她没急着派人去接应,而是看向安太医道:“太医的药备好了吗?”
安太医点头,“微臣这就去熬药。”
“去之前,再帮本宫传道旨意,就说陛下情况不好,让宗室那几个老人来一趟,还有朝中大臣,他们早想来永和宫看看了,就今日吧。”
安太医垂下眉眼:“是,微臣这就去办。”
安排完这些,她才着手让人去迎接颜莳。
“待会儿别让永安到这边来。”她对着一旁的宫人吩咐道。
京郊,颜莳竟然在十里亭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殿下归来,奴才特意在此等候。”
颜莳未下马,她看着突然出现的杨公公开口道:“公公身为司礼太监,平日都是贵人事忙,今日倒是清闲。”
她有想过内阁会派人在路上拦她,可怎么也没想到来人竟是杨公公,而且他身边就跟了一个小太监,随意地往那一站,并无阻拦之意。
杨公公躬身回道:“殿下言重了,再要紧的差事也不如殿下的事情要紧。”
“既然杨公公也知道事态紧急,孤便不与公公多客套了。”
颜莳说完后也不管杨公公是何神色,直接纵马离去。
跟在杨公公身后的小太监忍不住开口说:“奴才怎么觉得太子殿下去了一趟江淮,比以前更有威严了?”
杨公公闻言冷哼了一声道:“他也就只能在江淮那种地方耍耍威严,在京城里,他连咱家这个没根的人还不如。”
颜莳刚见到母妃身边的嬷嬷,还没细问,就听见她道:“殿下终于回来了,陛下方才又不好了,娘娘已经派人去请宗亲们进宫了。”
闻言颜莳的心顿时悬了起来,难不成她还是回来晚了?
京城内不可纵马游街,为了能赶上最后见父皇一面,颜莳第一次打破了这个规定。
朱砂大门落下,她又回到了这个充满利益熏心的地方。
永和宫外跪了一众大臣,就连颜莳平日里最讨厌的几个阁老也在其中,她出现后,周围明显多了些话音。
“肃静!”
陛下出事,永和宫内的人都换成了贵妃的手下,他们看见颜莳自然会主动让道。
颜莳一路风尘仆仆,来不及收拾,她走进永和宫时,第一眼就看见了围在殿内的宗亲。
颜莳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万一父皇有事,这些人就是见证。
容贵妃听见动静,知道是颜莳赶回来了,她眼角立刻流下两行清泪,拿着帕子轻擦了两下,随后看向颜莳道:“母妃终于等到你回来了,快过来看看你父皇。”
贵妃招手让她过来,颜莳看到了躺在床上没有丝毫反应的父皇,面色苍白,仿佛没了气息。
颜莳走到跟前,和外面那些大臣一样跪了下来。
容贵妃开始给她讲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你走后,陛下便日日和嘉嫔厮混在一起,还寻了个江湖道人,说要炼什么仙丹,能益寿延年,陛下被那江湖道人所骗,服用了过多丹药,身体受不住就成了现在这样。”
“母妃已经把嘉嫔关到了冷宫,而那江湖道人也已经被斩首,可陛下却越来越不清醒。”
她话音刚落,安太医就从一旁端了一碗还散着热气的汤药,“殿下、娘娘,陛下该喝药了。”
容贵妃拿帕子轻擦着眼睛,她看向颜莳道:“你既然回来了就伺候你父皇喂药吧。”
颜莳接过安太医手上的药,一旁又有宫人帮忙把皇帝扶了起来,颜莳坐在床边,将手中的药喂到皇帝嘴边。
可不知为何,药喂不进去,就算喂进去了,大半也会流出来。
容贵妃在一旁递着帕子,眸中却全是冷色,她既做到了这一步,便一定不能出错。
碗里的药被喂进去了大半,就在这时,皇帝忽然动了起来,他一把将颜莳手中的药打翻在地。
药碗掉到容贵妃脚边,她显然是被吓到了,往后退了几步,随后她目光看向安太医,像是在询问他的药为何会出错?
颜莳微愣了一瞬,她唤了一声,“父皇?”
她第一次在父皇眼里看到现在的神情,像是垂死的人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
皇帝似乎是拼尽了力气,他拉住了颜莳的手,用细微但能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朕……朕若有何不测,太子……可立,任何人不得有异议。”
他说完这句话后又吐出了一口血,在此昏迷了过去。
容贵妃方才狂跳的心逐渐平静下来,还好,还好皇帝没说什么不利于她们的话。
她看了眼脚边的药碗,可惜这药竟然没让他断气,短期内,她也不便再动手了。
皇帝病重,太子监国,她照样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而此刻的颜莳也注意到了容贵妃脚边的药碗,不是她疑心重,而是方才父皇的反应太过异常,他为何要打翻她手里的药?难道只是因为下意识的反应?
皇帝方才的话在场众人都听见了,容贵妃也让宫人去外面传话,务必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安太医已经再替陛下诊脉了,这里有母妃在,你先回东宫换身衣服,收拾一番再过来,永安老念叨着你,你也去见见她。”
事已至此,容贵妃开始催颜莳离开,颜莳握紧了手心,她习惯了听从母妃的命令,点头道:“儿臣告退。”
她越过一众宗亲,走到殿外时,几个阁老上前将她团团围住,哪怕里面的皇帝已经性命垂危,他们面上也没有丝毫伤感,而是对着她询问有关江淮的事。
颜莳抬眼平视着前方,“诸位大人何必心急,等明日早朝时,孤自会一一讲来,孤自听闻父皇有事便快马加鞭赶回京城,现在实在困乏,劳烦诸位大人让个路,孤想先回东宫休息。”
颜莳一番话劝退了几个难缠的阁老,她没让人陪着,独自回了东宫。
直到走到无人之地,颜莳才松开紧握的手心,方才父皇抓着她手的时候,在她手心里塞了一样东西。
哪怕颜莳早有准备,但在看清手中的兵符时,还是忍不住深呼了口气。
第 33 章
颜莳垂眸看着手里的兵符, 不过巴掌大的东西仿若重达千斤,又像是块烧红的烙铁,在她手心里发烫。
她忽然意识到, 也许父皇一直都是清醒的, 若非如此他又怎能将兵符交到她手上而不被母妃发现。
也就是说方才她喂给父皇的那碗药真的有问题。
颜莳说不出心里是何滋味,她将兵符收好,虽然不知道京畿周边还有多少能调动的官兵, 但父皇把它交给自己,自然有他的用意。
离开东宫将近三月后, 她再次看见了门外等着她的吴嬷嬷。
“奴婢终于等到殿下回来了,殿下一路受累了, 方才内侍已经将殿下的行装送了过来,殿下快进去歇息,奴婢这就去安排热水。”
颜莳还未说话,吴嬷嬷便忙着去吩咐宫人,看着她忙前忙后的样子, 颜莳心里多了些暖意。
她抬眼看向面前的宫殿,只是离开了段日子却好似恍若隔世。
寝殿内所有的布置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 就连书案上没写完的半页宣纸都未有人挪动。
嬷嬷知道她不喜欢有人动她的东西,就连日常打扫也会刻意将物件维持原样。
偏殿内有一处不大的浴池, 颜莳一踏进去便被到处弥漫的热气包围, 吴嬷嬷打发了一众宫人,只留自己在这里伺候。
“殿下这才走了多久,又消瘦了, 江淮那边定然很棘手吧。”
吴嬷嬷接过颜莳脱下来的里衣, 一脸心疼,想必殿下在江淮一定受了不少苦。
颜莳缓缓走进浴池, 洗净这一路上沾染的风尘,“江淮那里已经稳妥,嬷嬷也能放心了。”
吴嬷嬷为她梳洗着乌发,闻言笑道:“奴婢就知道殿下肯定没问题,炉子上温着热粥,殿下可要现在用?”
颜莳忽然摇头,“换样吃食吧。”
在江淮粥喝得太多,她实在是不想再碰了。
于是等颜莳洗漱好后,就看到了桌上摆的几盘糕点,东宫内有小厨房,现做几样糕点也不是难事。
只是一块糕点还未下肚,殿外就来了人。
守在寝殿外的宫人通传道:“殿下,安太医来请平安脉了。”
颜莳咽下嘴里的糕点,“请太医进来。”
颜莳将身后的湿发拢到一起,随手用根发带绑起来,在安太医走进寝殿后,她便抬手示意殿内的宫人退下。
“安太医来得正好,孤正想问你父皇现在的情况。”
安太医将药箱摆好,他跪到地上道:“陛下此番昏迷凶多吉少,还请殿下早做打算。”
颜莳做到一旁,将手放在迎枕上,安太医拿薄纱盖在颜莳手腕上,“微臣为殿下请脉。”
离开京城这段日子她药也按时吃了,只是中间受过几次风寒,一直不敢找大夫,草草喝了几碗汤药,她也想知道自己的身体究竟如何。
只见安太医只是沉默了片刻就收回了手,“殿下前段时间受了寒,微臣会在原来的药方里添两味药,殿下按时用药便好。”
颜莳闻言问道:“孤的身子无恙?”
安太医毫不犹豫答道:“殿下身子无碍,只需按时用药便可,微臣这就回太医院为殿下熬药。”
颜莳闻言不再说话,只是在他要离开时忽然开口道:“安太医忙着永和宫的差事,熬药的事就让东宫的宫人做吧,这里也有炉子。”
安太医动作一顿,他道:“殿下的药从来都是微臣负责的,况且贵妃娘娘也嘱咐了微臣,哪怕在陛下跟前,也是殿下的差事更为重要。”
他这番话只会让颜莳觉得他是在拿母妃压她,好像也确实如此。
“那便有劳安太医了。”
吴嬷嬷亲自将人送出东宫,抬眼就看到不远处有一两簇光亮,这个时候谁会来东宫?
若是贵妃娘娘应该会早早派人过来通知,她往前走了两步,趁着那两簇光亮看清了来人,是永安公主。
小公主看见她后快步跑上前,“嬷嬷,皇兄睡了吗?”
吴嬷嬷回道:“太子殿下还没睡,奴婢这就进去通传。”
永安却拉住了她,“我要给皇兄一个惊喜,嬷嬷不用通传了,皇兄不会怪罪的。”
说罢她就迈步走了进去,吴嬷嬷也没阻拦,跟在她身后,殿下向来惯着永安公主,自是不会怪罪。
“皇兄!”
颜莳放在衣带上的手微顿,是永安,看来她要晚些才能睡了。
“皇兄!永安好想你!”
颜莳也只有在面对永安的时候面上才会带点笑意,“晚上风凉,怎么跑出来了?”
永安拽着她的袖子道:“皇兄走了好久,永安不想明天才能见到皇兄。”
说罢她声音又突然低沉下来,“皇兄看过父皇了吗?母妃说父皇醒不过来了,这时真的吗?”
颜莳低头看着和她腰一般高的小姑娘,永安是父皇最后一个孩子,所以对于永安,父皇还是偏疼些的,她自然不想疼爱她的父皇离开。
“不会的,今天父皇还醒了。”
她伸手将桌上的糕点拿到永安面前,“太晚了,吃完甜糕永安就回去休息,不然母妃知道该生气了。”
永安乖巧点头,她拿了块点心跟着身边照顾的嬷嬷走了。
等永安走后,吴嬷嬷就催促道:“殿下快些休息吧,等安太医把药送来,奴婢再唤您喝药。”
颜莳临睡前不忘叮嘱道:“明日早朝,嬷嬷记得把孤的朝服准备好。”
“奴婢记着呢,殿下快睡吧。”
寝殿内的灯被吹灭,只留两盏,颜莳放下床幔,在昏暗的灯光下她出藏在暗格里的兵符仔细端详起来。
她摄政未深,军中无人可用,父皇即便对容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让容家将手伸进军/队。
就算父皇同意,内阁也不会同意。
颜莳将兵符放回了暗格,禁军统领是父皇的心腹,实在不行,京郊大营的禁军她总能调动,那三万禁军也能有些用处。
只是她闭上眼,脑海里全是江淮,她终究是放心不下,倘若霍如深并未遵守赌约,在她走后对江淮百姓下手怎么办。
现在想想,她提出的赌约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也许霍如深被她猛地一刺激答应了下来,之后但凡细想一下便知这所谓的赌注对于他而言一点好处都没,只是她为了拖延时间的说辞罢了。
颜莳睁开眼望着头顶的床幔,从她接触朝政时起,她便有一个愿望,她想把颜朝从内而外扒开,剔去那些恶臭的腐肉,哪怕为时已晚,她也要试试。
~
宣淮王府,一封密信被送到霍如深手上,他看了眼落款,是余若的字迹。
这才到郾城几日就有结果了?
霍如深拆开手中的密信,粗略看了几眼便将手中的信递给了身旁的柳献道:“开始准备吧。”
柳献接过他手中的密信从头到尾读了一遍,随后笑道:“果然这恭亲王也不是个安稳的,余先生刚到郾城就被他请了过去,余先生还没开始游说,他就开始拉拢起来了。”
余若为了能让恭亲王知道他到了郾城,事前将消息递了过去,当年他被皇帝赶出京城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这世间鲜少有人不知,这样一个人到了恭亲王的封地,恭亲王要是有些心思,自然会派人接近。
“这下咱们只要等恭亲王先行动就好了,也不知道那草包能有多大能耐,最好是能先攻破皇城,王爷也省事了。”
霍如深却对他口中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打算不敢兴趣,他更想亲自将皇城大门打开,亲眼看看这场赌注的结果。
~
次日早朝前,颜莳想去永和宫看一眼皇帝,可她却进不去寝殿。
“殿下止步,贵妃娘娘说没有她的吩咐,谁都不能进去打扰陛下养病。”
颜莳看了眼拦着她的宫人道:“就连孤也不行?”
什么时候开始,母妃连她也要提防了。
面前人不肯让步,意思很明白,就连她也不能进去。
“既然如此,那孤等下朝后再来,劳烦你去母妃跟前通报一声。”
说罢颜莳也不多纠缠,相信不到一刻钟,她要进永和宫的消息就会被母妃知道。
颜莳理了理身上的朝服,今日她还有一堆老狐狸要应付。
金殿外,百官早已等待多时,往日皇帝不在,早朝都由首辅崔梁崔大人主持,收过百官奏折,直接送去内阁,再交由司礼太监批红。
但今日不同,皇帝病重,太子监国,他们再张狂也要做做样子,文官最看重的就是这些,省得被人说闲话。
颜莳从列队的百官中走过,走到金殿最高处,她看向下首的崔梁道:“崔大人,宣百官进殿吧。”
崔梁抬手捋了把下巴上的胡须,示意百官进殿。
文武百官站立两侧的场面颜莳也见过,只是没几次,她更多的是在内阁看一些无关紧要的折子,对于更深的政事……
颜莳瞥见一脸风轻云淡的崔梁,更深的政事,崔梁根本不会让人将那些折子放到她面前。
开始早朝之前,杨公公宣读了一番昨日皇帝短暂清醒时的话,算是告诉下站百官为何颜莳此刻会站在这里。
颜莳正要开口说话,崔梁便抢在她跟前道:“殿下此去江淮赈灾功不可没,不如殿下先给我们讲讲江淮的事?”
颜莳眸中闪过冷意,她看向崔梁道:“崔大人对江淮之事如此感兴趣,想必极为担心江淮百姓,但为何当时江淮水患,却不见崔大人赶着去救灾?”
她不开口真以为她就怕了这些人,就算颜朝将亡,她也要让这些人知道,这个朝堂迄今为止还是姓颜的。
第 34 章
颜莳话落, 立刻便有人站出来反驳:“崔大人身为首辅,怎能冒险去江淮?”
闻言容言川接话道:“殿下身为一国太子都去得,崔大人如何去不得?”
直接把方才人说得哑口无言, 他总不能直接说首辅比太子还要重要吧。
崔梁横了那人一眼, 示意他闭嘴,随后对着颜莳道:“老臣年事已高,对于赈灾一事实在有心而无余力, 臣之所以问起江淮诸事,皆因前段时间左大人命丧江淮, 殿下不该对百官有个解释?”
听着崔梁咄咄逼人的话,颜莳并不诧异他会问左杰的事, 真是难为他竟然还会记得一个小小的员外郎。
“左大人失职在先,后又因屋中失火,不慎葬身火海,随着左大人遗体送回京的还有孤上奏的折子,崔大人是觉得孤有所隐瞒?”
“臣不敢, 臣只是有些疑惑,毕竟死得不是常人, 而是位朝堂命官,殿下可曾细察?”
他这番话似乎是想将左杰的死按在颜莳身上。
而颜莳直接回道:“崔大人怎知孤未细察过?孤还查到左大人生前曾与宣淮王府有所牵扯, 但事出匆忙孤并未写清, 崔大人认为该派人去宣淮王府查证吗?如果事情真与宣淮王有瓜葛,又该如何?”
颜莳此话一出,朝中哗然, 这件事说轻了可能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说重了那可是勾结藩王,要诛九族的大罪。
颜莳冷眼看着面前众人, 他们的反应就像她所料想的那般,惊讶,诧异,甚至惶恐,只是没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该如何。
她将目光再次放到崔梁身上,催促道:“崔大人觉得该如何?”
崔梁一时分不清颜莳说得是真话还是为了将这件事搪塞过去而攀扯藩王。
“既然殿下已经查明真相,这件事就此尘埃落定吧。”他语气微顿,“至于宣淮王那边,朝廷和藩王的关系不宜闹得太僵。”
言下之意就是不再深究。
虽然早知结果,但颜莳还是低落,这群只会起内讧的大臣看不见金殿外的风波。
“崔大人说得是,不过是点小事,完全没必要惊动藩王。”
“臣附议。”
崔梁一发话,必定会引来一众附议,容言川看向颜莳,如果她有示意,自己就站出去反驳,可颜莳只是对他微微摇了摇头,容言川便歇了心思。
杨公公这时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顿时,下站百官都噤了声,颜莳看着他们无需细想便知这是在防着自己,等结束之后所有奏折都会被送到内阁,送到她看不见的地方。
不过崔梁也没太过分,他似乎早有准备,只末尾处两个小官站了出来,说的还是官场之上的纠葛。
颜莳耐心听完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等崔梁说话便将问题抛给他,“崔大人觉得呢?”
崔梁根本没在意那两人说了什么,本来就是他推出来的幌子,“既然两人都有过错,不如就都罚一月俸银好了。”
不痛不痒的处罚让颜莳轻笑了一声,“崔大人可真的断事如神。”
和稀泥的本事真的高,颜莳话罢,金殿上便再没人说话,她也不浪费时间,“既然都无本奏,那就退朝吧。”
她也赶着去永和宫。
杨公公喊了一声退朝,百官皆跪于地,“殿下千岁。”
颜莳走后,崔梁再次抬手捋起下巴上的胡子,初出茅庐的太子而已,皇帝的勤勉都没撑几日,更何况他?
颜莳离开金殿,朝服都没换就去了永和宫,今早拦着她的宫人已经让路,看来母妃此刻正在里面。
“怎么不把朝服换下来?”
容贵妃看见颜莳后,第一句话便是催着她先回去换一身常服。
颜莳答道:“儿臣担心父皇的身子。”
“所以你早朝结束就过来了?”容贵妃手中端着一碗汤药,“这里有母妃看着,你担心什么?”
颜莳没说话,只是看着她手里的汤药。
只见容贵妃转而把汤药递给了她,“知道你会来,本宫就让安太医把药给送到永和宫了,听他说你最近受了寒?”
颜莳接过那碗药道:“在江淮淋了场雨罢了。”
容贵妃轻叹了一声,“早知道让安太医陪你过去了。”
“母妃和父皇的身子更要紧。”
等颜莳将药喝完,容贵妃屏退了周边的宫人,开口道:“陛下可能撑不了多久了,关于你的婚事……”
颜莳还未有所反应,容贵妃就提起了她的婚事,她愣了一瞬道:“母妃见谅,儿臣实在不愿将表妹牵扯其中,母妃另替她寻门亲事吧。”
颜莳本以为容贵妃会生气,可她只是微微点头,“既然你不想,那便算了。”
眼下最要紧的倒也不是这些,况且她心里已经有了其他打算。
“那些老臣可为难你了?”
“他们素来如此,怕是父皇的话都不会听。”
颜莳这话倒不假,容贵妃轻皱起眉头,“你再忍耐些时日。”
她看了眼床上几乎快没了气息的皇帝道:“等到陛下殡天,这皇位终究是你的,到那时再惩治他们也不急。”
颜莳未接话,到那时,这天下是她的还是容家的还不好说,又或许到那时,这天下早就落入了旁人之手。
“儿臣去处理政务了。”
她正要告退,忽然听见容贵妃发问:“你觉得,容凛如何?”
颜莳瞬间愣在原地,随后她便明白了容贵妃的意思,心里生出一阵火来,她知道母妃做得所有事都是为了她,为了容家。
可她为了容家的血脉能和皇室的血脉融在一起,已经快要魔怔了。
“母妃觉得呢?”她目光平静地看向容贵妃,像是心里那阵火并不存在一般。
难怪容家会派容凛跟在她身边,是眼见容云清她不同意,想换个法子。
“你知道,母妃做得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在朝中除了容家再无助力,你外祖也有这意思,所以才派容凛跟着你去江淮。”
说到最后,容贵妃似乎也有些不忍心,她又道:“你若不喜欢容凛,容家还有别的好儿郎,不如你都看看。”
颜莳只觉无力,她不想多说,直接道:“母妃觉得好就行。”
说完她直接转身离开,她怕自己再听下去会听见更多让她生气的话。
颜莳走后,永和宫再次陷入寂静,容贵妃看着走进来的安太医叹气道:“她一定是生气了。”
安太医跪到了皇帝床边,“微臣看殿下的样子不像是在生气。”
容贵妃摇头,“你不懂,她生气的时候也不会有什么表情,因为本宫曾经教过她,要做储君,就要做到任何时候都不能让旁人看穿你的心思。”
安太医回想起来发现太子殿下面上确实没多少表情,对旁人都是那副冷淡的样子。
他不知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谨慎开口道:“娘娘也是为了殿下好。”
容贵妃喃喃道:“本宫确实是为了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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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永和宫,颜莳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何须为了不可能发生的事烦心,她所剩的时间不多,与其烦恼这些,不如想想她该如何应付崔梁。
崔梁这个首辅还是父皇一手提拔上来的,是和老师一届的考试,当年的榜眼,却因老师惹怒了父皇,两人的位次相互调换,他成了状元,一路官运亨通坐到了首辅的位置,而老师却被贬到江淮。
当年的事,颜莳一直觉得与崔梁脱不了干系。
颜莳想要回东宫的脚步微顿,换了个方向,她打算去一趟武英殿。
武英殿,内阁平日里处理奏折的地方。
既然都躲着她,那她主动过去好了,父皇的旨意放在那里,他们可没借口再赶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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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淮王府,陈远看着紧闭的书房门对一旁的柳献道:“你觉不觉得王爷最近很不对劲?”
柳献正忙着要给余若传信,没功夫搭理陈远,“王爷怎么不对劲了?不就是在书房里练了几日字帖吗?”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何王爷对字迹如此上心。
陈远则道:“你看见书案下的灰烬了?”
王爷有个奇怪的癖好,王府里人尽皆知,他写过的东西,无论是字帖还是别的什么,写完就会立刻烧了,所以平日里的公文都是柳献按照王爷的意思写的。
柳献赶着去送信的步子停了,刚才他进去确实没看到书案下有什么灰烬,可这几日王爷都在书房,最近公文也不多啊。
“你懂什么,王爷一定是在想过些时日的事情如何能万无一失,你要是实在没事干就去后山监督他们练兵,反正你的腿也好了,别老是赖在王府里没事躲清闲。”
柳献对陈远这些时日无所事事的样子不爽很久了,他最近连柳家的事都顾不上了,这人还在这胡思乱想王爷的心思,真是清闲。
陈远反驳道:“我哪来躲清闲了,我忙着拉拢我叔叔。”
柳献哼笑道:“陈大人你都拉拢几年了也没结果,总督府都快不让你进了。”
他话落,书房门就打开了,霍如深站在门内静静地看着两人,也不知站在那里听了多久外面的话。
“你们俩很闲?”
他看了眼柳献手中的书信,如果他没记错,这封信一刻钟前就应该送出去了。
柳献意识到他的目光,连忙回道:“属下这就去。”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陈远一个人应付霍如深。
反观陈远,他虽然认为自己没错,但还是觉得自己刚好的腿在隐隐发疼。
就在陈远以为王爷会问罪时,忽然听见他问道:“你说,如果你要是对一个人日思夜想的话,这代表什么?”
第 35 章
陈远直接愣住了, 他开始思索霍如深方才说的话,“对一个人日思夜想?”
他猜不透王爷的心思,不敢乱说, 如果他对一个人日思夜想的话, 那必定是……
“要是属下的话,必定是对那人恨之入骨,想要除之而后快。”
陈远说完还不忘瞥一眼霍如深的脸色, 见王爷似乎没有想要生气的表情,陈远又道:“王爷是想除掉谁?属下这就去办。”
霍如深沉默了片刻后道:“柳献说的没错, 你要实在清闲可以去后山。”
话罢,霍如深再次关上了书房门, 他们说的不假,他这几日确实有些不对劲。
霍如深走到书案前,展开一张宣纸,可他却下不了笔,即便下笔也不知自己在写什么。
烦躁地扔掉自己手上的笔, 他想起方才陈远的话,对于颜莳, 他恨之入骨吗?
霍如深将书案上被墨点染脏的宣纸点燃,看着手上的火光, 他很清楚他对颜莳并非恨之入骨, 但除此之外,还能是什么?
~
武英殿外,站在外面的小太监看见颜莳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 像是在疑惑她为何会过来。
心里犹豫要不要上前阻拦, 他看了眼跟在颜莳身后的禁军,随后低下了头, 他还是装看不见的好。
为了不跟那几个老狐狸废话,颜莳直接带着禁军就过来了,如果她这次压不住他们,以后就更没机会了。
崔梁正在殿内琢磨着明日如何让颜莳下不来台,武英殿外的动静就让他狠狠皱起眉头,他看向杨公公道:“你手下那几个小太监怎么回事?外面那么吵。”
杨公公起身准备出去看看,他刚走到殿门,就撞上颜莳带来的禁军。
他手里的拂尘险些拿不住,“谁让你们进来的?”
颜莳听见杨公公尖细的声音开口道:“孤让他们进来的,杨公公有异议?”
崔梁此刻也从内殿走了出来,他看见颜莳后微微躬身行了一礼:“殿下千岁。”
不等颜莳让他起身,他便站直了身子用略带质问的语气道:“这里是处理政事的武英殿,殿下为何将禁军带来?”
颜莳却听出了他话里的忌惮,禁军直辖于父皇,就算崔梁也要忌惮三分。
“父皇眼下重病在床,未免皇城出事,孤便让巡逻的禁军多加了一倍,武英殿这里同样,为了诸位大臣的安全,孤才带着禁军过来看看,崔大人不必太过在意。”
颜莳边说边往里走,身后两个禁军随从,崔梁纵然不悦他一个文官也不敢贸然阻止,只能任由颜莳将武英殿巡视个遍。
其实颜莳也来过这里,在她刚被立为太子的时候,皇帝不想管政事,更不会教她,便打发她来武英殿。
当时的崔梁便已经是首辅,日日拿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糊弄她,她待在武英殿还不如去听太傅讲课,久而久之她也不来了。
内殿还有几位官员,他们看见颜莳后也是一脸惊讶,不同于崔梁,他们几个行的礼倒是多了几分恭敬。
崔梁看着颜莳直接坐到了本属于他的位置,不发一言,他看了眼身旁的官员,那人接到示意立刻道:“既然今日政务已经处理完,下官几个也该离开了。”
颜莳看了眼桌上摆放凌乱的奏折,抬手指了一个禁军道:“钟大人要走,你去送钟大人回府,一定要将人送到家门口,不然孤唯你是问。”
正要行礼告退的钟皖瞬间僵直了身子,他有些不解地看向颜莳:“殿下这是何意?”
颜莳解释道:“钟大人无需过虑,最近情况特殊,为了保证诸位大人的安全,孤会派禁军将你们一一送回府,以后武英殿也会加赠禁军守卫。”
跟一群文官动嘴皮子才是最愚蠢的,他们能引经据典气死人,要问颜莳是怎么知道的,当年她因为崔梁的敷衍可跟这些人争论过,结果可想而知。
必要的时候,她身边这些禁军比什么都有用。
“殿下是好意臣等心领了,只是……”
“崔大人知道孤是好意就行,不然说出去旁人还以为孤欺压老臣。”颜莳直接打断了崔梁的话,“既然都已经结束了,那正好孤让禁军挨个送诸位大臣回府。”
崔梁不再说话,只能任由颜莳安排。
等周围人都被送走,颜莳才从上位走下来,她看了眼崔梁,忽然开口道:“崔大人,孤的少傅向您问好。”
崔梁瞬间变了脸色,也许旁人记不得,但他却记得清楚,颜莳当年的少傅就是余若。
崔梁震惊的是他竟然没死,“余大人……可还好?”
颜莳看他的反应,有些确信自己的猜想了,当年老师被诬陷一事,跟他应该脱不了干系。
颜莳道:“少傅很好,他还跟孤提起过崔大人。”
崔梁满脸的不自然,“这么多年了,作为同榜进士,臣对余大人的遭遇真是惋惜。”
说罢他不等颜莳开口就匆忙告退离开。
他走后,颜莳看了眼桌上的奏折,此时殿内只剩下她和杨公公了。
颜莳并不避讳他,直接拿起了桌上的奏折一一翻看起来。
杨公公站在一旁,想开口却发现他没什么立场阻止,以至于颜莳冲他要御笔时,他也只是顿了一下便将东西递上。
颜莳看着手边的奏折,越看越觉得心惊,原来户部的亏空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兵部要制备一批新的军械,户部却一分钱也拨不出来。
她一一看下去,发现六部里,每一个干净的,甚至是容言川掌管的礼部,依旧是藏污纳垢的地方。
她抬眼看向一旁的杨公公道:“杨公公最近受累了,不如孤给公公休几日假?”
杨公公闻言立刻道:“奴才不劳殿下费心,奴才不累。”
赶走了内阁一众大臣还想赶走他,他好歹也在皇宫里待了那么些年,自然知道颜莳什么打算。
“看见杨公公,孤就想起了孙公公,平日里父皇身边都是孙公公在伺候,眼下孙公公在江淮还没回来,父皇身边也没了大太监伺候,不如杨公公先过去代几日孙公公的差事?”
他想拒绝,但看见颜莳又将殿外的禁军喊了进来,心里顿时一紧,就连崔梁都选择暂时回避,那他也避一避好了。
“奴才明白了。”
至此,武英殿的人都被她给清了出去。
这些禁军还是她从江淮回来时带着的那百余人,她看向其中一人道:“你去给孟统领带句话,孤午后要见他,就在武英殿,如若他无事,便尽快入宫。”
父皇给她的兵符,可能要派上用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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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淮,堤坝修建好这日,宋景玉脸上终于多了几分笑意,就连容凛这日都不再针对他了。
“咱们应该很快就能回京城了。”
容凛这几日做梦都想快些回去,这江淮他真是待够了,明明剩下的事都可以交给江淮总督,只是殿下不放心,非要他们留下了盯着。
容凛没忘记颜莳临走时交代给他的话,对宋景玉多了几分防备,不过根据他最近的观察,宋景玉还是老实的,没干出什么背叛殿下的事。
今日堤坝建好,周围的百姓都来看热闹,他们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形容枯槁,眼下无论是房屋还是堤坝都已经建好,他们再也不用在空地上风餐露宿。
宋景玉在帐薄上勾下了最后一笔,随后交给陈禀道:“陈大人,这剩下的银两,是殿下留给江淮百姓用以购置明年春拨的种费,剩下的粮食,也有劳陈大人分发下去,好让他们能度过这个冬天。”
陈禀接过帐薄郑重道:“殿下的吩咐,我一定做到。”
天知道当日江淮水患时,他看着遍地的灾民有多无助,一旦搞砸了他都无言面见祖宗,好在有殿下在。
“宋大人近期可是准备要回京了?”
容凛听见后接话道:“后日就走。”
他没跟宋景玉商量,本以为宋景玉会反驳他,但对方却微微点头,“对,后日便走,江淮这边就交给陈大人了。”
容凛稍有些意外,宋景玉竟然肯听他的话了。
不过这是好事,他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
容凛走到半路,发现自己落了东西,回头找时,他却看见了宋景玉。
按理说他这时候应该回别院了,可他却往完全相反的方向去。
容凛顿时精神起来,东西也不找了,悄悄跟在宋景玉身后,要是让他发现有什么猫腻,等回京到了殿下面前,他可要立功了。
宋景玉没发现自己被容凛给盯上了,或许该换个说话,他发现了有人盯着他,但没意料到那人是容凛。
从后山出来后,他发现自己周边似乎多了很多眼线,不用细想就知道是宣淮王府派来的,为了监视他。
一连数日下来,宋景玉真的受够了,他故意往偏僻的地方走,就是想将人引出来,可当他听见身后动静转身时,却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容凛。
~
宣淮王府,书房内,霍如深看着书案上的玉佩道:“这是从那人身上搜出来的?”
玉佩上刻着颜莳的名字,赫然是颜莳临走时交给容凛的玉佩。
柳献点头,“这看着似乎是颜太子的物件,不过这等贴身之物,怎么会交到别人手上。”
霍如深忽然想起自己送给颜莳而她却不肯收的玉珏,贴身之物,他送的不肯收,却将自己的玉佩给了旁人。
柳献这时候又开口道:“容家是颜太子的外祖家,想必这容大人也是颜太子的心腹吧。”
霍如深忽然抬头问道:“人呢?关哪去了?”
第 36 章
武英殿内, 颜莳不到午时就等来了禁军统领孟洄。
“臣见过殿下,不知殿下如此匆忙召见,所为何事?”
颜莳放下手中的奏折, 看向他道:“孟大人接手禁军几年了?”
孟洄答道:“回殿下, 自臣受禁军统领一职已经将近十年。”
此时武英殿内只有他们两人,颜莳摩挲着手里的兵符开口道:“当年高祖皇帝忌惮京畿周边屯兵过多,将他们迁去北疆驻守, 京畿只留下禁军守卫。”
如果让颜莳评价她这位皇祖父,她只能说他是又昏又怂。
北疆那边的兵还不能动, 北边的异族一样虎视眈眈,也就说她能调动的只有京畿的禁军。
“这里只有孤和孟大人, 眼下的情况孟大人也看见了,孟大人给孤交个底,京畿可用的禁军究竟有多少?”
孟洄沉默了片刻,“臣不愿欺瞒殿下,京畿周边本该有三万禁军, 只是现在能用的精兵不到两万。”
颜莳没时间跟他纠结为何三万的兵只剩这些,她将手中的兵符亮给孟洄看, “劳烦孟大人带着禁军,将皇城看紧了。”
就像是她对崔梁说的那样, 皇城守卫多加一倍, 尤其是永和宫和武英殿。
孟洄领命退下,对于颜莳手中为何会有兵符他并不惊讶,禁军直辖于皇帝, 如今皇帝病重, 他自然是听颜莳这个太子的。
孟洄走后,颜莳回了趟东宫, 此时已是正午,她该将身上的朝服给换下了。
吴嬷嬷见她回来,马上让宫人将午膳端上来,“殿下再忙也不能忘记用膳啊。”
换了身常服的颜莳从内殿出来,她还没走两步就被吴嬷嬷拦下了。
“殿下用完午膳再走,奴婢已经让人将午膳摆好了。”
颜莳只好坐了下来,去永和宫也不急这一时。
可她不着急,容贵妃看见永和宫外多出的禁军急了起来,一直以后后宫就在她的掌控中,尤其是永和宫,但现在的状况似乎超出了她所掌控的范围。
颜莳刚动了几筷子午膳,容贵妃手下的嬷嬷就来东宫寻她。
“殿下,贵妃娘娘请您去永和宫一趟。”
吴嬷嬷和这位同样是容贵妃的陪嫁,她说道:“好歹让殿下用完午膳再去。”
颜莳只是淡淡放下手中的玉箸,起身道:“可能母妃想孤陪着用膳吧,这些也别浪费,嬷嬷用了吧。”
只是颜莳心里清楚,等着她的不会是午膳。
果不其然,颜莳刚走进永和宫,就看见了一脸怒意的容贵妃。
“母妃……”
颜莳话未说完,就被容贵妃给打断了,被蔻丹染成鲜红的长甲指着外面一众禁军,她质问道:“外面那些禁军,是你让他们来的?”
“为了父皇和母妃的安全,儿臣才多派了些禁军过来。”
她这副说辞,容贵妃完全不信,“你哪来的兵符?陛下只给了你一千禁军,你回京城只带了百余人,这些是哪来的?”
颜莳并没将兵符的事说出来,她语气淡漠,“禁军只听父皇的吩咐,如今父皇病重,他们自然会听儿臣的,毕竟儿臣是名正言顺的太子。”
鲜红的长甲指向她,“名正言顺,好一个名正言顺,你不要忘了是谁把你推上的太子之位。”
颜莳回道:“儿臣自然知道,是母妃费尽心思为儿臣谋划太子之位。”
她看了眼外面的禁军接着说道:“母妃看见禁军,为何第一反应是来质问儿臣,是因为母妃心里清楚,母妃和儿臣已经不是一条心了吗?”
容贵妃看着她道:“为了你,母妃把容家都给搭上了,等陛下死了,这皇位就是你的,江山也是你的,你有什么不满足的?”
“江山皇位,这是母妃为容家谋的,母妃想要的不是一个有能力的‘皇子’,母妃只是想要一个听话,可以任由你摆布的傀儡。”
所以她才不想有任何事情超出掌控,对颜莳派来的禁军反应如此大。
眼见两人气氛越来越紧张,容贵妃忽然软了语气,“你若气愤今早母妃的提议,母妃可以让步,不再揪着你的婚事不放,你要知道,你只有容家,只有母妃了。”
颜莳对上容贵妃有些泛红的眼睛道:“儿臣可以全都不要。”
容贵妃闻言气得手抖,却只能看着颜莳离开的背影无能无力。
安太医在一旁小心劝道:“娘娘消消气,殿下方才只是一时气话,娘娘别往心里去。”
“早知有今日,本宫当初就不该为她请那么多名师,不如把她养蠢了好拿捏。”
安太医闻言也不敢多说,就当他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时,身旁又传来容贵妃的声音,“你回去再备两副药,一副送陛下安息,一副就留给她。”
安太医语气有些发慌,“娘娘,如果陛下和殿下接连出事,恐怕会让朝堂大乱。”
容贵妃平复了番心里的怒气,恢复了往日的雍容,她道:“人尽皆知太子体弱,突然没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等到时候本宫抱来个孩子,说是她的,谁又能查证?”
没人能阻碍容家,就算是她亲生女儿也不行。
安太医还是心有不安,他想着要不要将此事报给老国公,好让容家有个准备。
“这件事本宫不想第三个人知道,倘若你这次的药再出错,本宫也留不得你了。”
安太医背后一层冷汗,他忙道:“微臣知晓了,娘娘放心。”
~
王府内一处暗牢里,容凛缓缓睁开了眼睛,刚想动一下,就发现自己被捆了手脚,眼前全然是陌生的场景。
脖子后面的剧痛让他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他明明偷偷跟在宋景玉身后,为何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容凛环顾了一下四周,看见了同样被绑着的宋景玉,不同于自己的窘迫,他满脸平静,一点也不慌乱。
容凛正要问他,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不知想起了什么,闭上了眼睛,装作从未醒过来的样子。
宋景玉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他不清楚宣淮王要干什么,便也不敢贸然开口。
暗牢外,陈远踹了一脚面前的人道:“我让你们去监视宋景玉,你们倒好,直接把人绑回来了,一绑还是两个,王爷又没说要见他们。”
挨了一脚的暗卫解释道:“属下以为被发现了,才出手将人打晕的,王爷说了不能让人发现,属下们不知如何是好,这才将人带了回来。”
“行了行了,王爷还没说什么呢,你着什么急。”
柳献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反正暗卫不归他管,出了错也找不上他。
霍如深只是看了眼做错事的暗卫,并未责怪,“下去吧。”
“王爷,这两个人要怎么处置?”陈远忍不住问道,宋景玉还好办,被威胁之后能老实闭嘴,可那个容凛,看着不是好应付的。
霍如深只是淡淡说了句,“死人的嘴最严。”
说罢他就抬步暗牢里走去,陈远拉了一下柳献的衣袖道:“你听见王爷方才的话了吗?难道王爷打算送这两人上路?”
柳献摇头,“我怎么知道王爷的心思。”
暗牢内,宋景玉看见了缓缓走过来的霍如深,“王爷想邀请我们上门,何必用这种法子?”
难不成还是不放心,想在江淮就把他给解决了?
那容凛怕是被他所牵连了。
霍如深看了眼躺在地上依旧昏迷的容凛,“听闻宋大人后日便要离开江淮了?”
“王爷消息真是灵通,正是后日。”
“既然宋大人后日便走了,本王担心宋大人会乱说话,你身边这位就暂且留在江淮吧,又或者宋大人留在江淮替本王办事,本王放了旁人?”
霍如深此话一出,一直装晕的容凛也不装了,他看着宋景玉恶狠狠地道:“你个吃里爬外的东西,枉费了殿下如此信任你。”
宋景玉眉头微皱,忍不住反驳道:“我什么时候背叛殿下了?”
但容凛却咬死了他背叛,“你自己心里清楚,看样子你们都不是第一次说这些了,你要没这个心思,他怎么会开口留你。”
宋景玉不想跟容凛多说,他看向霍如深道:“下官志不在此,王爷另寻他人吧。”
霍如深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两人争执,闻言道:“既然如此,那就容大人留下,宋大人可以走了。”
他看向柳献,示意他给宋景玉解绑。
容凛大喊起来,“扣押朝堂命官,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罪?”
霍如深没回他,宋景玉却冲他喊了一声,“你闭嘴。”
他没法给容凛解释为什么,只是他再这样喊下去,万一霍如深一生气真把他给杀了,宋景玉虽然讨厌此人,但他并不想容凛死在这里。
容凛瞪着他,“你有什么资格让我闭嘴,你个没良心的,跟乱臣贼子相勾结,你对不起殿下待你那么好。”
容凛口中的“乱臣贼子”突然开口道:“容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讲,本王何时成了乱臣贼子?”
“暗中勾结朝臣的藩王,不是乱臣贼子是什么?”
霍如深眸中暗色渐重,宋景玉来不急多说,就被人带来出去,暗牢内只剩下还被捆着手脚的容凛。
“给他也松开。”霍如深吩咐道。
柳献将捆着容凛双手的绳索解开,他怕此人不老实,脚上的绳子还是系着吧。
容凛双手被释放后,他下意识去摸身上携带的玉佩,没想到缺摸了个空。
霍如深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他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那块通体透亮的玉佩出现在容凛面前。
“容大人是在找这个?”
第 37 章
容凛下意识想要把玉佩抢过来, 可被捆着的脚让他挪动困难。
尝试无果,容凛只能怒瞪着霍如深,“把玉佩还给我。”
霍如深指尖摩挲着玉佩上雕刻出来的名字道:“这玉佩是你的?”
见他不答话, 霍如深故意道:“难不成是你偷来的?”
容凛听不得他如此污蔑自己, 马上反驳道:“我没偷,这是殿下亲手交给我的。”
“是吗?”霍如深将玉佩收了回去,“看来太子殿下对容大人可真是信任。”
柳献在一旁小声问道:“王爷, 真要把他关在这里?”
暗卫把人带回来的时候没多想直接塞进了暗牢,这暗牢一般是审问犯人的地方, 又暗又潮,好歹是个朝堂官员, 王府后院那麽多空房间,把人关在那每天送饭也方便。
“多找几个人看着,好好照看容大人。”
霍如深留下这句话就走了,容凛想象中的严刑逼供没有发生,虽然他对面就是满墙的刑具, 但这些东西都没用到他身上。
容凛心中不安,明明后日他就能离开江淮回京城了, 现在却被关在这种鬼地方,殿下交给他的玉佩还被抢走了。
宋景玉的事暂且不谈, 他害怕霍如深拿着殿下的玉佩乱来。
府外, 宋景玉站在门外迟迟未走,虽然容凛与他不睦,但好歹同朝为官, 他也不想对方死在江淮。
“宋大人怎么不知好歹, 王爷心善只留了一个,难道你是想一起留下?”陈远堵在门口不肯让他进去。
“我要见王爷, 劳烦陈公子进去通传一声。”
陈远不耐烦地道:“王爷事忙,没工夫见宋大人。”
宋景玉实在没办法了,他正想实在不行把陈禀拉来的时候,瞥见陈远背后的身影,是霍如深。
“王爷!”宋景玉喊了一声,“王爷可否听臣一言。”
霍如深走到门外不等宋景玉开口就再次将手中的玉佩亮了出来,语气中尽是惋惜,“宋大人忠心于太子殿下,可殿下显然不信任宋大人,不然怎会将代表她身份的玉佩交给容大人,而不是你。”
他手中的玉佩,宋景玉再熟悉不过,他跟在颜莳身边多年,见过无数次,绝对不会认错。
就要到嘴边的话被咽了下去,他只是盯着霍如深手中的玉佩,理智告诉他,这不过是殿下为了安抚容凛,让他不要闹事才留下的,可宋景玉心里像是被扎了根刺一般。
陈远这时候还不往往他心口上扎刀子,“毕竟容大人和太子殿下本来就有亲,肯定不是宋大人一介外人能比的。”
霍如深瞥了他一眼,“关门。”
宋景玉被彻底赶出王府,他看着紧闭的大门,想去敲门的手忽然顿住了,此时此刻,他脑海里全是方才那块玉佩,以及陈远扎心一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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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离开江淮时,陈禀将他们送到了城门口,周围还有一众听见消息赶来相送的江淮百姓。
“怎么没看见容大人?”陈禀环顾四周,除了早就钻进马车里的孙公公,这队伍里确实少了个人。
宋景玉拉紧了手中的缰绳,“他昨日就走了,京城容家传了消息过来,催得有些急。”
闻言陈禀就不再多问,他看了看江太医身边的阿朝,这可怜的小姑娘能有个好去处他也高兴,他拿了一块小木牌交给阿朝。
“等以后你想回来了,就拿着这块木牌来总督府,江淮永远都是你的家。”
阿朝用力地点了点头,“谢谢陈大人,阿朝知道了。”
“时间差不多了,陈大人回吧,我们也该启程了。”
浩荡的队伍就此缓缓离开江淮,不同于来时的无人相迎,他们离开时满城相送。
宋景玉回望了眼身后相送的百姓,倘若不是皇城出事,殿下也能看见这些,而这些便是他们来此的目的。
散尽万千银,只为万民安。
城门附近的酒楼里,柳献看见这些人立刻终于松了口气,“总算走了,有这些人在,后山那里一丝动静都不能出。”
坐在他对面的霍如深闻言吩咐道:“后山那里你和陈远多看着点,别一时大意出乱子。”
柳献点头,他猛地想起一件事,“王爷,暗牢里那位日日咒骂,连饭都不吃了,正闹绝食呢。”
霍如深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漫不经心地道:“昨日不是抓到了两个探子吗?在暗牢里审审,问问是谁派来的。”
“王爷这是打算杀鸡儆猴?”柳献猜到了霍如深的打算,接着道:“那容凛确实不知好歹,没让人对他动刑还好吃好喝伺候着,他还不知足。”
暗牢内,容凛透过高处的小窗想要看清楚外面,现在这个时间,恐怕人都已经走了,只剩他被留在了江淮。
宋景玉居然就这样把他给抛下了,他回京要如何对殿下解释,如何跟容家交代。
容凛气急了,抬脚就要往牢门踢,用喊得有些干涩的嗓子道:“放我出去!”
他话音刚落,居然真的有人进来,但不等他高兴,就看见两个已经快不成人形的“人”被拖了进来。
柳献缓缓走到他跟前道:“恐怕待会要吵到容大人了,容大人见谅。”
他微微抬手,便有人提着桶凉水倒了下去。
地上躺着的“人”这才有了些动静,容凛虽然离得远,但还是看清了那两人布满鲜血的脸。
容凛心里清楚他们这是在杀鸡给猴看,但看见眼前这一幕,心里骤然一紧。
柳献看了眼他发白的面色,随手指了样墙上挂着的刑具,不多时后,暗牢里回荡着瘆人的惨叫声。
自从那日之后,容凛再也不嚷嚷着要绝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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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英殿内,因为多了禁军的缘故,内阁都老实了不少,但颜莳清楚这不是长久之策。
她总不能次次都用禁军来威胁,崔梁其实更清楚,颜莳只是威胁而不会动手,所以现在才会出现两者相争,谁也不肯让步的局面。
颜莳要清查六部,尤其是户部,利益相干,崔梁死咬着不肯答应。
“陛下危在旦夕,殿下本该侍奉在前,可如今却在此处与臣争论六部之事,陛下虽言殿下可立,但殿下此刻只是奉命监国,还没有彻查六部的权力。”
“六部是朝廷最要紧之处,突然要查,难免会使朝廷动荡,殿下三思啊!”
“崔大人说的不错,彻查六部之事,还是等陛下醒后由陛下定夺吧。”
这里站着的所有人都是崔梁一手提拔上来的,自然不会向着颜莳,顶着禁军的压力也要站出来反驳她。
站在这里之前,颜莳还以为朝中最难处理的人是杨公公,可现在她才明白,所谓司礼太监,也不过是崔梁推出来惹人耳目的。
在外人眼里只会觉得阉党当道,骂声全在杨公公身上,他崔梁却赢了一身好名声,成了人人口中忧国忧民的首辅。
“若是诸位大臣如此反对,那清查六部的事暂且推一推。”
闻言崔梁忍不住心里嘲笑,颜莳手下除了容家再没能用之人,但要查起来容家与六部牵连更广,同样不干净,前几天宫里还传出太子与贵妃争执的消息,恐怕也是为此,没了容家支持,他倒要看看颜莳接下来在朝中还能如何。
都到这种地步了,他拿什么查六部。
可不等崔梁放心,颜莳又道:“既然诸位阁老觉得孤骤然清查六部会使朝廷动荡,群臣不安,那不如六部的事先推一推,清查先从诸位阁老开始,想必诸位为国为民多年,定然不会有贪污纳脏之嫌,如此一来也能让余下百官有个准备。”
武英殿内瞬间没了声音,在场众人谁听不出颜莳话里的意思?
既然不让他查六部,那就先查他们几个,话里又把他们几个捧得如此高,但凡有人反对那便是心虚,便是有贪污纳脏之嫌。
众人有意无意地看向崔梁,想他出个主意。
崔梁捋着胡须的手微顿,“内阁……自然不会有人贪赃枉法,如若有,殿下不严惩,臣也会将其押入牢房。”
对于颜莳的话他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反倒顾左右而言他。
崔梁说罢,内阁几位官员纷纷附和,力证清白,情绪激动地说他们绝无贪污纳脏之嫌,认为颜莳不信任他们,甚至想当众表演一番殿前撞柱,以表清白。
颜莳面对这堆开始起哄的老狐狸,低头看了眼手下压着的奏折,从老师被驱逐出京那日起,她就暗中查着当年之事,以她对老师的了解,老师绝对不会做错贪污受贿之事。
当年朝中,最针对老师的便是崔梁,只要老师站在朝堂上,他就会记起自己的头名状元名不副实,颜莳对他早有怀疑,加之近日的试探让她断定当年之事必有崔梁的手笔。
她手下压着的正是有关此时的证据,直到今日,她终于能还老师一个清白,这也是她能想到的,最快打压崔梁的方法。
正当颜莳想要将手下的奏折拿出来时,武英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一句,“殿下,郾城急报,恭亲王起兵,反了!”
第 38 章
恭亲王?皇叔?
颜莳骤然听见急报, 有些缓不过神,她甚至已经有准备会听到宣淮王谋反的消息,可没想到最后起兵的会是在她印象里老实本分的恭亲王。
武英殿内瞬时乱作一团, 就连崔梁都没了往日那副气定神闲的做派。
颜莳暂时压下心中的波澜, 沉声问道:“可知他有多少兵马?”
“估计三万有余。”
崔梁闻言忽松了口气,才三万,光京畿的禁军都有三万, 藩王养出来的杂兵怎么能跟朝廷培养的禁军相比。
“不过三万,郾城虽离京不远, 但沿路城池也有兵马守卫,皇城又有禁军, 臣倒觉得不足为惧。”
此言一出,除了颜莳之外的诸臣纷纷冷静下来,开始恭维崔梁道:“崔大人说的在理,区区三万叛军,根本不足为惧。”
颜莳这时突然插话, “如果这时有别的藩王想趁乱谋一杯羹呢?”
颜莳稍微冷静了些,她没想到的自己的嫡亲皇叔会趁乱起兵, 是受人挑唆还是早有异心?
颜莳回想了片刻,发现在她印象里, 恭亲王在她刚出生时就已经前往郾城就藩, 因为与父皇是同胞兄弟,所以藩地虽不富裕但离皇城最近。
她尚年幼时,恭亲王便可无需通报朝廷就离开藩地, 相比于其他藩王, 他拥有的特权最多。
“殿下这是何意?”崔梁觉得颜莳有些草木皆兵,“藩王拥兵本就是大罪, 有几人敢如恭亲王一般冒天下之大不韪起兵谋反?”
颜莳暂且压下了手里的奏折,“崔大人觉得应该如何应对?”
在场一个武官都没,颜莳让人去寻孟洄。
崔梁不懂用兵之道,只在兴趣之余看过两三本兵书,听见颜莳问他,崔梁捋了把胡须侃侃而谈,“郾城的叛军要到皇城,起码也要攻破五座城池,守城将士加起来足够击退那些叛军了,臣以为根本无需担心。”
“崔大人可知有些时候不能单论两方将士多少来定输赢,而且以崔大人方才之言,是打算弃守城将士于不顾?”
“臣并无此意,但为保皇城安全,到必要时难免要牺牲一些人。”
自古以来皆是如此,崔梁丝毫不觉得自己方才的话有何不妥,“殿下要真放心不下,就派一部分禁军过去支援,不过臣以为眼下皇城才是最要紧的地方,殿下可不要因小失大。”
殿内陷入寂静,颜莳竟然开始思考起崔梁的话,有一瞬间,她险些被说服了。
颜莳看着面前默不作声的众人,看来他们和崔梁的想法一致,用一两座城池的死守,来抵抗叛军。
有时候坐在高位久了,确实容易将人命看得如此之轻。
正在气氛僵持之际,孟洄赶了过来,他最近都在皇城负责日夜巡逻,所以来得很快。
“微臣见过殿下,诸位阁老。”
“郾城的事,你可知晓了?”颜莳想听听他的意见,“孟大人身为武将,觉得该如何应对?”
孟洄心中惴惴不安,他虽统领禁军,但却从未上过战场,让他对付些山匪流民还行,面对突如其来的叛军,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况且殿下也知道禁军能用的兵就只有两万,皇城为重,不可随意遣派。
颜莳叹了口气,她站起身走到一旁的书案边,推开积压的奏折,用朱红色的御笔写了一封信。
崔梁正迟疑着要不要凑过去,颜莳就匆匆收笔,她将信件叠好交给孟洄道:“让人快马加鞭,送到恭亲王手中,一定要赶在叛军还未攻城之前。”
孟洄接过那张薄薄的纸,丝毫不敢怠慢,起身快步离开。
崔梁一眼也没看到那信件上写了什么,不禁发问道:“殿下方才那封信上写了什么?”
颜莳道:“写了这世上鲜少有人能拒绝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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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忽然出现的意外,颜莳手下压着的奏折还是没来得及拿出来,空无一人的武英殿内,她陷入了沉思。
“娘娘,这里是武英殿,您不能进去。”是守在武英殿外禁军的声音。
“闪开!”一声怒喝,将颜莳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抬眼看向闯进来的容贵妃,抬手让拦着她的人退下,“母妃怎么来了?”
因为前几日的争吵,容贵妃已经多日未见颜莳了,哪怕颜莳去永和宫,她也躲着,谁让颜莳越来越不把她放在眼里。
可当容贵妃听闻恭亲王起兵的消息后,终究是坐不住了,在东宫等不到颜莳,她便闯了武英殿。
“恭亲王的事是真的?”容贵妃直截了当地问道。
“真的。”颜莳点头,“而且拥兵三万,郾城离京不远,如果沿路城池失守,皇城也危在旦夕。”
容贵妃皱眉道:“你手下不是还有三万禁军吗?他们……”
“母妃可知,因为户部回回拖欠军需,禁军也养不起三万人,只能暗中缩减,能用之人远不到三万。”
颜莳将所有和盘托出,左右这里也无外人了。
“那你打算如何?”容贵妃看着有些憔悴的颜莳,她似乎断定颜莳一定有办法。
“人人都想要皇位,皇叔身为父皇的亲弟弟,有这心思也正常。”
“当初本宫就该劝陛下对恭亲王多些防备,陛下待他血缘深厚,他却趁陛下病危时起兵造反。”
“母妃现在说这些有何用,哪怕现在父皇突然好起来,也不能凭空变出来几万大军。”颜莳看了眼容贵妃有些慌乱的面色,“儿臣已经派人送去了谈判文书,不日就能送到皇叔手上。”
“你拿什么跟他谈?难不成你想给他多划几座城池当藩地?”
颜莳摇头,一脸淡然地开口道:“儿臣拿皇叔最想要的皇位跟他谈判。”
其实方才那封信上她没写什么特别的东西,皇叔骤然起兵,所求无非就是皇位,那她便给他一个能名正言顺登上皇位的机会。
这世间鲜少有人能拒绝的东西便是如此,起兵容易,难得是一个名正言顺不被世人唾弃。
身为皇帝的亲弟弟,颜莳觉得这个机会对皇叔来说,诱惑不小。
在容贵妃不可置信的目光里,颜莳解释道:“只要皇叔答应,那三万叛军就是来支援皇城的,而他也会得到一封太子体弱不堪政事,父皇册立皇太弟的遗旨,名正言顺的机会,儿臣相信皇叔会好好定夺的。”
“你疯了?皇位也能送出去?”
“儿臣没疯,这是最好的法子。”
容贵妃手指颤抖地指着她,“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觊觎着这个位置,兵马不够就去北疆调,去别的城池调,哪怕是求他国派兵,割几座城池而已,总能保全皇位的。”
颜莳轻声道:“母妃,疯的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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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颜莳却没想到,她算漏了,恭亲王看了她的和谈书后都没等余若开口去劝,直接放到烛火旁点燃了,朱红的笔触瞬时被烧成灰烬。
余若松了口气,他也看到了那封和谈书上写了什么,就连他也不敢保证恭亲王会不会一口应下,毕竟那上面的条件太过诱人。
“王爷当真果断,太子殿下此举多有哄骗之意,王爷若真听信此言入京,那才是凶多吉少。”
恭亲王面色凝重,他烧掉和谈书的手在微微发颤。
他之所以选择将和谈书烧掉,是因为他怕自己会后悔。
“恭”亲王,他不喜欢这个封号,“恭”顺、“恭”敬,这是皇兄给他的封号。
他前半生就被困在一副“恭顺”的壳子里,面对皇兄就如同一只战战兢兢的老鼠一般,同为中宫嫡子,凭什么皇兄能坐上皇位享有万里江山,而他却只能守着小小的郾城度日。
他的封地虽然离京最近,但也最容易受皇兄掌控,一有风吹草动便会传到皇兄耳朵里,这种战战兢兢的日子他受够了。
什么皇太弟,哪怕名正言顺他也不想要来自皇兄的“赏赐”,起兵谋反又怎样,他身上留着和皇兄一样的血,他坐到那皇位上,哪怕没有圣旨,他也是名正言顺。
恭亲王按住了自己微微发颤的手道:“本王信任余先生,所以才将一切交由余先生做主,明日便攻城,本王已经等不及了。”
余若敛眸应道:“王爷尽管放心,属下已经有完全之策,攻入皇城是迟早的事。”
天色渐晚,余若从恭亲王的营帐中离开,他们此时正驻扎在距离泉城不远的地方,这里是郾城通向京城的必经之路。
夜色之中,他似乎能看清楚泉城内的点点灯光,多漂亮的一座城池,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愿破坏眼前的美景。
余若回到休息之处,他将送来的晚膳用尽,后又在餐盒内塞了封早已准备好的密信。
恭亲王别的不说,谨慎之态便足以让余若佩服,杯弓蛇影,在他面前不能有丝毫异样,他想传信回江淮也只能如此。
等到餐盒被人拿走,余若看着面前跳动的烛火,不出一月,一切都将尘埃落定,等到那日,他想让王爷答应他一件事,也不知可不可行。
第 39 章
泉城城破的消息传来时, 朝堂之上正在争论六部清查一事。
颜莳并未将此事透露出去,在场的只有她和那几位阁老知晓,巧的是今日就有人站了出来, 上奏直言清查六部, 要说此事和几位阁老没关系,颜莳是不会信的。
如今的局面就是崔梁提前找了一个不起眼的官员将清查六部之事上奏,引得朝臣反对, 她再想开口也要斟酌一二。
百官争论之际,泉城传来急报。
“启禀殿下, 泉城失守!”
突闻噩耗,方才争论的百官瞬间噤了声, 一直对守城将士极具信心的崔梁也倍感意外,倘若泉城死守,再怎样也能拖个五六日。
“可知详情?”崔梁发问道。
“恭亲王手下有一谋士,使计绑了泉城太守一家老小,推到了城门口, 他若不降,便一刻杀一人。”说到此处, 来禀报的人语气微顿,“那位谋士似乎是……余大人。”
朝中大臣没几人是姓余的, 能让所有朝臣都记忆深刻的只有一个余若。
崔梁闻言瞬间变了脸色, 这个名字当年如同噩梦一样拌在他身边,处处与他作对,好不容易将人赶出京城, 余若竟然投到了恭亲王手下当起了谋士。
“殿下, 余若此人对朝廷怨恨已久,臣以为恭亲王谋反一事肯定少不了他挑唆。”
颜莳此刻却在想另一件事, 如果真是老师在恭亲王身边谋划,那她送去的和谈书没被接纳倒也不让人意外。
只是老师之前一直在江淮,现在却在恭亲王身边出现,恐怕这背后挑唆之人非霍如深莫属了。
颜莳看向跪在金殿中央的人道:“可知伤亡如何?”
“回殿下,太守当场受降,并无伤亡。”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多了不少谴责声。
“世上怎会有如此贪生怕死之辈!”
“身为一城太守,可谓失职!”
颜莳抬手示意他们肃静,当时恭亲王起兵时没见他们如此激动,满朝百官无一人敢去泉城,谴责起旁人倒是义正言辞。
“泉城是必经之路,如今泉城失守,叛军逼近,诸位可有什么计策?”
一片沉默过后有人站了出来,“不如派遣禁军与之一战?”
“禁军派走了皇城谁来守?臣以为不如从别地调遣将士。”
“屯兵最多的地方就是北疆,难不成从那调?”
“不可!”崔梁闻言直接反对,“北疆异族蠢蠢欲动,一旦调兵,边疆必生异象,届时便是异族数十万大军压境!”
他确实不擅派兵遣将一事,但比起北疆异族的数十万大军,恭亲王那三万叛军就显得没那么能入眼了。
“殿下,北疆路远,就算此刻调兵也为时已晚,泉城虽已失守,但可从临近城池调兵,守在叛军的必经之路上。”
“那便依崔大人所言。”
不用崔梁反对,她也没动过北疆的主意,恭亲王虽然棘手,但北边的异族更难应付。
下罢早朝,颜莳单独召见了孟洄,既然为皇叔出谋划策的人是老师,那她断不能大意。
“殿下召臣来可是为了恭亲王一事?”
颜莳微微点头道:“孤想让你带着三千精兵去往饶山关。”
孟洄领命道:“臣定不负殿下所托,死守饶山关。”
他为武将,怎能畏惧战场。
颜莳却道:“三千精兵如何死守?孤派你不是让你死守饶山关的。”
“饶山密林丛丛,天黑很难看清前路,一日的路程他们出不了饶山。”
孟洄似乎猜到了颜莳的意思,“殿下是想?”
“禁军之中,应该有不少人精通行刺之道吧。”
擒贼先擒王,反叛的头目没了,剩下的叛军不过就是一盘散沙。
“殿下放心,臣知晓了。”孟洄瞬间热血沸腾,禁军听令于陛下,各种资源,欢迎 入鸟峮四二2二武九一四气刺杀之事自然也没少过,可以说战场指挥他不行,但刺杀谋划一事他在行。
“三千太多,臣只带一千就行。”
“这些随你。”颜莳格外叮嘱道,“记着,一定要让叛军知道恭亲王已经死了,让他的尸身被旁人看见。“
不然老师可能会将白的说成黑的,瞒下皇叔的死。
“殿下,如果遇到余大人,该如何?”
颜莳沉默了片刻,“如果真的遇见他,能把他带回来最好。”
孟洄明白了颜莳的意思,不再多问。
等人走后,颜莳站在东宫的回廊下,看着不远处的一颗柳树,那是当年老师教她下棋的地方,眼下已然入冬,那棵柳树也只剩下干枯的柳条。
她还是没忍心说出那句连同恭亲王一起除去的话,如果遇不到便算了,倘若真碰到,活着带不回来,那就只能……
颜莳觉得她这些日子叹气的次数,要比过去十几年加起来都多。
至于老师……就交由天定吧。
“殿下快看,今日竟然下雪了!”
吴嬷嬷的声音,将颜莳从过往的回忆里拉了出来,她抬眼望去,眼前果然出现了些许细碎的雪花,今年的初雪,似乎早了些。
~
宣淮王府内,霍如深刚接到余若的信,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陈远道:“是你去请你叔叔过来,还是本王让人请陈大人过来?”
陈远立刻答道:“属下这就去。”
柳献有些激动,他们筹谋多年,终于等到了现在。
“我们能从郾城那条路走,有恭亲王在,等于帮王爷扫清了前路,不愧是余先生。”
霍如深忽然开口道:“去写封奏折,就写本王听闻恭亲王造反,皇城有难,特派兵救驾。”
“属下已经写好了,可要现在送出去?”
上面逐字逐句,还是先前余若盯着他写的。
霍如深微微颔首,“送去吧。”
前厅,陈禀是被陈远给拉来宣淮王府的,他已经许久都未来过这里了。
太子殿下在时是为了避嫌,殿下走后他反倒更加有意无意躲着宣淮王府的人,尤其是他这个侄子。
陈禀挥开陈远拉着他的手道:“有什么话总督府不能说,你非要把我拉来这里?”
“是王爷要见叔叔。”陈远轻声叮嘱道:“叔叔待会一定不要顶撞王爷。”
他话音刚落,霍如深便带着柳献过来了。
“许久不见陈大人了。”
陈禀拱手道:“臣见过王爷,这些时日江淮事忙,许久未来拜访王爷,是臣的过失。”
“陈大人坐吧,本王今日寻大人来,不过是想向陈大人讨个方便。”
陈禀心头发紧,问道:“王爷要讨何方便?”
“江淮有两处城门,后山旁的东城门人迹罕至,陈大人只需将那里的守卫撤下两日,让本王行个方便。”
霍如深抬眸看向陈禀,等着他的回话。
陈禀闻言有些慌乱,“王爷为何忽然要用那里?”
霍如深轻笑道:“陈大人平日里最擅长的不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本王身为江淮藩王,并不想对江淮百姓下手,陈大人觉得呢?”
陈禀如果现在还没明白霍如深话里的意思,那他这个江淮总督也当到头了,他迟疑了片刻,在陈远催促的目光下,他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臣知晓了。”
走出宣淮王府时,陈禀心里有些难受,改朝换代是最常见不过的事了,以前的他不是没察觉到宣淮王府的异样,但因为自己的侄子牵扯其中,也因为他恪守的为官之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只要当好江淮总督就行。
江淮安好,朝廷不会难为他,王爷要能成事,好处自然少不了他的。
万一事情败露,他还能说自己是被迫的,罪责不重。
可当他和太子殿下一同处事之后,陈禀觉得如果殿下能上位,颜朝或许还有救,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听闻已经有藩王起兵作乱了。
陈禀摇了摇头,踏着脚下的落叶往总督府走,他不敢想那样一个如同孤月般的人,受困于皇城时会是何场景。
~
书房内,霍如深烧掉了最后一张字帖,柳献见此面露不解,“王爷为何要将以前的东西也给烧掉,那些书画不还好好的?”
他方才偷偷看了眼王爷手中的东西,似乎有些还是书信,但好像放了好久,都有些泛黄了。
火光映入了霍如深的瞳孔,这些东西早就该同老管家一起被烧得干净,可他怕有遗漏,谨慎起见还是留下了,但明日他就要离开江淮了,这些东西就再也用不上了。
“一些用不上的东西,烧了干净。”
柳献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道:“属下先回趟柳家,先行告退了。”
他转身走到门口时,开门的动作一顿,“王爷,咱们关在
铱驊
暗牢里那个,要带上吗?”
方才一直没有反应的霍如深这才微微抬眸,“还活着?”
柳献点头,“活着。”王爷不是说不让他死吗?还让好好看着,怎么这时候忽然问他死没死。
“没死就带上。”说完这句话,霍如深复又垂下眼眸,柳献看着他将王府的玉佩都一块扔进了火盆里。
这也是没用的东西了?
柳献连忙开门出了书房,万一等下王爷觉得他也没用,说不定要一起烧了。
等到火盆里的东西燃烧殆尽,霍如深才从书案旁离开,他看向书架上的书,上面但凡有标注的都被他毁了。
当他转身之际,忽然看见一个书签样的东西,霍如深抬手将那本书抽了出来,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东西。
指尖一一划过书页,停留在了一处诗词上。
“一色阴云蔽晓空,粉英琼屑乱茸茸。”*
这句诗后面,有人用与他略有相似的字迹写道:“皇城的初雪,美不胜收,此生难忘。”
霍如深合上书页,将手中的书丢进残余火光的火盆里。
算算日子,说不定他也能看看皇城的初雪。
第 40 章
“朝廷调了不少城池守卫守在饶山关, 先生可有什么办法?”
自从余若不费一兵一卒就将泉城拿下后,恭亲王对他越发信任,做任何事之前都要问他的意见。
“一堆仓促聚起来的散兵, 发挥不了多大的用处, 连赶了两日路,饶山夜间难行,今晚就暂歇在这吧。”
恭亲王一口应下, 命士兵就地安营。
余若看了眼周围的密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王爷今晚需格外小心,巡逻人手绝不能少。”
恭亲王将小心谨慎刻到了骨子里, 闻言又在自己的营帐外多添了一倍的人。
是夜,恭亲王睡梦中被浓烟呛醒,他慌忙起身,却发现周边空无一人,“来……咳咳……来人啊!”
浓烟呛得他睁不开眼, 忽然有双手将他从床上拉了起来,他还没来得及说话, 就感到下腹一阵剧痛,刚刚睡醒的他就再次失去意识。
余若察觉到异常时已经晚了, 营帐周边不知为何起了火, 此刻正是常人精神涣散之际,一场火烧得人心都慌了。
各处都是救火的官兵,余若倒是不担心他们, 毕竟有三万人在这, 这点诡计还伤不到根本,他最担心的是恭亲王, 他若死了,先前的谋划就泡汤了。
余若等不及问恭亲王那边如何,径直往恭亲王的营帐走去,他发现这浓烟里似乎有些能让人困乏无力的东西。
“余先生受惊了。”
余若看见了营帐外看守的人下意识松了口气,“王爷可安好?”
“王爷应该还未醒,先生要进去看看吗?”
余若往前走了两步,正当他要走进营帐时,身后的守卫忽然抽出了匕首。
余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侧身躲了一下,但腰上仍被划出了一道不浅的伤口。
周边守卫也察觉出异样,纷纷上前,他们都没发现身边的守卫何时换了人。
刺杀的人被当场拿下,余若顾不上腰间的疼痛,按着伤口走进营帐内,如他所料,恭亲王此刻已经倒在地上,鲜血留了一地,早已没了气息。
余若心头一凉,他忍着腰间的剧痛,走到营帐外大声道:“去寻军医来。”
此刻被按在地上的刺客忽然大喊道:“叛王已死,乱臣贼子,必遭天谴!”
~
武英殿内,颜莳将手中的奏折扔到孟洄身上,她鲜少生气,只是这次他们办事实在愚蠢。
“孟大人昨日还跟孤保证,恭亲王已经身亡的消息必定会传开,可现在呢?”
她方才扔到孟洄身上的奏折上写的就是饶山失守,恭亲王遇刺重伤,叛军士气大涨。
颜莳不怀疑派去的刺客会失手,只是她明明提醒了一定要让所有人看到恭亲王的尸身,孟洄为何要自作主张。
“孤如何交代你的?将恭亲王的尸身示众,你又是如何做的?”
孟洄后背冷汗频频,他解释道:“臣只是吩咐他们如若可以,便将余大人一并解决,受重伤的是余大人,恭亲王是确确实实死了,臣也不知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
他还特意赶回京亲自将消息报给殿下,本以为万无一失,谁料竟成了现在这样。
“事情既已如此,殿下生气也无用了,不如想想接下来该如何?”
崔梁听见余若重伤时,对孟洄的失职也没那么生气了,甚至想夸他两句。
颜莳瞥了他一眼,别以为她不知道崔梁什么心思,她平复了番思绪,将问题抛回崔梁,问道:“崔大人觉得应当如何?”
崔梁似乎早有准备,他道:“臣之前说不想禁军离京城太远,以防皇城有失,但叛军已经逐渐逼近皇城,不如就此放手一搏,哪怕倒是皇城有异样,禁军也可兼顾。”
颜莳没说话,但她也知道,这是唯一的法子了。
孟洄跪在原地一点动静也不敢出,他怕自己再惹了殿下不悦。
崔梁这时从一堆奏折中拿出了一本递给颜莳,“殿下可看过这个?”
颜莳接过他手里的奏折,果不其然,她预想的状况出现了。
恭亲王谋反一事已经人尽皆知,天下藩王不止他一个,见他起兵,剩下几个不老实的也开始蠢蠢欲动。
“救皇城?亏他们说得出口。”她忽然问道,“可有江淮那边的消息?”
崔梁从另一堆文书里找到了江淮那边的消息,“江淮总督上奏并无异样,但宣淮王却说要派兵支援,不过两封折子有前后之分,恐怕江淮总督事先并不知情。”
颜莳放下手中的奏折,大厦将倾之际,谁不想上前分一块地,早有预谋的霍如深如此,临时起意的诸位藩王更是如此。
她看了眼崔梁,等到兵临城下之时,谁知会不会有人在背后作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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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回到东宫,颜莳才能稍微喘些气,吴嬷嬷看着她现在的样子有些心疼,她将午膳摆好后忍不住说了声,“殿下受累了。”
这几日书房的烛光都没灭过,她想劝都劝不住。
颜莳抬手揉了揉发皱的眉心道:“嬷嬷不用担心,孤无事。”
她这几日也没闲着,动不了六部所有人,那她就动最显眼、最招摇的,甚至连容家的亲眷她也没放过。
因为她行事不分亲疏,惹得容贵妃来东宫指着她骂,说她不顾容家死活,枉费了容家这些年的谋划。
颜莳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听着,并未反驳她。
太累的时候她也会埋怨母妃,为何要将她推到太子的位置上,她也想像永安一般当个不谙世事的公主。
可下一刻她就消散了这个念头,正因她坐在了太子这个位置上,她才能看清楚这世间万千,而非在这宫墙内日日感叹流云落花。
“殿下,最近宫中总有风言风语,娘娘这些日子待在永和宫,对此事也不闻不问。”
吴嬷嬷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是她听着那些闲言碎语实在有些忍不住,这才在颜莳面前开了口。
“什么话?”
“有小宫人在传,说……说皇城将破,要快些逃命。”
吴嬷嬷说的小心,皇城好好的,怎么就将破了?
颜莳拿着玉箸的手微顿,这句话说起来也没错,还要多亏吴嬷嬷提醒,她想起了另一件事,“嬷嬷在京中可还有亲人?”
吴嬷嬷摇头,“奴婢的家人都已过世了,只剩下奴婢一人。”
“这几日皇城不太平,嬷嬷可愿照顾永安先去避避风头?”
吴嬷嬷闻言一愣,但她还是下意识点了点头,“殿下的吩咐,奴婢自然愿意。”
“嬷嬷先去收拾些衣服,孤去永和宫一趟。”
说罢她便起身离开。
她能坦然面对国破,但颜莳只有一个私心,那便是永安,她想趁现在皇城还安然之际将永安送走。
颜莳刚踏进永和宫,就听见容贵妃发火的声音,“这就是你们端上来的午膳?本宫要的吃食为何没有?”
颜莳走进殿内便看见地上跪了一群人,容贵妃看见她越发生气,直接坐到一旁,不发一言。
颜莳看了眼桌上精致的午膳,开口道:“都下去吧。”
跪在地上的宫人纷纷起身退下。
容贵妃怒瞪着她,“你是专门来气我的?”
颜莳坐到桌边,“儿臣来陪母妃用膳。”
容贵妃嫌弃地看了眼桌上的吃食,“赶紧撤了,御膳房是没人了吗,那这些来糊弄本宫。”
颜莳默默拿起放在桌上的象牙筷,夹了块鱼肉放到容贵妃面前的碗里。
容贵妃冷哼了一声,“怎么,现在知道朝中无人可用,来讨好本宫了?”
颜莳微微摇头,“儿臣从不后悔动容家……”
她话没说完,容贵妃就推翻了面前的碗,“那你过来干什么!”
“母妃这几日可有听见宫人的闲言碎语?”
“什么?”
颜莳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国之将亡,皇城将破,眼下那些宫人都忙着找退路,忙着逃命。”
容贵妃不由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当真如此?”
“其言不真,但也快了。”颜莳解释道:“饶山失守,剩下的城池根本没有一战之力,只剩下禁军了,如果禁军也挡不住,这话就成真了。”
“儿臣来找母妃,是为了永安,儿臣想现在将她送走,让吴嬷嬷跟在她身边照顾,倘若皇城无恙,再把她接回来。”
后面这句话颜莳知道希望渺茫。
容贵妃手中的帕子险些被扯坏,她道:“送去哪里?”
“容家可有较为安全的庄子?”
容贵妃摇头,“不行,永安怎能去那种地方。”
她看向颜莳道:“送她去皇陵,那里安全,哪怕颜朝真的不保,皇陵那里也不会有事。”
颜莳点头,“就按母妃的意思,永安那边,母妃去说吧,倘若母妃想要一并离开,儿臣会安排人送你们离开。”
说完,颜莳便起身准备离开。
容贵妃还没消化颜莳方才说的消息,她看着颜莳的背影忽然开口问道:“那你呢?”
颜莳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容贵妃,她语气平淡道:“儿臣自然是待在皇城,颜朝在一日,儿臣便一日是太子,身为皇储,怎可弃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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