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后来霍如深是在听月口中得知颜莳自他离开后重新在大佛堂里燃起了香火, 而夹在书信里的那张梵经正是颜莳第一次抄录下来的那张,其中是何意思他不用去问颜莳也知晓。
今日百官休沐,免了早朝, 在颜莳还未醒时, 霍如深独自去了大佛堂。
神佛之事,他从未相信过,当年他被关在暗牢的时候, 也没见神佛开眼渡一渡他的苦难。
可后来他觉得若是当初的所有苦难都是为了见到颜莳,那神佛确实渡了他的苦难。
颜莳睡醒时, 霍如深刚从大佛堂回来,鼻尖嗅到了他身上的香火气, 颜莳问他去佛堂做了什么,霍如深说自己去上了柱香,去去战场上的杀伐气。
“既如此,就请人在大佛堂做场法事吧,就当是告慰北疆的英烈亡魂。”
霍如深没反对, 其实他上的那柱香不为他,是为了颜莳, 往后岁月里,他只求颜莳能安好。
用过早膳, 霍如深也该回去了, 他算好了时间,等军队将进京城时,他不能不露面。
“后日, 殿下可别忘了在城门接朕回来。”
霍如深临走前着重说了句, 非要看着颜莳点头才肯罢休。
而颜莳却好奇,“陛下怎么出去?”
他若是直接大摇大摆出了皇城, 老师一定会发觉。
可随后景玉宫外就传来了柳献求见的声音,颜莳了然,他进皇城时应该也是柳献帮忙遮掩的。
若非必要,霍如深也不想离开,好在后日他就能再回来了。
他走后,景玉宫里安静了些,颜莳靠在榻上翻书,等着余若什么时候过来找她议事,真不是她偷懒,而是因为昨晚……她眼下实在不想多动弹。
“娘娘,余大人派人过来说他今日休沐,就不去武英殿了。”
颜莳轻嗯了一声,他是该歇歇了。
或许日后内阁也该重新拾起来,不然只有余若他们几个一直忙,谁也吃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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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站内,孟召几次想求见霍如深,都被陈远给拦了回去,今日也一样。
“孟大人何必非要现在求见,等回到京城,自有你求见陛下的时候。”
孟召却心急,他心里有件事一直揣着,等回到京城就晚了。
见他不肯离开,陈远换了个说法,“孟大人所为何事,不如说给我听听?”
孟召面色僵了僵,他摇了摇头,“不劳陈大人费心了。”
陈远看了看天边的余晖,算算时间,人应该快到了。
“天色不早了,孟大人不如先同我去用膳,我是最知道陛下脾气的,陛下这两日接到了朝中来信,在忙朝政之事,这才没见孟大人,说不定待会就忙完了。”
孟召无可奈何,只能相信他,被他拉着离开了这里,一顿饭吃得如同嚼蜡。
但当他们再回来时,陛下果真见了他,他激动地往里面走,也不顾陈远还在一旁,直接跪下求道:“臣求陛下赐臣一道赐婚圣旨。”
霍如深刚从皇城赶回来,听陈远说孟召已经来求见几次了,便没耽搁见了他,只是没想到他所求竟是这事。
霍如深顿了片刻后道:“孟大人想求哪门婚事?”
北疆战场上,孟召也立了不小的战功,一道赐婚的圣旨而已,只要合情合理,他也不是不能给。
孟召闻言忽然沉默下来,霍如深也没催他,只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暖身。
陈远一直没走,反正在场两人都没赶他走,他留下来看热闹而已。
没想到孟召这番年纪了,会向陛下求赐婚圣旨。
良久后,孟召郑重道:“臣数年前亏欠过一女子,害得她落发出家,如今携着军功归来,臣愿用一身军功,换这道圣旨。”
霍如深放下手里的空茶杯,关于孟召的事,颜莳曾在信中跟他细说过,而他口中的女子应当就是静善师太了,既如此他这圣旨倒不知该如何写了。
“孟大人的军功朕会另论,至于这事,孟大人也该让那女子答应后再来找朕,不然朕这圣旨下去,就成胁迫了。”
他总不能一道圣旨下去胁迫早已看破红尘的人出嫁,而且那静善师太还被颜莳多次召见,孟召要娶,总要对方答应才行。
孟召闻言只能垂头应是,他知道这事是不成了。
陈远看着孟召失魂落魄地离开,不禁问道:“陛下是不是知道些内情?”
“你自己的事办完了?”
只一句便让陈远闭了嘴,能有什么事?后日就要进京了,不过陈远想了想道:“臣也想跟陛下求个恩典。”
“说。”
“臣想回一趟江淮。”
跟柳献不同,他还有亲人在江淮,今年他想回去陪陪叔叔。
霍如深直接答应了,“等到年宴结束,封赏过后,你就去吧,别留太久,朕这边还用得上你。”
陈远连连点头,“臣知道。”
霍如深提议道:“要不朕将陈大人调来京城?”
陈远道:“臣多谢陛下思量,但叔叔不会愿意离开江淮的。”
霍如深没强求,摆手让他下去了。
~
大军凯旋进京那日,颜莳早早带着百官在城门外等着,明明前不久她已经见过霍如深了,到跟前却不免还有些激动。
北疆一事,终于有了了结,往后数十年,朝中皆可安心。
她等待时,天边又落了雪,颜莳拒绝了要过来给她挡雪的听月,待到路上积了薄薄一层雪时,耳边听见了隐隐马蹄声。
余若朝前走了两步,奈何什么都看不见。
又过了一刻钟,马蹄声渐嚣,颜莳看见了队伍最前面的人,又是一日未见的人。
百官叩拜后,霍如深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颜莳跟前,碍于周围人太多,他握住颜莳发凉的指尖道:“这些时日,辛苦皇后了。”
颜莳感受着他手心中的温热,并未多说什么,她想说的话,霍如深已经都知晓了。
皇城被白雪覆盖,霍如深有些惋惜地道:“朕今年又未赶上皇城的初雪。”
“初雪而已,年年如此,错过了初雪,陛下还能看见初春时的皇城。”
颜莳不知他为何忽然提起这些,轻声说了句,“比起初雪,明明初春时的皇城更加漂亮。”
霍如深听后轻拍掉了落在颜莳肩头的碎雪,“既如此,朕今年要好生看看。”
今年没有,但往后年年都不会缺。
暖炉里的炭火烧得旺,隔绝了殿外的天寒地冻,霍如深正在准备年宴当晚要宣读的圣旨,他对每个人的奖赏都有了打算,唯独到盛岳那里,他收起了笔。
容国公被降爵成了容阳侯,霍如深对颜莳这个决定没异议,但眼下论功行赏,盛岳又是容阳侯义子,他这份功该记在谁身上?
坐在榻上的颜莳感受到了霍如深的目光,“陛下遇到难题了?”
霍如深将盛岳的事说了出来,想问问颜莳的意见。
无论如何,颜莳跟容家都有斩不断的关系,他该考量这些。
可颜莳却道:“盛岳跟容家的关系是私下的关系,容阳侯不会将这层关系显露于人前,陛下该怎么封赏都跟容家没关系。”
霍如深似乎从她话里听出了什么,他问到:“殿下对容家?”
“容阳侯的手伸得太远,不管是降爵还是居家思过,都是他应得的。”颜莳说话时看着自己手中的书,“他们今后能安生最好,若是再作乱犯错,陛下无需考虑我,依律处置便好。”
其实她知道,因为她事先对容家下了手,霍如深就不会再动,前提是他们能安生的待在朝堂上。
霍如深知她所想,按照原先的打算,写下了最后一道圣旨。
他收起朱笔走到颜莳面前,弯下腰对上颜莳的眼睛道:“殿下心中想什么,尽管对着朕说便是。”
她生性内敛冷淡,想听她说几句心里话,可真是难。
眼见问不出来,霍如深欺身压了上去,吻在颜莳唇角,罢了,左右他也能猜得出来,说不说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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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宴那晚,霍如深带着颜莳出现在群臣面前,这似乎是为数不多的两人同时出现在群臣面前的场景,去年颜莳因为身体欠佳缺席了年宴。
即便落座,霍如深也没松开颜莳的手,每到冬日里她的手总是暖不热,他松开没一会儿就又凉了。
颜莳也由着他,不过中途起身出去了一次。
当时霍如深正跟余若谈事,走不开,等他侧头看时,颜莳已经没了身影。
他借着酒醉,起身去寻,在一角回廊处寻到了人,霍如深放轻脚步走到她身边,不过颜莳直到他走近也没有什么动静。
霍如深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到了在不远处赏着花灯的永安公主,今夜年宴,她也被唤到了皇城。
“殿下不过去见她一面?”他本以为颜莳让永安公主进宫,是为了与她相见,可看样子颜莳并没有那个打算。
“不了,如今就很好。”
或许这件事她会瞒着永安一辈子,就让她的太子哥哥一直留在她记忆里好了。
“既然殿下不想与永安公主相见,那不如陪朕走走?”
说罢,霍如深便朝她伸了手,颜莳顿了一瞬后将手伸了上去,一旁伺候的听月很有眼力见地停下了步子,跟李公公闲聊起来。
“公公觉得陛下跟娘娘会去何处?”
“自然是娘娘乐意去的地方。”
霍如深没带颜莳去别处,他们又到了临月台,今夜无风,高台之上也不是多冷。
颜莳不明白霍如深为何会带她来这里,直到听见他道:“当初殿下便是在这里拒了朕。”
颜莳有些意外,这人居然记了那么久。
这夜里,颜莳被他逼到了栏杆边上,听着他带着醉意的话问道:“殿下今日可能接受朕的心意了?”
颜莳轻笑了一声,夜色下,她原本清冷的面上像是镀了层如月色般的柔光,“我接受陛下的心意。”
或许从很久以前她就应下了这番心意,往后余生里,她愿意陪着面前人一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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