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魏福的通报,蓝颜懒懒起身,等殿外之人走近了,她屈膝下拜道:“参见太子殿下。”
楚肖一身淡紫色的圆领锦袍,芝兰玉树,清华高贵,和前天夜里那个暴戾的恶鬼判若两人。
魏福拍拍手,内侍鱼涌而入。
蓝颜随便看了眼,不禁动容。
绫罗绸缎,珍珠玛瑙,古玩字画,还有各种话本子,面霜胭脂珍珠粉等等。
这些都是西昭的玩意儿。
蓝颜情不自禁的走过去看,问道:“是使团送来的吗?”
楚肖点头。
消沉一天一夜的蓝颜,眸子被瞬间点亮。
楚肖窥视着她的情绪变化,余光扫了眼魏福。
魏福连忙上前,将一只精美的锦盒敞开给蓝颜看:“太子妃,这是名曰“血琉璃”的红宝石,乃波斯人进贡之国宝。”
蓝颜望去,着实眼前一亮。
那红宝石如同燃烧的火焰,即便没有光芒照射,它依然熠熠生辉,美的惊心动魄。
蓝颜没有拿,而是古怪的看向楚肖。
大清早的,这是何意?
知道自己错了,来安抚她的吗?
不,他可是太子,未来的皇帝,怎么可能犯错。
楚肖低头饮茶,并未看她。
根据自己对蓝颜的了解,她外柔内刚,高风劲节,被打一巴掌之后,绝对不会逆来顺受的接下甜枣。
他等着蓝颜的怒火。
“臣妾谢殿下。”
楚肖怔鄂,情不自禁的看向收下红宝石的蓝颜。
莫不是,这血琉璃太过瑰丽美艳,深得她心?
蓝颜把盒子递给碧鸢,走至殿中央,朝楚肖福了福身,道:“殿下,臣妾想去驿站。”
楚肖眼中的温色蓦地褪去。
蓝颜半天没听到回应,只好再说:“殿下,臣妾想去……”
楚肖:“不行。”
好像一鞭子抽在蓝颜脸上,火辣辣的疼。
她咬着下唇,没再说话。
楚肖也没再说话。
难怪如此温顺的收下赏赐,原来是有求于他。
楚肖沉郁的眸子如一潭深井,阴不可测。
他起身走了,蓝颜一动没动。
碧鸢站在蓝颜身边,忧心忡忡。
蓝颜注意到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我没事。”
碧鸢:“公主若心里难受,您就哭一哭,骂一骂。”
寒酥也在屋里,可能真的是上了年纪耳背了,她没有纠正碧鸢称呼上的错误。
蓝颜抿着薄唇,笑容苦涩:“有什么用呢,像个泼妇一样。”
大闹一场又有何用。
她不曾怨天尤人。身为公主,为国家的芸芸百姓奉献后半生,这是她理应担负的责任。
更何况,楚肖是她自己的选择。
其实寒酥说得对,她已经是黎国的太子妃了,不再是西昭的十六公主。
那份身为公主时的骄傲与轻狂,早就该撇弃了。
她在这里,事关两国的和谐安定,事关西昭的生死存亡。
夫者天也,可不务乎?
那些话本生动有趣,蓝颜一看就是三天,白日里看,夜间掌灯了还看。
后来不敢看了,不是怕熬坏了眼睛,而是看一本少一本,一口气全看完了,以后的无聊日子可怎么熬过?
蓝颜躺床上翻来覆去,彻夜难眠。
清早起身,蓝颜随便用了些早膳,临近晌午时,碧鸢从外欢欢喜喜的进来:“公主公主,魏福公公叫您准备一下,墨衣侯爷来飞霜殿看您了!”
蓝颜当场为之一振。
她立即梳妆打扮,等内侍通传墨衣侯到,她忙不迭快跑出去:“墨衣叔叔!”
“十六公主,您慢着点。”
蓝颜再也控制不住,直接扑进叔叔怀里。
墨衣侯:“怎么了这是?小殿下,您受委屈了?有人欺负您了?”
蓝颜破涕为笑:“我就是太开心了!”
墨衣侯:“楚肖说您不方便出入驿站,微臣这才亲自来东宫。殿下看着好生憔悴,可是病了?”
蓝颜:“都怪话本太好看了,我兴奋的睡不着觉。”
他们说了好些话,墨衣侯告诉蓝颜,圣上和皇后一切安好。蓝颜告诉墨衣侯,自己在北黎也十分开心,吃饱穿暖,楚肖对自己也极好,还拿出价值连城的“血琉璃”给他看。
“波斯进贡的至宝,连赵皇后都没有,直接给我啦!”
她还说自己在北黎的所见所闻,有趣的新鲜事,上京的美景美食,说到激动处,十六公主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碧鸢再也听不下去了,跑到耳房偷摸眼泪。
墨衣侯只坐了半个时辰,不得不走了。
蓝颜一直将他送出东宫,送到看不见了为止。
西昭使团总共在上京住了半个月,通商之事顺利达成协议,他们也该启程返昭了。
蓝颜听到这个消息,心脏咚咚的跳起来,连夜赶去清幽殿要见楚肖。
殿内灯火通明,映出一男一女的倒影。
蓝颜怔鄂,问魏福:“苏侧妃在里面?”
魏福有点难为情:“是。”
蓝颜管不了那么多:“我要见殿下。”
魏福直接朝蓝颜一拜:“太子殿下早就吩咐过了,不见太子妃。”
蓝颜诧异:“为何?”
魏福难以启齿,蓝颜却瞬间明白了。
楚肖知道自己会来求他,他的答案很明显。
蓝颜心急如焚,直接在院中喊道:“殿下,臣妾想去送一送使团,殿下!”
从殿内传出的不是楚肖的声音,而是苏婉香粘腻的娇笑。
蓝颜想冲进去,但她知道那样只会火上浇油。
魏福还在苦口婆心的劝她,她什么也听不见,撩开裙摆,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碧鸢眼睛顿时一红:“公主!”
蓝颜磕了一个头:“使团远道而来不容易,下次再见不知何年何月了,求殿下垂怜!”
深秋的夜风寒凉刺骨,她出来的急,只穿了一身薄衣,不出片刻就冻得瑟瑟发抖。
碧鸢返还飞霜殿为她取来氅衣,魏福也请蓝颜赶紧回去:“太子妃,您这样会生病的。”
蓝颜充耳不闻:“殿下若不放心,可指派人跟着臣妾,臣妾只想送一送亲人!”
夜凉如冰,寒风肃冷。
殿内莹烛送暖,苏婉香素手磨墨,红袖添香。
“姐姐这话说的,好像殿下冷血无情,不让她跟亲人团聚。”烟雨眸子染着心碎。
楚肖一笔顿住,墨迹晕开,在宣纸上留下煞风景的突兀墨点。
一幅画毁了。
楚肖冷笑一声,细细摩挲着扳指。
——
她终究是跪了一夜。
她终究是徒劳而返。
楚肖对使团宣称,太子妃病了,遗憾未能前来相送。
他也不算说谎。
次日回到飞霜殿,蓝颜就如他所愿的一病不起。
一碗碗汤药灌下去,效果甚微。
直到年关将近,蓝颜还是容色憔悴,病病殃殃。
这下又称了楚肖的心意,等到除夕之夜的宫宴,他可以理直气壮地携苏婉香出席了!
蓝颜不问,不听,更不想理会上京城的流言蜚语。
夜色柔美,万家灯火的团圆夜,歌舞升平。
蓝颜望着姹紫嫣红的绚丽烟花,将折好的纸鸾放入琉璃罐子,双手合十,许下心愿。
西昭国运昌隆,阿爹阿娘平安喜乐。
蓝颜转头,发现碧鸢也折了一只纸鸾,埋头许愿。
她笑问:“你许的什么?”
碧鸢说:“愿公主自在。”
蓝颜一愣。
仰望夜空,瑞雪飘飘,整个东宫银装素裹。
当雪花眯了眼睛,化成水,顺着眼帘蜿蜒而下。
那不是泪,只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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