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文武百官携命妇、宗室皇亲、陆陆续续来东宫朝贺。
他们跪拜储君,跪拜太子妃。
若论整个上京城女子居住的最奢华的宫殿,一为皇后的凤仪宫,二为容昭仪的未央宫,三便是位于东宫的飞霜殿了。
蓝颜盛装打扮,笑迎上京的各路权贵,邀她们品尝岭南进贡的沙田蜜柚。
安国公夫人携苏婉香给蓝颜磕头,说新年祝词,说恭维的话。
众人闲话家常,上了岁数的聊亲友聊子女,尚在闺阁的聊女红聊书画。
蓝颜只垂眸浅笑的听,听国公府的夫人问起郡主的父母,郡主虽然在笑,却情难自禁的红了眼眶。
她是年前从姑苏嫁入上京的,蓝颜不由得多看她几眼,同病相怜。
郡主越说越难受,众人急忙安慰起她来,蓝颜听得难受,寻了个借口溜之大吉。
院中落满了皑皑白雪,两个奶团子穿着喜气洋洋的红衣,欢天喜地的打雪仗,呼出的白气在朗朗晴空下飘荡,比银铃还清脆的笑声是那样活泼有朝气。
忽然,一捧雪朝蓝颜泼来,蓝颜本能用宽袖挡住。
险些误伤人的十皇子吓坏了,忙跑过来请罪。
八公主也怯怯的福下身去。
蓝颜笑了笑,伸手拍拍皇子和公主肩头的落雪:“知道怎么打雪仗吗?你们这样泼雪,根本没有杀伤力。”
两个奶团子面面相觑,就见蓝颜蹲下,徒手抓起一捧白雪,两只手用力一团,再攥紧:“看好了。”
她亲自示范,看得二人叹为观止,呱呱鼓掌。
快乐是会传染的,碧鸢站在廊下笑的合不拢嘴,就连一向板着脸的寒酥也喜笑颜开。
是啊,蓝颜十六岁嫁入东宫,这是第二年新春,她也仅仅十八岁妙龄啊!
天真烂漫的少女和孩子们打成一片,美好的如同一卷画。
“有好玩的都不叫我?!”少年的声音遥遥传来,蓝颜回头,正是楚瑭。
同行的还有楚肖。
所有人福身参见太子,两个小孩齐声喊“太子哥哥”。
蓝颜注意到楚肖氅衣上的落雪,他何时来的?在这里看很久了吗?
楚肖进殿内见姑姑,姨母等长辈。
楚瑭被弟弟妹妹纠缠,说才跟皇嫂学的打雪仗,要大战三百回合。
蓝颜去暖阁更衣,出来时,楚瑭输的灰头土脸,正由小厮掸雪呢。
虽然赵皇后心机深沉,绵里藏针,但楚瑭是个单纯善良的孩子。
蓝颜给他递厨房早就预备好的姜汤,楚瑭边喝边抱怨:“我何时才能满十五岁呀!”
蓝颜:“想出来开府建牙,自立门户?”
楚瑭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在宫里太累了,父皇管我,母后管我,真的好烦呀!皇嫂,你说这大过年的,母后不让我歇一歇玩一玩也就算了,还要给我张罗物色王妃,趁着新年命妇进宫朝贺,让我趁机多看看,相中谁了告诉她。”
“我谁也不喜欢,都是些无趣至极的木头人。”
蓝颜失笑:“那可都是京中的名门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我才不稀罕呢!”楚瑭小手一扬,再看向蓝颜时,眼中溢彩,面色微红,“我若娶王妃,定要娶个像皇嫂这样活泼爱笑,有朝气的女子!皇嫂家中可还有适龄待嫁的姐妹?”
蓝颜在心里苦笑。
西昭的公主,栽进来一个就够了。
——
转眼已是元宵佳节。
这一天,既是上元团圆日,又是太子楚肖的诞辰。
和去年一样,宫宴的筹备极尽奢华,蓝颜身为太子妃也要跟着忙里忙外。
东宫设宴,只有二品以上的朝廷大员才能出席,并备上价值连城的贺礼。
宴席上山珍海味琳琅满目,美酒佳人,载歌载舞。
而这些大臣除了携带贺礼和妻子,还有一样是必不可少的,便是家中未出阁的女儿。
这些妙龄少女各个国色天香,献歌献舞,真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揣的什么心思,人人皆知。
蓝颜端庄大方的赞美群芳斗艳的少女们,而隔壁的苏婉香,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还是和去年相同,楚肖全程面无表情,清冷禁欲,并未多看这些绝代佳人一眼,更别提封妃纳妾了。
蓝颜觉得苏婉香草木皆兵,太过紧张。就凭楚肖对她的喜爱,东宫短时间内不会来新人,甚至以后都不会。
东宫这边散了场,蓝颜还需跟楚肖进宫,参与瑶仙殿的上元节家宴。
说祝词,领赏赐,交杯换盏。
蓝颜身心俱疲,神色微醺。
出来时,夹杂着冬雪的晚风扑面,总算清醒了几分。
“今日上元佳节,街上有灯会,孤带你去转转。”
蓝颜反应了一下,才确定楚肖是跟自己说话。
带她去逛灯会?
不是带苏婉香吗?
“殿下确定是我,不是苏侧妃?”蓝颜好意提醒,却见楚肖脸色一沉。
她心里犯嘀咕,怎么顺着他的心意来,他反倒不高兴了。
上元节,京城免于宵禁。街上人流如织,火树星桥,烟花与爆竹齐鸣,一片河清海晏,国泰民安的盛世美景。
楚肖身边带了两个人,一个是寻常家奴打扮的魏福,另一个是护卫柳旭。
柳旭,是楚肖的亲舅舅、平南侯的嫡子。幼时作为东宫伴读,如今在羽林军担任正四品中郎将,是楚肖除了魏福之外的另一个亲信。
河边的花灯最是好看,水波潋滟画舫行,文人墨客把酒赏月,吟诗作对,谈笑风生。
这不是蓝颜第一次上街,更不是她第一次看花灯,却还是跟在楚肖身边,看的目不暇接。
有贩卖古玩字画的,胭脂水粉的,珠宝首饰的,还有被人群围起来鼓掌的戏班子。
蓝颜很久没这样开心了,转头之时,魏福拿着一个糖人,笑说:“公子给夫人的。”
蓝颜微愣,看向楚肖。
兔子造型的糖人,精巧可爱。蓝颜咬上一口,不由自主的笑道:“没有西昭的甜,但是比西昭的精美。”
楚肖完美翻译:“中看不中吃?”
蓝颜:“……臣妾不是那个意思。”
楚肖大度的没有斤斤计较:“你在西昭时,有逛过灯会吗?”
提起西昭,蓝颜就精神大振:“每逢上元、七夕、端午、重阳、中秋、神都皆有灯火满城,花晨月夕,煞是好看。”
“每年臣妾都盼着这些佳节,因为臣妾的阿爹会带臣妾上街逛灯会,那时臣妾走路还不稳呢!”
“阿爹左手抱着我,右手挽着娘亲,我们就像寻常的一家三口,逛灯会,猜灯谜,看吐蕃人耍猴戏蛇,看波斯人变戏法,时和岁稔,歌舞升平。”
“我跟阿爹说,我想要糖人,阿娘教训我吃多了牙痛,我说是给哥哥买的。阿爹笑了,夸我敬爱兄长,其实我之前闯了祸,不小心摔碎了阿爹的宝贝花瓶,不巧被哥哥目睹了,我这是贿赂他呢!”
蓝颜说着说着,把自己逗笑了,抬眸看向楚肖。
男人的面色冷峻,薄唇轻抿,似是在出神。
蓝颜有几分自讨没趣的懊恼,楚肖只不过随便问了问,她就乐不可支的长篇大论,也许人家根本没兴趣听这些小事,反而嫌她聒噪。
蓝颜住了口,专心吃糖人。
跟在楚肖身后走几步,蓝颜突然意识到什么,万分后悔。
她一时得意忘形,祸从口出!
怎么能当着楚肖的面,绘声绘色的描述自己儿时的家庭和睦,其乐融融?
明知楚肖不受北黎皇帝宠爱,明知楚肖身为太子,更不可能跟同胞之间兄友弟恭,相亲相爱。
蓝颜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悔不当初。
阿爹子女众多,自然也有不喜爱的,当阿爹抱着她上街逛灯会时,其他兄弟姐妹是什么心情?
就是黎帝陪楚辰骑马射箭,父慈子孝时,备受冷落的楚肖的心情吧。
蓝颜惶恐之余,也有点心痛。
她不安的捏着糖人,犹豫是不是跟楚肖说声抱歉。
突然,人流湍急,落后数步的蓝颜猝不及防被冲挤的连跌数步,好像有人推搡她,又好像有人故意撞她。
就在这时,她被一只手钳住腕骨,惊呼声淹没在繁忙的人潮,她被一口气带出两条街,拽入后巷。
连续的几朵烟花在夜空中绽放,流光溢彩的璀璨华光照亮面前之人。
蓝颜难以置信的睁大眸子。
风映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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