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娘
温寂言看着她闷声笑起来, 黎婉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方的话是何意思。
“你少诓我。”她又羞又恼,心里嘀嘀咕咕,才不信温寂言的鬼话,若真是贪恋她, 又岂会如此矜持。
“你这算不算带坏小孩啊……”她弱弱开口, “太子殿下那么小,你居然让他干如此血腥之事。”
“殿下已年满十二, 算不得孩子。”
“哼!”黎婉睨他一眼, “我比殿下大多了,你不还是拿我当小孩儿!”
“冤枉,我何时拿夫人当做小孩儿?”他拒不承认, 笑着喊冤。
她气鼓鼓把自己的手从对方手心抽出来,温寂言替她暖了许久, 已经变得暖烘烘的。
“就凭你只亲过我两次……”她直白地小声抱怨。
话音刚落, 猝不及防一股大力袭来将她的腰托起, 手臂圈紧,稍稍力道回收她就被箍进男人的怀中。
刹那间天旋地转。
她惊讶地半张着嘴巴, 眨巴眨巴眼,一低头发现自己的手臂正半撑在男人胸前,膝盖早已抵在了他腿上。
一眨眼的功夫, 她就变成了半趴在男人身上的姿势!
果然温寂言的臂力强不是假的, 抱她别提多轻而易举了。
还未来得及动弹, 她的下颌被男人捏住,微重的力道按红了她娇嫩的皮肤。黎婉茫然地抬起清水般的眸子看向他, 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道:“你突然干嘛呀。”
“不是嫌我亲的少?”温寂言语调微扬。
“那那那……那你要补偿我吗?”她紧张到打磕巴。
他握住她的腰, 眼底暗火晃动。距离被一点一点拉近,黎婉这回没有闭眼, 直勾勾地盯着温寂言的眼睛看。
她想要看清楚。
温寂言的眼睛偏狭长,瞳仁深如墨点,神情专注的时候眼睫会耷拉扫下一片阴影。正如此时此刻,他的视线没有与她交汇,而是凝在她轻抿的嘴唇之上。
在二人唇瓣即将相贴之时,她微微张开嘴唇,想要迎合对方。
相距不到一指,炽热的气息相缠。
“哐哧——”门口的木框发出响声,一道身影仓皇止步屏风前。
谁呀!好生没眼色!黎婉要气哭了,每回都被打搅。
她怒气冲冲透过屏风边门口瞪去,白衣玉冠小少年,正匆忙用胳膊遮住双眼,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嘴里不住念叨道:“非礼勿视。”
黎婉懵了片刻,迟钝的头脑难得清醒得如此快。
太子殿下!
她下意识打量了一番自己和温寂言如今的姿势,小脸顿时从头红到尾。太、太不庄重了,居然在太子殿下面前差点跟温寂言亲上不说,她还以一个十分羞人的姿势趴在男人身上!
这下子真的要带坏小孩了。
她捂着脸从温寂言身上下来,板板正正坐好,太子捂着眼睛把门关严实,才喘了口气问:“师傅师娘你们结束了吗,孤是否能转身?”
头一回被叫师娘的黎婉呆若木鸡:“……”
温寂言神色自若:“臣失礼,殿下请坐。”
太子从屏风后行至桌前,黎婉终于将他的眉目看清。
大乾太子殷向琛,长得十分俊秀,尤其是一双眼睛,灵动有神,哪怕年纪还小,也早已有了几分皇家风范,颇为矜贵自得。
“臣妾见过太子殿下。”黎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还未行礼。殷向琛施施然坐下,于桌前摆手,给自己斟了杯茶,道,“师娘不必多礼。”
黎婉被这一声声师娘叫的心惊,低声道:“多谢殿下不怪罪。”
温寂言问:“殿下怎么上来了?”
“那个蒙扎孤已经把他废了。”他邀功似的一挑眉,“太傅快去结账吧。”
“结账?”
“是啊,在人家赌场闹了如此一出,不得赔老板银两?”
“殿下手里不是有一百多万两银票?”
殷向琛皱起眉头:“孤替太傅办事,还得自己出钱?”紧接着扭过头朝黎婉抱怨,“师娘你看他,太过分了……”
黎婉没料到太子殿下还挺自来熟,便推了推身旁的男人。温寂言心领神会起身,临走前还不忘在她腰上捏了一把,并叮嘱殷向琛道:“那臣先下去一趟,殿下——”
殷向琛推了他一把:“哎呀孤晓得,绝对不乱讲话。”
“但愿。”温寂言稍显无奈,语罢转身下楼。
黎婉有些惶恐不安,她连高门贵族都甚少接触,更别提皇室中人了。她这辈子打交道最多的高位之人就是温寂言,让她跟当朝太子单独相处,这不是考验,是折磨。
温寂言前脚刚走,她已经开始想他了。
她坐立不安,默默挖空心思打算说点什么,省得二人相对无言。
岂料她还没想好说辞,殷向琛忽然举起手里的茶盏,凛然道:“师娘,以茶代酒孤敬你一杯。”
“啊……”她懵得不能再懵了,这是演哪儿出?“殿下何故敬酒……茶?”
“敬师娘拿下太傅。”他钦佩道,“此乃非常人所能及之事啊,孤着实佩服。”
一提这事儿黎婉就心虚,她这桩婚事可是彻头彻尾强骗来的,有什么好佩服的……一闷棍的事儿罢了。
她搔了搔脸颊,讪笑:“这不算什么吧。”
“不不不,师娘你是不知道,孤从小就跟在温太傅身侧,小时候孤拿他当哥哥,成日里当跟屁虫,谁曾想……唉!”
“殿下为何叹息?”
“谁曾想后来父皇居然让他给孤当太傅,亲自教习。”殷向琛陷入久远的回忆,“孤当初可吃了不少苦头呢。”
黎婉非常理解太子殿下的心情,好好的大哥哥突然成了自己的先生,这落差着实有点大。
她从小最讨厌爹爹给她请的那些先生,一个个老古板不说,还总是凶她。不过温寂言看起来不像是会对小孩子发脾气的人,她这么笨温寂言都让着她呢。
“莫非子鹤还会打殿下手板不成?”她开玩笑道。
“比这个凶残多了!”殷向琛握紧拳头咬牙切齿。
黎婉睁大眼睛,不敢相信温寂言居然敢对太子殿下做出比打手板更为残酷的惩戒。她小心翼翼问:“子鹤他到底做了什么……”
“他罚我十日不准吃宫外的糕点,是不是特别过分。”
她松了一口气:“糕点而已。”
殷向琛气急:“那可是玉食记的糕点诶。”
黎婉拍桌而起:“简直丧心病狂!”
被吓了一跳的太子殿下:“……”
殷向琛:“师娘你怎么比我还激动。”
“殿下你也喜欢玉食记的糕点啊。”黎婉仿佛找到了知己。
“是啊,孤素日不方便出宫,便会嘱托太傅从宫外带一些玉食记点心入宫,倘若哪一日忘记温书,糕点就会被太傅扣下。”
二人聊到吃的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讲,两个小脑袋凑在一处,兴致勃勃谈论大半晌才拐回正题。
“如此说来,殿下与子鹤一同长大,应当很了解对方吧?”她问。
殷向琛点头:“那是自然,没人比孤更了解太傅。”
“那子鹤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弱点?”黎婉禁不住打听。
温寂言这人总是欺负她,偏偏她还无力反抗,更别提反击,日子久了,她也想反过来拿捏对方一下。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从他最亲近的人那里探听,必然没错。
殷向琛抵住下巴,思索道:“温太傅在外一向谨慎,从未闻听有何弱点。”
“不过孤曾试过,太傅其实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师娘你可曾对他撒过娇?”
黎婉摇了摇头,在她看来,软软地说几句话并不算撒娇,故而发自内心认定自己从未对温寂言撒过娇。
“孤曾试过一哭二闹三上吊,十分管用。”
“殿下你还会这个?”她惊讶地张大嘴巴。
“计不在高,有用则灵。”殷向琛故弄玄虚一笑。
黎婉跟着点头,琢磨着回府定要试一试。忽而心头又想起一事,问:“殿下方才为何说佩服我?”绕了一大圈,总算回到最初的话题。
“因为太傅娶了师娘你呀。”
“是何意思?”
“孤还以为太傅这性子会孤独终老,万万没料到他去了趟宫宴就对师娘你一见倾心,还非得求父皇把你娶进门。”殷向琛止不住感叹,“伤了多少世家贵女们的芳心啊。”
此言不假,温寂言娶她过门这事儿听起来着实离奇,若非主人公是她自己,她也会觉得当朝太傅娶一个五品官员的庶女为正妻很匪夷所思。
难怪众人产生如此误会,皆以为温寂言对她情根深种。实际上,两人都还未圆房呢……
误会就误会吧,反正也活不了多久,等到她撒手人寰,温寂言再度娶亲之时,那些太傅非她不娶的谣言便会不攻自破。
想到这里,她不免皱了皱眉头。
殷向琛见她神色不对,关切道:“师娘不舒服?”
“啊,没有。”她倏地回神,“殿下方才说以为太傅这性子不会成亲,这是何意?”
温寂言性子分明很好啊,君子如玉,温润而泽。自打她嫁进太傅府,他没让她受过一丝一毫的委屈,除了偶尔嘴巴坏一点,有一点点爱逗弄她……待她都十分妥帖。
心狠手狠都是对外面的坏人,反正对她一直都是很好很好的。
就算娶的不是她,应该也会如此吧……
殷向琛神神秘秘低声道:“师娘,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殿下放心,我嘴巴很严的。”
“太傅曾跟孤说过,他没打算娶亲。”殷向琛神情不似作假,“不想做耽于儿女情长之人。”
“男人说的话果然都不作数,一见师娘你啊,他说过的话就全部抛之脑后了。”
闻言,黎婉手里的茶盏险些砸在桌上。
她心里咯噔一声,完蛋,她罪过大了。
……
殷向琛是偷着出宫,办完事便被温寂言分外无情地撵回东宫,临走之时坐在车厢内还依依不舍地对着黎婉挥手道别。
此刻黎婉心事重重,心不在焉地挥手,等到马车都走远了还傻傻站在原地。
她心里一团乱麻。
若是温寂言此生从未打算娶亲,她却暗用计谋让温寂言不得不娶她过门,岂非罪孽深重?她原本以为温寂言早晚都要娶亲,那就算先娶了她,也不耽误以后续弦。
可她从未想过,温寂言从始至终都不想娶一女子为妻。
可是温寂言不仅求了圣旨风风光光迎她入府,还百般体贴照顾,从未有过怨言。
她是不是做错了……要不要找机会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呢?
“人影都没了,还舍不得把手放下?”温寂言提醒她道。
黎婉恍然回神,打起精神说:“跟殿下聊得投缘嘛。”
“有多投缘?”他眼睛微眯。
她掰着手指头数:“比如我们都很喜欢玉食记的糕点,尤其是绿豆糕,还有还有,我们都喜欢捉蝴蝶,讨厌仲夏的蝉鸣,不喜欢严厉的先——”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及时住了口。温寂言翘起唇角一笑,替她说道:“都不喜欢严厉的先生。”
“没说你……”她嗫嚅,“你一点都不严厉。”
“那可未必,我可从未做过婉婉的先生。”他语调藏着几分笑意。
“你教过我写字呀。”
“那不算。”他语中似有深意,“日后我会教婉婉一些别的。”
“会很凶嘛?”
“你觉得呢?”他反问,眸光温和。
黎婉盯住他深邃漆黑的眼眸,缓缓把脑袋垂了下去,心中盘旋着太子对她说的话,愈发不是滋味儿。
她没有作答,被温寂言牵着手上了回府的马车,二人坐在车厢内静悄悄,耳畔是百姓们热闹的叫卖声。依乌儿耳漆雾贰叭宜“子鹤,为何对我这般好?”她冷不丁出声。
身旁的男人微顿,继而敛眉:“蒙角蒙扎两兄弟皆因温氏缘故才欲图害你,说到底这一切本不该你来承受,为夫人讨回公道是应该的。”
才不是这意思呢,她有点郁闷。
“不止是此事,从成亲以来你一直都对我很好呀。”
“此乃分内之事。”他哭笑不得,“难道不应该?”
“可是倘若有朝一日你发现我没那么好呢,根本不值得你如此悉心对待。”她有点着急,“万一我是个很坏的人,不对不对,也不是特别坏,就是有一点点……”
温寂言挑眉:“有多坏?”
“打个比方,就像是你买了绿豆糕回家吃,咬下去一口发现不是绿豆馅儿的,而是黑芝麻的,很黑很黑的黑芝麻!可是你已经吃了,货不对板也不能退,这该如何是好……?”她可怜巴巴看着他。
她就是那个很黑很黑的芝麻馅儿糕点。
听到如此形容,温寂言噗嗤笑出声,略显无奈。他伸臂将多愁善感的少女拥入怀里,捏住她脆弱的下颌,嗓音低沉:“黑芝麻馅儿未必不好吃,先让我咬一口尝尝。”
语罢,他低头对着她柔软的嘴唇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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