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计将安出

    谢鲸心中不平,瞪着吴天佑的脊梁恨不得生啖其肉。

    姓吴的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朝堂之上指摘京中勋贵之后?

    这货不过是个捐班出身,在京中毫无根基,全依仗着自家闺女从前在潜邸伺候,入宫后封了贵妃,才得了个工部员外郎的职务。

    前些年,因他熟习商事,又赶上京郊大雨河道涨水,便派了他修筑堤坝,他倒是做得有些体面,替官府省了一大笔银子,这才往上升了一升,渐至工部侍郎。

    话虽如此,吴天佑在工部的那些年里,却再没替皇上省过一分银子,总是户部批复多少银子,他便用多少,事后对起来账面上永远是平的。

    这么多年下来,外人心里自然都有数,要么就是吴天佑当年能把差事办得漂亮,其实是从自家掏了银子讨好皇上,要么便是他这些年一直在从皇上手里捞银子。

    皇上自然也知其意,留他在工部侍郎任上办了几次差之后,便调任了刑部侍郎,官位虽相同,却再不似从前一般信任了。

    吴天佑其人的发迹,不是依靠裙带关系便是赖着金银进出,似谢鲸这般家世煊赫之人,自然对其颇为不屑,尤其是见到吴天佑居然敢凭几句风言风语、市井流言就参奏勋贵之后,更是对其所作所为大为光火。

    就不说身份问题,朝廷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规矩。

    谢鲸此时出头,倒也并非是只为了贾家,更是为了勋爵之后的将来。

    如今的朝廷勋贵之后,虽然依旧承爵,但在朝中任实职的已是少数,再说谁家没有点子见不得人的勾当?

    设若他任由吴天佑这等人胡乱攀咬而置之不理,则覆巢之下无完卵,他们这些功臣之后早晚得让钻营小人当了进身之阶。

    一旁的朱骊此时也不知作何反应,他原是想着,贾敬要么来,要么不来,总会给皇上一个结果,却没想到宁国府这般死犟,竟拿这般理由搪塞皇上——这不就等于是说贾敬半死不活吗?

    隐匿父丧本已是大罪,宁国府何苦再给自己添上一个欺君犯上的罪名呢!

    不过先前已有言在先,朱骊也只能俯首:

    “陛下,宁国府以此等言语搪塞君上,实有欺君之嫌,臣请陛下裁决。”

    朱骊还是留了个心眼,点了宁国府有欺君的嫌疑,却不说该如何处置,让皇上自己去琢磨。

    若是别人家,摊上这样的事自然只有倒霉的份儿,但贾家却不一样,毕竟上皇仍在,贾家又是立过功的,先前还见皇上抬举贾家的姑娘,虽说是荣府那边,可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儿来,谁知道上头这两尊大佛是怎么想的?

    这会儿皇上也沉默了,虽然吴天佑刻意隐去了自己与忠顺王的关联,但皇上还是由惜春想到了忠顺王的案子上,如果惜春的“神通”是假的,欺君之罪还在其次,当初大皇子洗三案岂不要彻底推翻重审?

    如果仅仅只是贾家倒还好办,但事涉忠顺王,皇上便不想让步了。

    贾家这头怎么都好办,这等世家贵胄,只要下死手去查,总能找到一两件发难的案子,但能让上皇点头,查忠顺王的机会却是不多。

    皇上的手指敲击着御案的桌面,面色凝重,在心里思索着对策。

    他这般沉吟长考,落在吴天佑等人的眼中,却成了催命符一般,吴天佑把心一横,朝一旁使了个眼色,他们这些人平日里藏匿颇深,从未明面上与忠顺王往来,今日为了保住主子,却是顾不得了。

    一旁的指挥同知赵渊见状,便即出列参禀:“启奏陛下,宁国府敢以虚言搪塞天子,实乃大胆,臣请命捕宁府诸人到案,交由陛下御审。”

    赵渊敢这般出头,自然也有自己的底气。

    他身为锦衣卫指挥同知,是整个锦衣卫名义上的副官,实际上的掌权者,虽然本朝锦衣卫指挥使穆钟是上皇的亲信,因此不似前朝几个指挥使一般是个装饰,而是能与他分庭抗礼,但他终究还是掌北镇抚司,比起掌南镇抚司的穆钟来说,更有理由参与到这个案子之中。

    况且,穆钟本也没资格与他争竞——贾珍隐匿父丧,为的就是让荣国府与东安郡王府议亲,而穆钟恰恰是老郡王的庶长子,这案子他理应回避。

    赵渊心里想得很好,谁知下一瞬就听穆钟也出列禀告:

    “启奏陛下,臣愿同赵大人一并往宁国府走一趟,看看贾敬究竟是生是死,宁国府又是否有匿丧之举。”

    “穆大人!”

    赵渊满脸愕然,就差把“你要回避”几个字写到脸上了:

    “荣国府现在正与贵府议亲,穆大人参与此案,怕是有些不合适吧!”

    穆钟神色淡然,从容地看向赵渊。

    “赵大人此话怕是误了,且不说本官早已分家立业,就算未曾分家,那贾家与穆家亦不曾有过三书六礼,赵大人据何要求本官回避此案?”

    “再者,赵大人说本官应当回避,可本官倒是觉得,赵大人才应该回避此案!”

    一语出,满朝文武皆惊,赵渊皱眉沉声:

    “穆大人这话简直是胡说,本官执掌北镇抚司,专管陛下钦定的刑狱要案,而穆大人执掌的南镇抚司却是执掌本卫纪律,于情于理都不该参与此案,穆大人也任职锦衣卫多年,怎么犯起这样的胡涂来了!”

    穆钟看了他一眼,微笑:

    “原来赵大人还记得,你执掌的是北镇抚司,本官倒是想问问你,今日朝堂之上,可有陛下钦定的要案,宁国府里,又哪里有需要北镇抚司出手的大案要犯?”

    “宁国府数世奉公,难道换来的就是北镇抚司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仅凭猜想便给贾珍定罪,更要将其抓捕归案,兴师问罪?倘若事情真如吴大人所言还则罢了,倘若并非如此,君有何面目见宁荣二府满门忠贤?”

    赵渊被问得满面通红,勉强开口:

    “就算卑职不可负责此案,那也不是穆大人您署理此案的理由啊!”

    穆钟淡淡道:“赵大人方才还说,东安郡王府与贾家正在议亲,本官虽已成家立业,毕竟还是郡王府的亲眷,忠正侯的亲叔叔,既然如此,本官听说贾敬病了,到宁国府探望病情,不是合情合理吗,哪里又来的案子要本官负责?”

    赵渊还在愣神,穆钟已然朝皇上拱手:

    “臣请陛下给臣半日时间,臣会在下朝之后前去宁国府拜访,探明了情况之后再禀告皇上。”

    皇上眉目舒展,长松了一口气:“穆爱卿所言有礼,就依你所言,待你下朝后探过宁国府,再作计较。”

    只要这件事是非公开处理的,想要动手脚就容易多了。

    穆钟领命入列,吴天佑和赵渊的脸色却全青了,他们今日在朝上这般攀咬宁国府,为的就是阻挠北静王和戴权查案,设若今日不能往惜春身上泼上脏水,从而救下忠顺王,那他们事后要贾家覆灭又有何意义?

    赵渊心思沉重,吴天佑更是面色惨白,两人对视一眼,觉得心里好似被千斤坠压着一般。

    而此时延寿宫里,忠顺王也已如坐针毡。

    虽然知道外面有人看顾,端不至于让他坐以待毙,但十日之期今日已至,这延寿宫又如铁桶一般,竟是针刺不进油泼不出,难免让忠顺王坐立难安。

    甄太妃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儿子,安抚道:

    “行了,别为了一点子事儿就这个样儿,蜂子出了窝,你哆嗦就不蛰啊!”

    “说到底,事情又不是你动的手,壁虎断尾、壮士解腕的道理你还不懂吗?”

    忠顺王苦笑着摇摇头:“母妃想得太天真了,那壁虎断尾,断的也是自己的尾,如今我要断的却是人家的尾巴,就怕是出不了龙潭又入虎穴,这不是——”

    甄太妃怔了一怔,月前忠顺王进宫请安之时,已预先知会了她洗三礼的计划,她那时虽惊讶于忠顺王的大胆,但想到皇位,还是忍不住铤而走险。

    只是,忠顺王虽然设想了许多种情况,却唯独没有想到他们母子二人竟会双双被如此精准地指为嫌犯,更困于延寿宫之中,一切只能听凭天意。

    前几日忠顺王还是淡然的,还有心思安抚甄太妃。

    谁知过了数日还没有动静之后,甄太妃还未等如何,忠顺王自己倒是先坐不住了。

    甄太妃原以为儿子在外面留了人,因此才能有恃无恐,但今日听这话里的意思,忠顺王竟是借他人手下脱困?

    谋害皇嗣这等事,也能让非自己心腹的人参与谋划?

    甄太妃深吸一口气,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身下椅子的扶手。

    忠顺王未能收服对方,却愿意让对方参与到自己的计划之中,这情况显然有些蹊跷。

    究竟是什么人,能让她这原本倨傲的儿子做出此等让步?

    又是什么样的人,能与忠顺王结党而非投靠?

    此人的身份显然非同小可,可忠顺王又为何不向她这个母亲透露半个字?

    第25章鱼为饵亡

    第25章 鱼为饵亡

    第25章

    散朝之后,穆钟倒也没耽搁,依言往宁国府去了一趟,身边还跟着夏守忠。

    皇上原是想让穆钟独自去的,但想想觉得不行,穆钟乃是上皇的心腹,现在他还摸不准上皇对忠顺王究竟是怎么个态度。

    让夏守忠跟过去看看,就是贾家有什么问题,也能帮着遮掩一二。

    而且,宁国府若真有匿丧之事,这也算是一桩把柄,有此把柄在手,自然更可以令宁国府为己所用。

    皇上虽自诩仁君,但该动用帝王权术之时,也不会心慈手软。

    穆钟乃是武将,比起乘轿更习惯骑马,夏守忠虽是太监,却也不好与他相强,两人便一同骑了马往宁国府来。

    路上,夏守忠觑着穆钟的脸色,搭讪道。

    “穆大人,您说这宁国府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

    穆钟摇摇头。

    “穆某同宁国公府上,实在没什么交情,同贾致虚其人,亦不过点头之交,宁国府这迷魂药,穆某实在捉摸不透。”

    “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等会儿到了宁国府门上,真假虚实,自然能够探知。”

    夏守忠陪着笑点点头,却在心里嘀咕。

    一句有用的没有,这是白问了。

    一路再无别话,两人并驾至宁国府门前,才下了马,还不等遣人通报,那边已有小厮张罗着开了门,贾珍并贾蓉从门内出来,上前迎接。

    “见过穆大人、夏公公。”

    穆钟微微一怔,眉头不由得拧起。

    他来到宁国府门前不过一会儿,连一盏茶的工夫都不到,贾珍是怎么知道他要来,早早地在门前候着?

    夏守忠是见识过惜春的本事的,朝穆钟一笑。

    “穆大人不必起疑,想是宁国府的四小姐预先算得了此事,所以才早有准备啊。”

    穆钟看向贾珍,贾珍笑着点头。

    “正是,小妹已事先算得穆大人并夏公公要来,因此下官才在此等候。”

    贾珍说罢,侧身引二人进入宁国府,又笑道。

    “事关皇命,下官就不同二位御使谈闲篇儿了,烦请移步寻仙阁,家父已栉沐焚香、恭候多时。”

    穆钟忍不住又看向夏守忠,夏守忠也只能苦笑,示意他淡定一些。

    那日大皇子洗三之时,穆钟并不在场,所以也没见识过惜春的本事,他老人家却是见识过了。

    这位四小姐动起法术来,是真能知过去未来的!

    知道他们两人要来,也算不了什么!

    宁国府宅邸不小,而且人口繁杂,贾敬是修道之人,喜欢清静,因此他的居所稍显得偏了一些。

    略长的路程,全被穆钟用来消化方才受到的惊吓了。

    他是武将出身,刀口舔血的人,自然不信什么神鬼之说。

    但方才他和夏守忠是下了朝便骑马往贾家赶,若说有人能快过他们的脚程,恐怕未必。

    那么,如果不是靠法术,宁国府怎么能提前知道他们要来?

    除非贾珍和贾蓉是在故弄玄虚,父子俩准备在府门口死等,看谁来了就迎接谁。

    可是这也说不通。

    贾珍怎么能肯定,他们两个,一定是奉皇上的命令,来看看贾敬是死是活呢?

    穆钟还没理顺复杂的心绪,寻仙阁便到了。

    还不等贾珍开口,便见贾敬从门内迎出,他身着湘色道袍,头戴混元巾,都是寻常的道士打扮,华鬓斑驳,清须一把,不见半点富贵气息,活脱脱便是一个山野老道。

    穆钟和夏守忠都吓了一跳,瞪着眼睛看贾敬。

    先前还说重病缠身,这会儿便能走动了?

    就算是故弄玄虚,这欺君之罪也着实是跑不脱了!

    贾敬上前,先朝二人施了一礼。

    “穆大人和夏公公想来还不太清楚个中就里,寻仙阁里已备了茶点,还请二位大人入内,听小女慢慢讲与二位。”

    穆钟忍不住又看了夏守忠一眼。

    这宁国府也真是邪了门了。

    若说前面的事他都还姑且可以理解,后面这安排就实在不懂了。

    宁国府也是勋贵人家,怎么让个小姑娘来接待朝廷大员、天子亲信?

    穆钟心情有些复杂,还是夏守忠在一旁劝着。

    “穆大人,既来之则安之,咱们既然来了,总得弄清楚前因后果,才好回宫交差啊。”

    穆钟无奈,也只能随着夏守忠一并进入寻仙阁,贾敬随后进入,贾珍和贾蓉自在外面守着。

    寻仙阁里,此时已不见小太监提到的乌烟瘴气的法阵,只有寻常桌椅一套,上头摆着瓜果茶点。

    屋子里,惜春原本坐在椅子上,见众人进来,便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穆大人,夏公公,小女有礼了。”

    穆钟略略点一点头,夏守忠和惜春见得多了,倒比穆钟表现得熟稔一些。

    “数日不见,四小姐比往日又长高了。”

    惜春一笑,让了众人落座,这才看向穆钟。

    “这一路劳动两位大人大驾了,只是此事关乎皇家声誉,亦关乎贾家性命,小女不得不谨慎一些,还请穆大人和夏公公海涵。”

    穆钟还不等搭话,夏守忠便叹了口气。

    “我的小姐诶,这一路上左一句告罪右一句劳烦,您家里头没说腻,我这耳朵里都听腻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您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刚才还听说贾老爷病得不轻,连皇上召见都没去,怎么这会儿又没事人一样了!”

    穆钟捧着茶喝了一口,犹豫片刻,也开口道。

    “说来冒昧,前几日某亦曾听闻,贾公在寿辰之日,服了四小姐的丹药,以致驾鹤归去,虽说市井流言不足轻信,但传闻甚嚣尘上,想来也不是无风起浪,不知这里头究竟是怎么回事?”

    其实穆钟先前只知道贾家出了事,并不清楚到底什么情况,是在朝上听吴天佑提起,才知道来龙去脉的。

    只是朝政之事,不好在外面透露,尤其是当着夏守忠的面,更不能信口胡说,穆钟便随口扯了个幌子。

    惜春笑了笑,这当然是她的主意了。

    “其实事情倒不复杂,无非是有人瞧宁国府不顺眼,要寻个由头找我们的不痛快罢了。”

    “当日父亲服食丹药,以致性命垂危确实是真的,只是救了回来,没有让贼人得逞罢了。”

    “至于穆大人说的市井流言,则的的确确是有人蓄意陷害,那丹药上头的确贴了小女的名字,却并不是小女送的礼,至于这丹药究竟是何人准备,小女先前亦不清楚。”

    “说来惭愧,小女当时既不知幕后之人身份,亦不知其人的目的,就连寻仙问道,也问不出个准话,心里亦难免慌乱。”

    “那幕后之人能出手一次,未必不能接二连三,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难道宁府往后要担惊受怕一辈子不成?”

    “是以,小女想了这个主意,想要钓出那幕后之人来。”

    夏守忠忍不住“啊”了一声。

    “那四小姐钓出结果了吗?”

    惜春点点头。

    “这个自然,若非大鱼已经上钩,我又怎么敢收饵呢?”

    穆钟和夏守忠对视一眼,还是一头雾水。

    惜春微笑:“无论那幕后之人是何目的,他想要害死父亲,却是不争的事实,那么我们自然可以利用这一点反将一军——只要父亲不死,幕后之人的目的就一定达不到。”

    “所以我让全家上下,在外人面前伪装出父亲去世的样子,却遮遮掩掩,不肯发丧。”

    “当然,参与这件事的,都是家里最亲近的人,除却自家亲眷,就连下人都一概不知,只当是我父亲吃坏了丹药,坐下病了。”

    “不过,对于那幕后之人来说,却并非如此了。”

    “幕后之人在丹药里用的本就是剧毒,自然知道,吃了这丹药的人是十死无生。”

    “那么,整件事落在对方眼中,就成了我宁国府为了给西府里大姐姐议亲,匿丧不报。”

    “不管宁府出于什么理由匿丧,无疑都会破坏对方的计划。”

    “对方明明要谋人性命,却没有暗中行事,反倒是选在宁府里客人最多的日子动手,自然是因为急着利用此事,所以希望父亲的丧事办得越快越好。”

    “既然幕后之人如此急切,他又怎能眼睁睁看着我们要破坏他的计划,而不着急地跳出来,找宁府的麻烦呢?”

    夏守忠听到这里,一拍大腿。

    “原来是这样,所以今天——”

    才说到这里,穆钟猛地咳了两声,夏守忠回过神,讪讪地笑了笑。

    “——所以今天陛下宣召贾公觐见,贾公才会以病重来搪塞,就是为了让那幕后之人以为贾公作古,从而放肆地向宁国府发难!”

    穆钟松了一口气,也在一旁点头,目露赞许之色。

    “匿丧不报固然是重罪,但也正因如此,诬告宁国府匿丧不报,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脱身的。”

    吴天佑的诬告是直接告到了御前,虽然没有伤到宁国府的元气,但毕竟把事情捅到了皇上面前。

    按说这件事可大可小,全看龙意天裁,但很可惜的是,现在的龙意,已经倒向了宁国府这一边。

    因为,惜春设下的这个圈套,实实在在地把吴天佑这老狗套进来了。

    宁国府匿丧不报,干你吴天佑甚事?

    连贾家的下人都只以为贾敬是中毒卧床不起,你姓吴的怎么就敢如此肯定,贾敬已经死了呢?

    第26章福尔摩惜当场懵逼

    第26章 福尔摩惜当场懵逼

    第26章

    惜春笑着点点头。

    其实她此时已经知道了,朝上攻讦贾家的人是谁了。

    让贾敬装病不进宫,固然是为了迷惑那幕后之人,让他更加放肆地攻击宁国府。

    但也有另外的目的,就是摸清楚朝堂之上,到底有哪些人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

    做这件事,惜春的目的很简单——你个杂碎敢动我爹?不想活了就吱声!

    朝堂上的诡谲风云,那是他们君臣之间的事儿。

    出了朝堂,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惜春报仇,从早到晚。

    知道对方是谁,她也就有动手的对象了。

    正所谓胳膊折了在袖子里,如果是自家的人犯了错,她教训起来也是不会手软的,但这并不代表,面对外人的挑衅乃至暗算,她就不会护着家人了。

    宁府的主子,是什么臭鱼烂虾都能来算计一把的吗?

    先前小太监来传话的时候,贾珍照例给了对方一个荷包,里面有些银票,还有一张通讯符。

    借助这张符纸,惜春便可以听到对方那边的声音。

    小太监既然是来传圣谕的,必然要赶紧回去复命,不会刚出门就急着翻荷包。

    即便他翻了,也不至于非得只留下银票,把符纸给扔了。

    惜春此举,固然有些冒险,但只要贾敬还活着,这欺君之罪便无法坐实。

    而这个节骨眼上,皇上绝不会用可有可无的罪名来难为宁国府。

    毕竟,若是宁国府出了事,先前大皇子洗三日的案子,可就全乱了套了。

    且不说当日证据全都指向忠顺王,就算没有真凭实据,恐怕皇上也会把矛头指向忠顺王和甄太妃的。

    皇上登基这么多年了,忠顺王还能依仗上皇与甄太妃的势力,明里暗里地与皇上分庭抗礼,皇上又怎会不忌惮他?

    欺君之罪或许很重,但当天平另一端放的是忠顺王的时候,宁府的这份罪可就太轻太轻了。

    惜春抬眸,看向穆钟,微微一笑。

    “事情的来龙去脉,小女已经交代得很清楚了。”

    “不管这幕后之人真正目的为何,一个诬告忠良之后的罪名,总是逃不过去的,至于如何处置,还要请陛下做主。”

    穆钟点一点头,正要开口,却忽然又愣住了。

    心思一动,他不由得皱起眉来,上下打量了惜春两眼。

    面前的惜春,显然是稚龄幼女,坐在椅子上,脚还碰不着地面。

    穆钟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偏开了目光。

    应当是巧合吧。

    再怎么说,惜春也只是六岁的小姑娘而已。

    她能想到让幕后之人主动上钩的主意,已经是不容易了。

    怎么可能是故意给对方安上罪名,方便皇上名正言顺地用国法处理掉这些忠顺王的党羽呢?

    穆钟在心里给这件事下了定论,这才看向夏守忠。

    “既然事情经过已经弄清,咱们也可以回去复命了。”

    夏守忠讷讷点头,也站起身来,当着穆钟的面儿,他也不指望讨赏钱了:

    “那我们就先走了,贾公留步。”

    贾敬拄着拐杖起来,礼节性地送了几步,便转回来重新落座。

    惜春的药剂虽然保住了他的性命,但那毒药还是难以避免地对他的身体造成了损害。

    好在贾敬常年修道,身体素质不像贾家其他沉湎酒色的人那样差,服下剧毒也没有立刻毙命,否则就算是惜春,也未必能力挽狂澜。

    贾蓉觑得人远了,才收起脸上的恭敬,恨恨地跺一跺脚,甩袖道:

    “四姑姑,这事儿可不能这么算了!”

    听刚才这意思,那幕后之人居然不是想害老太爷那么简单,而是想要贾家抄家灭族!

    惜春点一点头,站起身来。

    “朝上的大人们,有他们的案子要查,关起门来,咱们也有自己的案子要查了!”

    荣禧堂。

    王夫人正在内堂念佛,忽然听人说惜春过来了,一时竟有些奇怪,亲爹病了,难道她不必侍疾的么?

    但人既然来了,也不好拦在外头,王夫人便令丫鬟准备茶点瓜果,自个儿起身走到外堂,已见惜春立在那里。

    “四丫头今儿怎么来了,你父亲身子已好了么?”

    惜春朝人行了礼,而后才落座。

    “蒙婶子惦记着,父亲已大安了。”

    王夫人略点一点头,心里仍是疑惑。

    不是说,那吃坏了敬大老爷的丹药,便是惜春送的么?

    如今敬大老爷固然无事,难道宁府里就肯跟惜春善罢罢休,只当是没这件事么?

    王夫人心里总觉得有些奇怪,看着惜春也觉得有些别扭起来。

    这事儿搞不好是抄家灭族之祸,东府不忌讳,西府里还忌讳呢!

    这般想着,王夫人捏着佛珠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她将佛珠掐了一转,念几声佛,又看向惜春。

    “说起来,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可有眉目了么?”

    “咱们两府虽不是那一等煊赫显贵之家,然而到底也与寻常百姓不同,出了这么档子事儿,总不能随便就放过了。”

    惜春端盏略尝了一尝,搁盏抬眸。

    “我正是为这事儿来的,有件要紧的事儿想请教二太太。”

    王夫人点头:“你说。”

    惜春的目光落在王夫人的佛珠上,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很温和地开口。

    “先前我为老爷准备的寿礼,是和几位姐妹的一起,放在二太太这里经管着,等到了日子再抬过去的。”

    “我这次来,就是想问问二太太,这些日子都有什么人能接触到寿礼呢?”

    虽则惜春的话已尽可能的客气,但还是让王夫人勃然变色。

    “怎么,听你的意思,这寿礼是在我这儿出了岔子?”

    “四丫头,你好歹也是做晚辈的,无凭无据,就敢怀疑到我身上来么!”

    “且不说我同东府里大老爷无冤无仇,就算是有冤仇,自然有老太太做主,我这等身份地位,金陵王家的姑奶奶,华云县主的母亲,难道就肯去做这等图人性命的事么!”

    王夫人说得动了怒,把脸一扭。

    “四丫头,我乏了,你回去吧!”

    惜春在心里叹了口气,虽然站起身来,却并没动身出门,只是依旧温声。

    “二太太,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这寿礼自送到您这儿来,便不在我眼皮底下,想要查什么时候被人动了手脚,也得先把人都找出来才行。”

    “因着您这儿是寿礼待的时间最长的地方,所以我才先来您这儿问问,等回头还得问了担寿礼的小厮婆子,并东府里照管这些寿礼的人呢。”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事儿若是咱们自家人干的,两府里都没脸,我又怎么会想要怀疑您呢?”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只是想早些找出真相,免得那动手的人躲在暗处,伺机再出手。”

    “倘若那贼人当真是从西府里动的手,咱们晚一日找到他,西府里就多危险一日。”

    “今儿被算计的是我父亲,焉知他明儿不算计二太太,乃至于老太太呢?”

    王夫人细想是这么个理儿,心气也渐渐平和,点点头。

    “这话有理,倒是我胡涂了,只当你疑心这等荒唐事是我做的,既然如此,查一查也是应该的。”

    惜春略笑了笑。

    倘若贼人真是在荣禧堂动的手脚,王夫人即便不是主谋,到底也有个玩忽职守的错处。

    人家的寿礼放在你这儿,你不帮忙经管着些,现在出了事,就想要一推四五六?

    正所谓在其位谋其政,若是不想管,当初何必发话,叫人把东西都送来呢?

    只是她身为晚辈,不便指摘王夫人,况且王夫人在这件事里的责任就算追究起来,荣府里的主子也肯定会来打圆场的——总不能真让惜春把王夫人罚一顿吧?

    惜春如今是为了查案,不得不低头,但往后的日子,她是信不过王夫人的了。

    虽然早知道这位二太太外物不上心,只惦记自家眼前这一亩三分地,并自己生的几个孩子罢了,但真遇了事儿,还是让惜春冒火。

    王夫人这会儿已经回忆起先前几日的事情来,沉吟道:

    “我如今原不大管这些事儿的,都是你琏二嫂子照应的。”

    “只是凤哥儿这两日身子有些不好,一时精力不济,管不到这上头,我想送礼不过是些小事,就替她管了。”

    “你们姊妹送来的东西,并老太太和旁人的礼,都一起堆在偏堂里,因着马上就要抬过去,三五不时又有人送礼过来,也就没有太拾掇,都是最后一日礼齐了,才叫丫鬟们收拾得体面些,第二日好担走。”

    “咱们府里从上往下数,老太太、大太太、珠儿媳妇、凤哥儿、宝玉并你们姐妹的礼都送过来了。”

    “还有些家里头只有女眷的亲戚,也都一并把东西送到我这儿来了。”

    “周赵二姨娘不大兜揽这种事,不过环儿也有礼在。”

    “还有你薛姨妈并宝姐姐的礼,也都在我这儿。”

    “外头爷们儿的礼起初倒是不在我这儿,都在琏儿那里经管着,直到过寿前一日,才叫小子们担了进来,婆子们又送到这儿来。”

    “大体上就是这些了,我也不知这些人里头哪个是不妥当的,你自去琢磨吧。”

    惜春:……

    好极了,荣府里的爷们奶奶丫鬟婆子小厮伴当,有一个算一个,都能亲自或者是派人来接触到这些寿礼。

    她算是体会到什么叫“三条腿的蛤蟆好找,两条腿的人到处都是”了。

    问题是,如果动手的是三条腿的蛤蟆,倒是可以省心了!

    所有人都是嫌疑人,这案子要从哪查起?

    用穷举法一个一个排除吗!

    第27章Howareyou?Howolda

    第27章 How are you ? How old a

    惜春心里这份窝火就别提了,偏偏还奈何不了王夫人,甚至连责备的话都说不了,也只能干笑两声,站起身来。

    “我回去再想想,若是有了什么眉目,再来同二太太商量。”

    王夫人点点头,让丫鬟送她出去。

    惜春向外走了两步,忽然回身看向王夫人。

    “二太太手里头可有礼单么?”

    王夫人摇摇头。

    “礼单在当日寿宴之时,已交给你珍大嫂子了,现下并不在我这里。”

    惜春点一点头,告辞离开了。

    “依二太太所说,这案子可不好办呢。”

    听了惜春的转述,黛玉以指尖轻点额角,若有所思。

    从前听说这位二太太外物不上心,如今才算是见识了。

    怪道二太太屋子里常丢东西,多半又都是找不到贼头的,照这么个经管东西的样儿,不招贼才怪呢。

    在黛玉对面,惜春浅尝一口玫瑰酥酪,愁眉苦脸。

    “我虽然无意指摘长辈,但事情变成这样,实在也太难以着手了。”

    “可怀疑的人太多,连求神问卜都没有头绪,难道当真一个人一个人问过去?”

    “只怕结果还没问出来,就已经把神仙问烦了!”

    惜春说完,苦着一张白嫩的小脸,扭头去看黛玉。

    “林姐姐,你快帮我想想吧,这事儿到底怎么入手?”

    惜春虽然身负系统,但说穿了也就是一个勤奋的末世人而已。

    真让她像小说里的福尔摩斯一样,根据一点点线索就抽丝剥茧,寻找到犯人的踪迹,她也做不到。

    不过,智商不够,外援来凑,谁说查案就非得单打独斗呢?

    谁又规定了,惜春这个华生,不能去找一位福尔摩斯帮忙?

    在自己认识的这些人里想了一圈,惜春还是选定了黛玉。

    虽然凤姐也是不错的人选,但事涉王夫人,惜春有点担心凤姐夹在中间难做。

    再者,谁也不能保证,王家没有参与其中。

    要找人帮忙,首先要保证,这个人一定置身事外。

    找一个当局者帮忙,简直就是在帮对方脱罪。

    在剩下的人之中,黛玉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首先,林家的势力并不在京城,林如海如今还在扬州当着盐政老爷,黛玉身份固然超然,但以林家在京城的势力,她想要在荣府里安插眼线毒害贾敬,怕是还做不到。

    也就是说,黛玉客观上不满足成为凶手的条件。

    其次,以黛玉的身份性情,也不会参与这种谋人性命的事。

    再次,林家是妥妥的帝臣,这在京城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黛玉搬出贾家的时候,就是皇上派的教习嬷嬷亲自接她回的林府。

    既然林家已经站队皇上,又怎么会与忠顺王的手下勾结,去试图谋害贾敬呢?

    所以,林家主观上也不存在毒害贾敬的可能。

    最重要的是,黛玉是一个聪明颖悟之人,找出凶手的概率也比其他人高。

    因此,惜春出了荣国府之后就直奔林府,前来拜访黛玉了。

    她并不能肯定,黛玉究竟会不会帮忙,只能是先试一试。

    行就行,不行她就再想别的法子。

    黛玉听了惜春的话,倒也并不介意帮忙。

    “只是我也未见得就能想出什么头绪来,就怕是一无所获,还要耽误四妹妹的时间呢。”

    惜春微微一笑,黛玉能这么说,自然就是有门了。

    “一个人也是想,两个人也是想,林姐姐不帮忙,靠我还不知道要想到什么时候,怎么见得就是林姐姐耽误了我的时间?”

    “倒是有林姐姐帮忙,或许能早些想出端地来,那就是姐姐帮了我的大忙了。”

    黛玉笑了笑,当真认真回忆起惜春的转述来。

    “四妹妹方才说,那日敬大老爷服下的丸药盒子里有个纸条,上头写着,丸药是四妹妹送过来的。”

    “可,四妹妹并没有送过这样的礼,这就同礼单子对不上了。”

    “所以,妹妹觉得,这纸条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呢?”

    惜春顺着黛玉的话想了下去,若有所思。

    “那礼物堆并不是什么隐秘场所,若是为了不被人发现,自然是放得越晚越好。”

    黛玉温声笑道:“放得早了,怎么就会被人发现呢?”

    惜春有些奇怪地看了黛玉一眼,正要开口,忽然一怔。

    王夫人,她不识字!

    非但王夫人不识字,就连屋子里的丫鬟,也没一个认字的。

    所以,但凡遇到要认字的时候,不是叫宝玉去看,便是叫贾环过去。

    若是这样,这暗中夹带寿礼的人,也许早就知道了王夫人不识字的事儿。

    甚至,连王夫人屋里丫鬟不识字的事,也都知道。

    而且事关寿礼,王夫人绝不会让贾环去掺和的。

    荣禧堂丢了东西,就算王夫人抓不到贼,心里也总会有个怀疑的对象的。

    平日里时常往来荣禧堂,却又被王夫人看不上,乃至会怀疑做贼的,是谁还用想吗?

    这节骨眼上,若是贾环给她来个“猴子偷桃”,王夫人的面子还往哪搁?

    所以,在收寿礼这段时间,王夫人的屋里,应该是没有识字的人的。

    如此一来,范围便缩小到,了解这段时间之内的荣禧堂情况的人身上了。

    虽然人数还是很多,也比方才要略少一些。

    最起码,外头那些不甚亲近的人可以排除了。

    但如此一来,这夹带寿礼的人,可就锁定在荣府亲眷身上了。

    除了惜春自己以外的东府亲眷,都是直接把寿礼送过来的,没有让王夫人转交的。

    惜春自己沉吟片刻,忽然怔了一下,继而立刻站起身来,朝黛玉一笑。

    “多谢姐姐指点迷津,我想起有件事儿要办,就先走了。”

    惜春匆匆离开,黛玉也并不多想,只是令人收拾了东西,自去跟着宫里的嬷嬷学习些进退规矩。

    惜春离开林府之后,直奔自家宁国府,进门便找尤氏。

    “嫂子,那日送来的礼单子可还在么?”

    尤氏点点头,令人取了礼单子来:“自然是在的,怎么?”

    惜春顾不得解释,先展开了礼单子,上下打量一番,神色微冷。

    这礼单子上,居然把那有毒的丹药,也写在了她的名字下面!

    也就是说,按这礼单子的说法,那有毒的丹药的确是她送来的。

    但,这就不对劲了。

    因为王夫人不识字,身边的丫鬟也都不识字。

    贾环和宝玉虽然平日用得上,但王夫人信不过贾环,而宝玉又不可能一天到晚待在荣禧堂,帮王夫人整理礼单。

    所以,送到王夫人那里的礼物,势必都会标明身份和礼物内容,方便最后一日汇总之后,王夫人找人整理。

    她很清楚,自己最初送去的礼物里,是没有丹药的。

    所以,那份最初的个人礼单上,不会有这份丹药。

    她刚才已经问了王夫人,得知礼单已经不在王夫人的手上。

    汇总的礼单如今在尤氏这里,那么,那些个人的礼单又去哪里了?

    是谁在整理礼单时,把这有毒丹药,写在了她的名下?

    这寿礼既然是夹带而来,当初必然有个名头。

    又是谁的寿礼,少了一样东西,核对的时候还没被发现?

    惜春心里,有了点隐隐的猜测。

    想要同时做到这一点,这夹带寿礼之人,首先要做到的就是能够接触,甚至干脆就是亲自整理礼单。

    只有这样,才能若无其事地将汇总礼单,与个人礼单上对不上的地方糊弄过去。

    而且,这样一来,对方汇总完礼单之后,刚好可以借着个人礼单已经没用的名义,将那些礼单带走销毁。

    除此之外,这个人也极有可能深得王夫人信任。

    只有这样,才能让王夫人不怀疑此人拿来的寿礼单子和送过来的寿礼对不上,不经详细核对,就把寿礼全都收起来。

    惜春派人去王夫人那边,问了一下是谁整理的礼单。

    入画去了半晌,回来禀告。

    “二太太说了,是薛姨妈家的宝姑娘整理的,宝姑娘早先送礼来的时候,见二太太为这事儿为难,便把事情主动接过去了。”

    惜春咬着牙笑了笑。

    她就知道会是这么回事儿!

    薛家,又是薛家!

    自她来到这个世界,走入正式剧情之后,就好像跟姓薛的犯克一样!

    惜春都有心冲到薛家宅子去,同薛宝钗理论一番了。

    小人儿跳下椅子,往门口走了几步,又顿住脚步。

    她关心则乱了,现在还不是算账的时候。

    这案子牵扯甚多,每一步都不容有错,一旦被对面抓住把柄,也许就要被攀咬得命丧黄泉也未可知!

    且不说一切只是她的猜测,还没有真凭实据,就算有真凭实据,也不能就这么武断地臆测事情的来龙去脉。

    倘若贾家这边的事是薛宝钗出面搞定的,事情只会更加复杂,毕竟朝廷那边牵扯到了忠顺王的案子,有数名朝廷大员出面。

    薛宝钗是怎么跟忠顺王扯上关系的?

    洗三日之前,忠顺王跟她毫无瓜葛,不会预先安排要陷害她。

    洗三日之后,忠顺王和甄太妃被软禁在宫里,更没机会安排薛宝钗做这事,来陷害她。

    难道这一切只是巧合不成?

    可若是巧合,怎么解释朝上那些人,笃定贾敬已经死了的事?

    惜春的心情沉重了下来。

    看来,事情并不如她想的这般简单。

    除了忠顺王之外,只怕还有别人在这件案子里面搅和!

    第28章御书房分锅大会

    第28章 御书房分锅大会

    第28章

    惜春决定先等一等,等看看皇上那边的反应再说。

    贾家这边固然危险,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有些事不是今天就能处理完的。

    倒是皇上这边,马上就要出结果了。

    今日就是审案的第十天,如果不出意外,今天或者明天,就能知道北静王和戴权的案子查得如何。

    惜春这般想着,忽然发现自己身上的通讯组件在隐隐颤动。

    辨认了一下对象,居然是上次来传信的小太监。

    惜春心思一动。

    虽然宣旨太监地位不高,不能与戴权、夏守忠等人相提并论,但既然能够宣旨,想来也是陛下面前得用的人。

    这个时间,他那边如果有声音传来,会不会与皇上有关?

    惜春沉吟片刻,不动声色地挥挥手,示意所有下人都下去,她要开始“诵经”了。

    等人都下去,惜春这才走入内室,用防护系统确认周围没有人停留,这才翻出通讯组件来。

    组件那边传来男子声音,惜春凝神听了听,很快便辨认出对方的身份——北静王。

    只听北静王沉声道:“这件案子,比臣想象之中还要复杂一些,忠顺王的党羽,亦不像臣预想之中的那样群龙无首。”

    紧接着,皇上的声音也传过来:

    “老六在朝野的根基,比朕想象中还要深哪!你们瞧瞧今天闹出来这事儿,若不是穆钟机灵,把赵渊骂了回去,这会儿说不定洗三的案子还要翻出来重新审呢!”

    接下来则是戴权的声音。

    “皇上,今儿朝上这事儿,您倒得多留心着些,大殿下洗三那日的事儿虽说不能一点风声都不走漏,可吴天佑这等身份的人,是如何掺和进来的?”

    北静王轻咳一声:“戴公公怕是忘了,吴天佑虽只是个刑部侍郎,他的女儿却是宫里的贵妃!”

    戴权笑道:“奴婢就是记着这件事,才觉得陛下该留神呢。”

    “吴天佑大人再怎么蹦跶,有了今天的把柄在手里,陛下要处置他,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可吴贵妃那边,就费心思了。”

    “贵妃娘娘是陛下的枕边人,若是起了什么别样心思,那才叫防不胜防呢。”

    皇上“哼”了一声。

    “戴权,你倒是越发放肆了。”

    有衣料摩挲的声音传来,似乎是戴权跪了下去:

    “奴才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

    “奴才只是觉得,这吴家吃皇上家的饭,还要砸皇上的锅,这可不那么象话啊。”

    皇上哼笑一声,冷冷道:

    “吴天佑这些年,在朕的手里也捞去不少银子了,朕看在贵妃的面子上,也没同他一般计较,只把他调任刑部,他倒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坐了两年清水衙门,就耐不住性子了!”

    “朕是有心让他迷途知返,既然他非要撞南墙,朕也就成全了他!”

    “当初怎么吃进去的银子,现在就怎么给朕吐出来好了!”

    通讯符沉默了一瞬,又传来了皇上的声音。

    “吴家这边,朕自有法子处理,可是现在忠顺王这边,该如何处置?”

    “上皇偏疼老六不是一两天了,难得这次抓住了老六的痛脚,能让上皇站在朕这一边,若是放过这次机会,往后再想收拾老六可就难了。”

    又是一阵沉默,半晌,北静王开了口。

    “这几日,臣与戴公公虽然查到了一些线索,但只到忠顺王身边的仆从便止,如果真拿出这等结果来,只怕上皇是不会认的。”

    “臣以为,既然要处置忠顺王,就必须一次把他咬死,但凡留一丝余地,都是为陛下留有后患。”

    “不过,臣也不是一无所获。”

    “忠顺王被软禁之后,他的那些党羽起初是相当慌乱的,臣也一直派人监视着忠顺王府,并未见有陌生人出入,亦不见忠顺王妃和忠顺世子与外人接触。”

    “但即便如此,仍旧有人在与臣等周旋,毁坏证据,甚至不惜灭口证人。”

    “臣斗胆揣测,忠顺王怕是已与某股势力勾结,此间种种,便是对方在帮他脱身。”

    北静王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而后缓缓开口。

    “臣虽然没有证据,但总觉得,能在京城之中杀人于无形的,绝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倘若忠顺王勾结的是什么不该勾结的人,那么就算是在上皇心里,应该也欲除之而后快了。”

    皇上叹了口气。

    “话虽如此,但能帮忠顺王筹谋的,无非是甄家的人罢了。”

    “忠顺王与甄家勾结这种事,还不足以让上皇他老人家忌惮,甚至他老人家眼里,这都未必算得上是勾结。”

    又是一阵沉默,紧接着是戴权的声音传来。

    “就算不能咬死忠顺王,也得把甄家扳倒了,甄家一倒,忠顺王就是没毛的凤凰,比鸡还不如,陛下也不必如此忌惮于他了。”

    皇上“嗯”了一声。

    “不管怎么说,十日之期已至,你们俩要是拿不出个结果来,朕的面子可就没地方搁了。”

    “今日之内,给朕一个说得过去的结果,或者是足以拖延查案期限的理由来,否则,朕可就真得跟你们两个算账了!”

    戴权的声音里显然透着为难。

    “陛下,您别这么办哪!这案子真是不好查,您叫奴才编瞎话糊弄上皇倒是容易,可若是把这案子就这么掐断了,吃亏的可还是您哪!”

    北静王的声音里,也带着几分苦涩:

    “您既要这样,又要那样,还要这样,臣一时间也实在没有法子,慢说是臣,哪怕是老天爷,只怕也要被您难住了。”

    惜春听到这儿,已经觉得有些头疼了。

    她还在等皇上那边出结果,没想到皇上自己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接下来估计就是皇上和北静王、戴权商量怎么才能名正言顺地拖延查案时间了,她听下去也没用。

    惜春正要结束通讯,忽然听见通讯符那边,戴权深吸一口冷气。

    “要说难住老天爷,奴才看倒是未必,老天爷的能耐比忠顺王一伙儿还是强上一些的。”

    “若不是老天爷早有安排,贾四姑娘当初怎么就会送了辟邪的金兽首给大殿下呢?”

    “可见,老天爷还是帮着陛下的。”

    一旁,北静王忽然开口。

    “戴公公说得有道理。”

    “陛下,既然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那位贾四姑娘又通扶乩之术,陛下何不让她扶乩问仙,与咱们指点迷津呢?”

    惜春:……

    你人还怪好的嘞!

    皇上似乎正在喝茶,直接被北静王的话呛到了,咳得够呛。

    一阵惊天动地、兵荒马乱之后,才顾得上斥责北静王。

    “简直荒唐,这等朝政大事,怎可寄希望于鬼神之说!”

    惜春连连点头,甚是欣慰。

    还好还好,皇上到底是一国之君,还是稳重的。

    但紧接着,就听皇上继续说道。

    “再说了,你们让朕怎么张得开嘴?”

    “难道跟那小丫头片子说,你们两个查不出案子的真相来,又找不到理由保住朕的面子,只好去求老天爷,帮忙想个法子糊弄天下人?”

    “你们不要面子,朕还要脸呢!”

    戴权的声音紧随其后:

    “陛下,这怕什么的,您不告诉贾四姑娘,要问的是什么不就得了?”

    “您毕竟是贵为天子,这又是事关国祚的大事儿,想来老天爷是能体谅的!”

    “再说,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好啊,您在这儿逼问奴才和王爷,就是逼到明天早上,奴才也是没办法的!”

    一阵沉默之后,皇上的声音缓缓传来,还透着一股子咬牙切齿:

    “没用的东西——还不赶紧去备轿子,宣那小丫头进宫!”

    惜春:……

    明明是最需要用脑子的时候,可惜春满脑子都被《茶馆》里的某一名句给占满了。

    她现在只想对戴权大声尖叫:

    “您可真有这个狠劲儿,给拉拢这路事儿!”

    深宫大内,御书房。

    皇上端坐龙椅,北静王和戴权分列两边,三人一齐看着底下的惜春。

    三个人心里,此时都是一个念头。

    怎么总觉得今天的惜春透着一股子狼狈呢?

    三人之中,还是皇上最先回神,咳了一声。

    “朕今日宣你来,是有一件要紧的事儿,需要让你扶乩问仙的。”

    “事关社稷,朕也不方便与你明说是什么事儿,横竖老天爷肯定能知道的,你就这么扶乩问去吧。”

    惜春心里一百万个不愿意,忍不住抬起头,装傻。

    “启禀陛下,臣女的棍棍儿神仙也没那么厉害,再说臣女还小呢,这朝廷大事,问臣女也太不象话了。”

    皇上忍不住偏开目光,不与惜春对视。

    惜春偷偷攥了攥小拳头。

    “再者,朝廷里明明设立了钦天监,陛下怎么不让钦天监的宋大人扶乩呢?”

    不提宋世文还好,一提他的名字,皇上顿时拧起眉头来,恶声恶气。

    “他就不必提了!但凡他要是能算得准,朕何必兴师动众地把你从宫外叫进来?”

    “闲话就不必说了,今日是朕要你扶乩,难道你还敢抗旨不成!”

    “别问东问西,赶紧给朕扶乩,若误了朕的大事,只怕你贾家担待不起!”

    惜春:……

    好歹也是一国之君,当朝天子,您能不能讲点理啊?

    第29章棍棍儿神仙指点迷津

    第29章 棍棍儿神仙指点迷津

    第29章

    惜春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郁闷。

    看来人有的时候的确是需要藏拙的,不然总会有人高估你的实力,给你安排一些神仙都办不成的事儿。

    她现在觉得,自己就像是奔波儿灞一样,被九头虫派去除掉唐僧师徒。

    扶乩的摆设说话间便已架好,惜春心思沉重地站上椅子,准备开始糊弄皇上。

    皇上现在想要的,无非是拖延调查的借口。

    听他们之前在御书房里商量的意思,这事既不能轻易与忠顺王脱了干系,又不能仓促结案,放那与忠顺王勾结之人逍遥法外。

    可与忠顺王勾结之人始终隐在幕后,现在不管是她还是皇上,连证明这个人存在的证据都没有。

    如果再不想出个结果来,十日之期一到,皇上可就没理由扣着忠顺王了。

    说不定,到时候还会被忠顺王反将一军,指责皇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冤枉了好人呢。

    惜春正兀自沉吟,忽然听见身侧戴权轻声提醒:

    “四姑娘,您可卜了好一会儿了,还没卜完呢?”

    惜春回过神来,尴尬地发现,扶乩用的沙盘已经被她画得乱七八糟了。

    甚至在她出神的时候,还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忠顺王”几个字。

    惜春心道不好,赶紧收回手来,偷眼去看皇上,却见皇上神色凝重地盯着她,显然并未起疑,甚至还有点翘首以盼的样子。

    这怎么个意思?

    略想了一想,惜春懂了。

    皇上现在还没跟她说卜什么呢,在此时的皇上心里,当然认为她并不知道,需要占卜的事情与忠顺王有关。

    既然如此,她在沙盘上写出了忠顺王几个字,当然正中皇上心事了。

    说不定皇上根本没觉得她在出神,而是真的以为她听到了神仙的话呢!

    惜春心里有些哭笑不得,好一个歪打正着,倒让她稀里胡涂地糊弄过去了。

    才想到这里,惜春忽然一怔,她朝沙盘上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忠顺王三个字上。

    她有主意了!

    惜春立刻转身,朝皇上开口:

    “启禀陛下,棍棍儿神仙说,它有主意了。”

    皇上点了点头,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有几分激动:

    “神仙是怎么说的?”

    惜春微微一笑:“回陛下的话,神仙让臣女给您讲个故事。”

    皇上和北静王对视一眼,都是一脸茫然。

    刚才不是还说有主意了,怎么这会儿就改成讲故事了?

    这神仙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呢!

    惜春等了一会儿,不见皇上发话,便自作主张地说了下去。

    “棍棍儿神仙说,很久很久以前,江湖上有一个江洋大盗,不知道什么名姓,也没人见过他的样貌,只知道他的诨号叫做‘我来也’。”

    “这个诨号也是有些来历的,只因‘我来也’每次偷盗之时,一定要在苦主家里的墙壁上留下一个花押,上面就是‘我来也’三个字,因此世人都叫他作‘我来也’,倒不知道他本来是个什么名姓了。”

    戴权点点头,虽则听得入神,也不免有几分疑惑。

    惜春现在说的,跟皇上想问的,有一文钱的关系吗?

    他怎么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呢?

    惜春继续讲:“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我来也’还真就有一日走了背字,被官府给抓住了,而且抓他的官兵还认出了他的身份。”

    北静王点点头,心里疑惑的同时,嘴上还不忘帮衬两句。

    “这官兵倒还真是有用,关键时刻派得上用场。”

    惜春闻言微微一笑,继续讲故事:“不过,‘我来也’也不是那么老实的人,他在被抓的时候,身上带了些银子,他便用这银子买通了狱卒,求狱卒放他出去一晚上,他第二天天亮之前一准回来。”

    皇上听得拧眉:“这等盖世贼头,嘴里岂有准话?谁信他的鬼话,谁就是傻子。”

    戴权连忙在一旁躬身:“皇上英明。”

    北静王也朝皇上拱手施礼,垂首道:“皇上圣明。”

    谁知惜春恰在此时开口:“那狱卒还当真信了,收了银子把他偷偷放出去一晚上。”

    戴权:……

    北静王:……

    惜春又道:“而‘我来也’的确也信守承诺,在天亮之前回到了牢房。”

    皇上:……

    皇上陷入沉思。

    神仙编的故事都这么离奇么?连这等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都讲起诚信来了?

    惜春将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微笑。

    “不过,到了第二天白天升堂的时候,这衙门的大老爷说什么都不信牢里关着的是‘我来也’,立刻就叫人把他给放了。”

    一语未竟,立刻收获了三道惊诧的目光。

    “竟有此事?”

    皇上满脸莫名:“这贼头讲起信用也就罢了,朝廷官吏反倒胡涂至此?天下岂有这等道理!”

    难道这神仙是在拿他这个天子取笑,用这么个荒诞不经的故事,嘲笑他手底下都是昏官废物不成?

    北静王却若有所思。

    “据臣看来,这朝廷命官无论如何不该胡涂到这等地步,抓了贼人未经升堂闻讯,便敢断定对方绝非犯人,这里面必得有个缘故。”

    戴权也点点头,看向皇上:“奴才也是这般想,想来那贼头出去的那一晚,一定是做了什么事,能让那位官老爷改了主意的。”

    皇上沉吟片刻,看向惜春:

    “他莫非是携了银子,去贿赂了官府?”

    惜春摇头。

    北静王琢磨片刻:“莫非这贼头其实出身不凡,这一晚上是回家搬救兵去了?”

    惜春依旧摇头。

    戴权苦苦思索:“难道这贼头找同伙儿冒充了官老爷,徇私枉法把他给放了?”

    惜春再次摇头。

    见状,三个人顿时如堕五里雾中。

    皇上轻咳一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神仙的乩语,我等世人自然是难以体会,还是等小丫头给咱们解释吧!”

    惜春笑眯眯地点点头。

    “其实这贼子出门之后只干了一件事,一件对他来说易如反掌的事儿。”

    “那就是——再偷一次东西,仍然在墙上留下‘我来也’这个花押。”

    皇上深吸一口气,又和北静王对视一眼。

    这一次,两人脸上都多了几分深思。

    一屋子里,只有戴权一脸茫然,不明白其他人都明白了些什么。

    皇上重重地舒了一口浊气,点点头,这些日子以来,难得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

    “亏得神仙为朕指点迷津,朕如今是拨云见日了。”

    还不等第二天早朝,当晚宫里便出了大事。

    当天下午,接了穆钟的回报之后,皇上龙颜大怒,道是吴天佑捕风捉影,诬告忠良,若不处置,难以服众,便直接将人从刑部侍郎降成了礼部典制司郎中。

    这日晚膳时分,皇上却去了吴贵妃宫里头。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吴贵妃见了皇上,一时间是哭得梨花带雨,又是喊冤又是求情,甚是可怜。

    按说宫里头并不允许无故见悲声,吴贵妃这一招实在是有些坏了规矩,但皇上倒是难得地和气,并不以为忤,反倒是安慰了吴贵妃几句,又再三再四地保证,贬了吴天佑只是因为他得罪了京里的勋爵贵族,为了平愤不得不如此,等风头过去,再行将人官复原职就是了。

    吴贵妃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觉得这样倒也可以接受。

    她虽然不通政事,但也依稀听说,自家父亲告宁国府贾珍隐匿父丧,告得实在是没谱,那贾家老太爷病重归病重,却的的确确是喘着气儿的活人。

    四王八公到底不是好惹的,吴家惹了姓贾的,便是惹了一窝子的人,想全身而退,只怕是不能。

    况且,皇上下午贬了她的父亲,晚上便特特地赶来安慰她,可见虽然周妃生了皇长子,但自己仍然是盛宠不衰。

    思及此处,吴贵妃也就破涕为笑,转悲为喜,满心高兴地伺候皇上用膳了。

    晚膳之后,吴贵妃只当皇上就在这里歇了,但皇上却以要去商量忠顺王的案子为由,离开了吴贵妃宫里,往御书房去了。

    再之后,就是夜半时分的兵荒马乱,太医被一顶顶轿子抬进宫里,却没人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直到到了太极殿,才听到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皇上中了毒了!

    十几个太医轮番诊脉,诊了一圈也不知是什么毒药,只是见皇上昏迷不醒,口角发乌,呼吸微弱,脉象奇特,一时间也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闹到后半夜,上皇和太后那边也知道了,一群人都挤在太极殿外头,等着太医的消息。

    等来等去,等得上皇脸都白了,太医院院正才从门里头擦着汗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太上皇的面前。

    “臣等无能,以致陛下遇险,臣等罪该万死!”

    上皇气得脸都变了色,一脚踹在太医院院正胸前:“混账东西!朕养着你们,就是为了听你们在这里告罪的吗!”

    太后在一旁流着眼泪,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尊卑礼仪了,拿帕子匆匆擦了眼泪,拥上前来:“皇上现在如何了!”

    太医院院正赶紧忍着痛跪好:“臣惶恐,陛下如今性命无恙,只是身体还虚,仍需静养,且臣依旧不知陛下所中何毒……”

    才说到此处,上皇刚有所缓和的脸色便又沉了下去:

    “不知道中的是什么毒,尔等是怎么敢保证解了毒的?”

    第30章人造意外

    第30章 人造意外

    第30章

    太医连忙禀告上皇:

    “臣等先前也并无十足把握,只能是坐困愁城,好在后来戴内相想起,先前宁国府贾家小姐进贡了一枚保命丹药,臣等一时间也没有选择,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此药当真如此灵验,救得陛下性命。”

    太后闻言,不由得双手合十朝天念佛,上皇心里倒是有些别扭。

    “这贾家小女何时进宫,何时献药,朕怎么全然不知?”

    太医院院正闻言,连忙磕了个头:“戴内相想起此药之时,原是想立刻取来与陛下服用,只是陛下说什么都不肯,要将此药献与陛下,臣等无诏,亦不能抗旨而行,是陛下后来毒性渐发,陷入昏迷,臣这才斗胆矫诏用药,救得陛下性命。”

    “臣无诏擅行,罪该万死,请上皇陛下责罚!”

    上皇一时间哑然,还有几分别扭。

    他在这里猜测皇上是否有些别样心思,谁知皇上倒宁可冒着性命于不顾,也要把保命之药留给他。

    如此一来,上皇心里顿时不是滋味起来,总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儿子,但当着外人,又不好明说,只能遮掩道:

    “简直荒唐,堂堂天子,竟如此不顾惜自己性命!”

    一面说,一面看了太医院院正一眼,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尔等做得很对,并无不妥之处,皇帝乃一朝天子,用再贵重的药也都是应该的,朕岂会怪你,倒是该赏你才是。”

    上皇说完,随口赏了太医院院正一千两银子,一面又动了步子:“朕进去瞧瞧。”

    这会儿,戴权已经安顿好了皇上,转头看见上皇进来,赶忙又跪下。

    “奴才参见陛下。”

    上皇点一点头,目光不住地往皇上卧榻之上瞄。

    “情况怎么样了,可还稳当么?”

    戴权点一点头:“奴才瞧着已是不妨事了,太医也说没有大碍,只是还需静养。”

    上皇点点头,又皱眉:“到底是什么回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深宫大内毒害皇上?”

    戴权闻言,顿时低了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上皇也是当了几十年皇帝的人,比一般的人精还要精明几分,见状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把脸一沉:“你照实说!若有半句假话,朕砍了你的脑袋!”

    戴权连忙开口:“奴才不敢扯谎,陛下今日因贬了吴贵妃的父亲吴天佑大人,晚膳时分便去陪吴贵妃用了膳,膳后回太极殿处理——处理十日前的案子,可还不等听臣回禀,便、便……”

    上皇面沉似水,冷声道:“皇上因何贬了吴天佑?”

    戴权回禀:“只因那吴天佑大人今日在早朝上风闻奏事,参奏宁国府三等将军贾珍隐匿父丧,而事后查证,实乃子虚乌有,是以陛下才动了怒,将他贬了官。”

    “宁国府贾珍隐匿父丧?”

    上皇垂了眸,冷冷道:“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京里头怎么有的这个风声?”

    戴权摇摇头:“奴才也背地里找小子们去打听了,御膳房的伙夫、内务府的监理都说没听过这消息,只是听说贾珍之父在寿宴上得了重病,如今正将养着,没听说贾家有丧事。”

    “不过也有人说,贾珍之父不是得了病,而是中了毒,说是寿宴当日吃了贾四小姐送去的丹药,结果中毒了,不过贾四小姐并不承认自己送过什么丹药,说是有人冒充她送的。”

    上皇听到此处,神色已经十分凝重,半晌方沉吟道:

    “那贾敬当真活着?”

    戴权点一点头:“今日下朝之后,皇上特旨让穆钟大人和夏守忠往宁国府走了一趟,据二人所言,贾敬先前的确是病得不轻,不过他二人去的时候,贾敬已有了起色,能够行走坐卧了。”

    “陛下若是不信,可以亲自传召他二人问话,或是宣贾敬进宫,都使得的。”

    上皇点了点头,穆钟是他的心腹,穆钟的话,他还是信得过的。

    再者,贾敬其人总是不能作假的,若是人真死了,借穆钟和夏守忠八个胆子,他们两人也不敢为宁国府欺君。

    那么问题就来了,吴天佑是为什么就敢笃定,贾敬一定死了呢?

    上皇想到这里,忽然心思微动,看向戴权:“那日——十日前的案子,证物可还留着?取来与太医正一验。”

    皇上中毒这事儿,明显透着一股子蹊跷,虽然没有别的头绪,但太医院院正说查不出究竟是什么毒这件事,倒是提醒了上皇。

    一时间,上皇不由得想到了洗三之日的案子。

    当日,这案子会怀疑到惜春身上,一方面是因为金兽首发光这件事实在太显眼,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太医院根本没有在那盆洗三的水里检查出异常。

    宫里又不是没规矩的地方,何况大皇子又是那等金贵的一个人,如果宫里头不是对所有一切事物都检测完,确保没有问题,也不可能放心让大皇子接触。

    但问题是,在太医院谨慎检测之下,大皇子洗三的水还是出了问题。

    如果没有惜春送的金兽首,恐怕大皇子真就着了道了。

    如今,皇上中的毒,太医院也诊不出个眉目来。

    短时间内,皇宫里居然出现了两种让太医院摸不着头脑的毒药?

    上皇觉得这恐怕不是什么巧合。

    想到了当日的毒药,便顺便想起了当日的案子,两厢对比之下,上皇心里不免更添了嘀咕。

    皇上早不中毒,晚不中毒,今日就是十日之期的最后一日,皇上便中毒了?

    联想到早朝之事,上皇心里越发沉了。

    早朝之上,吴天佑构陷宁国府不成,后宫之中,吴贵妃立刻朝皇上下毒,如此兵行险着,又急切非常,显然是有理由的。

    上皇思及此处,冷笑一声。

    虽然他也知道,忠顺王这些年一直不太服皇上,也隐隐有结党营私之势,但上皇总觉得,以忠顺王的实力,还成不了多大气候,况且甄家既是忠顺王的助力,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是他的把柄,所以一直也不太担心。

    但出了今天这档子事儿,上皇坐不住了。

    一国之君,居然在皇宫里险些被人谋害,而那凶手甚至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隐于幕后,简直荒唐!

    上皇心里很清楚,忠顺王绝对有这么干的心,但他现在被困在铁桶一样的延寿宫,是不可能往外递消息出去的。

    那么,在外头替忠顺王谋划的,一定是另有其人。

    如果是甄家倒是还好办,可甄家久居江南,在京城里的势力并不大,仅凭甄家的名声,就能够使唤得动一个朝廷二品大员,甚至支使得了当朝贵妃,让她谋害皇上?

    只怕甄家,还没有这等本事吧!

    这会儿,戴权已经将当日的证物取来,太医院院正检查之后,忽然神色激动非常,朝上皇磕了头,声音激昂:

    “启奏上皇陛下,此物上沾染的毒药,与陛下所中之毒性状如出一辙,显然是同一种毒!”

    “臣斗胆请问,陛下这物事是从何而来,上头所沾染的又是何毒?臣若是知道这些,对症下药解毒便不在话下了!”

    戴权轻咳一声:“张大人,该让你知道的,自然会告诉你,这些不该你知道的,你就不要过问了!”

    张院正张了张嘴,又赶紧低下头去:“是卑职僭越了,请陛下恕罪!”

    上皇听到这里,心里已经基本有数了,对张院正的话不置可否,只是冷冷笑了一声:“事涉九五之尊,怎么查都不过分,既然皇上还需静养,那这案子朕就接手了!”

    “戴权,传朕的旨意,即刻捕吴天佑到案,交锦衣卫严审,妃嫔吴氏入慎刑司,着人用意讯问,务必从二人口中问出,他们父女俩到底是与谁人勾结!”

    上皇说完,挥挥手让张院正下去,一面又看向戴权:

    “北静王现在何处?案子你二人查得如何,与朕说说!”

    戴权赶紧躬身施礼:“回陛下的话,奴才无能,还没查出什么眉目来,那幕后之人颇有几分本领,凡事总抢在奴才同北静王前面,不是毁坏痕迹,便是杀人灭口,奴才到如今也只知道,外头有人与奴才和北静王作对,不想让这案子真相大白!”

    上皇听到这里,微微点头,冷笑一声。

    “聪明反被聪明误,真是蠢货——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

    想他堂堂太上皇,也是曾经抬手搅弄风云的主儿,怎么会生出忠顺王这等蠢得掉渣的儿子来!

    北静王与戴权奉旨查案,可却有人抢在他们前面遮遮掩掩,出于什么目的还用猜吗?这不等于是不打自招了!

    要是跟案子没关系,谁会这么拼命为一件无关自己的事鞍前马后地折腾?

    傻子也看得出来,这件案子里,忠顺王绝对是脱不了干系的,只不过,外头现在帮忠顺王忙里忙外的这帮人身份还不明确,需要格外留意。

    上皇的对策倒是简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不管幕后之人如何遮掩,吴天佑诬告宁国府一事总是货真价实的,只要能从他抑或是吴贵妃身上得到有关幕后之人的口供,这局势也就不攻自破了。

    只不过,不管如何,忠顺王是不能再留了!

    身份地位悬殊如此,还能险些谋害了皇上的性命,若是这都能宽恕他,将来他还不定干出些什么来!

    戴权在一旁偷眼看着,见上皇的目光缓缓移向延寿宫,目光透露出凶意来,不由得在心里称奇。

    怪了,皇上怎么知道,只要这么干,上皇就会帮他对付忠顺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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