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重启S+任务

    第31章

    贾家这边,惜春终于腾出了时间来,可以处理一下自己的事了。

    现在事情交到皇上乃至上皇手里,就轮不到她来管了,闲下来的惜春也终于想起来,她还有一个要命的任务没处置呢!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任务固然要紧,毕竟还有些缓冲的时间,若是处理不好毒药案乃至洗三案,一个谋害生父的罪名扣下来,那她当场就得死,也无所谓死后的洪水滔天了。

    而如今才出龙潭,惜春又得着手应付虎穴,也不比从前轻松。

    如今借着照顾贾敬的由头,惜春从荣国府直接搬了回来,住在自己家里,上头又没有那么多的长辈要敬着,惜春也比往常自在了一些,早上吃了饭,往尤氏那边坐一坐,回来便屏退下人,准备开始应付这次S+级别的任务了。

    虽然现在惜春还不知道事情应该如何着手,但是有一件事她是可以肯定的。

    想要解决这个任务,首先要确定一件事——暴雨和洪灾到底什么时候来?

    知道了这个,她才能够更有针对性地去进行准备。

    而且,既然任务目标是确保京城无人因洪涝灾害而伤亡,那就说明,暴雨造成的洪灾,大概也只会影响到京城附近。

    惜春摩拳擦掌,打开了系统的天气预报功能。

    她倒是要看看,这暴雨到底什么时候来?

    三个时辰后。

    一连将往后三个月的天气预报翻了个遍,完全没找到任何暴雨预警的惜春蒙了。

    这可是末世系统的天气预报啊,谁出错了它都不可能出错的,它说不会下暴雨,那就是真的不会下暴雨。

    可问题是,发布S+任务的也是末世系统,任务系统自然也是不会出错的。

    现在,天气系统跟任务系统产生了截然不同的两种结果,她应该信谁的?

    其实惜春是倾向于相信任务系统的,原因无他,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果她不把任务系统当真,回头任务没有完成,任务系统可是真的会抹杀她的存在的。

    但话虽如此,天气系统不告诉她暴雨在什么时候来,她其实也没有完成任务的可能。

    惜春已经仔仔细细地看过所有的天气预报了,未来的三个月里,京城周边虽然降水量有点过于充足了,而且六月里还会有一场大冰雹,但绝对没有可以被称为暴雨的降水,更别说会引发洪涝灾害的那种。

    为了查明洪水的来源,惜春甚至将京城周围所有水系上游的天气预报都看了一遍,硬是没发现哪里降水多到能发洪水的。

    这就让人有点费解了,没有过量的降水,河流怎么会突然泛滥?

    惜春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难道是有人在河堤上偷工减料,导致河堤成了豆腐渣工程,所以才会有洪灾?

    可是这也不对,系统说的是暴雨过后,洪峰即至,那就一定是先有暴雨,然后再发洪水,如果没有暴雨,那这洪灾就不是她任务对应的那场洪灾。

    奇了怪了,她的暴雨呢?

    惜春在系统里进进出出反复好几次,硬是没找到一点头绪,不过倒是把先前答应贾母要“推演”的天气给整理完了,便唤了入画进来,着人给荣府那边送去。

    这会儿秦氏刚好来给惜春送裁剪好的衣裳,正听见惜春遣人往荣府去,连忙笑道:

    “原来姑姑要派人往西府里去,且请慢着一步,我有些东西要给那府里二奶奶,就请入画姑娘一并带过去吧。”

    惜春点一点头,看向入画:“既然如此,你就随蓉哥儿媳妇去一趟。”

    秦氏忙道:“不必,你只去我的院子里,跟丫鬟们说,是我叫你来取给琏二奶奶的东西,丫鬟们自然知道说的是什么。”

    一面又看向惜春,笑道:“一点子东西罢了,交给下人办就是,我还是在这里看着姑姑把衣裳试了,若是有什么不妥帖的地方,再拿了叫她们改去。”

    惜春也不以为意,随口答道:“都是量体裁衣,咱们家哪里来那么不中用的裁缝,若是拿着尺寸还做不好衣裳,干脆打出去算了,何必叫他们糟践咱们的好衣料。”

    秦氏抿着唇笑一笑,上前来服侍着惜春换了衣裳,温声道:“也不是这么说,咱们家请的裁缝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四姑姑如今还小,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先前量的尺寸,说不准这时候就变了,自然是要先试过了,才知道是否合身。”

    “再者,侄儿媳妇的命都是四姑姑救的,若是这一点子小事还不殷勤孝敬着,那侄儿媳妇也就真不成个人了,也不配四姑姑往日那样疼我。”

    惜春笑了笑,虽然知道秦氏的话里有客气的成分,但回到宁国府这些日子以来,秦氏对她的照顾的确称得上是事事妥帖。

    也难怪贾母在重孙媳妇里头最喜欢秦氏,就连下人都对秦氏赞不绝口。

    比起掌管荣国府账务,每每因寅吃卯粮而焦头烂额、横眉竖目的凤姐儿,温柔体贴的秦氏的确是更招下人的喜欢。

    不过,这也是宁国府正经主子少的缘故,主子少了,用钱的地方就少,富余的银子也就多了,秦氏手里充裕,自然不必像凤姐儿一般,时时计较。

    宁国府正根正苗可以当家的主子,从玉的一辈儿唯有贾珍和她,从草的也只有贾蓉一人,旁的比如贾蔷,虽然是正派玄孙,又得贾珍疼爱,但父母早亡,这一支其实也早没落了,只是有贾珍、贾蓉帮衬着,一时还倒不下去罢了。

    至于旁的亲眷,在宁国府沾润一星半点儿油花,混个衣食无忧倒是不难,想要由着性子花宁国府的银子,那是万万不能。

    宁国府本来主子又少,这些年在她的用意经营下,外头虽然不显,内里倒是渐渐地充裕起来了,慢说是寅吃卯粮,一年到头竟还能有些富余,这在宁府这样只有尊爵,并无实权的勋贵人家来说,已是不易了。

    倒是荣国府那边,虽然惜春也时常帮衬着,但她冷眼看着,仍然不是个正经谋生的样子,凤姐儿在她的指引下,倒是不曾做那等放利子钱的事儿,只是单靠铺子田庄,一年到头仍是净光净。

    这些年没什么大事还好,等到过几年,姑娘们并宝玉、贾环开始说亲的时候,只怕荣府就要拆东墙补西墙了。

    若在从前,大家和气的时候,惜春或许还会主动帮衬一把,但是现在,在被王夫人有意无意地坑了几回之后,惜春也息了这样的心思。

    原着里头,秦氏在梦里曾赠与凤姐儿一言,道是“三春过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这话对于日后的荣国府想来也用得上,只不过这里的三春,大概是元春、迎春和探春了。

    各人自有各人的造化,荣国府的出路,大概还是要靠她们自己去寻的,惜春就是有千般造化,也带不动这么多后腿。

    这般想着,惜春的目光移回秦氏身上,这会儿两人已经将衣裳都试过了,秦氏叫丫鬟将衣裳收了,一面又看向惜春。

    “说起来,我今儿来,倒也不只为衣裳的事儿,还有件正经事儿求姑姑。”

    惜春有些意外,秦氏平日里少有求人的时候,何况还是求她,不过既然开了口,她也不能就把人堵回去:“你先说说,到底是什么事,我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秦氏抿了抿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先前听琏二婶子提及,四姑姑在外头似是办了个什么学堂,虽然姑姑不想张扬,但办得倒是颇有声色。”

    “姑姑想来也知道,侄儿媳妇家中人口单薄,老父膝下只有侄儿媳妇并弟弟秦钟两个孩子,如今秦钟原是在咱们家的家学里头念书,只是他不大争气,成日不想着如何好好念书,倒拐带着宝叔叔玩耍淘气。”

    “宝叔叔心性单纯,虽是肯和他一道玩耍,我瞧着却不像个样子,再者,说句不妥当的话,宝叔叔是有福气有造化的人,将来就算不从科举进身,也有得是路可以走,秦钟却是只这一条路好走,宝叔叔玩是不妨的,秦钟若是玩物丧志,将来必是废人一个。”

    说到此处,秦氏的手指绞着帕子,恳切地看着惜春:

    “求四姑姑给学里那边说句好话,叫秦钟也过去跟着念书吧,想来把他跟宝叔叔分开,他也能静下心来念书,宝叔叔无人撺掇着玩耍,也应是能专心学业了。”

    惜春听到此处,虽有几分犹豫,但倒也不是真的不想帮忙。

    秦家的情况她是知道的,秦钟就是秦业唯一的指望,他若不成器,秦家也就完了,到底是结了亲的亲戚,惜春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秦钟就这么着三不着两的混日子。

    只是,既然秦钟想去寒学读书,有些预防针,她就得先给秦氏打一打了。

    “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兄弟既然想去念书,我可以代为引见,只是丑话说在前头,学院里的规矩是不讲情面的,你兄弟进了学堂,那就要归先生管教,若是他一意孤行,牛心左性,非要同学里相强,那时候被先生赶出来,我是不帮忙说情的。”

    秦氏见有门儿,面上顿时染了喜色。

    “这个自然,若他敢与先生置气,不必姑姑发话,我亲自将他领回来去。”

    第32章王夫人的野望

    第32章 王夫人的野望

    第32章

    事情既已办妥,惜春也就不多留秦氏了。

    倒是秦氏见惜春似乎有些心事的样子,临出门前温声劝道:

    “能让姑姑发愁的,想来必然事关天机,侄儿媳妇虽不懂这些,却也知道,事非一蹴而就的,姑姑千万不要过于劳神,若是累坏了身子,不仅于事无补,还白白糟践了自己的身子。”

    惜春朝她笑笑:“你放心吧,我心里是有数的。”

    秦氏点一点头:“那我去了,姑姑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只管知会一声。”

    惜春应了,目送她出门,这才将心思转回到任务这边来。

    事到如今,翻天气预报已经是没有用的了,她也只能把心思放在别的地方去。

    将任务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惜春的目光落在任务积分上。

    虽然说这是S+任务,可为什么积分奖励不是三万,不是六万,偏偏就是五万呢?

    总不会是知道她刚刚干掉了一个祸国殃民的诅咒者,获得了五万积分,所以就随手设定成五万了吧?

    惜春摸了摸下巴,在心底琢磨,难道这两件事有关系?

    她干掉那个诅咒者,是因为那人诅咒了秦氏,不过从积分奖励来看,这人要祸害的人可不止有秦氏一人。

    想到秦氏身上,惜春忽然一怔。

    是了,诅咒!

    天气预报的确有可能不会报道任务中的暴雨,只要那暴雨不是由于正常的天气变化引起的!

    如果有人在京城设下诅咒,将周边的所有末世能量都集中到京城来,的确有可能在京城引发足以形成洪涝灾害的暴雨。

    而由于这暴雨并不是正常气象变化引起的,所以就连观测天象的钦天监也难以预料。

    别说钦天监了,如果她不是由积分联想到诅咒,恐怕就连她都想不到这一点!

    惜春深吸一口气,心情沉重。

    这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如此煞费苦心地针对京城呢?

    而且,虽然她想到了暴雨的来源,但整个任务其实并没有因此而前进多少。

    她根本没有对方的任何线索,也不能像对付诅咒秦氏的那人一样,将诅咒全都反弹回去。

    想要反弹诅咒,首先要知道,这诅咒的“风眼”设置在什么地方。

    如果不能够精确地知道诅咒地在哪里,那么即便是在京城到处都设置了反制措施,也于事无补。

    整个京城这么大,她上哪去找诅咒地?

    惜春想了想,还是先打开系统,切换到对末世能量的监测界面。

    她的系统等级比一般人的要高一些,像这个监测界面,身处末世位面的人根本就不会开放,她能打开这个页面,还是托了被系统坑过的福。

    不过,末世能量这种东西,本来就很难观测,即便是有监测界面,在现在这个还没有发生异常的时间里,能看到的范围也很有限。

    果然,惜春看到的页面里,末世能量还只是隐约地在京城周围聚集,如果不仔细观察,甚至都注意不到这一点。

    也就是说,监测界面没能给惜春带来任何解决任务的灵感。

    惜春叹了口气,抬手关闭了页面,在心里琢磨着对策。

    要不,明天出去在京城里逛两圈,看看能不能瞎猫碰上死耗子?

    这个想法刚一提出,就被惜春否定了。

    没实施的可能。

    且不说如今京城里头似她这样的勋爵贵女,有没有满大街乱跑的,就算她真的能出去,这个节骨眼也不该往外跑。

    惜春可没忘了,忠顺王那边还有不知道是什么来路的同党,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打算朝她下手呢!

    之前她只针对忠顺王的时候,对方尚且想要构陷她,现在她为了把罪名扣死在忠顺王身上,干脆联合皇上,搞起假中毒来了。

    别人不知道真相,可能还会以为皇上是真的被人毒害了,可那幕后之人难道会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动手吗?

    既然他没有动手,那就只可能是被栽赃陷害了,联想到她今天的进宫,对方大概心里也有数的。

    这个节骨眼上往外跑,这不是找着让人收拾呢吗?

    惜春想了想,将心思放在了焦大身上。

    比起她来,还是已经成了自由身的焦大和焦壮更适合在外面来往。

    再者,寒学那边本来也需要人去跑一趟。

    现在的问题主要是,焦大和焦壮身为土生土长的本位面人,恐怕很难理解末世能量是什么,也不能精确地观测到末世能量的聚集点。

    但,有努力的方向,总好过满地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惜春当下便安排了焦大这件事,让他每天出来进去的,多注意一些,有没有哪个地方,最近显得特别倒霉的。

    “什么,宫里头当真定下,让宝丫头你进宫了么?”

    荣禧堂里,听了宝钗的话,王夫人顿时一脸喜色,忍不住拉住宝钗的手,絮絮地说个不止:

    “当初老爷还说,盯着凤藻宫里的位置的人多了,哪怕祖上三四辈儿都是勋爵的姑娘,宫里头都能挑花眼,根本轮不到宝丫头你头上,我那时就觉得,老爷说得太过了,如今怎样,到底是把宝丫头你给挑进去了!”

    王夫人说到这里,面上越发添了得色。

    “也亏得我叫你舅舅那边把你报上去试试,不然如何能成?如今元春出来,大公主也大了,你进去陪着,不过一年半载,待到大公主出阁,自然又有好些体面,不比你元春姐姐差了。”

    宝钗面上含着笑一一应了,心下却只道王夫人胡涂,舅舅如今升任九省统制,出京查边未归,舅母就算嘴上答应了,又能做些什么?

    何况王家原不比贾家,王子腾简在帝心,凡事亦会看觑皇上的脸色,见皇上看不上薛家,他避之唯恐不及,哪还会帮薛家出力?

    不过,王夫人的这个误会,薛宝钗并没打算解释,与其让人猜着,她是如何搭上那一位的,倒不如借王夫人的口掩人耳目,让人以为她当真是被王家推荐入宫的。

    王夫人不知薛宝钗的心思,很是高兴地感慨了一番,而后又由宝钗身上,想到了薛姨妈身上去。

    “既然宝丫头你不日便要进宫,你母亲在外头一个人住也不妥当,不如我去禀了老太太,还叫你母亲搬回府里来,也好照应着。”

    薛宝钗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若能如此,自然是好的,当初搬出去,原也不是我们的本意,母亲在家时常想起姨娘来,心底也是思念不已。”

    说到此处,薛宝钗拧了拧手里的帕子,叹气道:

    “只是恐怕,老太太那边不答应呢。”

    王夫人闻言,不由得拧起了眉心,照她看来,老太太实在是有些太多事了。

    因着薛蟠的事,薛家虽然落魄了下来,然而到底是累世名门,有她和王家在,难道还真能让宝钗沦落为平民之女么?

    女子虽不能科举近身,但想要出头,也不是毫无途径,像宝钗进京,原本就是为了待选,倘若真能采选入宫,凭宝钗的身世、样貌、才华,难道就寂寂无名一辈子么?

    元春入宫也不过才几年,这不是恩荣加身了?

    王家姑奶奶生的一个女儿是这样,怎么见得另一位王家姑奶奶生的女儿就一定不会如此呢?

    其实,王夫人心里还另有个想头。

    当日送元春入宫之时,王夫人心里就隐隐觉得,自家女儿绝不是当女史的命。

    元春的才情样貌,并不输给宫里的主子娘娘,况且王家女儿多有宜男之相,除了王熙凤这心眼子太多误了子嗣的以外,不论是她还是薛姨妈,膝下都是儿女傍身,王夫人想着,皇上盼皇子也不是一两天了,说不准为着这个,会纳了元春呢!

    只不过,这个想头后来被惜春搅和了。

    元春有县主身份傍身,又与东安郡王府定亲,而且既然嫁在宫外,见面的日子总比在宫里头多,因此王夫人倒也没有多少不满,只是总觉得有些可惜。

    先前那吴天佑跟贾政同在工部做员外郎,因着荣国府的威名,吴天佑见了贾政总是毕恭毕敬,吴夫人在她面前也是陪着小心说话,谁知道吴天佑的女儿一朝做了贵妃,青云直上,吴天佑也摇身一变,竟成了刑部侍郎了!

    这几年来,吴夫人见了她,虽然还不至于作威作福,可是腰杆子也硬挺了很多,不似往年那样巴结了。

    王夫人嘴上不说,心里老大的不愿意,吴家姑娘未出阁前,她也曾经见过一面,比元春差着老远呢,那样的人物都能当贵妃,那元春当个皇后岂不是绰绰有余!

    因此,自元春入宫以来,王夫人便时不时便会盼着这个想头,如今元春虽然出宫,宝钗却又有了造化,王夫人心里那点子念头,便不由得又死灰复燃了。

    这般想着,王夫人心思微转:

    “其实咱们两家原是实在亲戚,亲厚些也是正常的,都是被那林丫头,还有那府里的四丫头搅和了。”

    “好在如今林丫头搬了出去,四丫头也回宁府里住着去了,捣乱的都不在,依我说择日不如撞日,这两天老太太心情不错,咱们去把这事儿回了,等我说了你进宫顶缺的事儿,老太太一高兴,也许就答应让你母亲搬回来了呢。”

    第33章贾母的野望

    第33章 贾母的野望

    第33章

    王夫人的安排,宝钗自然是乐见其成,她一旦入了宫,留母亲一个人在外面,她自己也不放心。

    听王夫人这般说,宝钗顺势应下:“太太既然有意,母亲自然是却之不恭,只是又劳动太太替我们说情。”

    “一家子骨肉,说这些做什么。”

    王夫人如今看宝钗,是越看越喜欢,更兼如今黛玉与惜春都不在府内,王夫人只觉诸事顺心,一发觉得如今的日子真是再顺当不过。

    是以,接薛姨妈回来这件事,王夫人虽说是要跟贾母商量,但心里也只觉得是要知会一声,并不真觉得贾母会拒绝。

    王夫人领着宝钗一并去了贾母处,才一进门,就听贾母跟什么人说话:

    “既然如此,不回来也罢了,只是每隔个三五日,还是要过来这边瞧瞧,若有什么消息,咱们也好通个气儿。”

    王夫人正兀自疑惑,贾母是跟谁说话,这般客气,就听见惜春的声音传来:

    “老太太放心,我都省得的,只是事涉朝廷,凡事总有该说的和不该说的,若是碰见说不得的事儿,老太太别怪我太谨慎了。”

    紧接着,又是凤姐儿的笑传过来。

    “四姑娘这话可是差了,事关朝廷,老太太自然是最懂分寸的,若有那等不该打听的,老太太自然连口都不开,倒是我们这些小辈儿‘小孩儿家口没遮拦’,若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还要请四姑娘多担待呢!”

    一番话说完,众人纷纷都笑了起来,王夫人这会儿才知道惜春在里头,心里顿时沉了一下。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多心,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可荣府里和宁府里到底还是隔着一层,别说惜春现在不住在这里,就算她住着,难道能做得了贾母的主吗?

    就退一步讲,荣禧堂现在可是她在住着,她若是铁了心要把人接进来,老太太也未必拗得过她。

    这般想着,王夫人平复了一下心情,领着薛宝钗走了进去。

    屋子里除了有惜春和凤姐儿之外,还有宝玉、探春,以及史侯家的湘云在,见王夫人领人进来,几个小辈都站起身来。

    贾母正在高兴,一眼瞥见王夫人身后的薛宝钗,脸色顿时淡了几分。

    “今儿是什么风,把宝丫头给吹进我们家的门儿来了。”

    王夫人这会儿已经在一旁坐了,宝钗原想跟着王夫人坐下,却发现其他晚辈都还站着,自己也不好先坐,便也跟着站着了。

    见贾母问到宝钗身上,王夫人顿时笑了起来:

    “正是带宝丫头来给老太太道喜呢,老太太想是还不知道,宝丫头被拣选入宫做女史,要顶原先华云县主的缺呢。”

    贾母着实有些惊讶,不由得看了宝钗一眼。

    史湘云却是心直口快,看向贾母:

    “薛姑娘进宫当女史,跟老太太有什么关系,怎么二太太说是给老太太道喜呢?”

    王夫人不由得看了史湘云一眼,史湘云却是一脸无辜。

    她是真的不明白,荣国府毕竟是国公门第,元春又刚刚封了县主,还同东安郡王府攀上了亲戚,一家子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王夫人巴巴地跑过来,说薛宝钗能入宫了,这算什么喜事呢?

    惜春在一旁只是微笑而已。

    史湘云心直口快非只一日,在原着里头,她与薛宝钗年深日久地相处,彼此关系和谐,宝钗又时常在银钱上帮扶她一把,是以两人关系不错,史湘云也不曾对宝钗口出恶言。

    这一世却并非如此了,宝钗入京不久,她兄长就成了罪人,家产也被抄没,她自己更是在荣国府寄身不久就被赶了出去,是以史湘云对薛宝钗并不熟悉,只知道是王夫人的亲戚。

    宝钗再怎么贤良淑德,也架不住她兄长是个杀人犯的事实,湘云自然也不会对她有太多好感,听到王夫人这般说,直接便问出了口,将王夫人问得一时哑然。

    贾母将一切尽收眼底,微微一笑:

    “对二太太来说,大抵是喜事吧,宝丫头能入宫,也是她的造化。”

    宝钗勉强笑了笑,压下了开口的欲望,只是用渴望的眼神望着王夫人。

    从贾母的话听来,这位老太太显然还是不待见她的,既然如此,她还是少开口为妙,免得老太太以为是她撺掇着王夫人接薛姨妈回来的。

    王夫人脸上的笑容也尴尬起来,她虽然平日里只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但毕竟不是个傻子,就算听不出贾母的画外音,最起码脸色还是能看出来的。

    贾母现在的笑,可不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开怀大笑。

    不过,人来都来了,总得把话说了才好,总不能领着宝钗过来逛一圈就走吧?

    这般想着,王夫人硬着头皮开口:“媳妇是想着,宝丫头马上就要入宫了,那她母亲一个人住在外头,也有些不大妥当,所以想讨您一个示下,还是将她接回来住着吧。”

    贾母听到这里,毫不犹豫地开了口:“不行,你史家兄弟升了外省官员,眼瞧着要离京赴任,我舍不得湘云走,已经将她留下了,如今家里人口多,并没有多余的地方安置薛姨太太。”

    王夫人听到这里,连忙开口:“不打扰老太太就是了,如今四丫头搬回了那府里,我房后三间抱厦里空了一间,正好可以给薛姨太太住。”

    贾母闻言,脸色已经微微沉了下去:“先前四丫头父亲病重,她自然该回去照顾,如今人已经好了,她想回来住,自然是随时都能回来,你放着外头现买好的房子不让住,巴巴地把薛姨太太抬进来住着,难道是让四丫头回来的时候住外头的房子不成?”

    王夫人不敢相强,只是到底心有不敢,嘟哝道:

    “四丫头到底不是这府里的人,早晚还是要回去的,就有几天要来住,和谁挤挤不成呢,非得为她留间屋子?”

    贾母脸色微沉:“好了,这等话你也说得出口!四丫头在咱们家这些年,别的不说,光是扶乩卜算天象,就让咱们家这几年的租子涨了几番,怎么你倒不念四丫头的好?”

    “别说咱们家不似那小门小户似的人挤人,就算真没地方,也没有为了外人,让自家姑娘受委屈的道理。”

    王夫人不言语了,宝钗心道不好,赶紧上前两步。

    “回老太太的话,四姑娘卓尔不群,自然是不该受委屈的,只是还求老太太可怜我们母女,母亲膝下如今只我一女,我若进宫,母亲一人独居,哪里称得上是稳当,舅舅跟姨母又该多伤心呢?”

    “还请老太太看在舅舅和姨母的份上,允我母亲进府居住,旁的事二太太自然会安排妥当,不让老太太为难。”

    贾母略略哼笑一声,宝钗还是没看懂如今的形式啊。

    如今荣国府与东安郡王府结亲,贾家平白多了这样一门大亲戚,自然是想与之交结更深,这个节骨眼上,如果把薛家接回来,东安郡王府脸上得多难看?

    所以,不管有没有地方住,薛姨妈都不应该回来,也不能回来。

    宝钗见状,虽是意料之中,但也难免感到失望,她稳了稳心神,上前两步给贾母跪下。

    “老太太,宝钗知道贵府也有贵府的难处,只是我母亲毕竟是一个寡居多年的孀妇,要让我放她一人独居,自己入宫安享富贵,宝钗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可这京城里人生地不熟,宝钗在家时尚不放心母亲,何况如今马上要与母亲相隔宫墙内外?”

    “只求老太太发发慈悲,允我母亲入府居住,只要有个容身之处,不至于挨饿受冻就好。”

    “此既非贵府分内之事,宝钗亦不敢相强,只是老太太若肯雪中送炭,宝钗在宫里亦愿为贵府锦上添花。”

    宝钗说完,隐晦地看了看宝玉,又垂下眼来。

    王夫人不明所以,贾母倒是懂了。

    刚才王夫人说,宝钗进宫是要补元春的缺的,也就是说,她会做大公主的伴读。

    大公主如今已经十三岁,再有两年就要出阁,而最重要的是,她与宝玉年纪相仿佛。

    虽然贾母心中很看好连璧姻缘,但若是跟尚主相比,那娶黛玉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宝钗心眼多这件事,贾母是领教过的,但不管怎么样,这丫头对她母亲总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如果贾家真的将她母亲接回来,那么宝钗就算是为了母亲,也会尽心为贾家打算的。

    元春出了宫,贾家在宫里便没有了人,如果宝钗真能如她所言,在宫里尽力钻营,也许还真的能混出名堂来。

    贾母犹豫了起来。

    但就在这时,一旁的惜春忽然轻轻笑了两声。

    “宝姑娘想为母亲安排好后路这件事,我倒是能理解,不过你以为你能在大公主面前说得上话,这可就有些好笑了。”

    “大姐姐在宫里那么多年,她都不敢说自己能劝动大公主,薛姑娘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难道单凭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就能让皇族公主对你言听计从?”

    “再有一点,别说劝动大公主了,只怕薛姑娘入宫之后,连大公主的脚后跟都见不到呢!”

    第34章嫌弃

    第34章 嫌弃

    第34章

    此话一出,顿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宝钗脸上顿时涨红,恨恨地瞪了惜春一眼。

    自她入京以来,就好似同惜春是前世里的冤孽一般,两个人竟是从未相安无事过!

    可若是从前,薛家还住在贾家的时候,惜春瞧她不顺眼,宝钗或许还可以当她是自矜身份,但现在薛家已经搬出贾家多时,惜春自己也不住在荣府这边了,她又为何非要掺和荣府里的事儿呢?

    宝钗思及此处,忽然心头一惊。

    莫非,她在贾敬寿辰礼上动的手脚被惜春知道了?

    但,这念头只是一瞬,就被宝钗自己按了下去。

    一则,宝钗并不觉得,惜春会因先前的事怀疑到自己身上,毕竟从表面上来看,她同贾敬并无半点关系,如果惜春敢跟别人提及,怀疑她薛宝钗毒害宁国府贾敬,估计别人都会以为惜春疯了!

    二来,宝钗始终觉得,惜春从见到她的第一面开始,就对她心有怨言。

    不,或许并不只是针对她一个人,宝钗有种感觉,惜春对整个薛家都没有什么好感。

    如果她的预感没错,那么惜春针对她,大概也只是出于单纯的恶意,而非是携私报复,更不可能与她先前做的事有关。

    宝钗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两句,惜春不过是说几句闲话而已,并没有提到贾敬,没必要自己吓唬自己。

    退一步讲,就算惜春对自己起了疑心,她也没有证据,奈何不了自己的。

    横竖荣府里做主的是贾母,又不是惜春,只要她说得动贾母,惜春的意见根本不重要。

    这般想着,宝钗索性不理会惜春,只是看向贾母,温声道:

    “四姑娘年纪还小,不懂得人言可畏的道理,老太太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应当明白,身边亲近之人的言语,有时候也是很有力量的。”

    “宝钗虽然不敢向您做出什么承诺,但事在人为,只要您肯施恩于薛家,宝钗愿意为您尽心尽力。”

    贾母沉默着,目光闪烁,显然是将宝钗的话听了进去。

    惜春见状,也不再说些什么,只是唇角微微扬起一边,眸光中透着一丝冷嘲。

    和贾母的心思不同,见惜春这幅样子,凤姐儿的心直往下沉。

    宫里的事,凤姐儿不敢说自己很懂,但事情再大,大不过天理,皇上挑女婿,普天之下的王公贵爵满可以由着性子挑,宝玉却连个爵位都没有,只是国公次子的孙子,员外郎的儿子,自己又是一个白身,这在公主面前如何能排得上号?

    远了不说,就连元春挑夫婿,也是挑的郡王府袭爵的嫡长子,皇族公主挑夫婿,就挑一个连爵位都袭不着的人吗?

    据凤姐儿想,别说是公主了,就是老太太惦记的林家姑娘,如果荣府里真的过去提亲,林如海那边还要犹豫个几回呢!

    倘若林如海真那么看得上荣府,还会让黛玉搬出府去吗?

    当日黛玉和宝钗同日搬离荣府,固然是话赶话说到这里的,可是林家的宅邸,总不是凭空变出来的吧?

    早在老太太撵薛家人之前,林如海就已经暗暗安排黛玉搬出府去了,明眼人谁瞧不出来,人家就是不想与荣府有太多牵扯了!

    林家尚且如此,何况是皇家呢!

    凤姐儿心里暗暗着急,看了眼王夫人,见她还是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意识到宝钗说得贾母动了心,居然还暗暗有喜色,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贾母在贾家说一不二也有些年头了,显然并不是那等胡涂的人,可这聪明人犯起浑来,比胡涂的人还吓人!

    宝玉就是再好,他不也就只是贾家的活凤凰么,难道因为老太太高看他一眼,皇上就也要高看他不成?

    外头的人捧着宝玉,究竟有多少是为着宝玉这个人,而非为着国公府的名头呢?

    见贾母似乎已经动心,凤姐儿叹了口气,看向惜春。

    “四姑娘,你刚才说的话我怎么不太明白?薛姑娘进宫去,不是补华云县主的缺么,怎么你说她见不着大公主?这天下可有见不着主子面的伴读?”

    听凤姐儿这样一说,贾母才想起方才惜春的话来,也顺着凤姐儿的话望向惜春,等她的解释。

    王夫人皱了皱眉,有些责怪凤姐儿这时候插嘴,打断了老太太的思路。

    “四丫头才多大,不过是进了几次宫,真就当自己把宫里的规矩都摸透了不成!宫里头的事儿,她能知道多少,就在这里指点起人来了?”

    惜春微微一笑:“二太太说得很是,我能懂些什么,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罢了,您若不喜欢听,我不说就是了。”

    王夫人把脸一扭,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你自己知道就好,这是在自己家亲眷面前说话,没分寸些还不妨,若是到了亲戚面前,最好还是少说点没来由的话,万一得罪了亲戚,让这些长辈怎么抹得开脸替你说话?”

    凤姐儿听得心里一凉,惜春进宫的次数固然是少,架不住她次次都是奉诏入宫啊!

    要凤姐儿来看,宝钗在大公主耳边吹多少风,也比不上惜春能直接跟皇上说话。

    如今王夫人三言两句把惜春得罪了,荣府这边将来靠谁探听宫里的消息?真就靠一个薛宝钗么?

    宝钗若是能顶用,那元春岂不是有了大用了,二老爷又何至于在工部蹉跎这些年,仍旧只是个员外郎?

    见贾母似乎也将惜春的话当了真,凤姐儿觉得这样不行,二太太本就容易糊弄,老太太又入了执,倘若惜春当真打定了主意不说话,将来出了事,还有荣府的好果子吃吗?

    因此,凤姐儿硬着头皮开口,凑到惜春面前,扯了扯她的袖子。

    “四姑娘又同我们玩笑,你的规矩弄不好是皇上亲自教的,这谁能比得了?你若是不懂什么,那我可就是什么都不懂了,姑娘蒙得了别人,可蒙不过我去。”

    “好姑娘,你向来不是个爱说顽话的性子,今日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必有个缘故,你就行行好,教教我,将来我见了那些夫人诰命,也有些话说不是?”

    惜春原是不想理会荣府这边的人了,王夫人差点坑死她不说,贾母虽然慈爱,可一旦事涉宝玉,立刻就会头脑发昏,她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带不动这样的人,还不如顺其自然,反正亏吃多了,自然就知道好歹了。

    不过看凤姐儿这般陪着笑脸在中间说合,惜春也拉不下脸来当真对她冷脸相待,便缓了神色。

    “既然你问得诚心,姑娘也就细细地说与你听。”

    说到此处,惜春冷冷地看了宝钗一眼,如今她手里是没有证据,又不想象宝钗那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才一时间奈何不了宝钗,但这笔账她是记下了,或早或晚,总有跟宝钗算账的时候。

    她现在固然是不能指证宝钗,但并不代表,不能给宝钗添堵。

    “二嫂子想想,大公主是何等身份,她本是皇后所出嫡长女,身边的伴读原本是国公府出身的嫡女,就算伴读如今出宫了,难道她身边就要换上一个兄长是罪人的商户之女?”

    “退一万步讲,这出身咱们先不计较,可还有一件事,老太太一时间没想起来,二太太倒也耐得住性子不提,弄得我也不知道当说不当说了。”

    惜春说到此处,朝宝钗微微一笑。

    “薛大姑娘往日穿得也有些太素净了,无怪老太太一时间想不起,你哥哥重新投胎到如今,怕是还没过百天呢,虽则二太太抬举你,常常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不过我私心里想着,凭一个你,还不至于让皇上下旨夺情吧?”

    “以大公主的身份,会要一个孝期女子在身边做伴读么?”

    惜春一语说完,王夫人和贾母都愣住了。

    宝钗进京没有多久,家产就被没收了,她和薛姨妈只能靠王夫人和王子腾夫人接济度日,手里不富裕,宝钗平日穿衣裳便不免寒酸了些许,王夫人看惯了她素衣淡服的样子,一时间居然没想起来,宝钗穿得这个样儿,是为了给薛蟠守孝!

    贾母一时间也怔住了,回过神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这么说,薛姑娘竟是在哄我了?你如今身在孝期,如何就能入宫!”

    这下子,换成宝钗张口结舌了。

    她的确是在孝期没有错,可是那人的确是跟她再三再四地保证过,在孝期也没有关系,这几日定会安排她入宫的,所以她才会找王夫人说这件事!

    如今被惜春戳穿仍在孝期的事,宝钗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应对,额上顿时渗出些细密的汗珠来。

    难道她今日非但不能安排好母亲的后路,还要背上一个耍弄贾母的莫须有的罪名?

    就在宝钗心慌意乱之时,惜春却忽然笑了笑。

    “老太太说得倒也不全对,最起码,薛姑娘要入宫这件事,应当不是假的。”

    “倒不是我信得过薛姑娘的为人,毕竟她刚还在拿话忽悠老太太和二太太,不过她若是在入宫这件事上撒谎,那未免也太无聊了,再者,难道她往后余生就一直躲着咱们家的人过活吗?”

    “不过,能入宫不代表就能顶了大姐姐的缺,这一点,我觉得薛姑娘应该很清楚才对啊。”

    第35章女官

    第35章 女官

    第35章

    宝钗这会儿脸上就不免有些尴尬了,惜春说的这件事,她的确是知道的。

    原本不说,是因为想要糊弄王夫人,从而糊弄贾母,如果惜春不在场,这件事她是很有把握的。

    但是现在,惜春既然已经点明了这件事,那么就算她想要隐瞒,只怕以贾母的性格,也绝对不会容她轻易蒙混过关。

    事已至此,宝钗定了定神,决定以退为进,咬死了自己不知道来龙去脉就是。

    反正据来人所说,如今皇上对外称病,连早朝都免了,连要紧的政事都交到了上皇手里,自然也不会接见旁人,就算是惜春,一时间也验证不了她话里的真假,更别说是贾母和王夫人了。

    “先前宫里头来人通知的,便是要我准备入宫接华云县主的缺,至于具体如何,我并不如何清楚,横竖是宫里怎么说,我就怎么说罢了。”

    “四姑娘即便知道我说的不对,也很可以不必把我当做是那等故意隐瞒,借此抬高身价的人,宫里头来人说的话,我如何能知道真假呢?”

    惜春听到这里,不由得笑出声来。

    宝钗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眼见事情瞒不下去,就开始装起胡涂来,若是别人,大概也就这么囫囵着过去了,可她贾惜春偏偏不是这样的人。

    既然宝钗不说,那她来说,效果也是一样的。

    就算王夫人犯了胡涂,贾母也绝不会胡涂到放着她的话不信,去信薛宝钗的鬼话的。

    已经差点被宝钗糊弄过一次,现在的贾母,面对宝钗说的真话尚且还会掂量个几过,再决定信还是不信,更何况是糊弄鬼都不信的假话呢?

    这般想着,惜春抬眸看了眼宝钗,微笑:

    “薛姑娘这话倒是有趣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竟敢冒着杀头的危险,给薛姑娘安排到大公主身边了,薛姑娘若是有这样的门路,何苦还求贾家照顾令堂呢?”

    薛宝钗涨红了脸,抿着唇颤声道:“四姑娘,你……”

    惜春并不再看她,只是去瞧凤姐儿:“薛姑娘为何能入宫做女史,这个恕我才疏学浅,实在不解,但先前二嫂子问我,为什么能笃定薛姑娘见不到大公主,这个我倒是可以解释一二。”

    “薛姑娘此去进宫,若是做宫里头的女史呢,便是有品级的女官,自然不能选那等出身不好的、身在孝期的女子,实际上,凡是宫里头有头有脸的女官,都是这个选拔标准,不然也伺候不了贵人们不是?”

    “不过,就像咱们家的下人,也分粗使婆子、二门上伺候的丫鬟、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大丫鬟、管家娘子等等,宫里头的宫女自然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宫女里头的最末一等,便如咱们家的粗使婆子一般,既没有品级,也谈不上是做女官,只同最末等的阉奴一般,是皇上家的奴才,只能做些浣衣洒扫乃至倒夜香的活计,一辈子都要在宫里头伺候的,这样的人,只要自愿报名,审查无误便可入宫,自然谈不上什么孝期了。”

    “别说宫里,就是咱们家也是这样,难道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家里头死了人,也告假回去守个三年孝再回来不成?当奴才的,倒跟主子讲起孝来了!①”

    “所以,见薛姑娘说自己能孝期入宫,我自然是会想到这末等宫女上,也就敢开口了,至于薛姑娘为什么能当大公主的伴读,这个我可就真不知道了,想来是薛家上头有那等腰杆子颇硬的人照应吧!”

    一语说完,不仅王夫人听得变了脸色,就连宝钗自己都呆住了,她只知道自己入宫并非做伴读女史,而是做宫女的,却不知道自己入宫后的身份,竟是像惜春说的这般卑贱不堪!

    宝钗捏着裙子的手隐隐发抖,指尖将裙摆抓出几道褶皱来。

    “四姑娘说这话,我一时间也没处验证去,怎么知道你说的就一定是真的呢?”

    惜春闻言,笑着看向宝钗:

    “薛姑娘方才不是还说,宫里头来的人,是告诉你去做女史去的吗?既然如此,你只管入宫去享你的福,验证我说的话做什么!”

    薛宝钗又被驳了回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倒是王夫人见状,心有不忍,替她解围道:

    “宝丫头就不是那等好撒谎的人,她既然这么说了,想来宫里那人也就是这么告诉她的,至于宫里头是个什么考虑,咱们如何能知道?也只能是上头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罢了!”

    贾母在一旁轻哼一声,方才听到宝玉居然有希望尚主,她一时心动,被宝钗糊弄了过去,如今美梦破碎,贾母也就冷静了下来,再看宝钗的表现,心里已是如明镜一般。

    她略略点一点头,哼笑。

    “说得好,薛姑娘自然不是那等撒谎的人,不过我们家这位四姑娘是修道之人,自小也是不打诳语的,既然两边说的都对,那必然是薛姑娘上头有人照应,能够在宫里说得上话,将薛姑娘安排到大公主身边。”

    “既然薛姑娘如此有自信,觉得自己能够劝动大公主,不如就等进宫之后去劝大公主,将你的母亲妥善安置了,想来以薛姑娘的聪明才智,不出一个月,便能与公主和睦相处,照顾好你的母亲,对公主来说也不过是一道懿旨的事而已。”

    “到那个时候,说不定我们荣宁二府还要在薛姑娘手底下讨生活呢,哪里还照顾得好薛姨太太这尊有福气的大佛!”

    宝钗张了张嘴,一时间深悔自己先前扯谎糊弄王夫人,反倒弄得自己如今骑虎难下!

    倘若她先前说了实话,在王夫人面前卖个惨,料想王夫人也会可怜薛姨妈的,老太太也既然知道薛家不得势,也许并不会把薛家放在心上,反倒不一定会拒绝王夫人的提议。

    如今话既已出口,说这个也晚了。

    说来说去,事情到底还是被惜春搅黄的,倘若惜春也能如她一般“不干己事不开口”,那至少她在宫里不必为母亲担忧!

    薛宝钗深吸一口气,攥着裙子的手指因用力而隐隐泛白。

    就算惜春说的是真的,也不足为惧,她和那等走投无路才入宫的粗使宫女到底是不一样的。

    那人费尽心思安排她入宫,难道就是为了让她当一个洒扫宫女?

    不会的,她一定还有什么别的用处,只要她还是个有用的人,日子便不会毫无希望!

    贾母将一切尽收眼底,哼了一声。

    “薛姑娘,你坐了这些时候,想来也该乏了,再者你马上就要进宫,家里头薛姨太太还不知要怎么想你,趁着现在有时间,就不要到处走动了,多陪陪她吧!”

    送走宝钗之后,贾母冷冷地看了王夫人一眼。

    “以后这样的胡涂人,不要再领到我的眼前来了!”

    亏得是惜春先说透了里面的关窍,不然她老太太还真被薛宝钗糊弄过去,做起自家尚主的梦来,这要是落在外人眼里,还不笑掉了牙呢!

    史湘云先前并不明白众人计较的是什么,她虽出身侯门,但毕竟失怙失恃,家族势力也大不如前,与正经的侯府小姐不可同日而语,那两道宫门,于她来说不过是书里偶尔见到的几个字罢了。

    如今看众人的反应,倒是隐隐觉察出一点子什么来,在旁边摆弄起自己的头发来。

    若是薛家没有败落之前,薛宝钗或许在这屋子里还有说话的资格,但现如今却是没有了,所以老太太一句话,她再不愿意也得走。

    然而,以薛宝钗这样的身份,在提到入宫为女官这件事之后,也在这屋子里有了一席之地。

    甚至,还能反过来影响贾母和王夫人的判断。

    史湘云垂了眼睛,在心底里暗自思索起来,薛宝钗想给公主当伴读,自然是没那个福分的,但,设若是她史湘云呢?

    若是她也能入宫为女史,应当也不会比元春更差的吧?

    贾母这一会儿已经完全平静下来,见湘云摆弄着头发出神,也并不去打扰,只是看向惜春。

    “方才有外人在这里,不好相问,你们府上的案子,如今可有了眉目了么?”

    贾敬的案子先前还有些动静,如今看着却好像是一日淡似一日了,贾母心里也有些放心不下,就怕事情还没完,早晚牵连到自家。

    惜春闻言,只是微微一笑。

    “老太太不用着急,查案这种事情哪有大张旗鼓的,没动静不代表没在查,您只管等着听信儿就是了。”

    王夫人平白被惜春搅了心情,又知道接薛姨妈进府这事定是没戏了,神情顿时淡淡,又是一副对外事漠不关心的样子了。

    “既然还没查出来,就该抓紧忙案子的事儿去,干甚么东走西逛的?”

    “先前不是你说的,这案子若是不查出来,将来我们府上也是容易受牵连的,你不耽心,老太太还忌讳呢!”

    惜春神色也有些难看,她本就是因为找不到任务的头绪而心烦意乱,才想着到老太太这儿来走走坐坐,算是散心了,没想到反倒在王夫人这儿惹了一肚子火,再加上先前知道的王夫人引狼入室,险些坑了整个宁府之后,顿时对王夫人更没好感,索性直接站起身来。

    “二太太也不用急,这案子早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正所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作恶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谁都逃不了!”

    惜春说完,直接朝老太太行了个礼,一甩袖子走了。

    众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齐刷刷地看着惜春的背影,王夫人呆愣了片刻,脸上忽然升起些愕然和恼怒来,看向贾母:

    “老太太,您听她这话,是不是拿我当犯人了?”

    ①原着第五十三回《史太君破陈腐旧套,王熙凤效戏彩斑衣》

    贾母因说:“袭人怎么不见?他如今也有些拿大了,单支使小女孩子出来。”王夫人忙起身,笑回道:“她妈前日没了,因有热孝,不便前头来。”贾母听了点头,又笑道:“跟主子,却讲不起这孝与不孝。若是她还跟我,难道这会子也不在这里不成?皆因我们太宽了,有人使,不查这些,竟成了例了。”

    第36章给宝玉转学

    第36章 给宝玉转学

    第36章

    贾母此时脸色也不太好看,却并不是为着惜春的态度。

    “你倒还有脸来问我!你可着京城里头找找,有没有哪家的太太成日家帮着外人,下自家人面子的?”

    “若你帮着的那人是什么值得抬举的人也就罢了,一个商户之女,眼瞧着就要入宫做洒扫宫女的,你是看重她些什么,当着自家人的面这般维护她!”

    贾母看着王夫人便觉得心头发堵,若不是因为王夫人没有意识到薛宝钗是在说谎,也没有戳穿宝钗的谎言,她也不会那么轻易便信以为真!

    最可气的是,惜春明明已经戳穿了宝钗的谎言,王夫人居然还选择护着宝钗。

    贾母就不明白了,这薛宝钗是怎么蛊惑了王夫人的心思?难道就因为她的母亲和王夫人是姐妹,她在王夫人的眼里就成了香饽饽,比惜春这等给她的女儿挣了个县主身份的亲戚还顺眼?

    平心而论,如果让贾母跟惜春互换身份,贾母觉得自己的脸色会比惜春更难看。

    而且,王夫人自来仗着年纪与辈分,不把惜春的话放在心上,一来二去的,惜春也不会特地跟她说些祸福相关的话,但贾母对惜春的话还是相信的。

    贾母活了这么大年纪,又不是白活的,惜春的话究竟灵不灵,她心里明镜一般。

    现在惜春的确是对王夫人很不客气,听话里的意思,也的确有责怪王夫人的意思,但正因如此,贾母反而更加忧心忡忡。

    贾母怕的是,惜春今日的话并不是气话,王夫人真的掺和到了谋害贾敬的事里去。

    真要是那样,两府里只怕就要因为这个胡涂娘们反目成仇了。

    这般想着,贾母看向王熙凤:

    “今儿是咱们的不是,你四妹妹过来走走,咱们不说好好招待着,还让她着实被外人抢白了一顿,改明儿你去那府里看看你妹妹,安慰她几句,千万别为了不相干的外人,同咱们生分了。”

    凤姐儿自然明白,老太太说这话不过是托词,真正的目的还是让她去打探一下,事情是否真与王夫人相关,不过这事也涉及到她的利益,凤姐儿自然是上心的。

    “老太太放心,我明儿就去,断不会让四妹妹就这么委屈着。”

    贾母点了点头,又笑着看向史湘云:

    “这些天,云儿就留在我这儿住着吧,你林妹妹如今搬出去了,我外屋那碧纱橱还空着,到晚上宝玉下了学,你们一同玩耍就是了。”

    史湘云听说能跟宝玉一起玩,顿时把方才的念头抛在了脑后,满心里琢磨着如何同宝玉一处淘气去:“都听老太太的!”

    惜春选择离开荣国府,一部分原因是被王夫人给气到了,另一部分原因则是,她突然意识到了贾敬这件案子的突破口。

    从薛宝钗的反应来看,她显然并不知道自己是去宫里当洒扫宫女的。

    那么问题来了,是谁忽悠她报的名呢?

    似薛家这等人家,再怎么落魄也不会把自己当成是真正的平头百姓的,何况宝钗母女平日往来的不是公侯人家,就是朝廷重臣,以薛宝钗的心性,怎么会上赶着去宫里做最低等的宫女?

    但,如果有人安排就不一样了。

    薛宝钗当日在贾敬寿辰礼动手脚,是绝对损人不利己的行为,但如果联系上忠顺王的案子,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有人让薛宝钗在寿礼里动手脚,作为报答,他会给予宝钗入宫的资格。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倒是要小心一些了。

    现在皇上称病,忠顺王的案子已经成功拖延了下来,上皇查案子时可没预先给自己定期限,原本以为混过十天就算结束的幕后之人,现在不得不继续跟上皇打擂台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现在谁先沉不住气露出马脚,谁就会成为这场博弈之中的输家。

    而现在,惜春觉得,她也许不小心抓住了这幕后黑手的一条小尾巴!

    第二日才用过早饭,凤姐儿便坐着车往宁府里来了。

    惜春这日原是打算借上香为名,出去撞撞运气的,见凤姐儿来得这般早,神色上又有些异样,便也把事情先搁下,专心待起凤姐儿来。

    “眼瞧着就要过节了,各府里都是最忙的时候,二嫂子若是有什么事,遣个下人来说一声就是了,何必还自己折腾一趟,这般兴师动众的。”

    凤姐儿勉强笑了笑,神色尴尬:“是有件要紧的事儿,要与四妹妹商议,害怕他们下人说不明白,倒误了事儿。”

    惜春一时间有些茫然,昨日她在荣府里待了半日才走,那时也并没有什么所谓“要紧的事”,非得托她不可的,怎么这才过去半天,就出了这么档子事儿,让凤姐儿一大早就风风火火地跑过来?

    凤姐儿叹了口气,期期艾艾地开口:

    “先前听蓉哥儿媳妇说,四妹妹将她的弟弟给安排进寒学里头念书去了,我这次来,是想同四妹妹商议一下,能不能把你二哥哥也送进去?”

    惜春呆愣了半日,一时间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二嫂子说的是琏二哥,还是宝二哥呢?”

    凤姐儿苦笑:“自然是宝玉了,你琏二哥哪里是这块读书的料子!”

    惜春略皱一皱眉:“二哥哥不是在家学里头念书么,怎么好好的又要去寒学呢?据我看还是算了,寒学虽然是念书的地方,可条件并不如家学,也没个伺候的人,只怕老太太要舍不得呢。”

    凤姐儿脸上越发尴尬了几分,支吾了半天,也只是说:

    “是二老爷叫去的,老太太也答应了。”

    惜春这下越发奇怪了,原本送宝玉去家学就是贾政的主意,这怎么忽然就改了主意,盯上了她的寒学呢?

    凤姐儿显然没说实话,这里面肯定有古怪。

    惜春垂下了眉眼,在心底里盘算起来。

    虽然她对凤姐儿并没有敌意,但并不代表她现在还跟荣府一条心,更不代表荣府里现在跟她是一条心,王夫人可以无意之中坑她,别人也可以有意坑她,如果凤姐儿不吐露来龙去脉,她是断然不可能兜揽这种事的,就算凤姐儿说了前因后果,她也得掂量掂量。

    因此,惜春并不打算答应,而是找了个由头推辞道:

    “宝二哥的情况跟蓉儿媳妇弟弟的情况也不完全一样,二嫂子同蓉哥儿媳妇关系不差,她家的情况你大抵也是知道的,虽说是有国公府邸的亲戚,实则与寒门相差无几,我把那秦家小子送到寒学,虽是通融了些情面,可到底没太怀了寒学的规矩。”

    “若是把宝二哥送进去,这算什么呢?堂堂的国公嫡孙,难道家里还缺先生的嚼谷不成?再者,咱们自家还有家学,放着自家的学不上,跑外面来蹭给寒门学子办的的寒学,这成个什么道理呢?”

    “二老爷的心思我大概也能猜着,无非是觉得太爷年纪大了,管束不了这许些学生,更管教不了宝哥哥,既如此,何妨就破费一二,请名师回来教导?一年又能多少银子呢!”

    凤姐儿自刚才开始,便是一脸的尴尬,这会儿见惜春说完了,瞧着四下没有外人,忍不住叹了口气。

    “四妹妹别问了,只当是看我面上吧,二老爷如今是发了狠,不许任何人纵着宝玉,定要将宝玉送进寒学里去,若是寒学不要他,便不准他念书了呢!”

    惜春倒吸一口气,脸上划过一丝诧异。

    不让宝玉念书?若是这话是老太太或者王夫人说的,惜春倒是能理解,可凤姐居然说,这话是贾政说的?

    这可真是见了活鬼了,贾政最是觉得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他自小时候便酷爱读书,本想以科举进身,却阴差阳错蒙了恩荫,被上皇赏了个官职,结果自入官场到如今一路蹉跎,仍是个小小员外郎。

    贾政平生本就以未入科举为憾事,赶上官运不济,更是把这仕途蹉跎都怪在未由正路进身,因此才下死命地逼贾珠读书,生生把个儿子累死,如今生了宝玉自然也更是如此了。

    这样一个人,居然会说出“不准宝玉念书”的话?事出反常必有妖,昨日在荣府肯定还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惜春隐隐觉得,这件事未必会很光彩,但凤姐儿若不说出来,她是绝对不能帮忙的,贾政连宝玉留在家学里读书都不允,居然会让他去寒学?

    这里面别是有鬼吧!

    这般想着,惜春仍是摇摇头:“二嫂子还是别难为我了,寒学这也才刚办起来没多久,这第一批学生还没有念出个结果,难道我就要做那等自砸招牌的事么?”

    “二老爷是最明白科举的好处的,怎么可能真的不让宝二哥哥念书?想来等二老爷回转了心思,自然会妥善安排宝二哥哥念书的,二嫂子很不必操这个心。”

    凤姐见状,知道惜春在这件事上是铁了心,“不见棺材不掉泪”了,也只好叹了口气。

    “四妹妹,你实在是有所不知,二老爷不让宝玉在家学里念书,为着就是让宝玉在外头受些磋磨,要不然,凭宝玉那无法无天的性子,将来还不定闹出什么事来呢!”

    “说来说去,总是宝玉胡涂,怎么偏偏就在家学里头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呢!”

    第37章父母爱子,则计深远

    第37章 父母爱子,则计深远

    提到家学二字,惜春心下顿时了然,八成就是因为宝玉又“多情”了。

    按如今的时间来看,秦钟、宝玉显然已经在家学里闹过一次了,贾璜媳妇也来跟秦氏吵过架了,结果如何她虽然不知道,但从贾璜媳妇回去之后就气得找人诅咒秦氏来看,她绝对是没占到便宜的。

    原着里,金荣能继续上学,是因为贾璜媳妇没有真的跟尤氏以及秦氏吵起来,但这次既然吵起来了,恐怕金荣也被贾家家学拒之门外。

    那么,落在家学其他学生的眼里,就成了谁敢和秦钟、宝玉作对,谁就会被撵出学堂去,那这还得了?

    同学间既无人敢与宝玉作对,塾师又年迈宽松,而宝玉也早有胡作非为的苗头,再加上秦钟转走,还不把心思全放在什么“香怜”“玉爱”的身上?

    不过,家学里头既然没人敢管束他,贾政又是怎么知道,他跟学里的人不清不楚的?

    凤姐儿这一日已不知道叹了几回气,脸上也是尴尬非常:

    “昨儿史大姑娘不是来咱们家了么,老太太就留她住下,宝玉如今也跟着老太太住,他们两个从小就是一处淘气惯了的,也不分什么你的我的,宝玉的书袋平日里原是交给小厮们收着的,不知为何今日却背了进来,谁知眼错不见就被史大姑娘给打开了,从里头拿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腌臜玩意儿来。”

    “史大姑娘不知是什么,就拿给老太太瞧了瞧,几乎把老太太吓死,原来是宝玉同学里那起子不干不净的人混在一起,两人互换的信物!”

    “四妹妹你说,出了这档子事儿,老爷如何肯饶得了宝玉呢?”

    “昨夜可巧二老爷歇在二太太那里,老太太派人叫二太太过去,是想商量着怎么偷偷处置这件事,结果二老爷也就跟着知道了,那还有个不闹的?”

    “二老爷昨夜着实是气得狠了,几乎把宝玉打死,原是说不叫宝玉读书了,是老太太再三再四地教训,二老爷才松了口,但也不许宝玉在家里念书,要叫他到外面来念,若是再闹出胡涂事,就连这儿子一并也不要了!”

    凤姐儿这话说得还是保守了,史湘云毕竟是侯府出身,也是见过世面的,若只是寻常玩意儿,哪至于不认识?

    她从宝玉书袋里翻出来的,乃是两个男子妖精打架的“绣春囊”!

    贾母瞧见这个,那还有个不晕的?

    虽然凤姐儿说得遮遮掩掩,但惜春大致上也猜到了剧情走向,顿时深吸一口气,头疼非常。

    “琏二嫂子莫非是跟老太太说起了,寒学是我所办的?”

    若是这样,她可不能点这个头。

    老太太对宝玉那是真正意义上的爱如珍宝,先前宝玉挨了贾政的教训,贾母不知道从哪听说,事情与贾珍有关,巴巴地把贾珍叫去骂了一顿,如果她把宝玉招进寒学,宝玉再受了委屈,贾母还不跟她拼了?

    凤姐儿闻言,连忙摇摇头:“四妹妹先前已有交代,我又怎么会自作主张,跟老太太提起呢?况且二老爷肯叫宝玉去寒学,为的就是觉得寒学不是咱们家的产业,不会惯着宝玉,让他继续无法无天,若是我把寒学是四妹妹办的这件事说出来,宝玉就真没有进身之地了。”

    惜春想了想,点点头:“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反正已经把秦钟送进去了,再来个宝二哥倒也不妨,只是有些丑话,我可得说在前头,咱们先小人后君子,二嫂子莫嫌我不近人情。”

    “一则,宝二哥要去寒学念书,不可叫人知道他的身份,为的是保我寒学的名声,况且咱们家如今虽不比国公爷在时,但若说是寒门,实在是有些过于牵强了,被人家知道,咱们家的小爷跑到寒学念书,就不叫人笑掉了大牙,也得叫人骂得没了脸面。”

    “二则,既入了寒学,就要守寒学的规矩,若是犯了错,先生要罚时,老太太不能又搅在里头护着,若是如此,我也就不敢招揽他了。”

    “三来,宝二哥和其他附学读书的到底不一样,他那金尊玉贵的做派,也很不像个寒门子弟,因此他来我寒学读书,一应补给都是没有的,额外还得送先生束修,算作是旁听的资费。”

    “若是这三条都肯依呢,就请宝二哥装作是贾家旁支的少爷,因着听说寒学先生管教得严厉,特地来入寒学读书的便是了。”

    “横竖宝二哥也被二老爷打得不轻,想来是得修养几日,二嫂子也不用忙着回复我,先同老爷、太太、老太太商议一下,等商议好了,再给我准话就是,若是这三条有一条不依,就请另寻别处吧。”

    凤姐儿一一听了,点了点头应下,据她来想,惜春的要求倒不算无礼,二老爷和老太太应是没有意见的,只要二太太不犯牛心左性,事情也就成了。

    回了荣府,凤姐儿先去回了贾母,贾母犹豫片刻之后,叫人将贾政和王夫人都请了过来:“据我来看,这寒学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历,说话做事如此不客气,连咱们府上的面子也不给,只怕宝玉过去之后会受委屈,还是算了吧。”

    说完,贾母看向贾政:

    “你若怕宝玉跟那起子人再学坏,就不叫宝玉去家学,咱们自己在家延师教导便了,哪里有必要上赶着隐姓埋名,往人家那里受气去?”

    王夫人也是如此想,连忙也看向贾政:“老太太说得很是,老爷倒不可不听,况且咱们家的家学尚且如此家风,外头的私塾只怕要更坏呢,老爷怕家里的人带坏了宝玉,就不怕外头的人教坏了宝玉?”

    贾政原本还有几分犹豫,听了王夫人的话却沉下脸来,冷声道:

    “简直是胡涂!你当外头的寒门学子也如咱们家一般,有祖上的荫庇,可以不由科举进身么?人家十年寒窗,为的就是挣揣一个功名,哪里有闲心如那些畜生一般,成天只想着如何勾挑同窗?”

    “况且,寒学也不是那等胡作非为的地方,教书授业的不是老翰林,便是老塾师,入学还要经过考试,若不是咱们家还有几个糟钱,想把宝玉送进去那是万难,能有机会送宝玉进去读书,你就烧高香去吧!”

    贾母听到这里,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你不用在这儿指桑骂槐的,不想让宝玉过去的除了你媳妇,还有我一个,只怕你嘴上骂着王氏,心里头还要骂着我呢!”

    “那寒学再好,难道好过皇上家的国子监吗!大不了,给宝玉捐一个监生在身上,送他去监里读书就是了,大家也放心,岂不是更好!”

    贾政吓了一跳,忙以别语解释:“老太太实在是误会了,儿子没有那个意思,这捐监一事却是万万不可,还请老太太三思,听儿子一言。”

    “宝玉这孽障千般不好万般不好,总是儿子的亲骨肉,天底下没有个亲老子不盼着儿子好的,儿子如今这般严厉,也是怕宝玉误入歧途,毁了自身哪!”

    “儿子也知道,老太太这般疼宝玉,多少也是怕他同珠儿一般禁不住磋磨,可是珠儿当初那般刻苦,到了身上也只一个秀才功名,如今宝玉这般惫懒,儿子只怕他将来高不成低不就,步上儿子的后尘,聪明才智蒙于黄土之下,这叫儿子如何能放心哪?”

    贾政说到动情之处,不由得老泪纵横,说得贾母也伤心起来,语气和缓了些许。

    “这一屋子的人,谁不是把宝玉当成心肝肉,你当只有你会为宝玉以后考虑么?只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和那寒门子弟到底不一样,你何苦让宝玉到外面去当牛做马的?难道在咱们自己家里,或者是去国子监里,就读不好书了么?”

    王夫人在一旁一边擦眼泪,一边点着头:“就是,珠儿当初是在家里念的书,不也考上了秀才功名么,怎么见得宝玉就得去外头念呢?”

    贾政叹了口气:“珠儿是个什么性子,宝玉是个什么性子?珠儿哪怕是没人看着,自己还知道用功念书,宝玉呢?成日家看着逼着,还是这幅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

    贾母皱眉:“什么话!你这说的也太过了,我看宝玉就还好,以宝玉的聪明,就不十分读书,只要拿出一分的劲儿,也胜过外面那些埋头苦读十年的人!”

    贾政又叹了口气:“儿子何尝不知道宝玉聪明,但正是因为聪明,才将家族兴衰寄在他的身上,都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宝玉若不能重振家声,往后便再没什么指望了,正所谓‘无冥冥之志者,无昭昭之明,无惛惛之事者,无赫赫之功’,宝玉再是奇珍,不经琢磨,与顽石也无异啊!”

    贾母陷入沉思,王夫人却是一头雾水,什么冥冥昭昭的,贾政这又是闹什么文呢?

    贾政的“之乎者也”王夫人没听懂,后面的话倒是听了个囫囵,她生怕贾政将宝玉送出去受罪,忙不迭地接话:

    “咱们家的宝玉自胎里便衔了玉来,那不就是未经雕琢的玉么,谁见了不说一声奇珍,怎么就与顽石无异了?”

    一语毕,贾政疲惫地看了王夫人一眼,指指王夫人:

    “母亲瞧瞧,宝玉若是不经雕琢,在外人眼里,将来只怕就是这等样人,母亲看她,便如外人看宝玉,这可还得了么?”

    贾母倒吸一口冷气,立刻挥了挥手:“不必再说了,都依着你就是!”

    第38章小惜春要欺君

    第38章 小惜春要欺君

    第38章

    贾母这边固然是过了关,王夫人却很有些不依不饶,见老太太松了口,一时间更是激动:

    “老太太,话不是这么说,那可是宝玉啊,打小儿被人伺候到大的,您要他去外面的学堂里,跟寒门学子一般念书,这不是要宝玉的命,也剜媳妇的心吗?”

    “咱们家何曾缺过先生的束修,老爷若是怕宝玉胡闹,请先生进府来教导,不也是一样吗,咱们请的先生,比外面的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老爷只怕宝玉胡闹,就不怕外面那些先生不能对宝玉尽心尽力教授,反倒耽误了宝玉的前程吗!”

    贾政摇一摇头,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无知蠢妇,你懂得什么!那寒学中的学子,都是经了两位塾师层层选拔上来的,将来都是大有可为的栋梁之才,宝玉能与他们结交,便是与朝廷中未来的青年才俊结交,对宝玉将来的仕途百利而无一害!”

    “你这般横防竖挡,偏要将宝玉养在家里头享清福,难道将来宝玉出仕,全靠咱们家这几张老脸去照应吗?”

    贾政虽然官运不算亨通,这些年在官场冷眼看着,也品出些别样滋味来。

    一则,就是“朝里有人好做官,宫里有人好办事”。

    吴天佑先前跟他平起平坐,可女儿当了贵妃之后便扶摇直上,而他就没有这样的福气了,只能在员外郎这个官位上蹉跎,倘若他的女儿也当了贵妃,他不也就能跟吴天佑一样鸡犬升天了?

    二则,便是“县官不如现管”。

    金陵四大家族之中,贾家、史家都是以爵位见长,薛家从前以家资见长,唯有王家虽然巨富,却实实在在是权臣出身,到如今贾家史家都隐隐式微,薛家更是已经落败,只有王家因为稳稳巴结着皇帝,如今还是煊赫一时,贾政看在眼里,虽不能至,难免心向往之。

    总而言之,贾政觉得,想要家族不落败,光靠勋爵是不行的,家里必须得有个顶梁柱,是在朝廷中举足轻重的人,唯有这样,才能撑得住门楣。

    三则,便是他的“科举经”了,简单来说,就是凡是能够不由裙带关系而青云直上的,一定是由科举进身的,似他这等恩荫入官的,不过是朝廷赏他个体面,让他做个摆设,领些不痛不痒的俸禄,以示照顾忠良之后罢了。

    若不然,为何由科举进身的王子腾扶摇直上,而他却蹉跎一生?

    难道王子腾的才干,真就比他强出那许些去?

    如此一来,贾政自然对让女儿入宫、让儿子中举一事分外有执念,如今女儿虽然已经出宫定亲,绝了他的皇亲国戚梦,但毕竟当了县主,也算是某种程度上验证了他的想法——元春若不入宫,怎么能当上这个县主?可见入宫毕竟还是有好处的!

    而正因如此,对于让宝玉中举这件事,贾政也是势在必得,甚至为此现在就开始给宝玉铺路了——宝玉年纪还小,以前走了弯路不要紧,只要看得严,肯定能扳过来的,现在让宝玉去结交未来的朝廷官员,将来等宝玉入了朝堂,也有人照应不是!

    王夫人虽然执拗,无奈贾政和贾母主意已定,她就有千万种不愿意,也只能自家发发牢骚了。

    送宝玉进寒学的事这边算是敲定了,贾家这边虽则是知道的,外人却是一点不晓得。

    倒是赵姨娘听说了宝玉念书的事,心里生出些念头来,私下里跟贾政商量:

    “既然宝玉都能去读书,何妨让他把环儿也捎上?如今环儿也大了,是时候正经找个地方念书了,总是在家里头胡混,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就退一步讲,让环儿多识得几个字,多读几本书,将来也能在家里多帮衬一些不是?”

    “再者,虽说去寒学读书要隐姓埋名的,可宝玉那等身份的人,身边一时间没人伺候,岂不是要慌了手脚?让环儿跟着去,也能照应着些。”

    其实赵姨娘对宝玉本无好感,原本也不愿意贾环上赶着兜揽宝玉,但如今形势实在是不同了,宝玉挨打的原因在贾家又不是秘密,赵姨娘生怕把贾环送去家学,给她还回来一个“假凤虚凰”的儿子来,可宝玉尚且没有延师教导,王夫人和贾母又怎么可能同意单独给贾环请一个老师?

    也就是说,贾环若是不跟着宝玉去寒学念书,那就只能选择去家学念书了!

    赵姨娘原本不识字,她对官场和科举有限的认识,都是贾政这些年里断断续续教给她的,是以,赵姨娘的心思跟贾政别无二致,都是一门心思认准了要让儿子考科举的。

    他们之间唯一的差别,就是贾政对贾环并不抱希望,只对宝玉给予厚望,而赵姨娘却是满心里盼着儿子能够蟾宫折桂,这样贾家也能给她一些体面。

    贾政揽着赵姨娘,在心里暗暗盘算了一番,一个人也是送,两个人也是送,到时候多给寒学送去些束修就是了。

    和宝玉相比,贾环固然是形容猥琐、举止粗俗,但毕竟也是贾家的儿孙,怎么能只是粗识几个大字,只能勉强用来给王夫人抄佛经的程度呢?

    就连贾琏那等不长进的东西,也是能读四书五经的,贾环也别很离了谱才好。

    这般想着,贾政点了点头:“你的话也有道理,既然如此,回头让他们多备一份束修就是了。”

    赵姨娘心满意足,往贾政怀里偎依过去:“老爷待妾身可真好。”

    宝玉的事情安排完之后,惜春本想着这回终于能好好出门了,谁知才换完了衣裳,戴权就带着太上皇的旨意来了。

    宣完让惜春进宫的旨意,戴权看着已经穿戴整齐的惜春很是感慨:“四小姐果然是有道行的人,凡事都赶在头里,知道上皇要传召您,预先把自个儿都收拾好了,一刻也不让上皇久等,这才是忠良之后呢!”

    惜春:……

    你说是就是吧。

    正所谓熟能生巧,惜春这些日子进宫多次,已经熟悉了全部的流程,轻车熟路地上了轿子,一路往宫里头来,这次却不是去皇上的太极殿,而是上皇的颐和宫。

    一应礼节都进行完毕,惜春才落座,就听上头上皇开口。

    “听说,前些日子你给皇上进献了一种保命的仙药?”

    惜春点点头:“臣女也是偶然得到的,觉得此等珍宝并非臣下可以享有,就进献给皇上了。”

    上皇摸了摸胡子,点头:“你倒是很有几分忠心,大有先祖遗风——那药还能再置办点不?”

    惜春噎了一下,您老人家如今要东西连遮掩都不遮掩了?

    话虽如此,惜春却也不能应承,一则这玩意五千积分一个,实在是太贵了,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二则要是给上皇养成了习惯,将来遇见什么新鲜玩意都让她置办,她有那么大本事吗?

    因此惜春老老实实地摇头:“这药并非人间所有,乃是仙人所赐,仙人什么时候赐药小女也不知道,所以小女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上皇叹了口气,心底还有点可惜。

    他一开始也有点怀疑皇上是不是自导自演,但太医院院正再三保证,皇上中毒一事是真的,而他又将皇上剩下的一点药底子拿来试验了一番,发现还真能把服了砒霜的狗救活,这才信以为真。

    只是可惜,那药本就金贵,剩的一点子还在狗身上糟践了,他上皇老人家是一星半点都没有沾润着。

    不过,上皇也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

    “小丫头,朕最近这几天狠狠审了吴天佑一把,大刑之下,他仍然坚称你爹当初的确是中了不治之毒,朕想着他也不像是那等硬骨头,如此说来,当初你爹中毒之事只怕是真的吧?你是不是拿这仙药救了你爹的性命啊?”

    救亲爹有药,救皇上有药,到他上皇想要药就说没有了?

    欺君之罪啊。

    上皇眯着眼睛,盯着惜春笑了两声。

    他当然不会那么认真地治惜春的罪,毕竟这丫头还是挺好用的,不过她要是有意藏私,那可就不好办了。

    惜春自然能听明白上皇的意思,她当然不想犯欺君之罪,但也不代表她就愿意给上皇当代购了。

    因此,惜春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

    “陛下明察秋毫,小女不敢撒谎,事实也的确如此,虽说那药是仙人所赠,但一来并无真凭实据,小女无法取信于陛下,二来小女也没有机会亲眼确认药效,所以才一直搁置到如今,先前父亲中毒,小女是先用一半仙药救了父亲,发现父亲果然转危为安,又一直等到父亲彻底痊愈,这才确信此药当真灵验,于是将剩下的药进献给了皇上。”

    上皇张了张嘴,说不出半个字来,心里这个气就别提了,本来是想敲惜春一些仙药的,结果反倒给惜春抓住了话头,把这父女俩都抬举起来了!

    按惜春所说,她是献仙药救了皇上性命,这已经是大功一件了,贾敬更了不得,竟是替皇上试了药,那不就成了皇上的替身了吗?这还了得!别便宜死了他!

    上皇深吸一口气,他就闹不明白了,明明是他先找惜春要东西的,这怎么一眨眼,成了惜春找他讨赏了呢!

    第39章宝钗

    第39章 宝钗

    上皇心里有气,皮笑肉不笑地哼哼两声:

    “这么说,朕还得谢谢你?”

    惜春眨巴眨巴眼睛,仗着自己还不到六岁,明目张胆地装傻充愣:

    “小女深沐皇恩,给陛下送礼乃是应当应分之事,又岂敢居功?”

    “但进献仙药这等事,即便无功,也不应该有过,陛下总不至于为这个处罚小女吧?”

    上皇又被噎住了。

    人家给你送礼,你要是因为礼不够丰厚就翻脸,那往后谁还给你送好东西啊?

    天底下上哪去找这样上赶着不是买卖的人,羊肉没吃着,反落得一身骚!

    这般想着,上皇不情愿地哼哼了一会儿,从牙缝里挤出些赏赐来:

    “朕同你这小娃娃说笑的,你献的药救了皇上的性命,非但无过,实乃有功啊!”

    “念在你父先前无辜受害,又替皇上试了药,朕就封你父亲为一等承命侯,你谢恩吧!”

    惜春笑眯眯地应声,刚要说话,就听上皇又补了一句:

    “不过,封侯也得看时候,如今朝廷忙得很,且顾不上你们家,得等整件案子结束之后,论功行赏之时,才能一并赏给你爹。”

    惜春:……

    也行吧,有总比没有强。

    上皇给起封赏来倒也不怎么心疼,横竖烂摊子要皇上自己去收拾,他老爷子才懒得管那些,只是还是有些可惜那仙药。

    “将来若是又得了仙药,一定记得进上,横竖朕不白要你的东西就是了。”

    惜春笑了笑,她倒是也想不限量产出保命药,问题是那么贵的玩意儿她真是买不起多少,再者,谁知道往后会遇到什么情况,会不会遇到其他需要积分的时候?

    总而言之一句话,对不起您老人家嘞。

    惜春谢了恩之后,上皇摸了摸胡须:

    “叫你进宫除了这件事之外,还另有件事问你,那日你为何会想起给皇上进贡仙药,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

    惜春微微皱眉,觉得上皇的话别有深意:

    “您老人家是想问什么,不妨直说,小女若是知道些端倪,定然言无不尽。”

    如果上皇不跟她打哑谜,惜春是愿意把自己知道的事跟上皇分享的,毕竟从目前情况来看,毒害贾敬的和想救忠顺王的分明就是一批人。

    惜春现在已经很清楚,贾家这边动手的正是薛宝钗,只是不知道她身后的人是谁,那人又是如何同薛宝钗取得联络,并且说服她倒戈转而帮助自己的。

    这方面,只怕还是要等上皇这边的调查结果出来,才能彻底知道。

    也就是说,现在她需要的,是上皇愿意跟她共享情报。

    上皇的目光落在惜春身上,欲言又止。

    倘若站在这里的不是惜春,是贾敬,哪怕是贾珍,上皇都觉得可以开口,唯独对着惜春,上皇觉得自己真是张不开这个嘴。

    六十多岁老头子,跟六岁不到的小娃娃议政?

    传出去,只怕人家会觉得他老头子撒癔症了!

    惜春眨了眨眼,见上皇表情阴晴不定,心里也有点没谱,难道是她的哪句话招了这位老爷子不高兴么?

    按说不至于吧?她觉得自己的话也不算过分啊,上皇不跟她说实话,她怎么给上皇出谋划策,总不能真的掐指一算,就能把前因后果什么的都算出来吧?

    想来想去还是没有头绪,但是惜春决定见好就收,人家上皇老爷子毕竟是一朝天子,哪能真把她这小丫头的话放在心上,还跟她共享情报?

    其实只要事情的真相能查出来,惜春倒也无所谓自己有没有真的参与进去。

    因此,惜春便也不再纠结那些有的没的,在心里总结了一下自己现在知道的消息,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话都跟上皇说了:

    “小女会想到进献仙药,不算是有所感应,只是心里有所推测罢了。”

    “毕竟,那些人连大皇子和家父都敢下手,若是真被逼急了,想要狗急跳墙对皇上亦或是下手也不是不可能,小女这般做,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上皇点了点头,心里很有几分发愁。

    看来,惜春这里也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上皇原本以为,有戴权和北静王查案,十日之内定能侦破案件,根本不会有什么问题,但等自己接手之后,才发觉了不对之处。

    戴权等人固然是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但奇就奇在,这些人之间居然是没有联系的。

    吴天佑府上从未有人同忠顺王有过联系,忠顺王和甄太妃被幽禁宫中,出来进去能接触的也都是信得过的太监,自然也不肯能向外联络,但外面的人就好像是知道了宫里发生的一切一般,灭口了吉祥嬷嬷的全家,而擦净了一切经手之人互相之间的联系。

    于是,上皇眼前面对着的,是一个各板块之间毫无关联的拼图。

    知道贾敬中毒跟吴天佑有关,但硬是找不出有什么关系。

    知道皇上中毒跟吴贵妃有关,但吴贵妃没有招出任何有用的东西。

    知道洗三案跟忠顺王有关,但找不到动手之人是忠顺王的任何证据。

    知道吴天佑和赵渊等人在朝上针对贾家发难,是为了祸水东引,引导皇上重审洗三案,可是根本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就办成了这件事的。

    如今眼看着皇帝的身体一日好似一日,上皇的头也一日比一日痛了起来,当初是他等着皇上给他一个交代,结果现在烫手山芋交到他手里来,倒成了皇上等着他拿出个交代来,他老人家固然没有头绪,可也不能真的跟皇上说,他这当爹的也没本事,查不出个子午卯酉来吧!

    上皇这一不吭声,惜春心里更没有底了,老爷子到底是想查还是不想查,这怎么也不搭茬呢?

    为了钓出老爷子的话来,惜春算是豁出去了。

    “其实,谋害家父的凶手,小女已经知道了。”

    一语毕,上皇顿时瞪圆了眼睛:“是谁?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贾敬被害的案子,上皇也派人暗中查着,可是派去查案的内卫还没消息,怎么惜春倒知道了是谁呢?

    惜春将自己的猜测跟上皇说了,听得上皇直皱眉头:“贾家丫头,你这可真称得上是信口开河了,一点凭据都没有,你怎么就敢肯定,一定是姓薛的要害你父亲呢?”

    “再说了,就算事实如你所言,当真是那薛宝钗朝你父亲下了手,那没凭没据的,难道朕要因为你一句话,就去处置了薛家母女?”

    他要是干出这种事来,那不是找着让人戳脊梁骨呢?

    惜春却只是微微一笑:“倘若要先有真凭实据才能动手,陛下又是凭借什么真凭实据,拘禁忠顺王的呢?”

    上皇先是脸色一黑,但随即回过神来:“你的意思是,没有证据,不妨碍朕防备着薛家?”

    惜春坦然点头:“正所谓有备无患嘛,薛宝钗既然能对家父下手,以后未必不会对着皇上生出同样的心思来——陛下或许还不知道,薛家大姑娘马上就要入宫做宫女了呢。”

    “什么?!”

    上皇这下可真是震惊了:“那姓薛的畜生才死了不到百日吧,她如何能孝期入宫?就算她拉得下脸去做最低等的宫女,可她的兄长犯的乃是死罪,朝廷选宫女最要紧的就是身家清白,五服之内不得有罪犯,她一个罪人之妹,怎么能进得了宫呢?”

    惜春摇摇头:“她为何能进宫,小女并不知道,不过这件事应该是真的,她前两日刚去的荣国府,求老太太将她母亲接进府里,因为她入宫之后,母亲在外头没人照应。”

    上皇又沉了脸色,冷声道:“若按本朝规矩,薛氏女当然没资格入宫,但她现在却有了入宫的资格。”

    惜春笑了笑:“小女不知道是什么人安排了这件事,只是私心里想着,家父早就将爵位传给了兄长,自己又清修多年,他老人家连自家的人都不愿意见,外人更是一个不见,更别说与人结怨了,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人想要害他呢?”

    “因此,小女大胆猜想,谋划毒害家父的人,其目的应该并不是想杀了父亲,而是想要让小女背上弑父的罪名,从而让小女在洗三案里的表现不那么可信。”

    “所以,想害家父的人,大概就是盼着忠顺王好的人。”

    “那么,安排本来没有资格入宫的、疑似害了我父亲的人入宫的,又到底是向着谁的人呢?”

    “这个人这么铤而走险,要把薛家姑娘送进宫里来,为的又是什么呢?”

    听惜春说到这,上皇明白了过来。

    以薛宝钗的身份,如果背后没有人帮她的话,她是没有资格入宫的。

    而且,这个帮她的人极有可能是在宫里,毕竟,宫里的规矩不是薛宝钗亲近的荣国府、王子腾家能够撼动的,但倘若是主管此事的某人的话,倒是可以趁人不备偷改一下宫女们的出身,这样反而很有可能瞒天过海。

    所以,薛宝钗的确与宫里的某人勾结。

    而不管送薛宝钗进宫的人是谁,这个人一定会是忠顺王的人。

    那么,如果薛宝钗真的是谋害贾敬的人,她进宫之后,一定会想方设法跟忠顺王取得联络。

    到那个时候,这案子就有别的处置办法了——横竖只是想收拾忠顺王,不一定非要用谋害大皇子的罪名,按个别的罪名也是一样的。

    比如,和吴天佑一样的罪名!

    上皇想到这里,不由得心情大好,满意地朝惜春点了点头:

    “了不得,看你小小年纪,还真有几分头脑,大有乃祖之风啊,可惜是个女娃娃,若是男子,将来定能撑起你家门户,贾代化也算后继有人了!”

    上皇的画外音,惜春也能听得出来,无非是嫌弃贾珍和贾蓉烂泥扶不上墙。

    其实惜春很想跟上皇说,贾珍和贾蓉目前的状态已经算不错了,不欺男不霸女,不偷奸不耍滑的,上皇觉说他们俩是烂泥有点过了,他老人家没见过原本的贾珍和贾蓉,那才叫真正的烂泥呢!

    惜春正在出神,忽然又听上皇笑了两声,话里带着几分嘲弄和感慨:

    “话说回来,其实忠顺也真是倒了血霉了,若不是皇上和大皇子身边有一个你,只怕他如今已经称心如意了,谁能料到,你小小年纪,竟能把他算计了呢?”

    惜春跟着笑了笑,正要开口回答,忽然一怔。

    忠顺王最近,很倒霉?

    “倒霉”二字,成功触动了惜春的思路,她顿时倒吸一口冷气,神色也开始凝重起来。

    虽说末世能量能够像龙卷风一样聚集,但它和风到底还是不同的,具体的表现就是,龙卷风的中心往往没有很大的风力,但末世能量的聚集点绝对是倒霉的集大成者。

    这份儿倒霉,并不仅仅是指数量上的,也可以是质量上的。

    像忠顺王从洗三日到如今,大概也就倒了三次霉,可若是换了别人,每一次都够重新投胎的了!

    第一次,在洗三日谋害大皇子,被她拆穿;

    第二次,在贾敬寿宴上下毒,可贾敬的命又被她给救了回来;

    第三次,想要让薛宝钗进宫来一个绝地反击,却被她一句话捅到了上皇面前。

    这一桩桩一件件加起来,就算不够要了忠顺王的命,他的后半辈子也别想好过了。

    从当朝王爷一下子转变为篡逆之徒,这不算倒霉,什么算倒霉?

    如此看来,这末世能量的聚集点,搞不好是在忠顺王府呢!

    若真是如此,那整件事就更加扑朔迷离了,忠顺王再异想天开,他也绝不是个傻子,如果他真的知道末世能量是这样一种东西,会选择把自己家当做聚集点吗?

    看来,忠顺王这个同伙,和他未必是一条心啊!

    虽然惜春现在还没有实质性的证据,都是凭借蛛丝马迹进行的猜想,但有了思路,就比没有要强得多,如果诅咒真的在忠顺王府,那她只要混进去暗中把诅咒破坏掉,整个S+任务就可以结束了。

    这般想着,惜春看向上皇:“陛下您瞧,小女这是又给您提供了一个新的线索,古语有云,投桃报李,您看您是不是,也应该给小女提供一点什么好处?”

    上皇蹙眉看着惜春,眼底布满疑惑。

    这小丫头胆儿倒是不小,跟他这个皇帝讨价还价起来了!

    不过上皇倒是没有翻脸,惜春放肆归放肆,但他不能真跟一个六岁孩子置气,传出去,惜春是童言无忌,他就成了小肚鸡肠了。

    上皇决定,先听听情况再说:

    “你先说说,要什么好处?”

    惜春微微一笑:“这案子了结之后,请您准许小女去忠顺王府一趟。”

    上皇闻言,顿时一头雾水。

    这是个什么道理?没听说宁国府跟忠顺王府有什么交集啊。

    不过,惜春既然说是等案子了结之后再去,想来原因跟忠顺王关系不大,还是为着那栋宅院。

    若是为着宅子,那倒是好办了,倘若案子当真是忠顺王犯的,这王爵他必不可能保得住,王府自然也就住不得了。

    如今皇上也没有成年的兄弟,这宅院空着也是空着,既然惜春有兴趣,干脆拿去做人情,或许惜春看在皇恩浩荡的份上,将来还多给宫里帮忙呢。

    思及此处,上皇点点头:“行,只要案子能顺利了结,朕可以将忠顺王府赏给你。”

    惜春:……

    她现在说那宅院有点晦气还来得及吗?

    到了入宫的日子,薛宝钗洒泪告别了薛姨妈,独个儿登上了去皇宫的马车。

    到了宫里,薛宝钗才知惜春所言果然不虚,她下了车之后,直接跟其他入宫女子一起,被领到了掖廷局。

    和她们同行的乃是宫里的宫女,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毛竹长板,发现有人到处乱看,便是一板子:“没规矩的东西,当宫里是菜市场呢,还许你边走边逛!”

    薛宝钗原是个稳重性子,又见宫里规矩森严,自然不会故意放肆,只是趁人不备,偷眼看了身边的人几眼,只觉得和她一同入宫的女子,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样子。

    宝钗自薛家落败之后置办的衣裳,虽然不能与从前相比,但站在这些人里头,仍然显得格外体面,早在刚集合的时候,就有不少姑娘偷偷看着她,眼里有着迷惑,显然是不能理解,宝钗明明穿得起这样好的衣裳,为什么还要来做这最低等的宫女?

    不言其他人,就连宝钗自己也隐隐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应承下那人的提议呢?

    但人已经站在这里,现在后悔也晚了。

    最开始的三天,宝钗和其他人一起在掖廷局生活,白天学习宫里的规矩,晚上则是住在掖廷局的大通铺里。

    因为是最下等的宫女,所以她们也都没有各自的房间,只是给每人发了一个铺盖卷,晚上则是十个人共同睡在一张大炕上。

    这样恶劣的环境,薛宝钗自小到大也没有遇见过,虽然其他人都觉得有吃有住已经很幸福了,可薛宝钗却始终难以适应。

    好在她出身名门,学习宫里的规矩也比那些贫寒女子更快,于是三日之后,她便在内廷第一次来掖庭局拣择宫女的时候被挑了出去。

    薛宝钗和其他被拣择的宫女一起,换了宫里低等宫女的宫装,跟着内廷派来的管事宫女出了掖庭局,望着两边宫道旁的红墙,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能到这一步,她就快要熬出头了。

    那人说过,等她真正成为宫女,能够进入内廷的时候,他会主动联系她的。

    正式成为低等宫女之后,宝钗仍然没有自己的房间,但她现在住的是四人一间的房子,已经比先前的大通铺好了很多。

    而等宝钗来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她才发现,其他人似乎都已经是四人一组了,唯独她是多余出来的那一个,所以她的房间说是四人间,但只有她一个人居住。

    宝钗悄悄地松了口气,她原本还担心,自己和别人同住会被发现异样,但现在是自己独居,自然安全了许多。

    而很快,宝钗就被分配到了该去伺候的宫殿——延寿宫。

    听到这个名字,宝钗心里又是一紧。

    对上了。

    那人跟她说的也是,会将她分到甄太妃居住的延寿宫去伺候。

    到那个时候,她只要负责替甄太妃和忠顺王向宫外传递消息便好。

    宝钗进宫之后接到的第一个伺候人的活计,便是给甄太妃和忠顺王送饭。

    甄太妃和忠顺王虽然名义上还是太妃和王爷,但毕竟是待罪之身,饮食用度自然不能与正常的太妃和王爷相同。

    所以,两个人的膳食,只用两个食盒便装下了。

    御膳房总管太监见状,便只吩咐宝钗一人前去送饭。

    等宝钗拎着饭盒进入延寿宫,才发现如今的延寿宫,完全不是她想象中那种金碧辉煌的样子。

    甄太妃和忠顺王虽然吃食有人给送,宫殿外面也有人给打扫,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如今的延寿宫是失了势的,所以宫人们的打扫也渐渐散漫起来,横竖里面的两个主子又出不来,扫那么干净给谁看呢?

    至于饮食就更是如此,虽然还不至于缺少,然而晚小半个时辰再送来也是常事了。

    上皇不来,甄太妃也无心收拾自己,虽然衣饰还算整齐,整个人却显得憔悴万分。

    至于忠顺王就更是如此了,他虽然被幽禁,毕竟是关在皇宫里,不是在那等不见天日的天牢诏狱,再怎么说,日子还是能数清的。

    到第十天的时候,忠顺王提心吊胆地熬了过去,看到第十一日的黎明时,他的内心可以说是狂喜无比的。

    皇上下的旨意是十日之内有结果,现在到了第十日还没有动静,显然是北静王和戴权没查出什么端倪来,正所谓君无戏言,那么皇上肯定就得放了他了!

    但忠顺王一连又等了三日,还是不见任何动静,这下他可是真慌了。

    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要么就杀了他,要么就放了他,这么不杀不放地关着,是什么意思?

    忠顺王人已经快疯了,他迫切地想要从每一个能见到的宫人身上了解外面的事,但每一个他能见到的宫人都好像哑巴一样,对他的话不做任何反应,让他只能自己去抓狂。

    而等到了今天,忠顺王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疯了!

    而就在这时,宝钗拎着两个食盒出现了。

    她才一进门,就收获了甄太妃和忠顺王两个人诧异的目光。

    宝钗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盯着,禁不住有些发慌,难道是她做得不对了吗?

    弄不明白事情原委,宝钗也不敢贸然开口暴露身份,只是连忙将食盒送到二人面前的桌子上,柔声开口:

    “启禀太妃娘娘、忠顺王爷,今日的午膳已经送到,请二位主子慢用。”

    宝钗说完,本打算先行告退,等过两天时机成熟了,再表明自己的身份。

    但就在她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却被忠顺王抓住手腕,直接拽到面前!

    宝钗吓得个半死,几乎想要大叫非礼,却忽然被忠顺王低声询问:

    “你,莫非就是老神仙那边派来的人吗?”

    宝钗张了张口,一时间对忠顺王竟多了几分钦佩,她还没有主动表明身份,忠顺王怎么就会知道她的来历呢?

    甄太妃在一旁,看着宝钗震惊的模样,一时间颇有几分看不上眼。

    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总觉得宝钗的模样,同当日那坏了事的贾元春有几分相似,看着就觉得不顺眼。

    “没见过世面的蠢货,长脑子干什么使唤的!”

    “皇上当日下旨,这延寿宫内外只准太监伺候,一个宫女也不许留,若不是老神仙蓄意安排,你又岂能混进这延寿宫里来?”

    宝钗闻言,顿时心头一凉,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原本还以为,自己虽然上了贼船,但只要发觉危险,随时都有抽身的自由,毕竟谋害贾敬这件事,惜春根本没有证据,就算再怎么查,也奈何不了她,根本成为不了她的威胁。

    可是现在,宝钗才恍然发现,对方大概早就防着她这一手了,才刚入宫,便给她安排了一个抗旨的活计!

    如果她现在不肯乖乖配合,忠顺王这边只要声张起来,那么她这个抗旨不遵的宫女,肯定马上就会消失,连点儿痕迹都留不下!

    宝钗心里直发凉,但事已至此,她再想回头也晚了,只能取出随身带的信物——一枚黄纸画成的符咒:

    “是,奴婢是老神仙派来,替王爷传递消息的。”

    忠顺王见了信物,心里已经相信了薛宝钗的身份,顿时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满脸都是急躁: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往外传消息——外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十日之期明明早就过了,这都已经半个多月了,为何本王还被困在这延寿宫?都说君无戏言,皇帝不要脸面,难道老爷子也跟着不要了吗?”

    宝钗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复,她虽然在老神仙那儿知道了大致来龙去脉,但也并不完全肯定,自己知道的就一定是真实情况。

    但现在忠顺王问起,她也只能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分享出来。

    “奴婢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前几日皇上中了毒,虽然性命无忧,但还是要静养,因此外头如今是上皇摄政,至于王爷问的事情,奴婢实在不知道。”

    忠顺王听到这里,一时间也有些疑惑,扭头看向甄太妃:

    “母妃安排了吴氏动手?”

    甄太妃摇摇头:“怎么可能!且不说皇帝每餐都有专人侍膳试毒,就算本宫真有能耐指使吴氏下毒毒死皇帝,上皇只怕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将皇位传给你——倒不如说,给谁都不会给你!”

    “明知道你有意谋夺帝位,皇帝也很有可能是你毒死的,还把皇位传给你?这不是等于向天下宣布,只要想要皇位的,就自己动手来拿,只要弄死皇帝就算是成了吗!”

    “话又说回来,吴氏那蠢货脑子又不好用,这谋害皇帝的事若是成了也就罢了,若是不成,江南甄家怕是一个人都保不住,既然如此,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本宫岂会干这赔本的买卖?”

    忠顺王闻言顿时越发奇怪:

    “既然不是母妃吩咐,吴氏为何昏了头,给皇帝下起毒来?”

    这会儿,薛宝钗倒是插得上话了:

    “奴婢先前没有入宫的时候,听说原刑部侍郎吴天佑,因为诬告宁国府贾惜春隐匿父丧,被皇上一气之下,贬了官职,而陛下中毒之日,正是当天晚上。”

    此话一出,甄太妃和忠顺王疑惑地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满是疑问。

    吴氏是疯了不成,官场沉浮本是常事,皇帝又没有要吴天佑的性命,吴氏为什么非要毒害皇上不可呢?

    甄太妃沉默片刻,忽然眸光一闪,看向薛宝钗:“你可认得字么?”

    薛宝钗闻言,正想答是,但心思又忽然一动。

    她现在身穿低等宫女的衣服,身份昭然若揭,那些低等宫女进宫之前别说认字了,看着一个两个都像要饿死的模样,她如果现在承认自己认字,必然会引起甄太妃的注意,一旦甄太妃问起她的身世,这事情只怕就要糟了。

    倒不如先冒充一个普通出身的宫女,不要引起甄太妃的注意,等到她逐渐取得甄太妃的信任,再将身份慢慢地说出来为好。

    因此,薛宝钗只是摇摇头:“奴婢粗识得几个字,会写自己个儿的名字,别的就不会了。”

    宝钗本以为这样说不会引起甄太妃的注意,没想到听说她不认字之后,甄太妃眼底里划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和忠顺王对视一眼,又看向宝钗:

    “你在这里等着,本宫同王爷有事吩咐。”

    说完,甄太妃便领着忠顺王进了偏殿,过了一会儿,拿着一封帛书走了出来:

    “后宫每逢三九之日,准许低等宫女告假出宫,明日正逢九日,你可以告假一日,将这信送到锦衣卫同知赵大人府上去,知道了么?”

    薛宝钗乖乖福身应命,告辞离去。

    宝钗已经离开,忠顺王却还看着门口,缓缓地皱起眉头,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母妃当真觉得,这么做可以脱身么?”

    甄太妃乜忠顺王一眼,恨铁不成钢地摇头:

    “本宫这等风风火火的性子,如何生出你这么婆婆妈妈的儿子来?已经同你解释过数遍了,如何还在纠结!”

    “本宫不是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了,仅凭吴天佑被贬一事,根本不足以让吴氏铤而走险,去谋害皇帝,但皇帝的中毒也不可能是假的,太医院那么多人,谁敢保证哪个不是上皇的心腹?”

    “上皇年纪虽大,却不是傻子,皇帝若以假中毒糊弄上皇,只怕如今上皇早就会开始怀疑,连当初洗三的案子,都是皇上贼喊捉贼,试图拔去你这根眼中钉了!”

    “咱们先前干的事儿,正犯着皇帝和上皇的忌讳,如果皇帝查到了真凭实据,绝不会放过你我母子,若是上皇查到了证据,这会儿也早就杀将过来了,可是如今呢?”

    “皇上不惜以身试险,嫁祸吴氏,为的不就是把吴家的案子闹大,也为了拖住洗三案的结案么?当初他金口玉言,说要十日内破案,倘若破不了案,丢人还在其次,他又凭什么继续关着咱们呢?”

    “所以,他才会自己给自己下毒,毕竟十日结案的旨意是他下的,如今案子未结,他又中了毒,朝政自然只能交到上皇手里头,上皇又不傻,眼看着皇帝被十日之期逼得喝了药,他老人家又怎么会重蹈覆辙,再给自己定下破案的期限呢?”

    忠顺王叹了口气:“这才叫最是无情帝王家呢,平日里父慈子孝,如今却是恨不得翻脸不认人,要照这么下去,上皇把这案子查上一辈子,还真要关咱们母子一辈子呢!”

    甄太妃微笑:“他想关,本宫还不想待呢,老神仙送人进来,却不送一个得用的人,只送一个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的低等宫女,总不会是让你我将她当成座上宾的吧?”

    “横竖这蠢材刚进宫就违反了圣旨,追究起来早晚是个死,还不如用她的命,来换咱们脱身呢!”

    “这贼喊捉贼的苦肉计,又不是只有皇上会用!”

    “那封帛书里头,本宫已经都安排好了,一封是伪造的,用以吩咐赵渊造反的密信,另一封却是吩咐赵渊将那个蠢材抓起来,向上皇告发有人冒充咱们母子身份,意图谋反的信件,到那个时候,咱们就可以借此证明,这整件事都是有人蓄意陷害咱们了。”

    忠顺王点了点头,心里却仍是不安:“可是母妃,倘若那个宫女还没出宫就被逮住,搜出了这封信,咱们又要如何脱身?”

    甄太妃斜了忠顺王一眼:“你可真是出息得很了,不过是在延寿宫关了半个月,就把你的脑子关没了!她今日只要出了这个门,咱们就算是得救了!”

    “那封信上,既没有指印,也没有印鉴,更没有花押,她凭什么就能证明,这两封信是咱们母子所写的呢?”

    “这两封信,本宫特地用左手书写,且两封信的字迹也刻意修饰了,若是常人来看,定然不会认为是出自一人之手,赵渊是咱们多年心腹,自然认得出本宫的字迹,若是换了旁人,便借他两只眼睛,也看不出端倪来!”

    “没有凭据,连谋害皇子这样的大罪也奈何不了咱们母子,再加上一封疑似造反的密信又能怎样呢?”

    “而且,赵渊一旦动手,就是把这件事捅到了明面上,到那时候,咱们是被人陷害的苦主,凭什么要无缘无故地被这样关着?上皇他老人家也是要脸面的,没凭没据,还真能关咱们一辈子不成?”

    忠顺王长松了一口气,心思渐渐被甄太妃说动,只是内心当中的忐忑始终没有散去。

    “母妃这样做,固然能让咱们脱身,只是当真不妨事么?老神仙给咱们送个人进来,想来也是费了大造化的,咱们倒好,说出卖就给出卖了。”

    甄太妃不耐烦地转身,向偏殿走去:

    “本宫真是受不了你这个婆婆妈妈的劲儿——老神仙的功德再难得,有江南甄家在,难道还能让老神仙损了功德么?到时候多添一点子香油钱,多布施些散碎银子出去,这功德不就又蹭蹭地回来了?”

    “再者说,本宫如今做这些,不也都是为了让你脱身吗?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惜小费,舍了那个蠢笨的女子,换来的可是你的自由,她能有此殊荣,也是她祖宗三辈子修来的福气!”

    “等到时候你成了皇帝,老神仙要多少功德没有?还能跟你计较这仨瓜俩枣的吗!”

    “你也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趁早回去睡一觉,养养精神,说不定一觉醒来,就能出得去了呢!”

    被甄太妃这样一说,忠顺王也觉得自己实在是杞人忧天了,不过就是一个低等宫女罢了,哪有那么多岔子可以出?

    他大概是在这延寿宫里被关的时间太长了,已经长到影响了自己的判断。

    还是去休息一下吧,也许醒来之后,等到的就是洗三案不了了之的消息呢!

    甄太妃和忠顺王醒得比他们自己预想中要早很多。

    准确来说,用“醒”这个字不算太准确,因为他们都是从床上被人拖起来的。

    刚从睡梦中睁开眼睛的时候,母子俩都是茫然的,但当他们被从各自的寝房揪出来扔到正堂,看清眼前人的身份之后,又都不约而同地变成了震惊与恐惧。

    站在他们面前的人,是穆钟。

    忠顺王摇了摇头,一时间怀疑他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穆钟,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率兵在宫中逞凶,侮辱当朝太妃与皇族亲王!你就不怕本王上奏天听,治你这抄家灭族之罪!”

    穆钟为人一向淡漠,不茍言笑,听到此处却不由得笑了两声。

    “忠顺王爷,眼前都这等场面了,您怎么还如此天真呢?”

    第40章倒戈

    第40章 倒戈

    第40章

    面对眼前一片乱局,忠顺王整个人已经傻了眼,但甄太妃还没有轻易服软:

    “穆钟!你如今面对的可是当朝太妃与亲王,本宫劝你还是客气一点,莫要因为自己一时鲁莽,祸及全家!”

    穆钟微微笑了笑,他自来生性沉稳,不茍言笑,今日却实实在在是被甄太妃逗笑了。

    “甄太妃实在有些杞人忧天了,臣是锦衣卫,不是羽林军,更不负责护卫陛下,臣如今能在宫中持刀行走,自然是因为奉了圣命了。”

    “太妃方才劝臣的话,臣现在倒是可以拿来劝劝太妃和王爷,上皇陛下如今已经下了旨意缉拿二位到案,二位还是不要挣扎得好,毕竟锦衣卫拿人向来是有不服者,就地正法的,真到那个时候,您别嫌锦衣卫公事公办。”

    甄太妃和忠顺王对视一眼,双方的脸上都有不小的诧异,忠顺王颤声道:

    “你说,是上皇他老人家下旨缉拿本王与太妃?”

    穆钟坦然点头:“若非有圣旨在手,难道臣敢在宫里假传圣旨吗?以臣的身份,又何必要行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甄太妃深吸一口气,还想撑着自己太妃的体面,穆钟此刻却不打算给她机会,直接一挥手:

    “上皇陛下还在御书房等着呢,还不动手!”

    眼看着锦衣卫当真过来拿人,忠顺王和甄太妃这才意识到事情的确不妙,忠顺王厉声呵斥道:

    “穆钟,你当真以为没人看得出你假传圣旨?你手里的南镇抚司掌管的明明是本卫纪律,就算陛下真的要提审本王与太妃,也应该是掌管北镇抚司的赵渊大人前来提人,你穆钟凭什么越俎代庖!”

    穆钟又笑了两声,笑意却未答眼底。

    “王爷莫非是同卑职说笑吧?陛下之所以前来捉拿二位,就是因为拿到了二位与赵渊那逆贼勾结造反的证据,王爷居然还想要那逆贼来拘捕您?”

    “实话说与您吧,您现在还能留着命见陛下,还是看在您是当朝亲王的份上。”

    “若是您非要逆贼赵渊前来拘捕,卑职也就只好送您下黄泉去找他了!”

    忠顺王又惊又惧,震怒地看着穆钟,却发现穆钟不仅面无惧色,还真的下令锦衣卫继续拘捕他和甄太妃:“赶紧动手,莫教上皇陛下久等!”

    还不等二人回神,锦衣卫已经上前将二人拎在手里,直接拖出了延寿宫!

    一路上,忠顺王和甄太妃这下可真是吓了个魂不附体,按他们的计划,赵渊不是会抓了那个送信的宫女,助他们脱身的吗?这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就听到了赵渊的死讯?

    直到被拖进颐和宫扔在地上,忠顺王才算彻底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抬头去看上皇,却与上皇身边的薛宝钗打了个照面,顿时如遭雷击:

    “你、你——”

    薛宝钗微微一笑,眸光中划过一丝冷然。

    天底下长了脑子的又不是只有甄太妃和忠顺王,他们母子俩可以为了脱身,要她薛宝钗的性命,她薛宝钗难道就不能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将这母子俩卖了?

    要让她甘心为人作嫁,绝不可能!

    先前自延寿宫离开之后,宝钗便仔细观察了信件的封口,大概是因为手边没有浆糊,一时又懒得调胶和青泥,所以甄太妃是以蜡封封住了帛书外面的信封。

    大概在甄太妃眼里,会进宫做低等宫女的,家里怕是连灯油都买不起,更别提见过蜡封了。

    可偏偏薛宝钗不仅见过蜡封,而且还很长于书信封装。

    毕竟,薛姨妈青年守寡,而兄长薛蟠又实在不长于文章,于是薛家与各处的书信往来,都是宝钗亲自经手的。

    区区蜡封,宝钗有自信将其拆开之后再重新封装,还能保证信件保持原样。

    自然,她也看到了甄太妃写的两封信。

    按宝钗的想法,甄太妃既然先问了她认不认识字,又在认为她不识字的情况下将信件交给了她,那就代表,甄太妃不想让她知道信里写的是什么。

    如果甄太妃先前没有提到她抗旨进入延寿宫这件事,或许宝钗还不会这么提防甄太妃,但知道自己已经抗旨之后,宝钗的心思顿时活泛起来了。

    皇上的雷霆之怒,对天下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宝钗已经很清楚了,连从前的薛家都只有逆来顺受的份儿,何况她如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低等宫女呢?

    而且,在她进入延寿宫的时候,并没有任何人阻拦过她,简直就像是等着她自投罗网一般。

    宝钗的心里已经起了疑心,又见甄太妃并不全然信任她,她当然也不会全然忠于忠顺王和甄太妃。

    拆开信件,原本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但当看到里面的内容之后,宝钗瞬间便敲定了主意。

    宝钗当然不认得甄太妃的字迹,但这根本不耽误她看懂信上写了什么。

    既然甄太妃要拿她的命换脱身,那就别怪她先拿甄太妃的命换自己的富贵了!

    宝钗二话不说,直接将甄太妃的第二封交代赵渊贼喊捉贼的信烧掉了。

    紧接着,便拿着仅剩的一封信去找了上皇。

    她原本做好了受皮肉之苦的准备,没想到上皇听说她求见,居然没有任何为难,便令人将她带进了颐和宫。

    薛宝钗有些受宠若惊,忍不住在心里猜测,难道上皇是还记着薛家,亦或是听说过她薛宝钗的名字吗?

    不过等进了颐和宫的正殿之后,宝钗笑不出来了。

    在那里等她的,除了上皇之外,居然还有皇上和惜春!

    从架势上来看,显然不是匆匆赶来。

    可,这三个人为什么会凑在一起?

    接收到宝钗复杂的目光,惜春坦然朝她笑了笑。

    “时间宝贵,薛大姑娘有什么要紧事求见二位陛下,就快些说吧。”

    宝钗深深地看了惜春一眼,目光落在她身下的椅子上。

    同样都是世家贵胄之后,凭什么她要在这里作为低等宫女向皇上跪拜,而惜春就可以坐在椅子里,看她卑躬屈膝地向上俯首?

    虽然心有不甘,但宝钗自小便是个能隐忍的性子,还不至于那么分不清轻重,在皇上和上皇面前跟惜春唱对台戏。

    她只是将甄太妃的书信呈了上去,并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当然,当着惜春的面,宝钗无论如何不能承认自己试图谋害贾敬就是了。

    上皇令人将宝钗手里的信呈上来,略略看了两眼,冷笑着看向皇上。

    “朕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锦衣卫居然姓了甄了!”

    皇上轻咳两声,有些微喘:“锦衣卫赵渊原本是武举出身,儿臣也是瞧他身手不错,才一点点将他提拔上来,没想到他居然还贪心不足,与甄太妃和忠顺王勾结,密谋造反。”

    上皇淡淡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从前既然没想到,往后就要多想着些,朕看穆钟其人就还得用,干脆这北镇抚司和南镇抚司都交到他手里算了,等你以后有了信得过的人再说。”

    皇上知道,上皇这是借机敲打他了,锦衣卫直接隶属于皇权,原本应该是他手里最锋利无比的天子之剑,可是赵渊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与人勾结,他还不知道!

    心知是自己理亏,皇上也不敢多言:

    “父皇说得很是,儿臣听父皇的。”

    上皇旋即下令,让穆钟带着锦衣卫,先去处理了赵渊,再将甄太妃和忠顺王送到颐和宫来。

    正所谓“圣旨越短,事情越大”,虽然上皇没有明说,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上皇这是要开始收拾忠顺王和甄太妃了。

    薛宝钗见状略略松了口气,看来上皇和皇上是愿意相信她的,她这一次是赌对了。

    但就在这时,惜春却忽然看向薛宝钗,朝她笑了一笑。

    “说起来,还不曾问薛大姑娘,你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未嫁女儿,怎么一下子就跟忠顺王有了交情,还能让甄太妃放心将这信封交给你呢?”

    薛宝钗眉头一跳,心里也跟着忐忑了几分。

    “四姑娘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想说我身在曹营心在汉,其实是向着甄太妃同忠顺王的吧?”

    惜春笑了一声,似乎是因为她话里的意思:

    “薛大姑娘想得太多了,我问这个只是想知道,薛姑娘是如何结识忠顺王的,虽然如今忠顺王已经被咱们拿住了把柄,但这案子还是有些地方悬而未决,得让姑娘给个交代的。”

    “比如,薛大姑娘和忠顺王明明不熟悉,又是怎么能在成为低等宫女的第二天、跟忠顺王和甄太妃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获得了二人的认可和信任?”

    “想来,在这之中,还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

    “薛姑娘把这些事说出来,二位陛下才好顺藤摸瓜,抓出背后的隐匿之人来。”

    “斩草不除根,与放虎归山无异,倘若真有春风吹又生之日,岂不是又将上皇和陛下置于危险之中?”

    眼看着上皇和皇上看她的目光都严厉起来,薛宝钗不敢再犹豫了,立刻从身上取下之前给忠顺王看过的黄符,呈了上去。

    “我……奴婢在城外的寺庙里的祈福的时候,拿到了这张符纸。”

    “这张纸看起来普通,但夜深人静之时,里面能够传来人声,奴婢甚至还能与之对话!”

    “奴婢入宫一事,就是与符纸商议之后敲定的,符纸还告诉奴婢,只要把它拿出来给忠顺王看,忠顺王就会相信奴婢的身份的。”

    皇上和上皇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蹊跷。

    一张符纸或许可以趋吉避凶,但它怎么会能够传来声音,甚至是与人对话呢?

    这里面怕是有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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