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隔得有点远, 但徐长甯听到了。习武之人,耳目聪明嘛。
她脚下并无停顿,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外走。
姬天御又急切地喊了一声, “昭昭——”边喊边追了出来。
旁边跟着的太监、宫女面面相觑, 也不敢点醒他。
这哪可能是御心皇后啊, 御心皇后都薨逝十五年了。肯定是小皇姨,她今天又到东宫去了。
倒是姬天御急切地追了好几步, 自己反应过来了,不是的!
不是昭昭,是她同父同母的小妹子。
姬天御面上顿时显出巨大的失落来。
这些年, 多少次午夜梦回梦到她言笑晏晏出现在面前。但醒来就只剩下满室凄清。
可是,即便如此, 他也不会要一个赝品的。
而且, 他那小姨子估计也没这个心思。只是总有人对他的心思妄加揣度, 然后自作聪明。
他就近找了个回廊长椅坐下了,手撑着头。任由一股悲哀的情绪席卷了自己。
阴阳相隔, 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再找不到那个独一无二的人了。
这是他哪怕身为九五至尊也无可奈何的事。
跟着的宫女、太监面面相觑, 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如果大总管在就好了!
大总管在,就算不能安慰到皇上, 压力也不至于就给到他们身上了。
这种时候就体现出大总管的价值来了。
徐长甯努力保持正常的步伐走出了宫, 然后上了马车才垮下了肩膀, 靠在了车厢壁上。
刚才,她真的差一点就扭头看过去了。
她又不是草木,听到那样情真意切的呼喊能真的置若罔闻。
那晚在牧儿的销金窟,她只模糊看到个轮廓, 没有看清楚姬天御如今到底变成什么样了。
长兄说得没错,她对他还真有几分近乡情怯。
承儿还没从乾元宫回来, 她以为他们父子不是还在忙,就是在一处吃午饭。
哪晓得走出来差点就撞上了。
好险!
那脉案她还得再看几天才能看得完。
不过养身的方子她心头有些谱了。
本来看过往脉案就是个参考。关键还是要针对承儿如今的身体状况对症下药。
她静静心,回去捋一捋再说。
明天约了莫嫣去白石观,先不来宫里了。
这会儿多总管正在永巷扫地。
以他的身份和资历,这种时候自然少不了徒子徒孙要代劳。
但他都没有接受,每天亲力亲为的扫这条长长的、冷清的巷子。
倒也不至于太辛苦,他扫得慢一点也不会有人来呵斥。
吃的、用的暂时也没人敢克扣。
每天还有小太监给他铺床、捶背呢。
代扫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让人代劳,还是有欺君之嫌的。
他的位置可是不少人觊觎着呢,自然有人不想他重回御前的。
到那一天,日子才是真正的难过。
他可不想授人以柄。
多总管低头认真、仔细的扫着,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双金龙靴。
他噗通一声跪下,“奴才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姬天御叉腰站在他前面,看看他身后长长的巷子,“哟,扫得还挺干净的嘛!”
说完,抬脚踹散了多总管刚扫过来的一堆杂乱之物。再被风一吹,得,又得返工了。
多总管心头疑惑,这又是怎么了,还特地跑来拿他撒气?
不过他心头其实是有些高兴的。
来了这么些天,御前不闻不问。他心头多少还是有些凄凉的。
今日这难伺候的主子不知道什么缘故心头不顺,还特地来找他撒气,说明没忘了他嘛。
姬天御直接把多总管从永巷带回来。
至于一月之期,谁还敢来提醒他不成?
而且,敢多这个嘴,多总管和他一系的徒子徒孙弄不死你。
多总管直接一身低级宫监的衣服就被带回了乾元宫。他之前总不能穿着大内总管品级的衣服在那里扫地。
不过穿什么有什么打紧?
宫女、太监都看到了,皇上亲自去永巷把大总管接回来了。
除了这些天代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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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太监和他那一系的人,大多对此是欢欣鼓舞的。
毕竟多总管是个出了名的厚道人。
长长的通道上,姬天御负手走在前面,多总管落后半个身位躬身跟着。
“朕刚才看到背影了,确实酷似昭昭。怨不得承儿和你都说像!”
多总管这下明白这位主怎么会突然走到永巷去了。
御心皇后已经故去十五年,就是御前伺候的也没几个人见过她本人,更别提直接接触了。
皇上陡然看到小姨子的背影,心头有万千感慨,但身旁的人连正主的面都没见过,他跟谁说?
不过,多总管这回谨慎地没有接话。
不想再回永巷扫地了嘛。
直到姬天御道:“说话。”
“皇上,奴才第一眼见到就觉得像得不得了哇。太子殿下也一直是这么说的。”
姬天御道:“有那么一瞬,朕真的以为是昭昭。她是为了承儿的身体下山进京来的。如此一来,朕倒是不好驱赶她了。”
多总管抬头微微瞥了一眼,又赶紧低头。您见到了,就只有驱赶人家这一个想法啊?
姬天御想了想,“来人,去把太子的脉案都送到徐国公府上。告诉小皇姨,需要什么协助只管出声。”
太子还没回东宫就得到了这个消息,等他回去书房那些脉案都已经不见了。
他还说东宫是他的地盘,针扎不进、水泼不入。
原来只需要老头子一句话!
他扭头问贴身太监小喜子,“小姨和父皇怎么遇上的?”
他当时真该让贴身太监回东宫报个信,说自己被留下整理折子了。
这样娘就知道爹和他不在一处了。
但当时想着反常即妖。他平常可不会让人给吴良媛捎话交代行踪。
不过是在乾元宫多留了一阵,就特地让人回去告诉小姨,怪怪的。
哪晓得,他们就撞上了。
小喜子道:“殿下,没撞上。但是听说皇上看到了小皇姨的背影,误以为是御心皇后,追着喊了几声才反应过来。”
太子道:“所以,就不让小姨再进宫了?”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娘借着老三漏出的一点父皇不想看到有人和娘长一样的口风,顺势轻纱覆面。
原来老头子是真的很不待见‘小姨子’啊。
算了,他以后抽空去徐国公府吧。
今天撞上了背影,难说下回是不是就会撞上正面。
看背影可能还不会深想,再看到当面难说。
他摊开双手,小喜子忙上前替他褪下朝服。
“殿下,奴才听说小皇姨在宫门处遇到淮王,从他那里问到洛王所在就一路找了去。”
太子微微挑眉,老二进宫来申诉自己不是和那些将领坑瀣一气,只是从大局出发。
当时他在旁边整理,并没有在场。
原来是娘提点了老二啊。
这么发展下去,如果娘留在京城,恐怕爹早晚会把她认出来的。
但是,他又不舍得娘离开。
这可怎么办才好?
徐长甯回到家不久,宫中的脉案就送出来了。
太子的脉案确实是绝密。但如果拿给她的人是皇上,也就不妨事了。
徐茂闻讯过来,“嗯,这是让你不要再去东宫的意思么?”
徐长甯神情还有些恍惚,“也许是吧。”
徐茂一阵无语,这是把不待见进行到底啊。
就没见过这样的人!还怪有原则的呢。
不过,“你又怎么了?”
徐长甯道:“我出宫的时候,他对着我的背影喊‘昭昭’,差点就追上来了。”
徐茂挑眉,那不进宫就不进宫吧。
他看看那一摞脉案,“承儿的身体”
“很棘手,尤其还每天这么操劳。但我问过了,他不肯放下如今这一切去大荒山休养。”
她明天去好好看看莫嫣要推荐的道士是不是有真本事,又是否心怀叵测。
如果真的是个在养生上有独到之处的,倒是不妨推荐进东宫。
至于他的所求,承儿应该是能满足的。
只要他的目的不是要刺杀姬天御,别的名啊、利啊,或者要借用皇权做什么都好说。
不过,万一他真的有歹意
毕竟姬天御这个人还挺招人恨的。
如今关外还有数千因她之‘死’被流放的人呢。这些人未必不想找他报仇。
另外,揭竿而起的这一路,他也留下不少仇恨。各路反王或者还有留存。
还有这十几年的征战不休。
想着这些,徐长甯因为那两声‘昭昭’乱了的心绪终于又重新镇定下来。
她坐下来看了看,那堆脉案是按她之前分好的,没有弄乱。
看了的是一堆,没看的又是一堆。
徐长甯整理了一下情绪对徐茂道:“大哥,我担心找上莫嫣的人有歹意。”
她说着拿出一张便笺,刷刷写了几行字递给徐茂,“你找人送去淮王府,交给牧儿吧。”
她没有得用的人,但兄长肯定有。
徐茂接过来低头看了一眼,上头简单说了下自己和莫嫣有约的事。让淮王派人去查白石观里的神医道士的来历,查他是怎么和莫嫣搭上线的。
莫嫣可是她选定的准太子妃,到底是什么成色也得查清楚。
徐茂道:“你使唤他还挺顺手啊。但他会买账么?”
亲姨和亲娘还是有区别的。他反正不便这么大喇喇的吩咐皇子办事。
所以他提醒一下妹子,别太理所当然了。
徐长甯道:“这件事上,他和我的立场是一致的。”
“但是,他未必会查到了什么都告诉你。”如果有可以利用的地方,淮王多半就顺手为之了。
徐长甯没有出声。
徐国公府也不是没有自己的力量。但徐茂不想搅和进三龙夺嫡里头去,所以并没有把人手给妹子用。
所以她连送封信都得求助他。
这会儿徐茂犹豫了一阵道:“要不,咱们自己查?人家都约你的了,咱们查查也不是应该的。”
“那就,双管齐下吧。也算是知会一声,徐国公府为什么要查这件事。”
“好!”
最后徐茂那里派人追查,信也送到了淮王府。
淮王对徐长甯和莫嫣相约去白石观的事其实已经有所耳闻了。
而且,出现一个造势如此成功的道士,其实他早就在查对方。
“来人,速速派人把这封回信送去。”
淮王在信中说他已派人查访此事的。有了明确答案会知会小姨。
第二天,徐长甯一身素衣,照样带着面具一早出城奔城门处去和莫嫣汇合了。
秦氏道:“这小妹一天天还挺忙的啊。”
徐茂道:“如今都知道她是为了替太子殿下调养身体而来。白石观既然有了闻名遐迩的神医,她去看看是顺理成章的发展。”
秦氏点头,“说的也是。”
就是难免还是觉得有些可惜,如果徐家能再出一位皇后就好了。
第 25 章
徐长甯的马车抵达约定的城外十里亭, 莫嫣已经先到一步了,坐在亭子里等着。
见到徐长甯到了她起身道:“小皇姨,白石观距离城门还有二十里路, 那咱们这就走?”
马车过去需要一个时辰左右。
徐长甯点头, “好!车行无聊, 要不要过来一起坐?”
她这辆马车应该要比莫家的好一些。毕竟是当年姬天御特地弄来赔给徐家的。
“好的。”
莫嫣下了自家的马车,过来和徐长甯同车。
空车跟在后面。
两家的侍卫汇聚到一处, 各随行在马车的一侧。
徐长甯示意红袖从壁橱里拿出棋盘和围棋子,一个时辰足够手谈一局了,也不妨碍讲话。
莫嫣道:“小皇姨先请!”
徐长甯笑道:“我算是长辈, 就不谦让了。”
她执黑先走。
下了几个来回,彼此都发现对方的棋力不弱。倒是有些棋逢敌手的惊喜。
之前只听说莫家嫡长女在小有身手之外, 书画双绝。
倒是没想到棋力也很出众。
徐长甯道:“莫姑娘, 你和白石观的青阳道长什么关系?”
青阳就是如今白石观名声赫赫的神医。
他并不是白石观的道士, 而是外地来的。
倒是小小的白石观有赖于他,如今香火旺盛, 收入颇丰。
如今去他那里看诊, 都需要排队了。
当然,有钱有势的人家可以插队, 也可以通过观中道士提前拿到号牌。
每天就三十个机会, 多了没有。
据说这其中已经衍生出不少靠倒卖、转让号牌盈利的生意。当然, 被白石观的道士垄断了。
徐长甯看好莫嫣,选择了直接了当的发问。
其实关于青阳的来历,昨晚淮王的回信里已经有所提及了。
莫嫣那晚既然说出了白石观三个字,就知道徐长甯肯定很快就会明白自己的用意。
事实上小皇姨可能就是因为刚到京城, 所以还没关注到这块而已。
她道:“他是我娘的救命恩人。”
“嗯?”
“十八年前小女尚在腹中,当时我娘并不知晓。她回边城附近的娘家喝外公的寿酒在席间被人掳走。父亲派的侍卫根本没能护住她。那群带人将她塞进马车, 准备带到阵前威胁父亲。那种情况下,父亲根本不可能为我娘就让十万大军受制于人。是被抓到对方营地被迫当军医的青阳道长用迷药放倒那些人,冒死带我娘逃脱的。”
徐长甯便明白了,莫嫣为何要给青阳出这么大的力。
要知道,由她出面举荐,万一青阳这里出了什么岔子,她和莫家的下场可是堪忧。
而此时她找上自己分担压力和责任,也是说得过去的。
她问道:“你口中的对方是?”
别是姬天御的人,那可就是有仇了。
“小皇姨放心,是异族。彼时北戎王想趁中原内乱叩关,他的王妃是前朝和亲的末代公主。”
那就好!
不过,“你父亲知道这件事么?”
莫嫣点头,“他知道,但他也无从反对。毕竟当年他就已经准备牺牲我娘了。我娘很坚决!”
“那么青阳此举是想求什么?”造势造成这样,无所求根本说不过去。
莫嫣道:“道长的夫人被抢走了。”
“谁干的?”
“舒王。”
姬天御堂兄,云郡王的的亲哥。
这哥俩当年为了给他起兵凑足军资都是砸锅卖铁,连妻妾身上的首饰都扒拉下来了。
所以他登基后以郡王之位相酬,并让他们享双俸。
郡王俸禄原是六千两,他们哥俩每年领一万二千两。
这可不光是一年多领六千两银子,关键是圣眷!
这俩也比较知进退,都没有插手军政大事,就在家当富贵闲人。
原来私下也干这样欺男霸女的事啊。
那无论是想报复还是把妻子抢回来,确实是只有用权势打败权势。攀上比舒王更高的高枝给出头才行。
青阳既然医术出众,把主意打到承儿身上倒也是合情合理的发展。
毕竟靠他自己,拿舒王是没有办法的。
不过到底是不是这样的情况,这十几年里又发生过什么事,还是得让牧儿查个清楚明白。
他之前就着手在查了,肯定相关情况都会了解到。
接下来徐长甯就没再问什么,只是安静的下棋。
莫嫣心头有牵挂,下子的时候便感觉压力渐渐大了起来。
徐长甯原本一手拿着棋篓子,一手拿着一颗棋子准备下。
看这个情形便把棋子放了回去。
“改日有机会再接着下吧。”
莫嫣点头,歉然道:“是小女的缘故,届时小女负责复盘。”
才开始不久,棋盘上就二十几颗棋子。徐长甯要复刻全盘走势也没有问题。
不过既然她这么说了,徐长甯便点点头,“好。红袖,收起来吧。”
红袖和莫嫣的丫鬟铃音上前,一起收拾棋盘。
稍后,红袖净手取了水果出来削皮、插银签供她们取用。
徐长甯记得牧儿和她讲过,莫夫人这个原配只生了莫嫣一个,其余的都是庶出子女。
莫嫣方才提到莫将军放弃她们母女的时候,多少还是暴露了一些情绪。
不过,这也难怪。
如果她母亲真的死在阵前,朝廷的表彰、民间的赞誉甚至可以说因为她的死带来的好处,就大都落在扶正的小妾和庶出的子女头上了。
听说莫将军很看重他的如夫人呢。
所以,莫嫣在理解父亲的选择的同时,也会非常的不甘心吧。
若她与青阳的关系悉如她所言,倒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
而青阳,那种情况下会豁出命搭救与自己不相干的莫夫人也实属难得。
“那青阳道长是诉求是什么?报复还是让妻子回来?”
莫嫣道:“道长只想要妻子回来。”
徐长甯笑道:“倒是个有心胸的男子。”
莫嫣道:“这又不是他妻子的错。不过,中原的男人大多都是说生死事小,失节事大。”
徐长甯道:“你有不同的看法?”
“小女比较欣赏一位草原上的异族首领。他的妻子新婚不久就被宿敌抢走。待他八个月后把妻子救回来,他妻子已经身怀六甲。他说让妻子被抢走都是他的过错。后来还认下了那个孩子,当做长子对待。”
徐长甯点头,“我知道你说的是谁。幸亏他多年前已经不在了,不然还真是中原政权的心腹大患。但仅从你讲的这一点来说,真汉子!”
她说着还比了比大拇指。
徐长甯顿了顿,“莫嫣,你应该知道你是太子妃的备选之一吧?”
莫嫣点头,“是的,小女知道。”
说不知道就太假了。
“那对此你是什么看法呢?没事,咱们就私下说说。”
莫嫣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小女是想雀屏入选的。太子妃这个位置可以让家母在府中无忧。”
这话倒是说得实在。
好吧,承儿是打算做一个治国工具人的。太子妃是个拎得清的贤内助就比较重要。
徐长甯正要说什么,车身微微晃动了一下。
旁边有跟车的侍卫在车窗旁隔着帘子问候,红袖和铃音都道无事。
待人退开,徐长甯道:“但太子妃甚至皇后母家的荣耀日后也就都归了你兄弟。”
不管莫将军有没有宠妾灭妻,莫夫人没有生儿子是事实。
唉,这当娘啊,一个儿子没有的发愁,儿子多了也发愁。
莫嫣道:“这原就不是小女能做得了主的事。小女如今替青阳道长走动,是有些出格。但其实也是希望太子殿下能身体康健。毕竟殿下乃是国之重宝。殿下康健,朝局才能平稳。小女作为炎夏人,也才能大树底下好乘凉。”
徐长甯点点头,然后慢慢闭上眼睛。就靠在靠垫上闭目养起神来。
此刻,姬天御四父子都在朝上。
今□□臣奏报的事有点多,虽然早朝五更就开始了,现在依然没有结束。
不过姬天御昨晚没有睡好,所以这会儿有些没精神,不耐再听下去。
于是道:“还有重要又紧急的事情没有?有的话把折子交到欧阳丞相处,午后再议。”
他留下这句话,起身离开。
多总管赶紧浮尘一甩,“退朝——”然后跟了上去。
众朝臣面面相觑之余赶紧躬身行礼,“恭送皇上——”
然后事情确实重要的,把折子交到丞相处。
丞相收到四本折子,忙拿着追上往乾元宫走的太子哥仨,“殿下,皇上这是身子不舒服?”
太子停下脚步,“看父皇的样子昨晚应该没有休息好,可能身体也有些不舒服。”
他们正打算去问候、侍疾。
老头子一年半载也不会生次病的人,一病倒往往就是大病。
而且,前不久才晕倒过一次。
三个儿子此刻都有些担心。
丞相也蹙了蹙眉头,不过还是先把折子送到御书房去。
太子哥仨则继续往乾元宫的寝殿去。
到了地方一问,果然召了太医,却是个比较陌生的名字。
洛王挑眉,淮王问道:“不是召的太医正或者副医正么?”
门口的小太监摇头,“是柳太医,六品。”
哥仨互相看看,六品也够格来给皇上诊脉了?
再细问,原来是被叫来给皇上按摩的。
这个柳太医的按摩手法很有一手。上次被叫来,还得了赏赐。
太子看看淮王,后者点头,表示知道了。这个太医得好好的查一查。
毕竟是能近父皇身的人。
上次就是有太医是南越潜伏的细作,偷走了父皇的脉案。幸好被他在云南追回来了。
淮王看着太子道:“大哥,你一定要多保重啊!”
又到要换季的时候了,老大往往这种时候都会病个十天半月的才好得了。
如果这节骨眼上父皇身体不舒坦,老大也病倒了可就坏了。
太子点点头,“嗯。”
如果父皇大病一场的同时他也病倒,那监国重担交给谁?
别说,他现在真担心老头子只召了个年轻太医按摩是在掩人耳目啊。其实状态很不好!
自己这个破身体也确实是误事,敌人甚至可以掐算着在换季的时候搞事。
洛王道:“先进去看看再说吧。”
进去就知道老头子到底是病了掩人耳目,还是真的并无大碍。
毕竟,他打断早朝直接走了,这本身就有些反常了。
哥仨鱼贯而入,姬天御也已经换下了朝服,只一身常服闭目躺靠在卧榻上。一只手握拳放在额头上。
确实有个品级不高的年轻太医在给他按摩太阳穴以及头上其他的穴位。
这要是有歹意,下手很方便。老头子看来还挺信得过这个太医啊!
“父皇,您没事吧?”太子弯腰问道。
姬天御睁开眼,“没事,就是有些头疼。”
“头疼可不是小事,还是召太医正来看看吧。”
第 26 章
看太子要召太医正, 姬天御道:“何必那么麻烦?你过来——”
他把手放到榻边,柳太医挪了过来跪在榻边,把手搭在他腕间。
诊脉的结果是没什么大碍, 但是必须注意休息。建议是休养一阵!
姬天御睁开眼道:“继续捏吧。不用开方子了, 你和御膳房的人商量一下食疗!”
“是。”柳太医继续站到他头顶的位置按摩。
姬天御看看三个儿子。
正是夏秋之交, 太子说不好又要病一场。就是不病,这种时候也不不太受得累。
至于老二、老三, 要是让他们监国恐有后患。
不过,试试何妨?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遛遛。
太子感受到他的目光,心头也是一阵赧然。
娘也让他多休养, 但他这个时候哪是能随意休养的?
“太子身体不好,这又是要换季的时节。那这段时间就老二先顶一阵吧。左右老子还在, 你若做得有什么不妥当也有人替能替你兜着。”
洛王一愣, 然后惊喜地道:“是。”
太子和淮王微微变了脸色, 也没言语。
徐长甯和莫嫣这会儿也到了白石观。
这儿香火确实旺盛,但估计是青阳带来的。那些来看病的贵人顺手就捐出不少香火钱。
徐长甯看看三三两两散落在观中的游客, 对莫嫣道:“你带我去看看他是如何看诊的。”
“好!”莫嫣对铃音交代了几句, 让人把马车上带着的屏风抬进去,以便她们进去旁听。
青阳道长那边自然是一切配合。
这观中有几棵金桂树开得很好。她们主仆走开了, 徐长甯带着红袖站在树下看着。
有点想吃桂花糕了!
谁做的这个糕最好吃来着?
徐长甯正走神想着, 旁边有人走了过来, “小皇姨——”
她扭头一看,柳木莲!还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
还真是巧啊!
哦不,她应该也是为青阳道长而来。毕竟这人的势造得很足。
徐长甯颔首,“程夫人——”
柳木莲忍不住盯着徐长甯的嘴巴、眼睛细看。那晚洛王府的宴席上她就忍不住看了好几回。
可真是像啊!
“小皇姨也是为青阳道长而来?”
“你也是?”
柳木莲点头, “宫中太医对太子的身体没有治根的手段。那偏方、野路子如果能有效也行。听说,您是特地为太子下山来的?”
“这只是其中一个目的, 我还有旁的事。”
柳木莲道:“我来这里三回了,瞧着那些病人确实是真实的。”
一下子就声名鹊起,她还怀疑过是不是找的托。后来一看,确实都是既富且贵的人家,没道理给一个游方道士当托。
那就说明医术是真的有独到之处。
她每次都是打着看花的旗号来的。
徐长甯道:“嗯,我算是青阳道长请来的。你跟我一块进去吧。”
怎么莫嫣没有找上小莲?
她的话也是可以直接传到东宫,甚至是传到姬天御耳朵里的。
莫嫣应该认得她这位禁军副统领的夫人才是。
“好的。”柳木莲这会儿感觉有些古怪,跟当年跟着姐姐的时候挺像的。
她们和莫嫣先在屏风后坐了一阵,旁听了一身朴素青衣的青阳给三个人诊脉。
然后徐长甯坐了出去,对第四个病患道:“我是大荒山来的,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再给你诊诊脉。”
这个病患是个五十出头的妇人,她点头,“当然不介意!有劳小皇姨了。”
御心皇后和她的两个师兄的医术都很厉害,这位想来也是不差的。不是听说专为太子殿下下山的么。
如此几次,青阳和徐长甯先后诊脉,然后徐长甯再看过他开的方子。
等到今天的三十个病患都看过了,徐长甯和青阳交流了一阵医术。
然后她问道:“你们怎么不找这位程夫人呢?她都来过三次了。”
青阳一愣,看了看屏风里的柳木莲。
他确实不认得。
莫嫣道:“小皇姨,小女今天也是第一次来。”
她毕竟是大家闺秀,不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平常确实没有什么自由走动的机会。
就是今天,也是她娘为她争取来的。
柳木莲也看向徐长甯,她这会儿自然也察觉出青阳也是为太子殿下而来的。
徐长甯道:“青阳道长有求于太子。”
柳木莲点头,“我本来也打算今天要自报家门的。”
观主留了她们三人吃午饭,但徐长甯看他眼中神情颇有些复杂。
青阳若是离开,白石观怕是又会回归原状。
这里的饭菜倒是挺有特色的,徐长甯和青阳交流过有所受益。觉得承儿应该也能受益,中午便胃口大开。
吃着、吃着就发现柳木莲在悄咪咪的关注自己。
她想了想,也懒得装。
这丫头跟了她好几年,对她着实了解得很。
不过有莫嫣在,柳木莲也很快收敛了。只是心头有些惊涛骇浪的。
姐妹俩再像,饮食习惯甚至小动作都能一抹一眼?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当年小敛、大敛她是亲自参与的。姐姐当时确实已经没气儿了。
徐长甯问她带来的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皇姨,小女生于旭日东升之时,就叫程旭。小女还有个哥哥,生在正中午,叫程中天。”
徐长甯笑道:“挺省事儿的。”
程旭笑眯眯的点头,“是啊。”
徐长甯之前看着小丫头长得一点都不像柳木莲这般年岁时的模样。
毕竟一个瘦骨嶙峋的,一个却是白白胖胖。
现在笑起来倒是看出些影子来。
等她们三大一小吃好了,几个小道士来收拾了下去,又上了茶。
徐长甯坐着消了会儿食,“不是说这里景致好么。来都来了,就去看看吧。莫嫣你让人告诉青阳道长,让他收拾收拾跟我进城,就在徐国公府落脚。”
“好!”
这回没了莫嫣在眼前,柳木莲几乎是眼睛就落在徐长甯身上。
她连自己女儿都打发走了,让丫鬟带着放风筝去。
红袖等人也是远远的跟着。
徐长甯捋了一下鬓边的头发道:“看花就看花,你老看我干嘛?”
柳木莲眼眶有些发红,半晌整理好了情绪道:“小皇姨,你和先皇后真的是太像了。我、我能不能看看你的样子啊?”
“据说是一模一样。所以,就这么看吧。”
“好吧。”
说话间,门外大路有许多车马经过。白石观是在官道旁,但如此热闹也是罕见的。
有小道士进来通禀,“小皇姨、莫大小姐、程夫人,是西陵使团和回京述职的蔡将军。他们在路上遇到了,于是一道走。”
这道观里还有不少权贵女眷,纷纷到门口看热闹。
西陵使团进京臣服,这也是扬我国威。
大家都涌出去看才正常,不出去才奇怪呢。
徐长甯道:“那我们也去看看吧。”
柳木莲瞅瞅她脸上的面具。你这面具在西域可是赫赫有名,西陵人也觊觎很久的了。
果然,徐长甯往门口一站,不但很多西陵人看过来,马车上的西陵公主都撩起车帘看了过来。
徐长甯今天心头稍微放松了些,兴致勃勃的看着西陵人的民族服饰。
见公主看过来便摸着下巴回看了两眼。
好巧,对方也戴着一张镶嵌了珠玉、遮着半张脸的面具。
从露出的眉眼看,应该也是个很有风情的美人。那身段更是好得不行!西域的衣服还挺勾勒人的身段的。
西边的美人风情万种这是早就远近闻名的。
很多人都说汉武帝当年发动战争不仅仅是为了天马呢。
使团进京带着公主,这暗含的意味太分明了。
这个公主不是送给姬天御的,就是送给三个儿子其中之一。
徐长甯正看得饶有兴致,忽然听到柳木莲发出一声低呼声。
徐长甯扭头看她,一惊一乍的干嘛?
柳木莲道:“我许久没见蔡将军了,这才想到他也回来了呢。”
喔豁,蔡大哥这次回京,皇上本来还有把小皇姨塞给他的意思。可是,小皇姨和先皇后几乎一模一样。
这样皇上还能舍得?
蔡权是让西陵使团走的前边,这是国使嘛。
他骑着马在后面,正有些唏嘘终于回到京城了,就看到了熟人。
他坐在马背上朝着柳木莲微笑点头。
柳木莲表情有些僵硬的回应了他。
这会儿徐长甯已经进院子去了,她也想到蔡权这茬事了。
心头暗骂姬天御多事,管得宽!
等这两拨人的车队离开,徐长甯她们也回城了。
徐长甯直接把青阳带到了徐国公府安置。
“你夫人的事,我不能只听你一面之词。缓一缓吧!”
青阳点头,“是。”
“那你先休息,明日起到家兄的书房一起看脉案。”
徐长甯带着青阳去书房和徐茂打了个招呼。
她让老管家给青阳安排在徐茂书房附近的院子居住,然后便欲走回自己住的地方。
徐茂道:“小妹,你等等。忠叔,你先带青阳道长下去让人安置。”
“是。”
等人都走了,徐茂对徐长甯道:“宫里传出消息,皇上身子不爽,接下来一段时日要好好休养,让洛王爷代为监国。”
“什么?”有太子在,越过他让老二监国?
徐茂道:“太子身体不好,往年换季往往要病一段时日。马上换季了!”
徐长甯蹙眉,“他这个身体确实太耽误事了。那皇上又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但听说今天早朝都没有上完就退朝了。”
往年太子虽然有恙,但皇上没事也就没什么影响。如若征战在外顶多速战速决,不要拖的时间太长。
而且,东宫也有人可以给太子搭把手,哪怕他暂时休息几天也不太妨碍处理日常事务。
但如果皇上也病了,那一个病弱的太子就很难让人安心了。
徐长甯道:“承儿离开”
算了,这不光是他不想走的问题。她前天脱口而出,就想到这样做有后患了。
历来,哪有做过太子的一脉能置身事外的?
就前朝末代太子,如今还在搞风搞雨。或者就算他自己不想搞事,也少不了打着他旗号搞事的人。
承儿这种情况,除非他肯绝嗣,不然继任之君是谁都不能放心的。
嫡长孙的继承权可在嫡次子之前。
按照周公定下的嫡长子一脉的世袭制,他不即位也该是他的嫡长子即位。
除非他没有嫡长子。哦,还不只呢。李世民可是把李建成所有的儿子不分嫡庶杀得干干净净。
文官和文人认死理,到时候肯定要说老二或者老三得位不正。
不过也确实得有规矩,不然一众皇子都想着高位能者居之,那就要乱套了!
怨不得姬天御总想收拾北戎。当年若不是北戎借兵给前朝,本来害承儿早产那一仗可以避免的。
而且如今他们还时不时有南下侵略之意。
以姬天御的性子,肯定是会以攻代守。
第 27 章
洛王监国遇上的第一件事就是西陵使团进京。
这件事自有鸿胪寺按章程出面接待, 把人安置在驿馆再报上去。
这会儿还不用他一个监国的亲王出面。
洛王当天下午在宫里议了递上来的四本折子。
期间皇上是露了面的,把接下来半个月让洛王监国的缘故也说了说。
他自己身子不爽,担心换季的时候太子体力不支。
就让洛王代太子监国!
欧阳丞相和六部尚书虽然觉得这样不妥, 但太子的身体不争气, 每年换季都要出状况大家也是知道的。
这会儿犹豫再三, 也没有站出来辩驳。
以前若皇上在外征战,遇上太子身体不好, 就是出自东宫的朝臣出大力气支撑局面。
实在拿不定注意的才会去打扰卧病的太子。
当然,这些人也都是太子调|教出来的。
这些人自然不会因为上头监国的换了个人就故意使坏。这和他们所受的家国天下的教育不符。
但额外的力气要不要出,日常做事时会不会正常拖延就不好说了。
毕竟, 很多事都是有章程的。
论起来也都是在走流程,并不是磨洋工。
但是, 如果洛王想取太子而代之, 这些也是他要面临的问题。他必须要收服人心!
而且, 亲近东宫的朝臣心头也隐隐为太子不平。
太子从前可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缘故耽误过事,有必要这时候就让洛王出来监国么?
这让太子在朝堂上如何自处?
当然, 面对姬天御一贯的淫威, 他们也不敢直接宣之于口。
太子下午自然也在座,议事的时候他与平常无异, 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但是等回到东宫的书房独处时, 他也是沉下了一张俊脸。
在父皇那里, 他不误事是不够的。还得能想他一样慑服四夷才行。
真是羡慕人家雍正,有个拼命十三郎那样肝胆相照、能文能武的好兄弟啊!
不过老十三是幼年多承蒙他四哥照拂。
自己没有这个机会!
且他一共才比老二大两岁,五岁的照顾三岁的?
太子敲了敲的桌案,扬声道:“小喜子, 让你选的人选好没有?”
他听说徐长甯在徐国公府无人可用,要查点事情都得去找老三。
便让小喜子挑几个得用的人手, 预备给她送去。
舅舅要明哲保身,不卷入夺嫡之争,那是人各有志、不好勉强。
但却不能让他娘没有趁手的人使唤,搞得跟寄人篱下似的。
他现在不能把娘接到东宫照顾,那就送人过去照顾她吧。
哼,他是堂堂正正的太子,大舅的中立其实就是不看好他了。
罢了!强求不来。
小喜子知道太子今天心情必然不好,忙应道:“挑了四个人。一个可以作为丫鬟放到小皇姨近身伺候,一个小厮在外院内外联系。另外两个人就放在府外。小皇姨有事可以随时调动咱们东宫的力量。这四个人,还需要再调|教几日。也得找个合适的时机才好送到小皇姨身边。不然让人说起还需要另外派人过府照顾小皇姨,徐国公府面上无光。那先皇后和小皇姨也不长脸的。”
太子点头,“嗯,你去安排吧。等等,告诉他们,以后一切听从小姨安排,小姨就是他们唯一的主人。”
小喜子明显愣住,他本以为太子是要拉拢小皇姨为己用。
可这听着,只是把东宫的力量分享给小皇姨用而已。
不过,此事没有他置喙的余地,自然是太子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是,奴才谨记在心。”
明天他就不用上早朝了。不过西陵使团进京,三天后的接风宴他还是需要出席一下的。
炎夏太子,不能太没有存在感。
这三天,本来就是给西陵使团的一个下马威。
上次西陵战败,才有这次送公主进京。
不过老二上次在西边吃了点小亏,这次让他出面不知道他会抱着什么心态。
那他就等宫宴之后吧,去京郊拨到自己名下的皇庄泡半个月温泉,疗养一下。
京城的台子就都留给老二张罗。
嗯,把娘也带去!
这时节泡泡温泉挺好的。
吴良媛,也带上吧。东宫后院如今就她一个,这都不带她有点说不过去。
她和吴将军脸上不好看。
而且他带小姨不带吴良娣也有些说不过去。
徐长甯在家收到太子请她在宫宴后一道出城泡温泉的邀请。
“看来他老子也没什么事嘛。”
无论如何,没事就好!
都要把老二推出来监国了,她还以为他怎么了呢。
之前听说又旧伤复发,晕倒过一次。
她在这里神思不属的,正想着要不要设法打听一下。
至于说承儿在老父亲休养之际离宫,那他自己身体也不大好,还连上朝议事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这会儿出宫去养养也没什么。
谁要是往不孝上头掰扯,那才是居心不良呢。
就是姬天御都没法说这话,是他说担心太子换季之时支撑不住嘛。
甚至连说太子在置气都不能!
说到这个,徐茂道:“这你尽可放心,文官那边对太子的风评是很包容的。”
文人的嘴跟笔,主观性很强的。哪怕说是秉笔直书的太史公,对李广也是有所偏私的。
雍正就是得罪了文人,才被黑了那么多年。
“那,老二难道就被他们吊在舌头上了?”
徐长甯矛盾得很,哪个儿子都不舍得他们受气。
徐茂道:“确实对他要不客气一些,这也是相互的。”
徐长甯叹口气,“他们两兄弟要是能捏吧、捏吧捏成一个就好了。”
她要是十五年前不出事,还能想办法让他们从小树立兄友弟恭的观念。
但当时他们哥俩一个五岁、一个三岁,都是跟着伺候自己的人长大的,肯定被灌输了很多其他的想法。
那些人肯定是从自己的利益出发啊。
自己伺候的主子得势,他们自然可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还有姬天御,自己刚死那几年,他居然一个儿子都不想看到,完全丢给宫人管着。
也是生生错过了给他们的观念塑形的机会。
虽然说从小灌输未必真的就能兄友弟恭,但总比这么错过机会好啊。
洛王府那个季长史,她上次见到就觉得对昀儿的影响力恐怕还不小。
白侧妃那样尽心尽力照顾昀儿成长的,徐长甯很是感念。
一定程度上可以说代替了她的一部分作用。
但那些在老二耳边煽动他起来争的,她作为母亲自然不待见。
此刻洛王也确实是在跟季长史问策,“父皇突然叫本王出来监国,这几个意思啊?”
他一则是喜,二则也有些吃惊。
季长史想了想,“可能就是想看看您是不是这块料。您在战场上的表现没说的,不然皇上也不会让您在他万一有事的时候统率三军。但要做好一个君王,文治武功都是需要的。皇上想看看您文治方面如何。如果您不行,也是个让您知难而退的意思;如果您行,那离那把椅子就又近了一步。看来您上次那套大局为重的说辞,皇上还是接受的。”
洛王道:“应该就是你说的这个意思,但各部堂官好些都是东宫提拔起来的。毕竟这六七年都是太子在监国。他们故意使坏不至于,但一个事情办得如何,还是要看他们自己的意愿的。”
季长史道:“这一次除了要让皇上看看您是这块料,也是要让这些文官看看。只要您不要急、不出错,让他们看到您文职方面也是有才具的,甚至是听得进他们劝的,不是坏事啊!那些人拥戴太子,除了他是所谓的正统,也是因为他礼贤下士。如果您也能做到,就算之前的人不改观,但后起之秀未必不想投到您门下。毕竟太子那里,已经没什么位置可以给他们了。”
洛王点头,“那这次招待西陵使团,又该是怎么个章程?”
他其实很想揍西陵人的。
上一次的主要敌人是北戎人,但西陵人也想浑水摸鱼。
老头子就让自己去西边诱敌。结果搞得他多了一道败绩。
而且,北戎一退,西陵投降投得特别快。
让他不好发作,仇都报不了。最后回程只能灭了个给他们通风报信的小国出气。
如今他们可是送到自己手上来了。
季长史道:“王爷,您如今是监国。宰相肚里尚能撑船,何况监国呢?对西陵人嘛,以礼相待就是了。该怎样就怎样!要不,那个西陵公主您就笑纳了?反正皇上和太子,一个无心、一个无力。”
洛王摆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她对本王又不能有什么实际的帮助。瞧着吧,老头子一旦收拾了北戎,西陵也跑不掉的。行,这回本王就忍了。早晚有收拾他们的时候。”
他说完笑了起来,“老三这回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啊!”
有自己提前通风报信规避风险,该退赔的退赔,该抹平账本的抹平。既让父皇面子上能过得去,又让那些叔伯对他不满。
而这次监国的位置还是自己的。
季长史道:“王爷,做得多自然错得多。您为监国,很容易就触犯到什么人的利益。洛王只要稳打稳扎,等着您出错就行了。所以,您这回万万不能急!不能急着表现,也不能急于求成。这监国期间,只要不出差错,您就立于不败之地了!因为,您证明了自己有文治方面的能力。至于外交,也是一样的,以礼相待不出差错。”
他不怕洛王在对待西陵的时候软了,就怕他忍不住给人家使臣开瓢。
其实以往等着监国出错的一只是洛王,可惜太子太谨慎,这么些年愣是没让洛王府的人抓到他什么把柄。
“行,本王记住了。不急、以礼相待。对使臣和文官都这样。”
“对,只要殿下这次不出差错就好。”
洛王点头,“听说小姨从京郊弄了个医术不错的道士回国公府,她是打算推荐给东宫吧?这个人哪冒出来的,你派人查一下。还有,今天给父皇按摩诊脉的竟然是个六品的小太医,也查查。”
南司怎么就掌控在老三手里了,害得他直接用那里的消息都担心老三有私心。
“知道了。”
季长史也觉得让一个有机会参与角逐的皇子掌管南司不大妥当。
一年前做出这样的安排,怕是皇上当时已经把淮王排除在即位人选之外了。
看他在郊外搞个销金窟,既能敛财又能探听消息。以为他懂做这个的含义,是向父兄表明态度。
就顺水推舟把这一摊子事交给他了。
谁家储君是专攻阴私的?
朝中目前还真没谁合适掌管这个机构。
结果淮王如今也出头来争,这就有公器私用之嫌了。
皇上怕是会逐步从淮王手中收回南司的权力。
第 28 章
翌日, 程旭听到下人谈论一群西陵人在城里逛耍,跑进来对母亲道:“娘,我想出去看看!”
“不是看过了么?不许去。”
柳木莲心头不太安宁, 但事关鬼神又不敢随意断言。
她想试探着给小皇姨下帖子邀她过府做客, 或者是自己上徐国公府做客, 又怕碰壁。
毕竟自己想看看她面具下的容颜,都被当面拒绝了。
她这个禁军副统领夫人在人家面前那是一点牌面也没有的。
嗯, 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样,她也不敢妄想自己能有什么牌面。
那自己下帖子人家可以直接回绝,去做客人家也不会出来招待。
毕竟待客是世子夫人的事, 她是家里的娇客。
算了,何必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呢。
“娘, 让我出去看看嘛。”
柳木莲正色道:“人家远来是客, 只不过样貌和衣着和我们有些区别。你不要拿人家当稀奇看。这会让人说我们炎夏没有待客之道的。你要想看, 后天晚上随我与你爹进宫去参加宫宴。不过到时候表现一定得好,不然以后就不带你去了。”
程旭脸上现出赧然, 墩身一福, “女儿知道了。”
柳木莲点头,“去做功课吧。”
唉, 也不知道小皇姨会不会去参加给西陵人和蔡将军接风的宫宴。
她到京城这么久, 也就去了一趟洛王府赴宴, 又去了两回东宫看脉案,然后就是往白石观去试探青阳道长的成色。
柳木莲觉得多半是不会去的吧。她看重的只有三个儿子而已。
就连皇上如今罢朝休养,也没见有什么动静。
柳木莲想了想,目前那位小皇姨比较关注的就是舒王夺青阳道长之妻的事。
要不, 她先去查查这件事吧?
要上门也不能白眉刺眼的就去了。
于是,等到程子杉下值, 柳木莲就迎了上去帮他褪下盔甲。
又笑道:“我准备了你爱吃的醋鱼,这就去给你做。”
程子杉一直很喜欢吃柳木莲亲手做的菜,毕竟她当年可是在先皇后小厨房学艺的人。
只不过如今事多,又有儿女的事要忙。柳木莲也很少亲自下厨了。
当下欢欢喜喜的就着她做的四菜一汤吃了三大碗饭。
又喝了一大碗汤,这才把碗放下,“说吧,有什么事要我办?”
虽然说不给做吃的他也会办,但吃饱喝足了更有动力啊。
柳木莲这才道:“你知道我去了白石观三回了吧。那个青阳道长的医术是真的好,而且对给胎里弱的病弱之人调养身体很有特到见解。”
程子杉道:“你又不太懂医术,你能确定?”
“小皇姨确定的啊,她是懂医术的。”
“哦,既然她出面兜揽了,你就给敲敲边鼓就好了嘛。”
“是啊,我现在不就是想搭把手么。”
程子杉剔着牙道:“那道士所求为何?”
“他妻子被舒王抢了。你能不能去打听一下到底怎么回事,我好去给小皇姨回话?”
程子杉没想到这件事还事涉舒王。
不过也是,都瞄上太子殿下了,要对抗的权贵肯定不是等闲之辈。
“是她让你去回话的?”
“不是,是我自己想的。”
程子杉道:“你前些天不还有些愤然于人家的出现么?”
“那她是为了太子殿下下山的,看起来也不像有取姐姐而代之的意思。”
看程子杉面有为难之色,柳木莲道:“姐姐在时,待你可不薄啊!”
“行吧,我去试试。”
徐长甯确实没有去参加宫宴的打算。
西陵公主是送给谁的,她其实并不太在意。
她这两天在和青阳道长一起看太子的脉案,同时进一步交流医术。
看青阳道长心有些不静,徐长甯道:“你的事,淮王说会尽快给我答复。不然,等有了答复再说也行。”
那孩子要管的事、要查的事多,这样已经算是很肯出力了。
青阳道长道:“小皇姨,贫道也知道该尽心竭力。只是想到我妻可能正在饱受屈辱,我却又停顿在这一步了”
之前他用了大半个月造势,但引来的人的分量感觉都不够。
毕竟他想对抗的乃是当朝郡王。
好不容易才联系上莫夫人从前的贴身侍女,请她到莫府传话。
那侍女当年就跟在莫夫人身边,是他一并救下的。
因此肯替他走一趟莫府。
这才通过莫大小姐引来了这位小皇姨。
可她一定要等到淮王的答复。
青阳道长如今怕的就是淮王包庇他那位堂伯父。
但这话他不敢随意出口。
这些权贵之家,不是普通人能得罪得起的。而且,疏不间亲,淮王可是眼前这位的亲外甥。
就是舒王,与她也是拐了个弯的亲戚。
他信得过的其实是当朝太子。
不管他是真的贤德还是假的,但既然已经打造了这样的形象,肯定是会有所顾忌。
但他没有办法直接见到太子殿下本人。
除非是小皇姨肯替他引荐。
但她没确认种种事由,显然不会轻易把他一个普通人引荐给当朝太子殿下。
徐长甯合上脉案道:“也罢,也该给你付点定金才是。你妻子是在舒王府还是被养在外头呢?”
青阳道长对此是有打听过的,细细告诉了徐长甯地址。
“是在外头,没在王府。”
他妻子就被安顿在离舒王府不远的一处宅子。但戒备森严,他毫无办法。
徐长甯有些疑惑地道:“你干嘛不去敲登闻鼓告御状?”
这种事闹大了,姬天御也不好包庇他堂兄的。
青阳苦笑,“登闻鼓一敲,人家直接把她杀了、挫骨扬灰,也就死无对证了。”
徐长甯直到这一刻才有些动容,这个人倒确实有些难得。
“那你拿个信物给我。”
青阳道长想了想,从头上拔下一只挽发的簪子,“她素日为我梳头,一定认得。”
“好,今晚二更我走一趟,你在府里等我的消息。”
徐长甯把脉案收拾起来,锁上。
“我知道你信不过淮王。但如果你连我也信不过,实在不必向我求助。”
多带一个人比较麻烦,但也不是不行。
但是,徐长甯不打算第一次就把青阳带去。毕竟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还不知道呢。
不过,她也觉得南司掌管在牧儿手里不是太妥当。
这种机构,应该是掌握在比较有公信力、且立场和皇上完全一致的人手里。
徐长甯说完,想了想道:“你信得过的是太子是吧?不过,像你这样的游方郎中,如果东宫张贴布告不知道能找多少个出来。所以,你只能用这样的法子想要引起东宫的关注。那幸亏舒王没有派人盯着你啊,不然一早就能干掉你了。”
青阳道长苦笑,“是啊,更幸亏莫夫人母女还有她的贴身丫鬟都是知恩图报的人。”
徐长甯道:“你到底有什么倚仗?要知道,这世上其实不缺医术高明之人。太医,我估计他们是怕担大责任,所以开方子比较保守。民间的医者估计也是这个缘故。就算你证明了自己的医术很高明,但堂堂太子,总不能让你随意开方。所以,你有什么倚仗?”
这些医者,治好了太子会被论功行赏、名利双收。但要是治坏了,自己丢脑袋不说,搞不好还要连累家人。
所以大多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了。
至于徐长甯,能医者不自医。病患是亲儿子,她也会有诸多顾虑。这才想要找个帮手。
这个有所求、医术确实出众的青阳道长,就很符合她的要求。
青阳道长知道眼前这位小皇姨自己就是个深通岐黄之术的。
于是道:“实不相瞒,贫道其实出身药王谷。曾经经手过类似的病症。那位病患也是胎里弱,而且同样也是十分操劳,至今还活得好好的。已经坐五望六了!”
徐长甯立即来了兴趣,“哦,是什么人?放心,我说了给你付定金,今晚一定去面见你妻子。不会等到这个消息也证实之后才有行动。还有,你之前为什么不说这些?”
青阳道长赧然道:“贫道实是药王弃徒,而这位病患是贫道与先师一直治疗的。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因为先师与我反目,逐我出了门墙。他对我,恐怕无甚好感。”
“你那会儿贵庚啊?”原来是药王高足啊,难怪有这样的医术。
“十四,其实当时就已经是我在主要负责治疗了。”
莫嫣已经对青阳道长说过,这位小皇姨很受太子看重,远在那位程夫人之上。
而且,大荒山的人一贯的名声还是很不错的。济世救民、悲天悯人!
他也没有别的门路了,只得和盘托出。
不然,难道等着莫嫣被封为太子妃或者太子良娣?
要嫁进东宫去并得到太子的信任至少要等一年半载吧。
徐长甯把他说的人名、籍贯、是做什么的一一记下。
很好,又多一个须去查证的事。
幸好长兄答应了借出徐国公府的力量。不然她还真是没有可用之人。
毕竟,只等着牧儿那里的消息,她也觉得有些慢。
青阳道长躬身一揖,“有劳小皇姨。”
徐长甯道:“不客气,看你还算是个有情郎!晚上如果你不得到回复就睡不着的话,二更之后就在院中亭子里坐等吧。但我不保证今晚一定能办成。”
毕竟还可能有很多意外因素。
“好!”青阳道长忙忙点头,然后又道:“贫道告辞。小皇姨你多加小心。”
“没事,舒王哪怕抓到我,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那些看家护院的,别说要抓到她,发现她都不容易。
但话不能说太满了。
青阳道长离开后,秦氏又来了。
“小妹,你当真不去参加明晚给西陵使团和蔡将军接风洗尘的宫宴?”
徐长甯摇头,“与我无关。”
“好吧,那我到时候就不叫你了。”
看来果然如夫婿所言,这个小姑子只对三个皇子的事上心,旁的一概不管。
当晚快交二更之时,徐长甯打着哈欠起身换了一身暗色的衣服。
她没有夜行衣,也着实不必。
倒是脸上暴露身份的蝶形面具取下,换上了一张面纱。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被看到了呢。
她临走到青阳道长屋外去了一趟,听到他在屋里辗转反侧便叩了叩窗棂。
“谁?”里头立即传出声音。
“是我,告你一声,我这就要出发了。”
青阳道长走过来打开窗户,“多谢!”
徐长甯脚跟一旋当着青阳的面从旁边的围墙一跃而出。
呃,自家的防卫弱点她这大半个月也摸得差不多了。
至于舒王别院应该也有迹可循。
这就是没有情报辅助的麻烦之处了。不然她早该知道青阳道长的夫人被抢走是怎么回事。
第 29 章
也不至于还得现去蹲守舒王别院的防卫薄弱地点, 现找舒王把人安顿在别院哪一处院落。
一个偌大别院,要藏一个人还是挺容易的。
毕竟长兄虽然答应出借徐国公府的力量,多少还是有些勉强。
他是真的只想让整个徐国公府从此全身远祸, 什么都不再参与。宁可儿孙一生花前酒间老, 也不想他们卷进什么事里。
所以, 不到万不得已,徐长甯没打算动用徐家的力量。
当年徐家是被她硬生生拖下水的, 差一点就被前朝灭门了。
有青阳道长蹲守来的情报,这里又不是王府只是外宅。
徐长甯还算顺利的就来到了后院。
但是,很不巧!
今晚舒王就留宿在此处。
那这就不方便找到那女子当面问一问了啊。
徐长甯蹲在屋脊上, 看着舒王的侍卫分布在屋舍各处关键位置。
其中那个侍卫头目她甚至还见过。看来青阳道长所言不虚啊。
如今还不能确认的就是他妻子的想法了。
屋中舒王的鼾声大作,很有节奏。
徐长甯从前是真不知道这个堂大伯子还有和曹孟德一样的喜好呢。
她蹲了一刻钟, 最后无奈放弃。
这也没法子把那女子当度叫出来。
回到徐国公府前院书房外的客院, 果然看到青阳道长披着一件厚衣服等在亭子里。
徐长甯只得道:“舒王在, 不方便。”
青阳道长的脸色顿时铁青,还是勉强道:“辛苦小皇姨了。”
“我明日派个人去那里蹲守着, 等舒王离开我再去一趟。”
舒王应该会留人看守。但他本人不在, 防守一定会松懈许多。
徐长甯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能怎么安慰,只能点点头然后回自己院子了。
第二天一早她就打发了个小厮去附近的茶馆盯着。
结果舒王一直就没离开, 直到午后都还留在那院中。
看来他还真挺中意那个女的。
这一天不但青阳道长心头如被火煎烤没心思看脉案, 徐长甯也没有。
午后, 丫鬟来请徐长甯。
说是禁军程统领的夫人登门拜访,说是有与青阳道长夫人有关的事告知。
徐长甯挑眉,柳木莲那丫头?
她跟着丫鬟出去了,秦氏起身道:“小妹, 程夫人找你。那你们聊!”
她直接退了出去,柳木莲起身相送。
然后徐长甯在主位坐下, “程夫人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
柳木莲道:“这两天我让我们家老程去查了查,情况确如青阳道长所言。他妻子生得娇媚异常,庙会上被舒王看中指使人抢走。现在人就安置在XX大街的别院里。听说舒王还挺喜欢这个外室,这些天吃住都在那里。”
“还有更多的消息么?那地儿我昨晚去过了,确如你所言。”
这是很好查的,就是表面的一些情况。
柳木莲惊讶道:“怎么这种事也要劳动你亲自出马?”
说完大皱其眉,“徐国公府是国公爷的,还不是世子的呢。以后有什么事,您告我一声,我让老程去替您办。”
徐长甯看看她,“你问过你家老程的意见没有?”
“当年先皇后对他可是知遇之恩,他当然得报答啊。”
徐长甯端起茶盏道:“有儿有女的人了,遇事多为孩子想想。也为你男人想想,他奋斗到今天不容易。有些事不是那么好搅和进来的。你跟我到栖梧院去吧,下次有事直接到那里找我。”
不论是要卷进三个皇子的夺嫡之争,还是卷进太子可能与舒王的对峙,都是需要好生思量一番的。
不过这丫头倒的确还是当初的一腔孤勇。
“是。”柳木莲便喜滋滋的跟着进去了。
有了这一遭,以后她过府直接找小皇姨就很方便了。
结果徐长甯只招待她喝了一盏茶就打发她回去,“你不是晚上要参加宫宴么,回去好好准备吧。”
“您不去啊?”
徐长甯道:“我去做什么?吃又吃不好,还得一直端着。”
柳木莲道:“说得是啊,那我先回家了。”
她回到家捯饬了一番,就带着女儿跟着程子杉进宫赴宴了。
程子杉的职级不低,所以他们一家早早的就进宫了,不用在外头等着。
当然,徐国公府更是一等国公府,还是国丈府,进去得更早。
柳木莲落座的时候,徐国公世子和世子夫人已经在座了。
大家便先看着暖场的歌舞等着。
今晚西陵公主没再戴那个面具了。都有人珠玉在前,她再戴就没那个效果。
她今晚只是用面纱遮着脸,依然穿着自己的民族服饰。
等到开宴前,皇上、太子等重要人物才出场,蔡将军同他们一道。
之前就是西陵使团与这三天出面招待过的洛王在场。
洛王这次确实表现出了泱泱大国监国的风范,礼仪拿捏还算得体。
之前担心他直接给西陵使臣开瓢的可不只季长史一个人。所以这次他的表现,着实让不少人松了一口气。
看来洛王也不是脾气一直都那么坏,该约束自己的时候还是能约束得住的。
宫宴正式开始,暖场的歌舞退下。
西陵使臣举杯上祝酒词,然后就是西陵公主献舞。
这舞一献大家就知道公主的目标了。
歌舞中那一双水汪汪的含情目都快落到独坐上方的姬天御脸上了。
姬天御今天的气色其实还不错。休养了三天没管事嘛,而且洛王确实没捅娄子。
该听政听政,该出面搞外交也都完成得不错。
淮王那里上报了一批吃空饷太多,无法及时补上的名单。
他让人敲打了一番,也都承诺会在三年内补足剩余部分。
太子更消停,他也休养了,朝堂上的事完全不插手。
出自东宫的一众文臣也都在按部就班的做事。
而且太子已经向皇上请旨,明日携家眷去京郊皇庄泡温泉,休养半月再回宫。
皇上允了。
西陵公主的示好,洛王看得好笑。
前两天这女人就说了,她嫁就要嫁给盖世的大英雄!
当时他就知道她的目标是他爹了。
这朵娜公主今年十九岁,身上既有女孩的娇也有女人的媚。正是含苞待放的好年华。
不过,想当他小娘可不那么容易啊!
那么多人都折戟在这条路上。
下午他在御书房把这茬事告诉了老头子。当时欧阳钦丞相也在场。
看老头子脸色不好看,欧阳丞相忙道:“陛下,届时好歹敷衍一二,别让场面太过不好看。”
姬天御没好气道:“敷衍一二?”
欧阳丞相道:“别当场甩脸子给人家留点面子就够了。好歹是外交场合,来者是客,怀柔一二。”
这是一路跟着打江山的军师,而且一直很知道进退。
与老头子称得上君臣相得,平日里没外人时说话自然比较随意。
所以洛王也只是站在原地低头憋笑。
他家老头子出了名的美姿仪,难得的是不带一丝娘气。
哪怕现在已经三十七岁高龄,迷住小姑娘确实是再自然不过的了。
啧,老头子不说话的时候谁不认为他美如画啊?
但是只要一开口,绝对破坏画面的美好。
有欧阳之前的再三叮嘱,所以这会儿虽然西陵公主的眼神和动作越来越露骨,周遭老兄弟也一个个跟看好戏似的看着。
姬天御还是忍住了没发作。
淮王朝徐国公府的位置上看了看,小姨没来。
甚至大舅都只是一脸戏谑地看着西陵公主用舞姿、眼神挑逗他家老头子。
而场上女眷则是觉得西陵公主太丢份儿了。皇上可就差把庸脂俗粉四个字说出口。
除了御心皇后,他一直视天下女人如无物。就连小皇姨都不受他待见,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是特殊的那个啊?
蔡权坐在位置上摇摇头。一路同行,他和西陵人也挺熟络了。
他对旁边的西陵使臣道:“你家公主最好换个人试试。”
西陵使臣也很无奈,姬天御确实太难勾搭了!
他轻咳两声示意公主注意场合。既然人家无意就放弃吧。
这种情况下还正襟危坐的男人,那还勾搭个屁?
再上赶着只会让炎夏的文武百官拿你当个舞姬,没发现龙椅上的男人毫无表示,他们的目光越来越放肆了么。
而炎夏的命妇也只会拿你当个笑话。
姬天御盯着朝自己抛来的舞衣水袖,都要抛到他脸上了。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欧阳钦忙以眼神示意:再忍忍,这舞快结束了。
总不能真弄得举世皆敌吧,能拉拢、怀柔的还是可以拉拢、怀柔一下。
只可惜没人能替皇上笑纳了这西陵公主。
皇上和太子就不用指望了。
他瞅了瞅洛王,洛王之前在御书房就表明态度了。
他才不要收西陵女人入后院,回头睡觉都睡不踏实。
欧阳钦再瞅瞅淮王,淮王直接转头当没看到他。
他可没有二哥那种‘女大三,抱金砖’的口味。
而且,这女人中意的是他爹哎!他收下多别扭啊。
云王和舒王倒是不介意后院多一个女人。多大点事儿啊?也就皇上整得跟他要守男德似的。
天下美人都任他随意采撷,结果三年一度的选秀,都是给人指婚。
都有人怀疑他是不是打仗的时候伤到重要部位,不行了!
太子也低头闷笑,他家老头子在这种事情上可一直是很有原则的。
但偏偏越是如此,想对他施展魅力的各路女人就越多。
确实啊,能让他家老头子折腰,这得多有成就感啊!
幸好,西陵公主在舞中施展浑身解数也劳而无功后,也就放弃了勾引。认认真真的跳完了后半场,然后落座。
她在舞曲完毕的时候本来准备摘下面纱亮哥相的,现在也没这个心了。
只是对着姬天御躬身,然后退回了作为。
姬天御这才点点头,“贵族女子果然是能歌善舞。使臣和公主远道而来,在炎夏多玩一段时日再回去。朕身体不适,先回寝宫休息。太子,朕看你也不胜酒力,随朕一道退席吧。蔡权,你明日午后进宫来,咱们说说话。昀儿,你替父皇与你皇兄好好招呼西陵使臣与公主。”
蔡权起身应下,“是。”
洛王起身应下,“是,儿臣躬身父皇、皇兄!”
群臣也起身道:“臣恭送皇上、太子!”
这两人因为身体原因这几天连早朝、议政都不参与的,今晚能来露个面就算是给西陵面子了。
而徐长甯也是趁着舒王去参加宫宴的当口,再次潜入了他的外宅。
她思忖一番,把青阳道长一起带上了。
既然真是被抢的,那她别在中间传话了。让他们夫妻当面说清楚。
第 30 章
舒王这会儿不在, 这别院的守备就松弛了许多。舒王的贴身侍卫都已随他撤走。
青阳道长的夫人姓姜。防备姜氏的那些人对徐长甯就没什么阻碍了。
她觑了个空档直接把青阳道长带进了内宅姜氏所在的院子。
这会儿姜氏跟前正好没人,丫鬟走开取东西去了。
她陡然看到出现在自己跟前的青阳道长整个人都愣住了。
青阳道长很激动地上前,“娉婷——”
徐长甯道:“你们长话短说, 让丫鬟不要进来。我再替你们守着!”
姜氏这才醒过神来, “夫君, 她是”
徐长甯看看眼前生得娇媚异常的姜氏,“我是他请的救兵。”
说完就出去了, 还帮他们把门给带上。
屋里那对夫妻抱在了一起,稍后姜氏道:“夫君,你请的救兵是江湖上的女侠么?”
青阳道长摇头, “不是的。江湖上的人如何斗得过舒王?她是太子的小姨,是大荒山的高人。她已经答应把我举荐给太子殿下了。”
小皇姨说明日太子邀她出宫泡温泉, 她会带他同往。以后就作为她给太子调养身体的助手。
还说给太子调养身体是一个很长期的事, 他已经就算是东宫的人了。
至于他们夫妻的事, 就可以拜托太子料理。
这已经是非常好的发展。
姜氏道:“拜托给太子?”
“对,当今太子素来有贤德之名公众号梦白推文台。只要他愿意为我们出头, 不会半途而废的。舒王再怎样, 还是不能不向太子俯首的。”
姜氏犹豫地道:“可是,太子身边必定人才济济, 若你对太子没用了呢?到时候舒王对我们秋后算账, 我们还能再去求谁?”
徐长甯在外头不可避免的听到了。
她又不能走远了。而且练武之人耳聪目明, 哪怕他们说得再小声她也是能听到的。
不过,她没有站出来大包大揽。
这听着像是这个女的不肯跟青阳走呢。
也许是如她所言担心舒王将来报复,但也可能是她被眼前的富贵日子迷了眼。
但是,她又不愿意背这个贪慕虚荣的名声。
而且, 她现在的公信力真还不如承儿。要做什么承诺也由他来出面更好。
一个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响起,她伸手叩了叩窗棂, “有人来了。”
里头青阳道长左右看看,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至少不能让来人看到他的影子。
姜氏把他推到了衣柜那边,让他藏了进去。
至于徐长甯,一个丫鬟自然发现不了她。她直接就跃上了阴影中的外梁。
姜氏力持镇定的对丫鬟道:“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不用伺候了。”
“是。”那丫鬟乐得轻松,很快离开。
姜氏等她走远,这才过去拉开了衣柜的门,让青阳出来。
“娉婷,你是不愿意跟我回去么?”
姜娉婷看着他,“你真的能当这二十天不存在么?”
青阳的脸色变青,哪个男人能真的若无其事?
“如果你是叫我就此远走高飞,那我还敢赌一把。可你还要留在京城、留在这个权贵圈子。以后人人都知道我是被舒王抢走霸占过的。那我如何自处?你又如何面对同僚的嘲笑?”
外头房梁上蹲着的徐长甯挠头,这倒也说的是实在话!
都是舒王那老小子造的孽!
里头青阳道长静默了一阵,“那你难道要这么无名无分的跟着他?”
“我当然不想啊。”
“那我将你安置在别处,我自己留在京城可好?”
“真的可以么?”
青阳道长点头,“我明日就有机会面见太子了。你等着我!”
“好,我等你!”
回去的路上青阳道长一直沉默着,徐长甯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等到把他送到客院她道:“你好生安置,明天我就带你去见太子。”
这件事要怎么处置,承儿自然比她方便许多。
“好!”
徐长甯回到住处,有些气闷。
她当年下山眼见民不聊生,这才会追随姬天御揭竿而起。
可舒王所为,和前朝那些天潢贵胄又有何区别?
她这里正想着,响起了叩门声。
“谁?”
徐茂有些醉醺醺的声音响起,“大哥啊。”
徐长甯过去开门,看他一身国公世子的袍服都没换就跑来了。
“你和大嫂从宫宴出来,直接跑我这儿来了?”
“我到了书房,让徐成送我来的,没人看到。”
那还差不多。要不然这么晚了,虽然是兄妹,这么大喇喇的跑来传出去也不好听的。
徐长甯兑了一杯蜂蜜水给他,“解酒!”
徐茂接过去,“你可真是一点都不贤惠。要是你大嫂这会儿肯定”
“打住、打住,我没嫌你这会儿跑来打扰我够可以了。有话快说!”
徐茂嘟囔道:“也就皇上稀罕你!”
徐长甯挑眉,“没事是吧?没事可以走了。”她走过去拉开了房门。
这是喝大了吧?
平常吧,大哥对她多半还是有所顾忌,毕竟曾经份数君臣。
今晚这态度,绝壁是喝大了。
徐茂道:“有事儿、有事儿。”直觉再不好好说话就要被扔出去了。
他赶紧道:“我想了一下啊,你不就是想让他们四父子都能善终么。有办法啊!”
徐长甯忙道:“什么办法,说?”
她这个兄长虽然只想置身事外,但肯定不会胡说八道的。
徐茂捧着蜂蜜水喝了两口,“你回宫去继续当皇后,然后活得比他们四父子都长,不就能确保这一点了?”
皇上后宫空置十五年,只要妹子肯回宫表明身份,后位肯定还是她的。
由她居中转圜,父子之间总不至于发展到相疑相杀。
三个亲儿子知道是亲娘,在她活着的时候肯定也不可能自相残杀。
以他妹子的本事,如无意外活个百来岁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这不就结了。问题解决,皆大欢喜!
就是他妹子想要离宫、想要逍遥自在的想法不能实现了。
但是,她不是说只要那四父子能善终,她就别无所求了么。
徐茂说完,得意的看着徐长甯。
徐长甯看他两眼,“还以为你想出了什么好办法呢。如果这么简单,我还愁什么啊?”
说着直接把人扯起来,“好了、好了,回去了!徐成——”
她直接把人扯到门外,交给了徐成。
这是她长兄的心腹,就跟老管家是她爹的心腹一样。绝不会把听到的事说出去。
徐成两只眼睛瞪得溜圆看着徐长甯,一时都忘了去接住自家主子。
二小姐就是大小姐,就是御心皇后?
看他不接住人,徐长甯直接就松手了。
眼见徐茂被拉扯得站不稳,要摔倒在地,徐成这才赶紧伸手把人托住。
他其实刚就在纳闷世子干嘛这时候要偷偷的来找二小姐。
这于礼不合啊!
这下他什么疑问都没有了。
他朝徐长甯躬身,然后架着徐茂避人耳目的离开。
走到半道,徐茂好像醒过神来了。他抬起头道:“她什么意思?她是还会短命么?”
如果他妹子能活到百来岁,还矫情的想着逍遥自在,他都忍不住想骂她了。
到底什么更重要啊?
平时不敢,但喝高了他酒壮怂人胆嘛。明天问起就说短篇了。
但听那口气,她活不到啊!
她怎么会知道自己一定活不到?大荒山的人活到那岁数不稀奇的。
何况她不是初代祖师之后唯一把大荒山秘术练成了的人么。
除非她依然会短命!
“属下不知道。属下就知道您要是现在再回去问,肯定会被皇小皇姨扔出来的。她心情好像不大好!”
徐茂道:“那下次、下次喝高了再去问。”
他现在已经醒过神了,不好装。
第二天巳时,东宫的车队来徐国公府接徐长甯。
太子今天睡了个自然醒才出发的。
十二岁开始监国之后,他就没过过这样的好日子了。
因此今天气色相对来说还不错。
徐长甯把青阳道长一起带了出去。
太子探头出来准备和他娘打个招呼。见她还带了个中年道士一道便道:“小喜子,你去安顿这位道长。”
啧,要不是他娘现在的年纪和他相差无几,他真想同车出城。
这道士是干嘛的他还不缺知。
但道家重养家,想来是他娘找来帮着给他调养身体的,那就带上吧。
有用没用,总是他娘的一片心意。
他当儿子的,肯定领情。
小喜子过去问道:“道长会骑马么?”
“会的。”
小喜子招呼后面的人,“牵一匹马来。”
徐长甯上了东宫给她准备的马车,在吴良娣马车的后面。
君臣有别,虽然她是长辈,以如今的身份就是这个位次。
不过小喜子心头有数。这车看着不显山、不漏水的,内里比吴良娣的可舒服多了。
吴良娣也探头出来,言笑晏晏地和徐长甯打招呼,“小皇姨,走,泡温泉去!”
“好!”徐长甯答应了一声上车去。
太子名下的温泉皇庄是最好、最大的,姬天御特地拨给了长子。
就在出城二十来里的地方,因此一个半时辰差不多就到了。
现在过去差不多正好吃午饭。
徐长甯带着红袖、翠竹上了马车,舒舒服服的靠在垫子上。
就快出城门的时候,忽然一阵马蹄声响起,有人追了上来。
红袖撩起车帘一看,“二小姐,是淮王殿下。”
车队停了下来,太子撩起车帘,“三弟,你来送孤?”
淮王先到太子的车架前道:“大哥,之前小姨让臣弟查一些东西。这不刚得了,怕耽误事就送了来。”
太子道:“三弟做事很勤勉啊。”
淮王道:“这也是父皇交办的公事。父皇说了,小姨是为给大哥调养身体特地下山来的,一应所需都只管开口,所有人必须第一时间配合。再说了大哥你带小姨出城泡半个月温泉,二哥又把小姨在外的一切开销承包了。臣弟就奉旨办差还拖拖拉拉的怎么行?”
太子点头,“嗯,你给小姨送去吧。”
他本意是淮王送过去就行,结果就看到那小子毫不见外的直接上了徐长甯的马车。
然后对小喜子吩咐道:“喜公公,让车队出发吧。别为本王一人耽搁了行程,本王直接送大哥和小姨去皇庄上。”
正好他也去皇兄那里泡泡温泉,下午再回城。
届时城外可以跑马,一个时辰他就能到。
等马车重新出发,淮王把手里一沓资料递给徐长甯,“小姨,你要的青阳道长有关的资料。”
徐长甯道:“你就没事了?”
“我就只管南司啊,不像二哥还要监国。跟你们出去泡泡温泉,松散一下。晚上城门下钥前回来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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