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个分歧
奴良滑瓢顺着两面宿傩所指的方向望去——
夜幕之下,群妖之中。
白发之人此时手持菜刀,眼中不再有半分迷惘。
他自然知晓厨师是经常用菜刀进行料理制作的群体,但是这也并不能代表在战斗上一定将刀术顺利发挥。
单单从此时站立的姿态和持刀的方式,滑头鬼就能看出李梅在近战中其实是外行中的外行,更不要说如今还处于体力已被削减部分的喘息状态。
虽然李梅从此刻开始积极对敌,但事实上艰难的客观处境并没有丝毫改变。
“若是不能使用咒力,那李梅从身体素质上来看也只是寻常人类。就算你再怎么满意于李梅的刀工,战斗经验方面的缺失也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弥补,”奴良滑瓢深刻怀疑两面宿傩在看李梅时,可能带着八百多层的滤镜。
“一朝一夕……”没想到两面宿傩听到这话反而嗤笑一声, “李梅昨晚刚接触咒力,随后便能进行领域展开——这岂不是比一朝一夕更迅速?”
“昨晚……”奴良滑瓢的言语中流露出几分难以置信。他涉猎极广,自然知晓领域展开是咒术师的顶尖技能,想要顺利使出除了天赋还需要理解。且不说多少咒术师至死也无法习得,最短也需要经过数月的积累,李梅这样离谱的领悟速度简直闻所未闻。
但这种震惊也只是一瞬,见多识广的滑头鬼在下一秒便调整好表情,语气也重新回归正常: “我现在终于知晓你对李梅的信心到底来自何处,想必你早已预料到成功御敌的结局。”
奴良滑瓢想到两面宿傩与李梅是旧识,定是比自己更了解这些。刚准备放下心来,就听到身旁之人极其不屑的话语——
“若在尘埃落定之前就知晓结局,那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就算李梅不慎被杀死,那又如何?”
此时极恶之人眼中的猩红加深,满盈着恶质的光泽: “我在此处眺望,不过是想看到有趣的发展。”
滑头鬼听到这番只顾自身愉悦而不管友人死活的话语,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只能道: “……这得多倒霉,才会摊上你这样的朋友。”
他叹了一口气,随后看向不远处的战场——
鲜血四溅,伏尸不断。
白发之人此时正一刀砍在其中一只妖怪身上,随后立刻灵巧地躲闪着另一只妖怪的利爪。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任何迟疑。
“极其优秀且娴熟的预判,但是……”滑头鬼自然注意到那人此时的喘息姿态。
大多数妖怪的表皮厚实,若想要造成致死刀伤,自然需要相应的力量,于是体力之会被持续消耗。虽然这些妖怪还未造成多少实质性伤害,但在它们被悉数消灭之前,李梅的体力必然会先一步耗尽。
“撑不住只是时间问题。”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地知晓这件事。
就算已经被我处理掉不少,但剩下的妖怪队伍依然庞大。
喘息声回荡在我的耳畔,而心脏跳动的声响越发强烈,就连手中的菜刀似乎也开始钝化。
——明明有那么多全新的食材环绕在我的四围,但我却没有办法获取,更不要提将它们制入料理。
仿佛重新回到领域展开之时,世界向我展开它所包含的一切,但是我却只能冻住那微小的一厘。
——不甘心。
我自然知晓人外有人的道理,连一道发光料理都无法制作出的我,显然在厨师的前行之道上还差得远。若是其他厨师,在这样的场合里也一定能将这些食材轻松收集。
——他们若在此处,又会怎么做?
而就在我的思绪纷飞之时,我突然注意到面前这些妖怪注视我的眼神,竟与我注视它们的目光如出一辙。
当我观它们为食材时,它们视我亦为食材。
我这时意识到“这里只有我一位厨师”的念头是多么自大而狂妄。
——那些厨师就在此处。
它们的每一只利爪都是它们出鞘的刀。
它们的每一次行动都是为了建构料理。
——这里不是我一人的厨房。
手腕此时微动,于是原本拦在身前的菜刀下垂。月光不再能倾洒于刀面之上,仿佛收敛了锋芒,看起来似乎已经放弃挣扎。
这一变化虽然细微,但是逃不过妖怪们敏锐的感官,于是它们抓准时机,瞬间一拥而上。
刀面轻微偏转,轻巧划过妖怪的躯体,未带来重创,最多只是将其行动迟缓一秒。
但是这也足矣。
那只被轻击的妖怪看到面前的白发之人微微低头,刚好躲过另一侧妖怪的利爪来袭。
似乎与刚才的闪躲没有多大区别,但是——
血液四溅。
那被白发之人所回避的利爪,因受惯性而继续前伸,于是不偏不倚直接刺穿它的胸膛。
——这是在场所有厨师协力完成的料理。
不断蔓延的血水映出明月,而明月之下的二人仍在饮酒。
“没想到李梅借刀杀人的手法也如此娴熟,”滑头鬼托着脸说道。
“你怎知这并非李梅方才领悟到的事情?”
奴良滑瓢拿着酒壶的手一顿,而两面宿傩显然没有理会他内心的波动,又继续用着悠闲的声音问道: “在我睡觉的午后之时,你有无再在李梅面前使用过你的隐身术?”
这是一个完全似乎和现状完全不相干的奇怪问题。
“离别时自然又使用过一次。”
“是吗……”两面宿傩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随后又道, “我好心奉劝你一声——若总是看见什么都一惊一乍,那还是把你的酒壶放下为妙。”
与其说是好心的提醒,由于语气太过戏谑,在滑头鬼听来反而更像是嘲讽。
“既然我已知晓李梅天纵奇才至此,那便如平静水面中偶因轻风而微起的涟漪,波纹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散去,最后又是一片波澜不惊的湖面,”奴良滑瓢晃了晃手中的酒壶,随后另一手又丢给了两面宿傩一瓶,笑容爽朗却带着几分傲气, “你若是想要酒便直说。”
两面宿傩接过酒,嗤笑一声便不再言语,只是目光又落回远方的战场——
周边尸骸密布,而我站在血水之上。
沾在菜刀上的血液不断滴落。
——若是以此为料理,似乎还有不尽人意之处。
我注意到剩下的妖怪们依然注视着我,只是眼中比刚才多了几分谨慎——
众妖的目光所及依然只有我一人而已。
这时我明白了这道料理的缺陷。
——缺乏原料之间的平衡。
我理应是万千食材中平凡无奇的其一。
我理应是此界厨师中极其普通的一人。
——我是天地之中的一只蜉蝣。
——我是苍茫大海中的一叶扁舟。
要像镜花水月那样彻底融入料理。
要像云中之花那般完全成为料理。
——我也只是此方料理寻常的一部分。
刀面微转。
记忆的书页开始翻转,恰好翻到白金长发的男性妖怪从我的视线中消失的那一幕。它从此处脱落,随后融入了另一侧的书架之上——
我脑中所储存的万千料理书籍之中。
明月依旧,清风吹过。
我就在此地,但此地却寻不到我的踪影。
一声清脆的声响打破了此刻的寂静。
那是酒壶不慎从奴良滑瓢微微松开的手中划出,最终碎裂在地上的声音。
眼前的这一幕虽然不仅没有完美复刻,甚至连本质上都存在区别,但这显然来源于他的独门绝技——
“明镜止水”
曾无意在李梅面前使出两次的技能。
————————
爷爷:?
第42章
第四十二个分歧
身旁传来两面宿傩毫不遮掩冷嘲热讽之意的声音: “你这片湖面可真波澜不惊。”
奴良滑瓢一时间找不到话来反驳,他又从旁边拿起一瓶酒喝了几口,这才彻底恢复过来,随后轻笑道: “谁又能料到有人还朝湖里投了意料之外的巨石。”
虽然看起来最终的效果相似,但是奴良滑瓢也注意到具体实施的手段与理念存在差异,也就是说李梅其实并没有摸透概念,只是按照自身的理解,仿出了大致的形。
这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明镜止水”,却又与其有相似之处。
“不过能办到这样也挺好,我终于能心安理得地坐在此处,”被借鉴技能的滑头鬼脸上毫无愠色,反而看起来更加轻松,他随意地灌了几口酒, “我可不希望赠送他人的小礼物还会带来祸患。”
放下心来的奴良滑瓢一边观赏不远处一边倒的战况,一边仿佛被打开话匣子般不断言语,结果聊着聊着便发现身边始终无人回应。
他转头一看,发现原本两面宿傩所坐的位置此时已经空空如也,那人不知何时已经从围墙上离开,在下边自顾自地朝李梅那边悠闲走去。
思索了几秒,滑头鬼也从此处一跃而下,拎着烈酒前往不久后便将停息的战场。
战场中心的我并未感知到二人的靠近。
如今我只感觉自己似乎进入了虚幻的世界,仿佛水中之月一般立于所有妖怪的感知之外。
所有的斩击都变得极其顺利,通往胜利的未来一目了然。
不知道斩断了多少只妖怪,总之当我回过神时,那些汹涌的咆哮声已经再也听不见,周围再无站立的妖怪,如今街道又重新恢复寂静。
只有地上的鲜血还在流动,缓缓地将整个街道彻底染红。
刚刚那种玄乎又玄的状态已经离我远去,我发现我此时正站在尸骸之上。随着理智逐渐清醒,我清楚地意识到——
我的食材还未冷藏。
一想到这一街的死妖放到明早就不再新鲜,我便不禁感到心痛。手中的铁刃顺从我的心意重新化为冰刃,但除此之外我依然无法构造出任何寒冰之物。
——那么至少冻住一只吧。
正当准备把这柄冰刃插到脚下妖怪的身体中,企图将这只离我最近的妖怪冰冻之时,我微微弯下的身体竟仿佛不受力的棉花,直接往前方倾倒而下。
在这不慎跌倒的一瞬,似乎有什么东西因为幅度过大的动作从我的身上脱落,原本莫名消失的咒力竟开始回归。
温度骤降,而寒冰以我即将离地的脚尖为伊始,不断向四周扩散。微微抬头,我看到不远处血水已是冰霜,而妖怪的尸骸也被全数冻结。
喜悦的情绪满盈我的内心,经历峰回路转的我直接忘记如今自己所处的状态。
但是疼痛被没有席卷几乎要笔直砸向地面的我,有人拎着我的后领,直接把我捞到半空,随后又是平移了几步,再将我放回地面时已是墙角。
“多谢,”靠墙站稳后我看向来人的方向,两面宿傩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我的旁边。
“要喝酒吗?”他对着我晃了晃手中的酒壶。
“不用,”在妖怪被冻结之后,我的精神放松便彻底放松。身体在此刻仿佛被灌了铅,困倦瞬间侵蚀了我,企图把我拉入睡梦的深渊。
我直接顺着墙面下滑,直至坐在地面上。在用双手环抱住膝盖地缩在墙角后,我便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两面宿傩微微挑眉,随意在我的旁边坐下,接着便开始研究刚入手的四魂之玉。
又是一道人影出现,但是却未能引起二人的注意。
奴良滑瓢此时刚至,自然看到四手之人如今正在把玩四魂之玉。
而他手中那原本漂亮的浅紫色宝玉,不知何时已经混浊到黑不透光。
“不错,”两面宿傩的脸上露出极其微妙的兴味笑容, “这里面的妖力竟是一分都未减少。”
恶念会玷污四魂之玉。若被心怀恶意之人所持有,那么自然会变得混浊,但奴良滑瓢未想过还能漆黑到仿佛从染缸中捞出一般。
这时滑头鬼突然想到原本忽略一件事——若渴望强大的恶妖们追寻四魂之玉,那么同样在强大之道上前行的两面宿傩,他又会如何看待这件难得的珍宝?
在皎洁月光的照耀下,被黑紫指甲夹住的黑珠折射出诡异的微光。
两面宿傩身旁的白发之人依然安静闭眼,显然没有心思关注外界,于是自然也没有关注到他的动作与话语。
这位拥有血眸的极恶之人,此时眼中的猩红之色加深,随后划过了几分然,似乎已经摸透了四魂之玉的使用原理。他轻笑道: “如果再来四分之一……”
言语中的自信与张扬毫无遮掩,宛如能斩出耀眼黎明的利刃。
奴良滑瓢选择将四魂之玉赠予李梅,除了确实希望李梅能更加顺利地制作出妖怪料理外,也存着以此铲除恶妖并将烫手之物脱手的心思。如今见到面前的景象,他竟觉得或许落入恶妖之手可能也算是好事。
两面宿傩此人一向随性,按着自己喜好做事,明明当初还兴致缺缺,如今却看起来对四魂之玉颇感兴趣,指不定要搞出什么大事情。
正当奴良滑瓢感到头疼之时,他又听到两面宿傩的后半句话——
“那么无论多么遥远的未来我都能令你目睹——我会令你看到成功做出发光料理的那一天。”
接着他又嗤笑了一声,看起来多了几分嘲讽之意: “当然前提是在未来的某日,你真的能做出这种离谱的料理。”
“如何?”
白发之人依然双眼紧闭没有任何响应,唯有呼吸平坦,显然已经睡熟。
这时一声清脆的声响打破了此刻的寂静。
那又是酒壶不慎从奴良滑瓢微微松开的手中划出,最终碎裂在地上的声音。
两面宿傩看向奴良滑瓢,随后微微挑眉。
滑头鬼眨眨眼: “如今我年岁已高,经常习惯性手抖,若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这话语明显就是在胡诌,不过蕴含在其中的自我贬低之意实在令两面宿傩满意,于是他也没再探究实情。
“无趣,”两面宿傩兴致缺缺地打了哈欠, “把你的人都带走,我要去睡觉。”
他随手拎起身旁的白发之人。
下一秒不知从何出现的血水不断蔓延,高大的佛龛已经耸立在不远处。领域的画布持续展开,一直延拓到不远处的大院中。
两道人影瞬间消失,随后连血水与佛龛都一并消失,仿佛这一切都只是幻象。唯有大街上被冻住的妖怪尸骸,向所有路过之人诉说着真相。
奴良滑瓢失笑地摇摇头,随后微微弯腰,想要看看酒壶里的酒到底洒了多少,结果正好瞥见墙角处的地面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月光下微微作闪。
那上面竟有一行由寒冰所构成的端正字迹——
“晚安。”
显然是李梅刚刚在彻底睡熟之前所留下的话语。
留给谁自然不言而喻。
滑头鬼轻笑一声,随后如同镜花水月般消散在原地。
此处只剩下被寒冰所冻住的尸骸。
一觉便是天明。
从床上爬起时我迷茫了几秒,待渐渐恢复清醒后,我这才慢慢走下床去。
而换好衣物又推开房门之后,我便看到此时空无一人但是没有多余事物的庭院。两面宿傩此时随意地坐在围墙上,听见我开门的声音后转头望向了我,随后把一个小物件丢向我。
——这是一颗黑到几乎不透光的珠子。
看起来似乎有点眼熟。
还没等我细想,他便饶有兴致地指向外边已经被冻住一整夜的众多妖怪尸骸,它们林林总总构成了店铺外的整一条街。
他微微扬起嘴角——
“李梅,现在你在妖怪的圈子里彻底出了名。”
————————
爷爷:!
第43章
第四十三个分歧
在听到两面宿傩的话语之后,无数个问号出现在我的脑子里——
我出了名?出了什么名?为什么会出名?
难道外边又出现了很多妖怪吗?
冰刃不自觉地在手中凝成。以寒冰布路,我企图前往围墙之上。结果却发现在即将到达之时,那种奇妙的幻象再度出现——
空间在此刻扭曲,前方整整一条街的尸骸瞬间只剩下一半,似乎有清风拂过我的面颊。
显然是未来之景。
没有任何脚步声,但是不远处却出现一位穿着华美鲜艳和服的黑发女性,其中一只袖子垂钓在身旁。她的眼眸比血液还要鲜红,而细长的非人尖耳裸露在外,一柄扇子正握在她的手中。
——妖怪?
正当我感到迷惑之时,面前之景又瞬间化为虚无,回归一片宁静——
围墙之外,无数尸骸在此处静默,再无那位女性的踪影。
在能量被抽空之后,脚下的寒冰寸寸破碎,我不慎从半空中落下。
风在我的耳畔作响,但下一秒这种下坠感又直接消失。
两面宿傩此时非常娴熟又顺手地把我拎起,随后放到围墙上。
“多谢,”我朝他点头示意。
“若真要感谢我,不如再多拿出些诚意?”他指向下方的伏尸之景。
我在看到这些新食材后本就跃跃欲试,而昨晚又早已答应给他做几份妖怪料理,便直接开口问道: “你想要先吃哪一只?”
两面宿傩兴致勃勃又大狮子开口地指了几只给我看。
正当我企图用冰雪构成台阶,准备一步步走下高墙,通往外边的街道之时,寒冰又再度碎在我的眼前,于是我险些再度踩空。
“你使不出咒力的模样着实可笑,要是因此把自己摔死,可别和他人说认识我。”
“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我没有能告诉的对象,”我注意到他显然已经看出我身上的问题,思索了几秒又道, “这些食材的体积较大,如果我不能如之前那般顺利使冰,那么处理效率便会下降不少。”
两面宿傩自然听出了我的话外之意,哼了一声才开口解释道: “这是四魂之玉对你造成的影响。它令你下意识将其他能量转换为妖力使用。”
这就好比当平日喜欢吃红烧肉的顾客说想吃肉时,我下意识想到的便是要将肉以红烧的方式进行蒸煮。
理解了这个道理之后,我的咒力使用便再无任何障碍,顺利出现又不再消失的寒冰将我带到了围墙外边的地面上。
“说起来你知道四魂之玉在哪里吗?”我对着围墙上的两面宿傩指了指我此时空荡荡的脖子。
早上醒来时便注意到脖子上的珠子已经消失,我完全想不起来它是什么时候掉的,也不知道掉到了哪里,更不知道该如何搜寻。
“你是睡过一觉就开始神志不清了吗?”两面宿傩示意我看向自己的手中, “我刚不是丢给你吗?”
我迷茫地看着手中的那颗黑珠: “可是我昨天记得它并非这个颜色,应该是更加晶莹且偏浅紫色的模样。”
难道预知未来的代价是变成色盲?那些不同时间段的未来相迭加,产生了巨大的视觉上冲击,以至于视觉如今还未缓过来,直接影响到我对事物的颜色判断。我仔细一推敲,发现这个思路似乎没有什么毛病。
昨晚夜色昏暗,而我也不知道妖怪的原本色彩,自然不知晓我的色彩感知已经出现了如此大的偏差,直到今早看到在我的感知内已是漆黑的四魂之玉。
“没错,正是如此,”他注意到我此时的神色,于是扬起嘴角。
既然真是这样,那就只能接受了。
“有什么能医治我刚得的色盲吗?”我问。
“四魂之玉被我污染了,”他显得极其自豪。
同一时刻说话的我和两面宿傩面面相觑。
为了防止我和他说话说话的时机再度撞上,于是我闭上嘴并用眼神示意他先讲。
“……你为什么觉得是色盲?”
我向他简单地解释了我的整个思考流程,然后就听到他说: “你的妖力不存在这种副作用。”
妖力?
“你似乎还不知道你的妖力有预知未来的效果,”他发现我依然迷茫,于是又补充地提示了一句, “红烧。”
原来是红烧出来的能量,我瞬间表示了解。不过这个技能显然需要脑子,就昨天体验那段的时间所消耗的脑力就令我一直昏睡到现在。
既然并非只能选择预知未来这样的技能,那我觉得还不如使用咒力——反正都能用来收集食材,还是这种不需要多思考的能量更适合我。
“四魂之玉被你污染之后,除了颜色还会有什么变化吗?”我看向手中的漆黑到不透光的小珠子,其中的黑色已经无限溢出,将之前加入的寒冰填补物都染黑。
“没有,”两面宿傩在回答完的问题后又问道, “你难道不好奇它是如何被我污染的?”
“不好奇,”既然除了颜色改变外本质未变,那就相当于只是使用了染色剂。我重新将四魂之玉以昨晚的方式挂上,并且进行了加固。
他装作没有听到我的话语,直接将对话继续进行了下去: “自然是因为强大的恶念——它从你的脖子上落下时恰好被我看见,在我用手接住后,恶念便将其彻底染黑。”
随后他又看向我,似乎在等待我接下来的话语。
这小珠子如果不慎掉落在大街上,想要找到显然需要不少时间,甚至还可能被过路之人捡走,再也无法寻到: “多谢,这样就省了我非常多的搜寻时间。”
他沉默了几秒,随后才开口道: “……也行,你把这些感谢都体现在料理上吧。顺便一提,昨晚也是我让那脑子在外的可笑玩意给你捎话的。”
我眨眨眼。
空中突然出现羽翼扑朔的声音,白纸小鸟此时已经落于我的肩头。我转头看向小鸟: “不用在意我朋友粗鲁的话语,谢谢你愿意来给我捎话。”
“没关系,”小鸟说出的话语刚好与我的想法契合,它仿佛心有灵犀继续道, “我也知道他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
我看着这只善解人意的小鸟,内心里倍感欣慰。
“哦?”两面宿傩微微挑眉,眼中的那片猩红不断沉淀,看起来有些危险。接着他站起身,似乎想要跳下围墙。
“对了,半条街的妖怪都给你吧,”若不是两面宿傩请小鸟告诉我能力的效果,我很有可能一只妖怪也无法杀死,更不要说一条街,所以给他一半也不算多。
我看到他又重新坐了回去。
“你不下来吗?”我感到迷惑。
“本来想下来把胡言乱语的你丢出去,但现在没有了这个必要,”说着恶劣话语的两面宿傩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于是发出了愉悦的笑声, “昨夜虽然狼狈,但也算得上有趣。连滑头鬼的成名绝技,你都能照葫芦画瓢直接仿出大致的形。”
……他在说什么?
感觉一个晚上过去,我莫名缺少了好多剧情。是预知未来透支了我的大脑吗?就像被小鸟头上的那颗被反复修复的脑子那样?
我仔细回忆了昨天晚上的情况——在知晓自己能预知未来后,我便不断将自己更深入地融进料理,直到战局战局结束。
总之不管怎么想,完全没有任何和“成名绝技”这种听起来就好厉害的事情相关的因素。
“过誉了,”由于想要迅速进入料理阶段,我不打算再和他寒暄,便假装自己听懂了他在说什么。
我转头看向冰冻的尸骸。
寒冰顺从我的意志从它们的身上撤回,随后一柄铁质的菜刀出现在我的手中。
由于学习的先后顺序,我经常下意识使冰,但是事实上在很多时候用铁更加便利。
和构冰类似,构铁则是用我不知晓的能量所产生的极其方便技能。通过构铁,我可以随心所欲地制造出不会被火燃尽的料理工具。
我就这样快乐地沉浸到做菜的世界里,过上了“起床烧菜吃饭睡觉”的循环生活。
两面宿傩没有督促我去营业,他似乎对于这些完全无所谓。有时候见不到他人,但是到了饭点没有一次不在。
奴良滑瓢也来过几次,不过在我递给他最新的妖怪料理时,他笑着摇摇头: “我答应过别人不吃以妖怪为原料的料理,当然我的部下们也是同理。”
我并没有细问他和谁做了约定,总之妖怪料理无法卖给他们已经成为了既定事实。
“说起来明明有四魂之玉,为什么这些天都无法吸引到妖怪呢?”原本第一天开业热热闹闹是好兆头,但如今无论是被用于料理的妖怪还是新增的客人妖怪,都完全没有出现。
滑头鬼此时正在大街上看我处理食材,他的目光先在我鲜血淋漓的手上停顿了几秒,随后环视了依然还有很多的尸骸,见我似乎确实是在真情实感询问这件事,于是眨眨眼: “看来你是真的不韵世事。一般来说把尸体放在外边的行为本身就包含强烈的威慑之意——若你敢踏进此处一步,你的下场便如这一条街的妖怪。”
怎会如此?这种理论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可是我之前把鸡鸭挂在外边晾晒时,来往的路人也完全没有丝毫减少过,甚至还有人会将其顺手拿走。为什么独独这一次结果截然相反?”
其实放在外边除了庭院里实在放不下,也不希望血腥味传入主宅外,我也有想要用妖怪的尸体来吸引人类和妖怪来拾取之意,没想到竟被误解为威慑。
面前的滑头鬼不知为何打量了我片刻,随后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情况般笑着说道: “原来如此,在你看来妖怪其实与鸡鸭并无差别。”
“难道不是吗?”
既然它们都是食材,那么便没有高低贵贱的种类之分。优秀的厨师能做到无论以什么样的食材进行料理,都能做出符合食材特性的满意料理。我自然也有以此为目标进行修行。
“大部分的人类和妖怪并不会这样认为,”奴良滑瓢回答道。
在迷惑了几秒后,我又觉得自己找到了原因: “我明白了——他们都不是厨师。”
我看来极其正常的理念,在非厨师的眼里并不是常识。不同职业之间的观念存在差异,这也是一件非常正常又寻常的事情。
滑头鬼听到我的话语后没有继续说话,只是意味不明地又笑了一次。
“如果我把这些食材迭起来,一齐放置在庭院内,大概之后能引来多少妖怪呢?”我问道。
“现在这样做已经来不及了——你在妖怪的圈子内早已彻底出名,”奴良滑瓢此时的话语两面宿傩之前也曾说过,不过当时我以为是类似于“因获得奴良组妖怪们一致好评而出名”那样的情况,但如今看来似乎刚好相反。
我叹了一口气: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滑头鬼显然注意到了我的无奈,他摊了摊手: “时间可以冲淡恐惧与忌惮,只有等风头过去一段时间,这里才会重新有行人经过。”
接着不知道联想到什么,他微微眯起眼睛,眼里闪过几分狡黠的笑意,直接换了一个话题: “说起来最强的厨师里梅其实就是你吧?”
乌拉乌梅……?这个名字怪耳熟的,好像前段时间也出现过几次,但我实在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总之我能知晓的便是此人绝对不是我。
我果断摇摇头: “不是。”
他见我否决地这般迅速,不禁一愣: “但是之前的厨艺大赛……”
其实几天前的新店开业之日,并非奴良滑瓢第一次与李梅相见——他早在几年前的厨艺大赛上便与李梅见过面。
每次举办厨师大赛都会有众多厨师参赛,是厨师之间进行实力认证的正式性比赛。
滑头鬼本身便是喜欢蹭吃蹭喝的妖怪,碰到这种能大快朵颐的场合自然没有不参加的道理。他凭借一手精妙的隐身术直接潜入了比赛场地之中。为了防止相互之间的干扰,每位厨师都会进入一间含料理食材与工具的房间。他到处闲逛,遇见身穿华服又运筹帷幄的老厨,看见带着无数下仆作为料理助手的大厨……然后他看到了李梅——
李梅如今的个子不高,当时便更加矮小,从年岁来看也分明只是一位孩童。那白发的小孩穿着极其朴素的衣服,周边也没有其他协助之人,只是非常安静地做着手边的工作,仿佛与整个世界划出了界线。
奴良滑瓢觉得有趣,便等着这孩童做完料理,又偷偷尝了一块。本是打算无论这孩子做得如何,都留下夸耀的字条,给予孩子信心。结果鲜美的滋味瞬间席卷味蕾,他差点没能维持住自己的明镜止水。
——这是何等的天纵奇才。
滑头鬼如此钟爱霸王餐之人,自然是每一厨师的所在地都闲逛过,且又将他们的料理逐一偷吃过。
——完全没有可比性。
只吃一口便知此人已在天际,而其他人皆被天堑隔开,最终拦截于地面。
萍水相逢,虽然奴良滑瓢已经不太记得那小孩的模样,但那白发后面还留有一条显眼红块的独特发型他没有忘记,也没有忘记颁奖时始终没来的领奖之人的名字。
滑头鬼这时突然想起李梅或许不仅是那一次大赛没有去解过结果,之前所参与过的也是同样。他顿了顿,接着又问: “假如事实上你确实在厨艺上最强,那么你又会如何作想?”
最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发现最近认识的人似乎都比较在意这件事。但总归这只是一个假设,我就顺着他的思路想了下去。
在进行了绞尽脑汁的思考后,我发现自己依然没任何想法,最后只能憋出一句话: “挺好的。”
然后我便看向了他,而此时他也同样注视着我,注意到我没有下一句话后,他才开口道: “……没了?”
我莫得办法,只能努力再加一句话: “这真的挺好的。”
奴良滑瓢显然察觉到了我的没话找话,于是笑道: “我现在明白了,你对这些事情是真的完全不在乎。”
“毕竟就算我被当做最强,也依然改变不了现状——我还是做不出发光的料理,”我继续说道, “而且制作出一份发光的料理也不够,我希望我的每一份料理都能如此,而达到这种高度时,我又会想要令它们的发光程度产生进化。”
“原来如此,在你看来发光是判断料理优秀与否的衡量标准——这种标准我从未听闻过,”滑头鬼此时双手环抱在胸前,随后发出了一声莫名其妙的感慨, “真好啊。”
“我希望我还未出世的孩子也能像你这般在世间守住本心,”滑头鬼抬头看向天空,如今晴空万里。想到千里之外有人此时或许正怀着同样的心情,与他仰望着同一片天空,于是瞬间眉眼弯弯, “可能是快要当了父亲,心中不禁多了几分忐忑。”
这件事涉及到了我理论与实践共同的盲区,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就在我陷入沉默随后放弃思考之时,他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无论是比起纯种的妖怪,还是比起纯种的人类,半妖的处境都会艰难很多。在妖怪的群体中因人类的血脉而被轻视,在人类的群体中又因妖怪的血脉而被忌惮——大部分情况下它们两边都无法正常融入,”他顿了顿, “我觉得我的孩子最终能处理到两边的关系,但还是隐隐有些担忧。”
我终于想到了几个字: “……加油。”
“小家伙是男孩。虽然我希望儿女双全,但这对珱姬来说负担比较大,所以顺其自然便好。顺便一提,珱姬也觉得到时候再领养一位女孩不错。”
我感到无比窒息。
这我应该怎么接话?
为什么要这样为难一位厨师?
正当我逐渐自闭之时,两面宿傩的声音打破了这种艰难的交流局面——
“我饿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出现,此时已经随意地坐在围墙上,望着下方的我和奴良滑瓢。
“看来已经到了我该走的时候,”滑头鬼向两面宿傩的方向点头示意,随后便如同漂亮的玻璃碎片般消散在空中,只剩下含着笑意的话语——
“欢迎来我家看小孩。”
小孩对我而言是一种无法理解的生物。
我实在是没敢答应。
“怕黑还怕小孩,”围墙上的两面宿傩嗤笑一声, “李梅你可真是废物。”
“中饭如果不想吃那就直说,”我指向大街上还剩约一半的尸骸, “我可以做完后直接送鱼。”
我当初用领域展开企图冰冻全世界之时,发现了海中还存在我之前所不知晓的鱼种——它们统称为“海王类”,大多数食肉而存。
“真绝情,”两面宿傩装模作样地摊摊手,随后便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 “话又说回来,这段时间新客连一位都没来过,你打算之后怎么办?”
“顺其自然,”滑头鬼向我提到这段时间可以先避一避风头, “如果真的没有客人——那也没事,”我此时已经彻底想开, “我们吃不完的料理可以拿去喂鱼,这样就不会有浪费。”
“……所以你开店其实只是为了减少食物的浪费?”
我点点头: “然后我前几天把料理投入河里试了试,发现其实鱼和你都比客人吃得更干净。”
鱼鱼真的很有用,有了鱼鱼之后,客人其实并不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必需品。
“……”
我想了想,又补充道: “而你比鱼吃得还干净,还不挑食。”
你比鱼鱼还要有用。
“……这是自然。”
我没搞懂他长久的沉默到底为何,但总之他显然是接收了我的真情实感的夸奖。
随后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于是扬起嘴角看向远处——
“客人来了。”
如今清风拂过,再睁眼时前方已有来客。
依然没有任何脚步声,不远处却出现一位手持扇子的黑发红眸女性,与我当初所观测到的未来没有任何区别。似乎是为了方便行动,她的和服中有一只袖子露在外边,整只妖显得优雅而随性。
——那是风一般的妖怪。
明明那位女性看起来比我更加年长,但是两面宿傩却打趣地对我说道: “这还是从半妖体内诞生没多久的幼妖呢,自然也算小孩。”
我假装没有听见。
而那边的黑发红眸女妖似乎没有想到直接被人识破了来历,微微睁大了眼眸,眼中闪过几分戒备。
“远道而来的客人,”我注意到她神色的变化,于是试图安抚用言语她, “不必担心。”
这是第二批客人,实在是来之不易。
“我已在此地等候你多时。”
我指向身后——
“要来点妖怪吗?”
寒冰将半条街的尸骸冻结,就连日光也不能消融一分。
神乐觉得甚至连她自己都将成为其中的一员。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
————————
李梅是夹在俩社牛中的社恐。
李梅:我真的很想安静做饭(闭眼)
神乐:我当时害怕极了。
第44章
第四十四个分歧
我自认为自己的话语极其礼貌并且客气,但是不知为何,不远处的黑发红眸女性却显得更加忌惮。
正如两面宿傩所言,神乐是由半妖奈落所创造的妖怪分。身。自从诞生之日起,她的心脏便被奈落拿走,用于要挟其服从命令的手段。
如今她来到此地,自然是为了寻觅破局之道。
妖怪的感知比人类更加敏锐,像她这般能靠听风读信息的妖怪,所能获得的情报远比普通的妖怪来得更多。
现在每一缕清风都告诉她,前方的二人不仅并非善茬,更是对于妖怪而言的极恶者。
脑内疯狂传来撤离此地的警报,但是清醒的意志又将她重新固定于此处。将恐惧压下之后,这位外表艳丽的女性妖怪开口介绍道: “初次见面,我是神乐。”
我刚打算进行自我介绍,没想到不远处的神乐便又说道: “二位皆是声名远扬的大人物,而四分之一的四魂之玉在此处的情报也早已无人不知。”
……声名远扬?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神乐便继续言语。
“既然选择把四魂之玉挂在脖子上,想必是对其满意至极,”她的言语听起来似乎恭恭敬敬,但是又带着几分压不下去的桀骜不驯, “与其用寒冰修补,不如直接用真品修复。”
“哦?”两面宿傩微微挑眉,随后扬起嘴角,显然对此有几分兴致。
注意到两面宿傩此时的神态后,神乐的神情显然没有刚才那般紧绷。就仿佛看到航行的船只运行到了正常的航道上,她在心里舒了一口气: “我知道有四分之一的四魂之玉在半妖奈落的手中,而我也能告诉你们他如今的所在——甚至直接带你们前往他的住处。”
“是吗?”围墙上的四手之人似笑非笑,他用食指轻敲着上边的砖块,于是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口中的那只半妖,不出意外便是令你诞生于世的妖怪。既然如此,又如何证明你言语的真实性?”
他抬起手,食指最终指向了这位黑发红眸女性的胸前,露出了故意踩他人痛脚的恶意笑容: “不如从你这颗缺失的心脏开始讲起吧?”
神乐的神色一变。
我注意到两面宿傩与其说是不信任神乐的话语,倒不如说是在路边行走时突然发现一件新鲜的玩具,非要上手摆弄着乱玩。
“既然你自己也说过她出生没多久,还只是小孩,那就拿出你作为大人的风度,别瞎欺负小孩,”我对着围墙上愉悦起来的两面宿傩说道。
当初我所窥见的未来早已向我告知神乐到来的,更是告诉我她大致会在妖怪的尸骸剩到一半时前来。由于奴良滑瓢很早就和我提过他们不准备进食妖怪的料理,于是事实上今天中午我还特意准备了鬼串。
似乎不远处的黑发红眸女性也是不食用妖怪的类型。
“这个如何?”于是我把已经烤好的鬼串丢向她的方向, “这一串免费。”
神乐感知到气流的波动,手中的纸扇在张开后轻揺,随后那对象便仿佛被操控一般,卸去了全部的力量,笔直地落于她的手中。
黑发红眸的女性沉默地看着手中的烤肉串,似乎陷入了某种我不理解的挣扎。
神乐完全不理解不远处的白发之人将烤串丢给她的用意。
——莫非这是一种试探?
她思索了几秒,随后咬咬牙,硬着头皮将其中的一块咬下。
——就算吃下去会发生的事情再如何糟糕,也不会有比“被奈落拿着心脏,于是受其制约”更加糟糕的事情。
结果她意外地发现味道极其不错,甚至一串吃完后身体也没有出现异常的反应。
“还要再来一串吗?下一串需要付钱。”
“不用,”神乐拒绝了我的提议。
我注意到她的表情似乎带着几分迷惑,像是对于我的举动十分不解。
两面宿傩嗤笑一声,他显然是清楚神乐在想什么: “这里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一家饭店。你手中的烤串里没有加入任何有害的物质,这单纯只是食物而已。”
接着他朝我的方向伸出了手。在接住我同样丢给他的烤串后,三下五除二便将其吃完。
“自从你沉迷料理妖怪后,我已经好久没吃到这玩意了,”他再次朝我的方向伸出手, “再来几串。”
寒冰从我的脚底出现,它们不断向外延伸,构成了通向围墙高处的台阶。我怕直接把那么多烤串一同扔过去容易没接稳,落在地上造成食物浪费,于是干脆来到围墙上。
我坐到围墙上自己先拿了一串,随后便把剩下的烤串全都递给了他。
咬着烤串的我开始询问: “你的心脏缺失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妖怪缺失心脏的比例似乎有点高。前有奴良滑瓢被羽衣狐夺走心脏,后有这位看似年长实则小孩的神乐心脏缺失。
神乐沉默了几秒,随后开口道: “我的心脏在奈落那里,他用心脏来要挟我做事,但我可以保证今日前来此地并与二位沟通,这全是我的个人想法——我期待奈落的死亡。”
“既然你选择背叛原本所服从的半妖,那又如何保证如今的所言没有半分虚假——你完全可以在任何时候反水,”两面宿傩慢悠悠地将信任问题摊在神乐面前,接着一边心情不错地吃着烤串,一边饶有兴致地等待神乐的回答。
黑发红眸的女性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若使用“束缚”完全可以保证言语的效率,但我注意到两面宿傩并未提及此事,想来他根本不是打算解决问题,只是想要折腾还不知晓能采取这种方法的神乐。
“这位顾客待会若是因你而离去,那么就把你手中的烤串还给我吧。”
两面宿傩听到这话后挑眉,指向神乐: “这家伙不过是只吃过一根免费烤串的赔钱玩意,不仅连鱼都不如,还无法带来任何经济效益。”
“这是第二位不请自来的顾客,”我提醒他道, “而且也不一定之后不会消费。”
我从他手中抽走一串烤鬼肉,再一次询问不远处的黑发红眸女性: “你真的不要吗?”
这听起来似乎只是普通的意愿选择问题,但神乐知晓事实并非如此。若选择不要,自然不会惹恼刚被虎口夺食的两面宿傩。这看似是极其正确的选择,但是她也注意到在两面宿傩多次刁难之时,是身旁的李梅一直在维护她。
提到李梅,这在几天前还名不经传之人,在被他人知晓与两面宿傩的关系后,因屠妖后将尸骸挂街数日的暴。行,被列为危险之士。
传闻本来便有越传播越夸张的性质,神乐自然不会全信,但如今她看到了李梅脖子上漆黑到无法透光的四魂之玉。
——竟能把四魂之玉污染成这番模样,如今李梅或许不过是展现出内心中冰山一角的凶恶残暴,更加恶劣的本质还隐藏在水面之下。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与两面宿傩相谈甚欢者,自然不是等闲之辈。于是神乐在对这看似简单问题的解答过程中,也考虑到了李梅的因素。
传闻这里是一家饭店,而两面宿傩刚刚的话也证实了这一点。 “第二位不请自来的顾客”显然是对她有利的头衔。
选择接受这串烤肉可能会得罪两面宿傩,但是神乐觉得就算不得罪,两面宿傩的态度似乎也没有好上几分。而李梅则不同,从一开始便因顾客这一身份而对她抱有善意。若是收下烤串,在两面宿傩打算出手之时,李梅也不会置之不理。
“我现在改变了主意,”她朝我的方向伸出了手,在接过我丢过去的烤肉串后又道, “多谢。”
我身旁的两面宿傩冷不丁报出一个极大的数目,随后恶意地扬起嘴角,朝神乐的方向随意地伸出手: “这是价格,现在来付钱吧。”
黑发红眸的女性直接从怀里拿出一个装满金币的小袋子,毫无犹豫地丢给了两面宿傩。
接过钱币的两面宿傩瞥了一眼里面的金额,随后不爽地啧一声,把袋子又转手丢给了我。
“是少了吗?”我颠了颠手中的钱袋,刚想说少点钱也没事,毕竟本身这个价格就不合理,结果却感受到了沉甸甸的重量。
“显然是多得多,”两面宿傩显得有些不悦。
我看着这些根本分不清价格的金币沉默了几秒,随后完全不会找钱的我把钱袋又还给旁边的两面宿傩: “找钱也是收银的一部分。”
这时不远处的神乐开口道: “不用找了,多出的钱就当作见面礼。”
“不错,”两面宿傩再次把钱袋丢给了我, “多赚得的钱便继续作为我之后的饭钱,全部存在你这边。”
可能是他的屑言屑语过多,如今听到这番话后,我发现自己竟已经毫无波澜。
不过占他人的便宜并非我的本意,更何况从真实年龄上来看,她还只能算作幼妖。
“那么我也送你一份见面礼吧。”
为了减少靠近时产生的惊吓,我试图降低存在感,结果一不小心直接切入了之前玄之又玄的状态。
神乐注意到——
没有任何预兆,白发之人瞬间消失在原地。
连气流都无法查明动向,而在她试图寻觅未果之时,那人已经站在面前。
来不及躲闪,甚至连甩开扇子的时间都不够,神乐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发之人将手微抬,随后在距离她还有一拳的距离停下。
似乎没有丝毫变化,但神乐却听到了自己心脏在体内悦动的声音。
她的眼眸微微睁大,下意识将手放于胸口。
——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竟真出现了心脏。
我在施展完反转术式后,便将手收了回来。
不知为何最近前来的顾客总是缺失心脏,难道对这里的生物而言,缺少心脏其实是一种极其寻常的事情……?
神乐并没有注意到我此时正在想什么,此时她整只妖都愣在原地。
心脏的跳动声向她证明这一切并非虚幻——这显然是一颗完全不被他人控制,彻底属于她自己的心脏。
悦动声是如此清脆又欢快,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神乐自然设想过许多种情况,考虑到来到此地进行提议却不慎被二人杀害的情形,也考虑过奈落察觉她的背叛于是捏碎她心脏的情景,总之无论是哪种情况,未来都是一片看不到头的泥沼。
她从未想过事情会被如此简单地解决。
清风在她的耳畔高呼着自由的声音,伴随着心脏跳动之音,神乐第一次觉得自己确实鲜活地存活在此世。
这时她发现自己此时竟对面前的李梅毫无畏惧,甚至在看到不远处的两面宿傩时,心中也再无波澜。
——就算只有此时此刻,我已是自由的风。
——就算即将在此地死亡,曾获新生的经历也不会磨灭。
仿佛终归平静的湖面,风在此处停息。
——我已如愿。
——我已无憾。
摘去因局势所迫而习得的深思与谨慎,风终于露出她本来肆意又洒脱的模样。
“这份见面礼实在贵重,并非我之前的金钱所能相抵,不过就算如此我也不打算归还,”神乐此时露出了来到此地的第一次笑容——微小到令人怀疑它的真实性,又仿佛已过尽千帆, “于是我想到可以再加上我所拥有的其他事物。”
“除了自由不能交给你,剩下的一切中你有何想要?”
神乐注视着我,我注意到她的眼眸不同于先前,此时明亮得惊人。
剩下的一切吗……
冰刃下意识在我的手中出现。
“竟还有这种说大话的愚昧之徒,”两面宿傩的语气充满了嘲弄, “那不如将你的死亡留在此地?”
即使听到这番作弄人的话语,神乐依然没有露出半分为难。她的目光在我下意识指向她的冰刃上停留几秒,似乎是从我的举动中读懂了什么,于是她回答道——
“自然是可以。”
划过空气的响声出现,精致的纸扇已在她手中展开。
“也不劳烦你动手。”
风已经成为刺向她的利刃,仿佛朝闻道夕死可矣的蜉蝣,她此时正为自己跳最后的一舞。
“若以我为食材,还请做成清风的味道。”
这是她所以为的最后遗言。
下一秒一柄冰刃直接飞来,直接打落她手中的纸扇。
“你对料理感兴趣吗?”我在她迷惑的目光中继续说道, “如果想制成拥有清风味道的菜肴,那便由你自己动手吧。”
“比起死亡,其实这里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我顿了顿——
“你能成为滑头鬼家领养的小孩,在我有朝一日被强行拉去他家看小孩时,不仅不哭不闹不烦我,甚至还能引导其他小孩不哭不闹也不烦我吗?”
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
李梅:一想到小孩,我就吓得连刀都掉了(不是)能不能找个人帮我解决一下啊,哦就是你了(拇指)
第45章
第四十五个分歧
其实当初在知晓“虽然外表与成人无异,但只是出生没多久的小孩”与“被养育她的半妖所要挟”这两个关键要素时,我便开始思考把她送入滑头鬼家的可行性。
一般来说我并不会关注别人家的事情,更不会想要干涉,但是奴良滑瓢似乎对于邀请我去他家做客这件事积极性极高,从初见到现在提起过多次,如今更是邀请我日后去他家看小孩。
社牛领导所带领的团队自然也包含社牛的组员,自从它们来我这边聚餐的那时起,我便感受到了整个奴良组热情到令我自闭的氛围。若再加上出生没多久的哭闹小孩,他家便直接变成了可怕的十八层地狱。
虽然我无法将地狱变为天堂,但显然减缓地狱程度的增加还是有点希望的——
比如在奴良滑瓢一家打算收养女孩时,向他推荐思维已经成年人化的实质幼妖神乐。
“……你就这么害怕真正的小孩吗?”两面宿傩显然明白了我的想法,于是此时的语气中透露出毫无遮掩的无语。
我没有理睬他,而是进一步询问神乐: “所以你愿意吗?”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整个话题的转变完全没有任何逻辑性可言,于是即使被再次询问,神乐也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在愣住的几秒之后,她终于成功回神,开始思考刚刚的提议。
作为能将各种信息顺着清风收入耳中的风之使者,神乐知晓“滑头鬼”虽然是某种妖怪的总称,但是如今世上的滑头鬼其实不过一只而已——
奴良滑瓢。
神乐自然听说过这位奴良组妖怪大将的大名,也听闻过不久前他曾闯入魑魅魍魉之主羽衣狐的所在,并将其杀死的事迹。
奈落虽然在四魂之玉的帮助下跨进了强者的行列,但无论实力多强,它终归不是神乐所偏好的那一类豪杰。滑头鬼镜花水月又来往如风的作风反而更得她心意。
“我自然没有意见,”虽然面前白发之人的话语充满了槽点,但神乐能知晓这个提议的本质是将其引入奴良组,成为其中的一员。
神乐并不觉拥有组织便为不自由,她只在意躯体上与精神上的解放,于是便道: “多谢好意。”
随后她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且不提我本人的意愿,那边是否愿意接受也还是问题。虽然不知为何你选择一直帮助我,但若因此又令你欠下人情,那也大可不必,所以此事还是作罢为好。”
她言辞诚恳,显然全是真心流露。但我完全没有觉得自己在帮助她——难道让她完美融入滑头鬼家并成为孩子王还不够私心的吗?
我不禁为面前之妖的心思单纯而感到震惊,果然她的内心还是小孩。明明坑害两面宿傩时我心中毫无波澜,一想到小孩被我坑进如此社牛的妖群团体中,我的良心便开始隐隐作痛。
滑头鬼当初在我面前提到收养女孩之事只是随口一提,其他的相关信息一概未说,所以我也不知道神乐是否符合他们的领养标准。
——这应该怎么处理?我又应该如何交涉?
我努力想了几秒,最终也没想出来合理的解决方案,于是放弃思考的我果断转向了两面宿傩。
他显然注意到我的视线,于是微微挑眉,示意我有话直说。
“之后可以帮我和滑头鬼聊一聊这件事吗?”我问道。
两面宿傩伸出手,指向了街道上的剩下尸骸,随后扬起嘴角。
我自然读懂了他的手势,于是点点头: “成交。”
既然两面宿傩愿意帮忙,那么正如他在收银上的天赋异禀,我相信他能把这件需要交涉的事情办好。
“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我又重新转回神乐的方向, “无论是人情还是结果。”
神乐听到我的话后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我以为她需要时间来思考,于是等待了几秒,但她最后还是把话语咽了下去,什么都未言。
我不清楚她欲言又止的原因——可能是有些话现在依然很难说出口。按照孤儿的我对家庭的浅显理解,我试探性地询问道: “是家庭的问题吗?”
就好比当小孩初次离开家庭企图前往其他地方时,作为监护人的家长一般都不会轻易同意。更何况听她的表述,养育她的半妖将她的心脏拿走用于控制她的行为——这显然属于对孩子拥有极高控制欲的家长。
“家庭……?”神乐乍一听这词时并未反应过来,在停顿了一秒后才迟疑地开口询问, “难道是在指奈落……?”
我点点头。
神乐知晓奈落显然不会容忍他人的背叛,虽然他的实力并非极其强悍,但是在背地里暗算别人才是他的强项。若她加入其他势力,那自己的存在显然会给所在的组织带来麻烦。
“确实也有这方面的顾虑。”
果然是这样,我感觉我的思路瞬间清晰。所以只有先说服她的家人,让他们学会对孩子放手,才能成功让神乐毫无顾忌地加入滑头鬼之家。
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显而易见——
“没有关系,”既没有养孩子经验也没有被养经验的我开始安慰她, “做家长的总会遇到自家孩童长大成人,最后准备离家的那一天,作为小孩其实不需要对此有所顾虑。”
神乐看起来完全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不过想想也对,她现在的真实年龄其实不大,比起我的年龄不仅少了整整一世,还少今生的很多年,于是我所知晓的道理对于她来说可能一下子难以理解,露出这番表情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虽然我很想友善地对她露出慈爱的长辈系表情,但由于我实在面瘫,这种表情对我而言难度过高,于是我只能意味深长地拍拍她肩膀: “等你再长大些就能理解我在说什么了。”
我注意面前的黑发红眸女性沉默了几秒,最后才开口: “……好。”
不远处传来两面宿傩低沉的愉悦笑声: “真是一出鸡同鸭讲的好戏。”
这话真是失礼,明明我觉得我的思路此时正走在与他人同调的轨道上。
我并没有理会泼我冷水的两面宿傩,而是开始着重思考关于心脏的事情。
无论是之前的奴良滑瓢还是如今的神乐,都被夺走了心脏。似乎在这个世界里,妖怪的心脏被拿走是一件极其常见的事情,而被拿走心脏的妖怪也不会死亡。入乡随俗的我果断地接受了这个设定,并且把它归于常识。
“有时候只有当父母知晓自己的控制欲早已过度之时,才会理解孩子的真实感受,最后与孩子和解,”我注意到神乐的表情不知为何竟透露出几分压不下的牙酸。
“和解……?”她的语气中含上几分嘲讽,看起来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 “我的心脏曾被奈落无情地重掐过数次,那种失去自由又痛苦的绝望之感我此生难忘——死亡也无法令我与他和解。”
话音落下之后,再无其他言语之声,整个大街彻底安静了下来。
神乐注意到面前的白发之人陷入了沉默。她叹了一口气,刚准备继续开口,便听到声音重新响起——
“你似乎误解了什么。”
在思考过后,我此时终于组织好了语言。
可能是刚刚的说法实在抽象,于是我又选择了一种更加直观的表述: “我想说的是——就像你的半妖家人之前拿着你的心脏那样,我也可以待会帮你把他的心脏取出来。”
虽然我还没有把其他生物的心脏掏出来后依然保持其存活的经历,但是我觉得妖怪显然是一种例外,大抵只需要拥有足够的刀术——那就没有问题。
“你可以像他掐你的心脏那般对待他的心脏——就算掐碎也没有关系,无论破碎多少次又碎到什么样的地步,我都能将其彻底复原,”我顿了顿, “我觉得当家长通过一些事件,成功体会到孩子的心情之后,想必也会愿意听一听孩子的心里话,主动与孩子进行和解吧?”
神乐的表情此时带着几分震惊,像是接触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一时间竟仿佛认知被刷新,最后她喃喃道: “……你说的对。”
“虽然不知道为何选择这般协助我,不过我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我不会多问。之后若有需要我出力之时,我必然鼎力相助,”她的语气中又渐渐带上几分快意——
“我自然要让他跪下来求着我和解。”
虽然与我预计的发展有些出入,不过仔细想想这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感受到她此时强烈和解心情的我倍感欣慰——没有想到我竟然促进了家长与孩子之间的沟通,直接拯救了一个岌岌可危的家庭。
“那么便由我来引路,”神乐将手伸向前方,面对着我做出了邀请的手势。
似乎有清风在此地悦动,每一寸气流都含着轻快的心情。
虽然现在过去其实也没有关系,但是——
“还是先吃饭吧?”我提议道。
我刚想说不如由我请客,神乐便直接朝我微微颔首: “那我先去别处用餐,待会再回来。”
话语刚落,她的扇面便一转,整只妖如同清风一般彻底消失。整个过程看似优雅至极,但我总觉得莫名给人一种落荒而逃之感。
我并没有打算阻拦她,而两面宿傩也是同样。
“现在我已知晓为何四魂之玉感知不到你的恶,”两面宿傩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我的旁边。似乎觉得理由极其荒谬,于是他语气中夹着几分嘲讽: “毕竟你的恶行从来都不是恶念所驱,而是由善意所致——被我所污染的四魂之玉倒也与你相称。”
我不觉得我做出过什么恶行,于是就没有管他前面的话语,只是把关注点移到四魂之玉上。
“既然不影响功能,那么玉的洁净与否便不重要,”也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在意四魂之玉的污染与否。
两面宿傩摊摊手: “即使初见时被他人当做恶人也无妨?”
我这时突然知晓神乐刚见到我时为何会如此谨慎,想必是那时便已经注意到我脖子上漆黑的四魂之玉。
“若是被当做恶人,便会一直被他人这般远离吗?”我问。
“自然是如此,”他饶有兴致地看向了我, “现在你又怎么想?准备立刻拿下来吗?”
“没错,”我把四魂之玉从脖子上拿下,随后放在他的手上, “能帮我把它弄得更黑一点吗?”
这是什么社恐福利道具?虽然这四魂之玉透不出亮光,但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起来。
两面宿傩暼了一眼手上的四魂之玉,在微微挑眉后又转向了我: “那么再回答我几件事吧?”
“你问吧,”和四魂之玉变得更加漆黑相比,回答问题显然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害怕小孩——这只是把那用风的妖怪推荐到滑头鬼家中的一个极其牵强的理由,你一定还有其他更本质的理由。”
他说的确实是事实。
我看向宁静的街道,如今没有任何行人路过,但是我却没有半分伤感,反而非常自在: “比起热闹,我更偏爱冷清。我最近经常在想——如果能把滑头鬼放在我身上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这该有多好。”
“半妖所生的孩子——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都是最近一直关注半妖话题的滑头鬼会更加在意的事情,”我顿了顿,随后继续阐明自己的观点, “比起一位只是普通人类的厨师,显然他会更倾向于去与这样的存在交流。”
“直接说出本质原因显然不近人情,既然其他的理由也是理由,那为何不使用?总之我希望他能找到更感兴趣的人或事,随后自然而然地远离我,”我看向了两面宿傩, “你也同样。”
“哦?口口声声说着直言不讳是不近人情,结果到我这里便有话直说,”两面宿傩一边把玩着手中的四魂之玉,一边语气悠哉地说道, “那么之前提出交友的提议,想来也不过是希望通过增加日常相处,令我尽快发现你是一位无趣之人,从而主动远离吧?”
我一直知道两面宿傩极其敏锐,但是我也没有想到他会猜到这一点。
“既然你已经知晓这些,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断交?”
听到这话后,两面宿傩把玩四魂之玉的动作一顿,他看向了身旁的白发之人——
那人与他几乎同色的赤色眼眸依然平静无波,仿佛与整个世间都隔着一层迷雾,于是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站到了世界之外。
“别再做梦了,”两面宿傩嗤笑一声,他的语气充斥“既然你要我往东那我就非要往西”的极端逆反,随后便把手中的四魂之玉直接安入我脖子的铁链上——
清脆的声音响起,珠子被轻巧地卡入其中。
“你是逃不掉的。”
我看向脖子上此时悬挂着的宝珠——
也不知道两面宿傩到底想了什么,它竟真的比刚才又深邃几分。
仿佛是企图将人拉下地狱的恶魔身上的颜色。
————————
第46章
第四十六个分歧
我知道现在被拒绝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
“为什么要逃?”
他刚刚的话语令我感到几分迷茫。店铺和资金都在这里,显然想要直接离开这里对我来说弊远大于利。
“所以你准备就这样天真又被动地等待我主动远离你?”两面宿傩挑眉。
“这只是其中一种方法,”我自动忽略他话语中嘲讽意味极重的修饰词,继续阐释我的观点, “其实只要杀死了你,那么我就不需要再等待。”
“哦?”没想到他听到这话后来了兴致, “我记得当初你亲口说过杀死我不过是不希望我因更多的恶行而再无轮回,如今却换了一种截然相反的说法,”此时他像是掀开物体光鲜亮丽的表面后望见了内侧的真实,于是脸上的戏谑清晰可见, “小厨师,你做人不厚道。”
我瞥了两面宿傩一眼。他说这些话与其说是因为被我伤到,倒不如说是打算看我为难: “请不要偷换概念。我从来没有提过想要杀你只有那么一个理由,正如你企图通过令我永无来世来使我积极面对今生一般,这也不止出于你扭曲的善意,还有很大程度上的恶趣味在内。”
曾经有猫跑进了我的厨房,趁我不注意把我桌上装调味料的玻璃小瓶推了下去,接着它就趴在桌上望着下边的碎渣,悠闲地摇着尾巴。
我觉得两面宿傩显然是这种情况的超升级进化版。
他此时摊了摊手,语气悠然: “被你发现了。”
“对了,”两面宿傩此时的目光落在四魂之玉上,似乎打算接着聊下一个话题,但是我完全不想继续闲聊,于是把冻鬼肉抽出一部分,在快速制成鬼肉干后直接递给两面宿傩。
他瞥了我一眼,此时眼中闪过几分然,显然是明白了我的用意,随后他轻笑着接过食物,安静地吃了几口,随后又转向围墙的方向。
“你不怕我在其中下毒,或者故意不把里面的鬼血处理干净吗?”
神乐第一次接过我的鬼肉串时显得踌躇,现在想来她大抵是认为我所给予的鬼肉串存在危险性,而两面宿傩即使前一秒听到我要杀害他,也依然在后一秒毫无犹豫地食用了我递给他的鬼肉干。
“哈?”两面宿傩此时已经跳回围墙上,听到我的话后在面朝我的方向坐下,叼着鬼肉干与我对话, “你这种把料理放在最前面的家伙,又怎会做出这类摧毁原则的行为?就像你大部分时候对我并无防备——你知晓我不屑于在暗处实施恶行。”
“确实如此,”我点点头,结束了话题。
在结束对话后,我便看着手中的冻鬼血陷入了沉思——它此时被我构造出来的铁片包裹,于是外界的阳光无法再触碰到它一分一毫。
由于在之前的晚宴上一下子做太多,又没来得及用其他肉类给它储能再生,此时我手中的这块已是最后一块——无法再被制成料理,只剩鬼血的一块。
晚宴上我选择以它为原料自然是因为我没有其他食材,而我注意到自己刚刚为了堵住两面宿傩的嘴,下意识选择了鬼肉。
我看向街道。
半条街的尸骸在此处密布。
不同种类的妖怪在此地永眠。
——明明还有如此丰富的崭新食材在前方。
——但是在刚才的一刻我却选择了最不费力的简单料理。
我放在身侧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收紧。
我知道为了贪图方便而反复制作简易料理并不会令厨艺精进,可是我的潜意识又对这种便捷的食材如何作想?
——因为可以无限再生,所以逐渐敷衍?
——因为方便快捷,所以一成不变地反复制作?
——这种可以无止境生产又简单方便的食材,对我而言到底是福还是祸?
我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不破不立。
铁制的外表皮缓慢地展开了它自己,包裹在其中的洁净寒冰此时暴。露在阳光之下,折射出绚丽的光泽,而坚冰之内的鬼血在日光中逐渐消融。
拿着冻鬼血的手不断抬高,直到举到完全盖住头顶的骄阳之时才停止,而内部鬼血的消逝速度随着高度的增加不断增快,外部的冰晶也不断落下,转眼间便只剩下一小块。
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猩红的冻鬼血上。
“你在做什么?”
一道声音在我的前方响起,随后一只拥有紫黑色指甲的大手直接包裹住最后的那一小块冻鬼血。
“制作一成不变的便捷简易料理不是我的目的,如今它已阻碍到了我的前进,”我没有看向面前的两面宿傩,而是继续注视着冻鬼肉——此时它已经被彻底包成摸不透光的模样, “所以现在我必须摧毁它。”
我注意到在听完我的话语后那只手依然紧握,于是又提醒道, “你该松手了。”
面前之人嗤笑一声: “但你的眼泪可不是这么说的。”
这时我才发现竟有晶莹的液体从眼里中不断流出,随后顺着我的面颊流下。
——我感到悲伤。
这其实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当初不小心被销毁是一回事,如今主动摧毁又是另一回事。
手中的正是最后一块鬼血,如果它消逝在这里,这就代表名为“鬼”的物种不复存在——
我从今往后都再也无法做出与鬼相关的料理。
内心中的想法交错融合,最后汇聚成了我不甘心的一句话——
“……每一种食材都是独一无二的。”
那只大手依然未松开,于是我转向了手的主人——两面宿傩。在泪眼模糊的视野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话语清晰地传到我的耳边: “谁管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总之我之后还想吃鬼。”
“既然你觉得它会阻碍你以至于想要摧毁它,又希望有朝一日能再料理它,那不如直接寄放在我这边,”他的语气悠闲又嚣张, “反正你又打不过我——就算想拿也拿不到。”
“所以现在你这家伙可以松手了吗?”他轻扯被他环住的冻块。
我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些话,于是在愣神之时那冻块被他轻而易举地彻底拿走。
无尽的血水不知何时已经占据了整条街道,而一座佛龛此时立在身侧,它的大嘴正好朝向我们。
两面宿傩把手中仅剩的那一小块冻鬼血放入了佛龛的口中。阳光再也无法照及到它,随后那块鬼血仿佛被暂停了时间一般,连上边的冰晶都不再消散。
下一秒那座佛龛仿佛有生命般抬起口中的巨舌,而等到那舌头再放下去时上面已空无一物。我感觉到我对那块寒冰的感知瞬间消失,仿佛它已经落到一个与世隔绝的角落,再也无法被外界干涉。
“现在终于清醒了吗?”他瞥向我。
眼泪此时已经不再流下,而视野也重新回归清晰。
“其实我刚刚也很清醒,”我试图辩解。
他嗤笑了一声,显然是觉得我在说笑,随后又说道: “你所制作的鬼肉和妖肉固然美味,但是这远不及人。肉。”
“我现在还想吃你所制作的人。肉。”
我朝他的方向伸出了手: “这次还是手吗?”
他瞥了我一眼,原本搭上手臂的手微微往上移。
“既然你都这么问了,那不如换一种。”
紫黑色的指甲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诡异的光泽,下一秒他的手微微用力——
血液飞溅。
有什么东西直接被他从胸口掏出,最后随意地被丢到我的手中。
“试着做做看这个吧。”
——那是一颗血淋淋的心脏,上面的血液依然温热。
“人类的心脏。”
他露出了恶质的笑容,随后故意把染血的脏手贴在我的左脸上,接着微微下滑直至抽走,直接糊了我近半脸颊的血: “你没有用我的心脏做过料理吧——这可是超级新鲜的高档食材哦?”
毕竟刚挖出来,新鲜是肯定的,但我完全不知道“高档”这样的字眼从何而来。我观察手中的心脏,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我又想到两面宿傩显然比我懂人类的心脏,或许他的心脏确实有过人之处。
正当我准备拿他的洁白和服擦脸时,一阵清风拂过我的面颊,我望向风至的方向——
神乐此时正乘着风漂浮在空中。
早在离这边还有一段距离之时,气流就已将刺鼻又浓烈的血腥味送入她的鼻息。等到再近一些后,满街的血海便映入眼帘,而上边又新增了众多新尸骸。巨大又诡异的佛龛耸立在正中央,向四方张开怪异的大口。
神乐只精通妖力,又诞生没多久,从未见识过少见的领域展开,自然对现状没多少了解。正当她神色逐渐严肃之时,又看见了佛龛附近的二人。
高大魁梧的四手男性不知为何胸口心脏位置竟空了一块,鲜血不断从其中流下,而那颗缺少的心脏正落在旁边的白发之人手中。
即使是拿着他人的心脏,那人眼中也依然没有半分波澜,而脖子上的四魂之玉似乎比她离开之时更加混浊。不仅手上满是血液,就连面部都染上一些——像是掏出他人心脏时被血液溅到脸部,接着用手进行擦抹后留下的痕迹。
血水渐渐消失,佛龛也隐去身影,但是对其内心所造成的震撼仍未消逝。
我注意到神乐此时的表情竟有些僵硬。
思索几秒后,我觉得极有可能是她看到我手中的心脏,下意识想到了她自己被掏出心脏的相似处境。
为了神乐的心情着想,我决定在去之前就把心脏处理掉,以免她再次触景生情: “稍等片刻,等我去厨房把这颗心脏制成料理后再出发。”
明明我的话语极其真诚且贴心,但不知道为何神乐似乎变得更加僵硬。
两面宿傩看到这一幕笑出声: “李梅,你这明显是在越描越黑。”
在他的提醒下,我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神乐似乎以为是我掏出了两面宿傩的心脏。
我看向他胸口此时因反转术式渐渐愈合的伤口,此时依稀可见刚刚被撕裂时的惨烈。
“这颗心脏是我朋友为了吃而自己掏出来给我的。”
虽然我的厨艺并不能算上精良,但如此不讲究的随意做法明显就不是我的手笔。为了根除她的这种误解,于是我又解释了一句——
“我的挖心技术并没有他这么糟糕,要看我现在向你展示一次吗?”
我刚想捡起地上的冻妖,企图表演一个掏心,结果发现神乐又往远离我的方向飘了几米: “……不必。”
“你被他人误解不全是我的问题——你自己显然也要占一半的原因,”两面宿傩把他的心脏又重新从我的手中拿走,直接两三口咽下。他甚至还在吃完后舔了舔嘴角的血迹,显得意犹未尽: “料理可以等之后再制作,现在明显是那边的事情更重要。”
他分明说的是“重要”,但我却莫名觉得他在说“有趣”。
而在他说话之时,我也没有闲着。
我将脸和手上的凝固血液用寒冰溶解,随后极其顺手地用他的洁白和服擦掉。
两面宿傩暼了我一眼,随后又看向神乐的方向: “你口中的那只半妖如今在何方?”
神乐听到这话后将手中的折扇一扬,扇尖指向了一个方向: “人见城。”
“那就走吧,”我此时已经将脸和手上的鲜血全蹭到两面宿傩的和服上面,然后朝着神乐所指的方向走去。
我贫瘠的知识储备显然不足以令我知晓人见城的具体位置,也不知道那里是怎样的地方,不过既然有人带路那就没有问题。我就这样果断地放弃了思考。
而就在我准备跟着神乐向前走时,被两面宿傩单手按住了肩膀,强行停下了脚步。
我迷惑地转向他。
而两面宿傩此时正看向神乐: “你还记得你是从哪里得知四魂之玉在这里的消息的吗?”
“自然是风告知了我这一切,”黑发红眸的女性说道。
“是吗?”他意有所指, “在这之前真的没有其他存在了吗?”
“当然……”此时神乐突然意识到什么,于是本想说出口的“没有”卡在了喉咙之中,最后直接消失,变成了另一句话语, “……奈落曾对我简单提起过四魂之玉易主之事。”
而这正是她去采集情报的最初线索。
听到这个答案后,两面宿傩的语气意味深长: “所以你怎么确定你如今的一举一动不处于他人的视野之内?你又如何知晓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不处于他人的计划之中?”
神乐并非驽钝之人,只是寥寥几句话,她便知晓原来是奈落故意透露信息,引导她去探寻。若奈落一开始便知晓她有反叛之心,那么也能料想到她后续的大致操作——引这二人前往人见城正是他的真正目的。
神乐沉思了几秒,接着得出了结论: “既然奈落想要四魂之玉,那么人见城里必有埋伏——瓮中捉鳖。”
依然放弃思考的我只是安静听着他们的对话,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两面宿傩嗤笑一声: “像他这般想通过外物来强大自身的蝼蚁,内心比尘埃还弱小,自然不会与我硬碰。比起瓮中捉鳖,或许祸水东引更适合他——想要或者拥有四魂之玉的除了李梅和他外,还有其他妖怪吧?”
神乐这时想到了同样拥有四魂之玉的犬夜叉一行人,若是将他们引入人见城,再与两面宿傩二人相遇——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她这时终于理解了奈落的目的。
犬夜叉一行和两面宿傩二人都需要四魂之玉,于是他们之间的矛盾不可能调和。更何况犬夜叉性格不太稳重,两面宿傩行事随心所欲,双方相遇之后很可能直接交战。
前者实力并非极其强劲,与后者相比显然不足,但犬夜叉一行一路走来,无论碰到怎样的对手,始终是有惊无险。若世间存在气运一说,那他们必然是持大气运者,所以最终会如何发展还真不好提前下定论。
但不管情况如何,占据主场优势的奈落在双方的注意力放于对方身上之时,显然能轻而易举趁机夺走其中一方的四魂之玉。
神乐暼了我一眼。
我此时已经神游到大气层之外,看起来毫无防备。
——若是好运,或许双方的四魂之玉都能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那蝼蚁的本体现在不一定在人见城。”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放在里面的自然是诱饵,而本体则隐在暗处窥望。
“那他如今在何处?”神乐问道。
“我自然不知晓,”两面宿傩摊了摊手,语气悠闲又带着几分嘲讽, “引路者反倒来问寻路人,这还真有些意思。”
被这话噎到说不出话的神乐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如今局势的巨大反转令她此时思绪混乱。
她清楚地意识到或许自己的行动全在奈落的掌控之中。
倾洒在神乐身上的阳光无法带给她任何温暖,但是却在另一边的镜面留下反光。
镜面微转。
微卷长发的男性此时正透过神无的镜面,窥视着街道上的三人。
为避免被发现,奈落并没有将画面拉近。他很早便知晓神乐的反叛之心,本来多疑的他自然更不会给予她任何信任。暗中引导神乐前往那屠妖的店铺也有以她为弃子,打探出更多消息之意。
看来她也只能到这里了。
半妖眼中的漆黑不断沉淀,随后他拿出了一颗心脏——
神乐的心脏。
黑发红眸的女性对此一无所知,正如她对奈落此时的位置一无所知一般。
“不过李梅知道那玩意在哪里,”两面宿傩这时拍一次我的肩膀,直接把我从神游中拉回现实。
根本就没在听他们聊什么的我迷茫地看向了他。
——你在说什么?我知道了什么?要找什么玩意?
“无论多么微小,只要曾使用过咒力,就会留下可被追寻的残秽,妖力自然也同理,”两面宿傩指向了人见城的方向,随后扬起嘴角看向了我——
“现在去感知那只半妖行动的痕迹吧。”
虽然两面宿傩说得非常简单,但是神乐知晓真正实践时的难度。奈落本身便是极其擅长隐藏的妖怪,其他感知力强大的妖怪想要知道他的所在尚且困难,一位人类又能做到什么地步?
神乐看见这位白发之人望向远方,随后那人摇了摇头: “抱歉,我什么都感知不到。”
“没事,这本就不是能轻易办到之事,”神乐对这样的结果并无意外。
而这时两面宿傩开口,他的语气显得极其无语,并直接说出了神乐难以理解的话语: “你这家伙能不能把自己的技能用心去记一记?就算把对应关系以你自己的方式记下来也行——我前几天明明刚和你说过妖力是红烧。”
由于妖力不像其他技能那样好用,所以我几天不用又忘了怎么用,如今听他一点拨我直接茅塞顿开。
“那我再试试看,”我说道。
两面宿傩说得极其轻巧,听起来没有什么难度,于是我觉得这应该是容易的事情,不存在问题。
“单单依靠感知存在一些困难,或许还有其他更加简单的办法,”神乐委婉地表示这种方法很难实施,不如另寻他路。
两面宿傩嗤笑一声,没有多言。
而我此时注意力不在这里,完全没有听进去神乐的话语。
就算同样都是红烧,不同厨师所能达成的效果也不尽相同。我不知道人见城在何处,但我在理解妖力的那一刻,闻到了那些层层迭迭的气味。
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于是再微小的气味也依然被我察觉。
感知又捕获,察觉再分辨。
千百种气味,万千只妖怪。
——我抓住了最核心的那一道气息。
“找到你了。”
正当奈落准备掐住神乐的心脏时,他瞥见——
镜面中原本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白发之人此时微微转身,最后竟在面朝他的方向停下。
那双赤眸不偏不倚,似乎透过了镜面望见了他。
此时那人的手指渐渐抬起,直指他的胸口。
镜内与镜外的界线仿佛在此刻破碎,一指划出破局之道。
轻笑声响起,有人的嘴角上扬成极度愉悦的幅度。
血水以镜中的街道为伊始不断泛滥,不知何时已经竟蔓延到奈落的脚下。
——领域已至此地。
庞大的佛龛遮天蔽日,如今已屹立在奈落的前方。
诡异的巨舌正躺在他的面前,似乎下一秒便将他吞噬。
在佛龛之上,随意坐在白发之人身旁的鬼神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神似嘲讽似戏弄——
“抓到你了。”
————————
神乐:?所以你们就这样过去直接把我抛下了?
第47章
第四十七个分歧
在我指出方向之后,便被两面宿傩直接用手捞到佛龛之上,随后场景迅速翻转,直接来到百里开外——
面前的黑发红眸男性手中正握着一颗心脏。
他的眼中闪过几分震惊,似乎从未想过事情会这般发展。
老实说我也没有想到。
照理说我们所寻是的半妖,而从他的耳朵上我看不到半分的妖怪特征。虽说我能从他身上感受到妖力,但保不准这妖力也是其他能量所转换而来。
“是不是我找错了?”我看向他手上鲜血淋漓的心脏,随后对身旁的两面宿傩说道, “你看他就像是准备要做心脏料理的同行。”
这模样不就是我刚刚的翻版吗?
“你以为天底下所有厨师都和你一个样吗?”两面宿傩对我的说法嗤之以鼻。
短暂的惊诧之后,奈落已经回神。前方的二人看起来悠闲至极,竟在这里聊了起来,似乎一点不把他放在眼里。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不少。奈落始终想摆脱自己的半妖的身份,成为真正的大妖,如今面前的嚣张行径显然令他不快。但实力差距摆在这里,奈落知晓自己就算再如何不满,也无法增加攻击力,造成更大的实质性伤害。
只能撤退。
“神无,”随着奈落的一声令下,面无表情的白发女孩将手中的镜面偏转,正当即将朝向佛龛上的二人之时——
撕裂空气之声响起。
一条长痕瞬间贯穿镜面。
原本完整的镜子瞬间支离破碎。
“是什么让你误以为能在我的领域里为所欲为?”有人在嗤笑。
无数的触手早已在奈落身下展开,他没管身后一块块散落的镜片,只是一边构出结界一边飞速往远处狂奔。他手中的心脏已经换成一块玻璃石——神无的心脏。
正当他准备掐碎石头,令神无自爆企图拖延时间之时,他发现一只拥有修长寒冰指甲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搭了上来。
冰雪载道,寒冰缠身。
白发之人不知何时从佛龛的上边下来,如今竟已来到他的面前。
此时无数坚冰上涌,将他禁锢于此方。
无法躲避,不可逃离。
手中的玻璃心脏被轻巧取走,而那人空闲的那一只手已经抵在他的胸口。寒冰构成的尖锐指甲刺入身体,却没有半滴血水溅出。
一转一提,就如同从头顶拿下一片落叶,仿佛轻巧地绕过躯体的感知,他的心脏已完完整整地落入白发之人的手中。
甚至连疼痛都没来得及出现,那人已将手中的心脏丢向佛龛,随后是第二次切割。
我没有想到他身上竟有这么多心脏。
一颗挖完竟还有下一颗。
难道他是由心脏构成的妖怪吗?而且我注意到好几颗都只是普通地存在身体里,拿出来根本不需要多少技术,仿佛就是为了方便拿取而这般设置。
正当我思绪纷飞之时,又是一颗心脏落入我的手中。
而等神乐赶到现场后,便看到了如今一面倒的局势。
佛龛的大舌上放着好几颗心脏,其中有一颗刚好是自己的心脏。在拿走自己的那颗并放入身体内后,她又将玻璃心脏拿起,走到已经因镜子破碎而倒地的神无身旁。
玻璃心脏被她递到神无的面前: “我们自由了。”
面无表情又遍体鳞伤的女孩微微抬头,于是便看到神乐此时畅快的笑容。
她原本一片死水的眼神似乎第一次出现了波澜,她将自己的手往前伸,于是碰到了那颗冰冷的玻璃心脏: “嗯。”
姐妹情深的场景没有引起两面宿傩半分注意,他也没有关注另一边掏心脏的情景。四手的男性随意地坐在大舌上,他的手中正拿着一颗心脏。
两面宿傩划开心脏,拿出了藏在其中的四分之一块四魂之玉。
本就混浊不堪的珠子碎片在落入他手中之后,变得更加漆黑。火焰在他的手上凭空出现,不仅将他手上的污浊之物全部烧毁,也将沾在碎片上的血液与器官残渣一并烧除,只剩下纯粹的漆黑碎片。
本来我前来此地便不是为了料理,在掏完所有的心脏之后,我便打算把主场交给神乐,自己回程去料理两面宿傩的心脏。
等我走回佛龛时,他看向了我: “终于好了?”
“是的,”我客套性地问了一句, “你呢?
他直接将我脖子上的四魂之玉取下,随后与他手中的那一块放在一起。仿佛在奇迹此刻出现,隔在两者中间的寒冰破碎,最后它们合二为一,变成了完整的半块。
“快好了。”
“你……”还要做什么?
我的话完没有说还,二分之一的四魂之玉便被他顺手塞进我的口中,随后顺着我的食道下滑。
——四魂之玉原来是能吃的吗?
在意识模糊到即将昏迷之时,我最后看到的便是他愉悦上扬的嘴角。
时光的齿轮疯狂转动,岁月的画卷极速纷飞。
等我清醒之时,我发现自己竟坐在大宅的走廊上,不知为何视角比平时高了一些。
两面宿傩不在此地。
正当找不到人询问的我对于现状感到迷茫之时,便看到一只纸鸟正从远方而飞来。
似乎是我家的那一只,但是奇怪的是它此时长满两面宿傩的花纹,上面也并没有那颗冻大脑,而是托着一个小盒子。
它最终停在我的上方,随后微微侧身,于是身上的盒子落在我的面前。
这一举动随意至极,直接将盒子的盖子震开,露出其中的对象——
整整二十根手指。
而完成任务的纸鸟化为一张纸落入我的手上,我发现上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行极其潇洒的字迹——
“千年之后再与你相会。”
————————
李梅:啊?
快要完结了(拇指)
这篇文我最想写到的情节要开始了(搓手手)
第48章
第四十八个分歧
虽然我记得自己似乎没有见过这样的字迹,但是不知为何我竟然知晓这出自谁的手笔,仿佛已经见过无数次——
两面宿傩。
而我甚至还知道面前的二十根手指是咒术师死后留下的咒物,不能再算作人类,就仿佛有人曾在我身旁向我反复解释过很多遍。
——这里似乎是梦境,这里似乎也是未来。
我不知道我如今是窥见了未来之景,还是直接来到了未来,但我觉得现实中的我应该没事。
我不知道纸鸟上的大脑为何消失,也不知道今朝是何年,但我知道两面宿傩又搞了什么大事情,然后故意把他自己弄成了咒物。
似乎有谁曾在我的耳边嘲讽式地低语: “咒物无法被摧毁——若我以咒物的形态存在,你便永远无法杀死我。”
——那么如果做成料理呢?
我不知道如今将手伸向盒子之人是未来的我,还是现在的我,但是我知道无论是今夕何年,只要此人依然是我,那便会持有同样的想法,做出同样的举动。
我将盒子端到了厨房。
像往常一般开火,如平时那样倒油。
——就算是梦境,如果偶然来到未来,我想知晓什么?
——我想知晓我是否在遥远的将来做出过能发光的料理。
未来慷慨地向我展现它的一切,于是我知晓——
哪怕是遥远的将来,我依然未能办到过哪怕一次。
而我知道这一次也不行。
我的技术比之前更加娴熟,我的技巧比之前更加丰富,但如今的我只想尽快把这道料理做完——那些技术与技巧根本没怎么用上,更不要谈及超越自身了。
我没有想到两面宿傩就算是在未来也如此执迷不悟,宁可以咒物这般无法动弹的姿态存活千年,也不愿死亡直接迎来下一世。
——何必在世间徘徊千年?
——不如尽早去迎接下一世。
于是我的料理越做越快。
而在做完之时,我发现这份乱七八糟总之被我烤熟的料理上竟冒出了亮光。
刺眼的金光在空中炸开,直接充盈了整个厨房,和我当初在电视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我竟做出了第一道发光料理。
——明明没有用到任何非常规的高档食材,明明没有用上任何高超的技术与技艺,除了敷衍就只剩下敷衍,但是它竟成为了我这两辈子的最高之作。
我实在是想不明白。
就像如今我依然没有分清这里是梦境还是现实,不知道我在窥视未来还是此地便是未来,也不知道两面宿傩为何要用四魂之玉把我带到这里。
庄周晓梦迷蝴蝶,我对于现状一无所知。
但是有一件事我很清楚——
我准备送这脑子转不过弯的蠢货一程。
二十根手指在料理后被制成了汤汁,直接被我一饮而尽。
毒素在我的体内喧嚣,不断有鲜血涌出,但是我没有使用反转术式修复。
一道含着杀意又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在我的脑中回荡——
“李梅你这个蠢货,你打算硬生生把自己弄死吗?!”
由两面宿傩开启的反转术式不断修复我的躯体,把我从死亡的边缘拉回。
“没有关系,我们都有来世,”我试图说服他,但是他只回我一道冷哼。
平日的两面宿傩很难说服,如今不知是梦境还是未来的这位两面宿傩似乎更加沟通,我放弃了思考,不再与他交谈。
我的思绪此时已经飞到了其他的地方。
刚刚的我分明能使用他手指里的庞大咒力,但是如今使用权被他所夺,只能使用分毫。
——如果能拥有无穷的咒力,在死前我会想做什么?
我知道此时此刻未来的我会朝前方伸出手。
我知道此时此刻现在的我会朝前方伸出手。
我知道此时此刻过去的我会朝前方伸出手。
于是无论哪个时期的我都会朝前方伸出手。
——我朝前方伸出了手。
“我想要将整个世间冻住。”
我想要冻住游鱼。
我想要冻住飞鸟。
不像之前的那一角,我想要冻住世间的一切。
——我想要一直冻到我迎接来世,能再度拿起菜刀的那一刻。
脑子里原本嘈杂的声音此时平息,在沉默之后他发出了一声叹息——
“你这脑子转不过弯的蠢货。”
“仅此一次,只此一秒。”
他施加在咒力上的禁锢被彻底放开,冰雪从我的脚下向四方蔓延,转眼周边已尽是寒冰,就连空气都被冻结。
游鱼停息,飞鸟滞空。
时间仿佛被停滞在这一刻,透过冰雪我看到了世间万物。
下一秒,寒冰丝丝碎裂,万千的色彩重新回归万物,云开始浮动,风开始游走。而人们似乎没有发现这缺失的一秒,继续着他们的寻常日常。
一切回归正常,而我如冰晶般破碎在晚霞之中,随风飘散——
世间再无名为“两面宿傩”的咒物。
世间也再无名为“李梅”的人类。
短暂的黑暗过后,我发现自己此时正站在一条河流的前方,正当迷茫的我打算待会寻人问路之时——
“李梅,”一只黑紫色的大手从河里伸出,直接环住了我的脚踝,把我带入了水中, “黄泉的水滋味如何?”
他恶劣地对我笑道——
“这里是地狱。”
“你终究还是被我拉了下来。”
我的眼眸微微睁大。
阳光照不到这里,但是却能照到其他的地方。
奈落在被挖去心脏又被夺走四魂之玉后,整只半妖变得非常好打。神无与神乐轻轻松松地对他进行了痛快的姐妹双打,把从出生以来的所有委屈都发。泄在他的身上。
神乐本来打算到那巨舌之上拿奈落的心脏,结果发现这些心脏竟被丢了一地,直接拾取便是。而两面宿傩正随意坐在巨舌上,他的膝上此时正躺着不知为何而陷入沉睡的白发之人。
白发之人此时似乎是梦到了什么不妙的情景,于是眼泪从那人的眼角不断流下。而原本抓住两面宿傩手臂的手渐渐用力,尖锐的寒冰指甲直接刺穿他的手臂,鲜血从伤口处不停流出,但两面宿傩却连余光都未给他的伤口一分,只是饶有兴致地用另一手遮住了那人的眼部。
李梅的妖力拥有能看到未来的效果,那么只要用四魂之玉加强效果,便能持续地看到更为遥远的将来。
——你会看到在你的死后并无来世。
——你会知晓你原本的坚持都是徒劳。
玉在破碎之后才能折射出更加璀璨的光泽。
“快点醒来吧。”
恶魔在此刻低语。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你在知晓来世无望的玉碎之后,终将露出的绮丽光泽了。
————————
没有到未来,只是看到未来(死前)
由于李梅无论哪个时期的想法都差不多,所以李梅分不清面前之景是未来的自己所做的行为,还是自己现在所做出的行为。
总之就是一个沉浸式体验未来(拇指)
#朋友一生一起走#
为了推我的另一个朋友垂水杏的文,我进行了一个极速更新(什)
《小心消费陷阱》
文案:
很多年后,记者们把全宇宙异世界两万年人物志上的人采访了个遍,发现了他们的共同爱好。
一一网购。
在第一次见到那间传闻中的黑店前,咒术师/黑X党/猎鬼人/替身使者/刀剑付丧神们坚信着贵的不如对的,对的不如白给的,坚决不踏入消费陷阱,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沦落到把看家本领挂出去卖的地步。
但后来,新春大甩卖,圣诞十连抽,双十一满减好心的俄罗斯人抱着店长的大腿问可不可以分期付款买个圣杯,迦勒底御主抢劫达芬奇求时光机,最强咒术师不仅赊账还想学专业小白脸钱债肉偿——
大家:真香。
#本店商品名录
【钢链手指的拉链式便携厕所(赠原装进口阿帕茶)】
【座敷童子邀请券(三个月)】
【一根风干手指(1/20)】
【日之呼吸(残本)】
【幻想御手】
持续更新中
一一大家好,我是个中间商,大部分时候他们会把第一个字去掉叫我奸商。总之,我是个兴趣使然的奸商,很高兴认识你们,以及记得收藏店铺。
这是一篇我已看完的完结文。杏杏的文笔一向很牛,女主人外属性极高,无论和哪个人物都好磕(什)属于电波合上就会很快乐的文。无论是构思还是描写都很漂亮,因为是完结文所以不用担心更新问题(拇指)
然后她最近的预收大家可以收藏一波: 《[咒术回战]坏甜心与咒灵相似性观察》爷青回(拇指)
第49章
第四十九个分歧
似乎做了一个非常漫长的梦境,等我睁开眼之时,便发现一只手正随意地搭在在我的眼睛上边。
“醒了?”两面宿傩含着几分愉悦的声音传来。
我把他放我脸上的手移开,随后站起身。而在此时我不知为何下意识剧烈咳嗽起来。随着我的咳嗽声,半颗珠子从我的口中被呛出,随后瞬间化为虚无,显然已经因里面的妖力耗尽而彻底消失。
这时我想起刚刚是两面宿傩把这半颗珠子强行塞进我的口中的。看着此时露出恶质笑容的男性,我发现此时自己非常想给他一拳。
而此时此刻我也顺从自己的内心想法直接出手,企图给他一击重拳。而这般毫无掩饰的攻击显然不会得手,直接被他轻巧地用手接住: “没想到你竟如此愤怒,看来梦里未来的我做出了不得了的大事情。”
他的语气显得更加欢愉: “你到底做了什么样的梦,不如说来听听?”
我本来想用事实说话,有理有据地怼他,但是此时我发现我的脑海中竟空空如也,什么都想不起来。
在沉默了几秒后,我只能回答道: “……我忘了。”
他仔细地观察了我的表情。在发现我说的确实是实话后,他面上的表情瞬间消失,看起来有些可怖。
两面宿傩自然知晓预知未来需要妖力,而记下未来也同样需要妖力,照理说二分之一四魂之玉的妖力完全够用,但是如果之前有谁使用了太多——
他瞥向了不远处在地上茍延残喘的奈落。
“原来如此,”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冷笑一声, “竟是你这没用的废物坏我好事。”
两面宿傩径直朝奈落的方向走去,此时显露出来者不善的气息。
而此时神乐来到了我的身旁,她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 “你还好吗?”
“没事,”我顺着她的目光摸上我的面颊,恰好摸到停留在脸上又还未完全干的泪珠。
虽然我现在已经不再哭泣,但显然做梦的时候有在落泪。
她身旁那位面无表情的小女孩此时正安静地盯着我。
“这是我的姐姐神无,之前也处于奈落的控制之下,”神乐向我介绍道。
原来是姐姐而不是妹妹吗?这时我想起神乐其实真实年龄没有多大,神无此时的面貌才更接近她们的年龄。
我注意到神无手中的镜子依然是被两面宿傩所破坏的模样,而面上也有着同样的划痕,于是极其顺手地用反转术式把她的伤势全部复原。
小女孩很有礼貌,在伤势复原后客气地朝我点点头: “多谢。”
我看着她乖巧的模样思考了几秒,接着开口询问: “小朋友,你愿意和你妹妹一样加入滑头鬼大家庭吗?”
她瞥了一眼神乐,随后点点头: “好的。”
在对奈落进行了无间断的虐杀与复活之后,两面宿傩此时的面色不再如刚才那般阴沉,他直接将半死不活的奈落丢向神乐,随后坐回佛龛之上,不再搭理人。
“你不杀他?”我问道。
我本以为按照他的性格最后会给这只半妖致命一击,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轻易地将其放过。
他兴致缺缺地瞥了我一眼: “若是死在她们手中,会令那废物感到更加屈辱吧?”
虽然他在说着平日能令他快乐的事情,但是他此时的语气一点都不快乐,显然还没从“干了坏事但我完全记不得”的情况中彻底走出来。
我看他这副闷闷不乐的模样没什么想法,只觉得他完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自作自受,”我说完便重新在巨舌上坐下,随后靠着佛龛不再言语。
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梦,总之流了很多眼泪是事实,再加上不久前因为鬼血而哭泣的那一次,短时间内连哭两次的我直接收到了身体发出的疲惫抗议。
此时我看着不远处两位小朋友暴打奈落的场景,突然想到自己两辈子加起来已经年纪不小,不再有这种活力。
——这就是青春吗?
正当我如此感慨时,身下的巨舌微微蠕动,我按在舌上的手掌侧面感觉到了微凉的触感。
我瞥向异样之处,原本被大舌吞下的冻鬼血不知何时已经被它吐出,如今那对象刚好划到我的手旁。我把冻鬼血又重新推进它的体内: “我现在没有心情给你做料理。”
“在想什么呢?”两面宿傩啧一声,接着从上面跳了下来, “你从早上起来开始到现在,是不是又什么东西都没吃?”
这个“又”听起来真的很过分。
“吃了,”我下意识反驳。
“那你吃了什么?”他挑挑眉。
我努力思考了几秒,最后实在想不起来,只好说道: “四魂之玉。”
“这可真是能填饱肚子的宝珠呢,”他嗤笑一声,把重新拿出的冻鬼血塞我手上,语气中嘲讽的意味极强, “也不知道哪个傻子昨天因为沉迷做妖怪料理而直接饿死在大街上,今天又打算以同样愚蠢的方式死亡。”
这话我完全无法反驳。
“但是这里只剩下不能食用的鬼血,需要先用其他的肉类先养殖。”
“要求真多,”他听到这话后直接面不改色地撕下一条手臂,随意地扔给我。
“人活着可真难,”我叹了一口气,随后开始飞速制作鬼肉料理。
“是你活着可真难——你能活到现在就是一个奇迹,”两面宿傩注视了我几秒,接着微微挑眉, “现在像这样随意地制作鬼肉也不会再掉眼泪了?”
我的手一顿。
“……你现在冷静一点,”他用手按住了我。
我没搞懂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又为何要把我按住,总之我向他解释道: “我现在很冷静。”
“虽然我不知道我到底梦到了什么,”我现在依然想不起具体的事情, “但是也并非一无所获。”
似乎有些从梦中得到的感悟被保留了下来。
“我现在觉得我之前对于厨艺的想法过于狭隘,简单方便的料理又如何,快速制成的料理又怎样——那些都是料理。”
“是吗?”他见我神色正常,于是收回了手, “再以同样的方法对你使用四魂之玉估计很难得手,不如把它用于其他途径——你可以窥视到做出发光料理的那一刻未来。当然前提是你有这样的未来。”
“多谢,但是不用了,”那个仿佛迷雾一般不真切的梦似乎什么都给予我,但是似乎又给予了我过多, “我已经知晓我在料理上的欠缺,做出发光料理只是时间问题。”
“是高档的食材吗?”他问。
“不是,”我答。
“是特殊的厨具吗?”他又问。
“也不是,”我再答。
“是高超的技艺吗?”他接着问。
“依然不是,”我继续答。
“你是永远想不出答案的,”我原本也不知晓答案,但是如今终于开始明白, “因为答案是心。”
“一颗为了他人而制作料理的心。”
“一颗想着他人而制作料理的心。”
“……这可真是令人作呕的答案,”两面宿傩听到这些话后露出了恶心到想吐的表情, “简直和那边姐妹情深的场景一样荒谬又可笑。”
“我回去了,”他说道。
“是你把你带过来的,自然也要把捎我回去,”我把他的断手所制成的烤串递给他,随后把冻鬼血升级而成的冻鬼肉丢进佛龛中,而自己吃起了烤鬼肉。
他接过断手: “不错。”
下一秒,熟悉的大宅已在我的面前。
两面宿傩在收回领域后重新跳上围墙,接着就在上边晒着太阳不再动弹了——他似乎特别喜欢待在高处。而我在简单的进食后又开始研究料理。
在沉迷料理之时,我已经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两面宿傩突然出声询问我: “还有一件事我很好奇——我本以为你会一直哭泣到苏醒,结果你睡到后来就不再落泪了,这又是为何?在遥远未来的梦境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连梦境的大致内容都完全记不得,这种和具体细节相关的问题更加不可能回答上来。
梦境中的未来几乎没有给我留下多少痕迹,就算再仔细思考,最多也只能获得情绪感知上的零星答案——
“大概是在梦境的最后感到了安心。”
“哈?”他露出了混杂“这是什么鬼东西”和“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的嫌弃且好奇表情, “所以那时的我到底做了什么?”
……这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开始感到迷茫。
“再详细的信息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我自己看破了红尘,”我实话实说, “说起来在我那遥远未来的梦境中,你是否有出现过还是一个问题。请不要自我意识过剩。”
未来的事情依然未有定数。
但是我知道有一件事是真实的——
料理。
不管未来的路通往何方,我知晓料理始终陪伴我左右。
而我此时已经不再记得的是——
在遥远未来梦境的最后,现实中的我开始不再落泪的那一刻——
有人在地狱遥指头顶苍天。
“与我一齐毁灭此地,随后一同重返人间。”
他看向了我,肆意地轻笑道——
“如何?”
我深受感动,随后找到了地狱中的狱卒,反手给了他一个举报。
我依然遵守秩序。
而他依然视秩序为无物。
即使是在碧落黄泉,我和他的分歧依然没有消失。
不过从那一刻起,我开始思考通过合理渠道把我和他一并带回人间的可能性。
地狱的食材实在糟糕,还是人间更得我心意。
————————
好了,完结了(拇指)
感谢端午给了我足够时间码字。
之后就是番外,有什么想看的在评论区提一提,我看看哪些我有灵感的,挑几个写写(拇指)
第50章
第五十个分歧
起初是两面宿傩心血来潮的一句话语——
“河里的鱼都快被你喂肥了,该抓起来吃了。”
顺着这个话题聊着聊着,不知怎么我们就聊到了大海。
于是最后演变成——
“不如直接去海边吧,”他提议道。
现在已是我的第二世,应该比其他人多出不少的生活经历,但事实上我这些年始终生活于陆地,从未出海捕鱼过。
我不知道两面宿傩有没有捕过鱼,但是按照我的刻板印象来说,拉渔网需要靠的应该就是身强体壮,总之他看起来非常适合捕鱼。
直接把他给安排上的我欣然同意这个提议。
我不认识路,但是我接着发现这也没什么问题。两面宿傩捞起我后直接展开领域,下一秒便来到了海滩上。
正巧是夏日炎炎,就算隔着鞋子都能感受到沙子的炙热。鞋里进沙的感受并不好受,于是我干脆把鞋脱了下来放在一旁。
我刚想提醒两面宿傩在沙滩行走时最好不要穿鞋,结果发现他不知何时已扔了鞋子,甚至还把衣服脱光,如今全身上下只剩一条大裤衩。他放松地坐在地上,随手抓了一把沙子,眉眼中尽是悠闲。
注意到他竟已经开始自娱自乐了之后,我就不再管他。
我此时正在专心致志地制船。
自从能构铁之后,我制作东西的能力直线上升。以前都需要动手,但是如今只需在头脑中构思,便能搭建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多样的地形实在有趣,沙地我倒是鲜少接触,”在两面宿傩那边饶有兴致地自说自话之时,我已经将简陋的铁船制好,随后一脚踏了上去。
“不知若全部扬起,又会是怎般场景。”
“李梅,不如我们来见识一番。”
突然被叫到的我迷茫地看向他的方向。而他的话音刚落,迅猛的风刃便往地上快速一击,漫天的沙暴瞬间在此地扬起,随后汹涌从天上压下。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铁船直接侧翻,我整个人落入了水中。
无尽的海水朝我涌来,随后我的意识逐渐模糊。
等清醒过来之时,我发现自己已被人捞起,此时正躺在岸上。在经过几次不自觉的咳嗽把口中的海水呛出后,我看向了扬了我沙子又把我从海里捞起的两面宿傩——他此时坐在我的面前。
“我没想到你竟然一点水都不会,”他摊摊手,显然对于造成我溺水的事情没有半分内疚。良心完全不痛的他似乎是想到刚刚我溺水的狼狈之景,于是甚至还毫不掩饰地嘲笑出声, “这种基本的生存技能该学一学了。”
“你这周的饭没了,”我对他说出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真是小气,”他托起下巴, “让我想想用什么让你改口。”
“如果你也去海里强行溺一次水,我就可以当这件事没发生过,”我此时终于有力气坐起声,随后伸出手指向了海边,示意他自觉点地跳下去,给我当面表演一个溺水。
“我不要,”两面宿傩听到这话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 “让他人溺水自然要凭本事,虽然令你溺水只是误伤而并非我的本意,但你想——产生溺水的结果全靠我制造的沙暴。”
听起来竟还有几分自豪。
“如果你不高兴,那不如直接打一架吧,”他扬起嘴角,眼里满盈的战意不断朝外涌现, “不过我不会相让并且我的水性极好。”
刚清醒过来的我听到他叭叭叭对我说了如此多的话语,只觉得头疼。
“你如果再废话,那就是不止一周的事情了,”我说道。
两面宿傩注视着我,发现我确实毫无战斗的打算后,他眼中的战意逐渐消散。最后他摊摊手,继续回旁边自娱自乐去了。
待他离开之后,把身上海水抽走的我突然发现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牛皮纸。似乎是海滩被两面宿傩彻底翻新一次后,原本埋在沙子深处的对象终于显露于世间。
我拿起了这张牛皮纸——虽然似乎被深埋了很久,但是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见。
找两面宿傩过来翻译这些文字是最快速且便捷的选择,但我现在完全不想和他交流,就算他如今正在远处朝我喊着“李梅,快来看这个新食材,你不过来我就把它吃了哦,”我也直接无视了他。
牛皮纸上的文字不少,一下子阅读这么多文字令我头脑再度发昏,但是在缓慢的阅读后,我还是读懂了其中的大致意思。
总之这是关于“烧烧果实”的一份介绍说明:那是一种归属于“恶魔果实”的神奇果实,食用者不仅能产生火焰,就连身躯都能转化为火焰。这样果实在增加实力的同时也存在弊端,海楼石和海水能克制住食用者的能力,令其失去力气。而在食用者死亡后,这颗果实又会重新从体内脱出。
——如果我能使用火焰……
正当我畅想未来之时,我的余光瞥见了来自不远处的耀眼火光。微微抬头望向那边,我发现不知何时两面宿傩已经整个人变成了火焰,似乎是觉得这种变化很有趣,于是他正在随意地切割着火焰手臂玩。
在注意到我的视线后,他转向了我,那些绚丽的火焰瞬间还原为原本的躯体,唯有手臂依然是灼目的焰火。他朝我的方向晃动着手,像是炫耀又像是在展示: “我刚刚吃了一个难吃但是很有意思的果实。”
我突然想起他刚刚说过“李梅,快来看这个新食材,你不过来我就把它吃了哦”,意识到很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我颤抖着手,指向了牛皮纸上的果实图像。
“它是长这样的吗?”
他似乎没有想到我还能有图像,在微微挑眉又观察了几秒后答道: “没错,这图还真的挺像。”
手中的牛皮纸瞬间被冻结,随后在空中一片片化为虚无。
打架对两面宿傩来说是快乐的事情,于是我现在不打算和他打架。寒冰构成的指甲在我的手上出现,我走到他的旁边试图把他身体里的烧烧果实拿出。他似乎不太明白我打算做什么,以为我只是对这种现象感兴趣,于是此时站在原地任我摆布。
被我戳出的伤口流出了鲜红的血液,他饶有兴致地用手指沾了一点。而下一秒他指尖上的血瞬间变成了小火苗,随后他的手微微移动,停在我的面前: “这个果实真的很有趣。它能令身体的任何器官都能变成火焰,血液也是同理——而就算离开身体也还能按照我的想法行动。”
我没有搭理他。
而我在发现不管怎么试都无法把烧烧果实拿出后,沉默了几秒,终于接受了这个悲伤的事实,随后抬头对他平静地说道: “……择日不如今日,两面宿傩——你不如现在就去自尽吧。”
我发现我此时竟又记起了他的名字。
“哈?你为什么更生气了?”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陷入了思考。
两面宿傩显然不可能自尽,而我暂时也想不出干掉他的方法,于是果实根本无法从他体内掉出。
注视了他几秒后,我又收回了视线,重新走到海边。
原本那只铁质的船已因侧翻而彻底沉海,于是我便又构出一只新的铁船,踏了上去。
铁船在海上悠悠飘荡,我把冰制的捕鱼网放了下去,试图捕些鱼缓解心情。
而下一秒船只微晃,四手的男性已踩在我的船尾,半蹲着看向我: “所以你又怎么了?”
我此时没有关注他在说什么,只是看着他的脚下——我所构出的铁。
——海水能克制能力。
——果实在食用者死亡后会自动脱落。
两面宿傩没等到面前之人的回答,却见身下的铁船瞬间消失。掉水本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待会再游出来,结果他突然发现自己此时竟不再会水,而入水的身躯开始无力。
白发之人此时正站在他身旁的冰面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两面宿傩伸出手,抓住了那人的脚踝,企图将其也一同拉入水中,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正方形的巨大寒冰直接从他的头顶出现,直接将他彻底压入水中。血液四溅,只留下断臂还环于上方之人的脚踝上——
无数的冰柱立起,共同构成了水中的冰牢。
“愿火焰指引你前往来世的路。”
冰牢镇恶鬼。
我此时站在冰面上。从愤怒中清醒过来的我想起两面宿傩现在还是个人,不能直接送入轮回。于是我决定在此地等候果实的掉落,并在他死后将他用反转术式复活。
水下之人没有半分挣扎,似乎如今的局势已定,但下一秒我便感觉来自脚踝的巨大拉力——那手臂如今离开了躯体竟还能自由行动,它此时大半部分变成了火焰。
来不及反应,我直接被拉下冰面。
此时我没有心思再顾及封锁两面宿傩的寒冰,自然不知道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当我即将再次落入水中时,竟被直接单手环住,有人在我的耳边低语: “你这家伙果然刚刚又没有听在我讲话。”
不知何时两面宿傩已经脱离了冰牢,一只手搭在我的冰面上,稳住了身体。
本着互相伤害的原则,我直接用意念把寒冰摧毁。而此时两面宿傩半截身体已经出了水面,已经因与水的接触不断减少而重新恢复了力气。
在冰面破碎的那一刻——
撕裂空气的巨大声音在此处响起。
一刃直接纵横海平面,瞬间将大海一分为二。
两侧是汹涌的大海,唯有中间被风刃开路,划出下方的一行万丈深渊。
我被他强行环住,一同从空中不断坠落。
“领域……”他本想用惯来的领域展开,但似乎又想到什么,于是扬起嘴角, “不如现在来试试新的能力。”
他用一只手卸下了另一只手,随后扔到下方,那手臂仿佛有生命一般,断裂处直接喷射出火焰,带领它冲向前方。而两面宿傩随意地坐在上面,飞回到海岸上。
在落地又把我放下后,他又重新把冒火的手臂装了回去: “刚刚在水下的时候,我终于搞清楚了你在气什么。”
“你想要我吃掉的这颗果实,因为食用它后能使用火焰,”他摇摇头,随意地将自己的心脏从体内掏出并吞下去,随后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 “拿东西各凭本事,你怎么能因为自己没拿到又拿不出来就随意迁怒他人呢?”
听着他的屑言屑语,我觉得他还是别明白这些比较好。
“我回去了——这个月你不用来我这里,来了你就看着我把饭倒给鱼吃吧,”我接着转头不再搭理他,没想到下一秒一颗形状神奇的果实被放到我的手上。
“溺水自然要各凭本事,可我也没说过我不能自尽再复活,”我转头看向他,发现他胸口的破洞已经消失。
两面宿傩指向我手中的烧烧果实,示意我吃掉。
我看着手中的烧烧果实,发现上面竟有一层粘液。
“这是什么?”
“应该是唾液吧,毕竟是我刚从嘴里拿出来的,”他若无其事地解释道。
我听到这话后立刻把烧烧果实丢进了大海中,并且用海水迅速洗了个手: “我现在不想要了。”
两面宿傩完全没看出我对他的嫌弃: “我给没给和你要没要显然是两回事,这一点你不能记仇。入水的事情也相互抵消——我们现在扯平了。”
“那么现在来帮我捕鱼吧,”我说道, “挑几只作为今天的晚饭。”
“这主意不错,”风刃在水中划开,几只巨大的海王类直接被斩出海面,最终落于岸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回去了。”
最终海岸上空无一人。
而大宅里的灯光再度亮起。
————————
我算了算,大概还有滑头鬼和现代(虎杖时代)的番外,穿原着的番外没有在我看来有趣的点,大概率不写。美食的俘虏解不深,应该写不出。其他看看大家还能提什么。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