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半道上,侯夫人就走不动了,坐上了肩辇。
楚含岫和赫连泽等人不用等他们,彻底撒开了手脚,比赛谁先跑到庄子。
于是一时之间,山道前边跑着几个衣衫轻薄的少年和一个少女,后边是紧紧追着,随时快要保护他们的奴仆,最后边是乘坐肩辇的侯夫人和赫连曜。
当几人看见半山腰上的温泉庄子,狠狠吸了一口气冲过去,然后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夏兰,快问问庄上的人给我们安排了什么住所,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赶紧洗洗脸休息休息,不然连午膳都没力气吃了!”
这话可真是糙,但赫连泽赫连静几人都笑了,纷纷道:“对,赶紧休息,哎呦我的腿,酸死了酸死了。”
面容白净,也跟着跑了一趟,坠在最末尾的庶女赫连玫也抿着嘴唇,眼睛亮晶晶的。
在侯府里,侯夫人对他们宽容大方,但也还有自家的阿爹和娘亲管着,何曾这么什么也不管地乱跑过,简直没一处不舒畅的!
住在庄子上看顾庄子,照顾来这里小住的主子的仆人听到他的话,连忙站上前:“含岫少爷,屋子都已经打理好了,小的们这就带您和诸位少爷小姐去休息。”
“嗯,”楚含岫道,“庄子里有冰吗,准备一些冷饮,等泽少爷他们几人汗水干一干,给他们盛一些去。”
“还有夫人和我哥夫那里,也备一些,对了,侯爷那份少加一点冰,冷饮里也不要用性寒之物。”
“是。”庄子里的仆人们在山脚下就已经知道他是这座庄子的主人,他们的卖身契也一并移到他的手里,对他的吩咐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一帮人散了,由下人带着去各自的房间。
简单洗漱后,楚含岫躺在床沿下边铺了竹席的榻上,边喝冰冰凉凉的冷饮,边让夏兰给自己按按两条腿,舒适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没到庄子之前,夏兰对有个庄子没什么概念,他六岁因为灾荒卖进县衙后院,看到的最大最繁华的地方,就是京都的靖国侯府。
他不知道原来庄子可以修成这样,跟楚家的那个小庄子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所以一想到这么好的庄子居然是自家少爷的了,晕乎得不行。
就在这时,伺候楚含云的另外一个嬷嬷来了,“含岫少爷,我们夫郎请您过去。”
楚含岫就知道他会见自己,穿上鞋子道:“行,走吧。”
庄子修建在半山腰,没有按照常规的院子那般一进院两进院地修建,而是依照山势,取各自不同的景,修成一处处小院子。
所处位置更高的温泉顺着天然的沟渠流下来,在小院子之间形成溪流,蒸腾的热气在这会儿不太明显,但是可以想象到,要是早上或是晚间,会是何种景象。
很快,楚含岫就被带到了楚含云住的,名为栖梧院的小院,一棵棵梧桐树枝繁叶茂,几种在夏季盛放的花木点缀其间,美不胜收。
楚含岫一进去,门就被嬷嬷关上了,坐在椅子上楚含云阴恻恻地望着他:“你很高兴,母亲把这庄子给了你?”
“自然是高兴的,夫人很慈爱,也很疼爱我们这些小辈。”
“那也要看自己配不配得上,”楚含云扬着下巴,“庄子的契书呢,给我。”
楚含岫回望着他:“大哥,这种东西怎么会随身收着,我放侯府了。”
“而且,我也不可能给大哥。”
楚含云指着他:“这些东西都是我的!你有什么资格染指。”
楚含岫道:“那大哥就得问侯夫人了,要不问哥夫也行。”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不听命令,楚含云的眼睛里带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把他勒死在这里的杀意。
足足喝了两杯茶水,楚含云才压住了这个心思,想着等楚含岫生了赫连曜的子嗣,他也能下手除了他,到那时,这个庄子也是他的囊中之物,对身边的赵嬷嬷道:“人来了,嬷嬷你看着办。”
赵嬷嬷手一抬,一个穿着小厮衣裳的年轻哥儿走上来:“含岫少爷,这是专门为哥儿诊喜脉的郎中,让他给你把把脉。”
“……”
救大命了。
原来把他找来最主要的是为了这个。
楚含岫感受了一下运动过后还有点酸酸的大腿和小腿,觉得要是怀了,恐怕都被他颠儿得重新投了一个胎。
更别说他不可能怀。
他把手伸到穿小厮衣裳的哥儿面前,那人的手指搭在他脉上的时候,他身边站着的夏兰,旁边的楚含云,赵嬷嬷,好几双眼睛都落在了上边。
“如何,可否有孕?”楚含云迫不及待地问。
穿着小厮的哥儿在他非常想楚含岫怀孕的目光下,摇了摇头:“回侯夫郎,含岫少爷并未有孕。”
楚含云的眉毛一下子皱得紧紧的,呵斥道:“下去。”
然后语气不善地质问楚含岫:“行房两次,你还没有怀孕,是不是你在中间耍了什么手段?!”
“大哥和赵嬷嬷不是看过我的孕痣,我耍了什么手段,哥儿孕育子嗣本来就比女娘难些,多的是成亲一两个月没有怀上的,”楚含岫问他,“大哥这么急做什么,好像恨不得我马上给哥夫诞下一个子嗣?”
被戳中了现在最大的秘密,楚含云咬紧了牙,恨恨地望着他。
楚含岫道:“对了大哥,上次行房的时候我跟哥夫说,学了一些按摩的手法,在他身上试了试,大哥千万别在哥夫面前露馅了。”
楚含云:“谁叫你多事的!”
楚含岫:“我做的事,不也算在大哥身上,说不定大哥和哥夫好一些,我也能多与哥夫行房,早日怀上哥夫的子嗣。”
明明是自己应允,甚至一手促成的事,听到他在自己面前提起跟赫连曜行房的事,楚含云还是涌起很多的怒火和嫉妒。
他冷冷地勾了勾嘴角:“楚含岫,你最好像你说的,早日怀上侯爷的子嗣。”
“出去!”
“是。”
一出栖梧院,楚含岫伸了伸懒腰:“回去躺一躺,之前跟阿泽他们说好了,用完午膳去庄子周边逛一逛。”
庄子建在半山腰上,虽然头顶的太阳热辣,但有山风吹拂,其实并不算热。
加上庄子上的管事准备齐全,给各处的主子们备了冰盆,楚含岫这一觉睡得着实舒服,直到夏兰轻声叫他起床,说庄子上的下人已经准备好了午膳,才揉着眼睛醒过来。
到了用膳的地方后,便看到除了楚含云以外的所有人都在,侯夫人和赫连曜一桌,其他几人坐在隔着一面轻纱的另外一张桌子旁。
楚含岫被侯夫人叫到身边,跟她和赫连曜吃了两碗饭,然后问侯夫人:“夫人,我和阿泽他们要去庄子周边逛逛,您去不去?”
“我可比不上你们,精力这么充沛,你们去吧,我还想在屋里躺一躺。”
“对了,你们几个不是哥儿就是女娘,出去玩记得带上奴仆,别伤到哪儿。”对侯夫人这种从小娇养的贵夫人,走那半段山道已经超出负荷了,白皙端秀的脸上有一点点疲色。
楚含岫点头:“那夫人您好好休息,今天晚上我还准备了些东西,要邀请您一起呢。”
侯夫人来兴趣了:“哦,什么有趣的东西?”
“到晚上您就知道了,”楚含岫竖起手指贴在嘴唇上,“要先保密,不然到时候就没多少意思了。”
“夫人我和阿泽他们走了!”楚含岫站起身,跟侯夫人挥挥手,领着一帮人出去。
侯夫人还真被他逗起了几分心思,眉开眼笑地对身旁的赫连曜道:“哎呦,含岫这哥儿实在是太招人疼了,脑袋里怎么那么多鬼主意。”
她迫不及待地身旁的吴嬷嬷道:“待会儿我修书一封,叫人送到国公府,就说我给少卿找了个夫郎,让他找机会来府里,跟含岫打打照面。”
吴嬷嬷之前就听金串儿提起过这位含岫少爷,两次见面下来,也觉得这含岫少爷特别让人喜欢,笑着道:“是,老奴一定吩咐人,尽快把信送到国公府。”
而另一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侯夫人心里超满意的侄夫郎的楚含岫长腿一迈,踩上一块山石。
旁边的小厮是庄子里的,指着上边道:“温泉的源头就在山崖下边,水流很大,一年四季都不会干。”
“顺着温泉的流势,雁荡山上除了咱们这座庄子,还有两座,不过离咱们庄子远,不会互相打扰。”
“泡温泉的地方就在上边?”楚含岫抬头看着,指着上边。
小厮点头:“对,其实各处院子都凿了水道,在屋子里也能泡的。”
说话间,他们几个已经到天然形成的温泉池子边上了。
只见坡度还算平缓的地方,一个个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温泉池子像玉片一般落在此处,袅袅白雾蒸腾,混合着温泉特有的轻微硫磺味儿,让上辈子没享受过,在现代也只泡过温泉酒店里不知道是真温泉,还是假温泉的楚含岫馋了。
呜呜呜呜呜,这才叫美好生活啊!
现在,这个庄子是他的,乱世来临前,他还能享受享受!
“阿泽静哥,咱们今天的晚膳就在这儿解决了。”双手叉腰,楚含岫吸着白雾道。
“???”同样也没泡过温泉,被温泉勾得心痒痒的赫连泽赫连静,赫连筝和赫连如,以及一起跟来的赫连玫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赫连筝指着脚下的地:“在这儿,用膳?”
赫连泽脑洞大开:“你别是想用温泉水涮菜给我们吃吧?”
楚含岫把登上雁荡山的时候,想到的主意说了:“烤肉都吃过吧,咱们今天就吃烤肉,不过不是厨子烤好拿上来的,咱们自己烤,烤成什么样吃什么样。”
“!!!”学过厨艺,但是只通皮毛的几人心里那根弦一下子被拨动了!
楚含岫掰着手指继续道:“不仅快要烤肉,还能烤菜,像一些时令的蔬菜,烤起来也非常好吃,正好我带了特制的香料,给大家尝一尝味道。”
“吃完之后,就快要一起泡温泉了,到时候让小厮们在旁边挂上一些遮挡的纱,咱们想怎么泡就怎么泡。”
别说了别说了,连一向清冷稳重的赫连静眼睛都亮了,更别说赫连泽和赫连筝,赫连如还有赫连玫,站在楚含岫身边问:“你再说得仔细点!”
就是想叫他们好好玩玩的楚含岫干脆把事儿分开,对他们道:“我想着,要不晚上的烧烤宴还有泡温泉,由我们自个儿做得了。”
几人兴致勃勃地看着他。
楚含岫道:“比如烧烤的时候,需要食材,那就让阿泽和小如带着下人去准备,准备哪些食材,需要多少,全由阿泽和小如决定。再比如泡温泉时遮挡的纱怎么拉扯,安排咱们到哪个池子泡,由静哥还有小玫把关决定。”
“那我呢那我呢,”一向毒舌,貌美的赫连筝没听到自己的名字,急了,“我也要做,这一听就很有意思。”
楚含岫当然没有忘了他,把他拉到自己身边:“你肯定不能闲着,跟我一起,做件东西,我记得你作画不错,是不是?”
一听没把自己落下,赫连筝翘起了小尾巴,挨着他道:“嗯,我画学得可好了,府里的先生说若是多学些年,能比得上好些作画有名的人呢。”
“所以,待会儿我们两个要做的那件事,你最合适,”楚含岫望向其他人,“怎么样,有兴趣做不?”
“有!”这当然比待在府里,去京都街上逛好玩多了。
赫连泽揽着赫连如的肩膀:“我跟小如去厨房了,看看庄子上的下人采买了哪些东西,能不能多凑几样,什么肉都成是吧,菜也成?”
楚含岫点头:“我那儿有卤包,待会儿你让人来拿,看看什么能卤就卤一点,对了,单独做一点饭,哥夫他不太能吃不好克化的食物,待会儿要让他吃点饭食。”
赫连泽表示自己明白了。
赫连静也带着赫连玫去忙。
楚含岫对赫连筝道:“走,我们也去准备自己的。”
赫连筝好奇得很,愣是想不明白今天晚上哪里用得着自己,跟个小尾巴一样跟在楚含岫身边。
楚含岫对夏兰道:“你跟平安去找管事问一下,有没有硬竹纸,拿个五六张来。”
有吃有喝有温泉泡,不还差点娱乐嘛。
楚含岫在平阳县的时候就弄了两副大越版的扑克牌,三五不时地拉着楚含清楚含茗还有楚含玉打,偶尔他阿爹和陈侍君赵侍君也会上阵,大家都喜欢得很。
他觉得,侯夫人和赫连泽他们也会喜欢的。
在他的描述下,赫连筝已经明白他们待会儿要做的东西大致是什么模样,扬着瓜子脸对楚含岫道:“含岫你就瞧好吧,我给你露一手!”
主子们要自己动手,下人们自然拦不住,也跟着忙活起来。
平日里几乎没什么人的庄子突然之间热闹起来,仆人来来往往,几个年轻的哥儿和女娘跟着走上走下。
睡了一会儿,就醒来的侯夫人听到窗外的动静,问金串儿:“有什么事儿吗,这么会儿功夫,就有两拨人走来走去。”
金串儿笑着道:“您说的招人喜欢的含岫少爷有新点子,让泽少爷静少爷他们当了一回家,在张罗今天晚上的晚膳呢。”
侯夫人来了兴致,往外边看了一眼:“说说,有什么新鲜的?”
金串儿一边扶着她下床一边道:“泽少爷他们卖关子呢,说到晚上就知道了,还问了您的口味,有什么忌口的。”
侯夫人笑着在梳妆台前坐下:“得,他们想藏一下就让他们藏吧,我们就等着吃了。”
——
随着吹拂的山风退了暑气,天空染上了铅灰色,一颗颗星子散布在夜空中,只等着在更浓重的夜色里散发更璀璨的微光。
楚含岫亲自去烧烤的地点还有温泉周围看了看,没发现一处不好后,对赫连泽赫连静他们五人道:“走,我们一起去请夫人和哥夫他们。”
忙活了一下午,终于到检验成果的时候了,几人比他还要兴奋,结伴到侯夫人住的小院子。
一直等着他们的侯夫人看见他们几人一个不落,齐齐整整的来,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故意道:“你们几个,来我院儿里做什么?”
几人一起给她行礼,楚含岫道:“夫人,我们来邀您去尝尝滋味不一样的烤肉,然后还有一些小活动,也希望夫人您参加。”
这会儿别说吃平平无奇的烤肉了,就是只去喝杯茶,侯夫人都是高兴的,她站起身,展了展双臂,贵夫人派头十足的道:“走吧,让我瞧瞧你们弄出了些什么东西。”
楚含岫几人相视一笑,跟侯夫人顺道去旁边的院子,找赫连曜。
睡得比侯夫人还要久,才起没多会儿的赫连曜听到他们的来意,看了几个弟弟一眼,最后目光落在楚含岫脸上:“嗯。”
第24章
最后叫的,是楚含云。
听楚含岫和赫连泽他们说晚上的晚膳是烧烤,面色沉了沉道:“母亲,侯爷,我还是有些不舒服,就不去了,我让赵嬷嬷去厨房端些清淡的粥来就行。”
侯夫人有些可惜他不去,但是并未强求,嘱咐赵嬷嬷:“照顾好你家主子,有什么事及时派人告诉我。”
“是。”别人不知道楚含云为什么不去,赵嬷嬷却是再清楚不过,在她勒令楚含云不要跟三皇子见面没几天,就发现楚含云怀孕了。
所以他们才会催促楚含岫赶紧怀孕,就怕楚含云什么时候不小心漏了馅儿。
侯夫人还有些担心楚含云,离开之后又让人回去,拿自己带来的秘制的膏药,给楚含云送去。
楚含岫走在她身边,宽慰道:“夫人不必过分担忧,大哥和我自小都有这个毛病,在马车上待的时间长了,就会难受,休息休息就没事了。”
“对哦,含岫你刚才侯府的时候,也是因为在马车上颠簸了几天,身体不适,”侯夫人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些许,“不过可能这次路程短,你没什么事。”
“从平阳县到京都,足足十天,这儿却不远,才一个半时辰,无碍的,”说话间,搞烧烤的地方已经到了,楚含岫指着前边放置着灯笼,明亮的空地上,“夫人,到了。”
侯夫人和赫连曜随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庄子坐后边的空地上,悬挂着不少的灯笼。
明亮的烛光下,可以看清有一个高度正合适的炭盆,炭盆上放着擦洗得干干净净的铁丝网。
旁边并起来的长条桌上,则摆着不少用铁签穿好的肉片,肉块,肉卷,以及各式各样的蔬菜。
远处,则是用纱围起来的温泉池子,数盏灯笼放置在各处,看着极有意思。
楚含岫道:“烧烤这边是阿泽和小如一起弄的,吃的食材,用的碗碟,东西的摆放,全是他们的主意。”
“温泉池子那边是静哥和小玫的主意,到时候咱们吃完了烧烤,正好可以去泡一会儿温泉,玩一玩。”
说着,楚含岫有些狡黠地凑近侯夫人,道:“夫人,咱们今天晚上这顿烧烤是有规定的,自己烤成什么样,就吃什么样的,您要不要先试试。”
“?”侯夫人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这会儿愣是怔了一下,指着烧烤,“要自己烤?”
“对,我会牢牢盯着夫人的,不准吴嬷嬷和金串儿姐姐银串儿姐姐给您开小灶。”
侯夫人瞧着他,突然展颜一笑,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小滑头!”
但是侯夫人觉得很有意思,山珍海味她吃过,金银珍宝她从不缺,但是亲手给自己做吃的,她还真没试过,让金串儿给自己挽起袖子,走向烧烤那边:“你过来给我演示一下,怎么弄。”
吴嬷嬷,金串儿和银串儿都呆了,下意识想跟过去。
楚含岫指着旁边的另一个炭盆,对她们道:“吴嬷嬷,金串儿姐姐银串儿姐姐,你们的也准备好了,也来试试吧,放心,我会照顾好夫人的。”
对他,几人还是比较信任的。
而且自从侯爷坠马,她们已经很少见到侯夫人这么开心,互相对视一眼,对楚含岫行礼道:“那就劳烦含岫少爷了。”
她们是侯夫人身边得用的嬷嬷和丫鬟,对自己动手烤东西吃这种事也有些感兴趣。
侯夫人都去了,其他人更是动得飞快,炭盆边和桌子旁边围满了人。
侯夫人兴致勃勃,站在放烧烤串儿的桌子旁边,拿起两串羊肉,两串肉质肥厚,吃起来有些脆脆的蔬菜,还有一串泡发后撕成两半的香菇,对楚含岫招手:“快过来,教我怎么烤!”
楚含岫跟青然说了几句话,走到她跟前,挑了自己的那一份,带着侯夫人来到炭火旁。
给东西刷了一点油,支到铁丝网上:“东西都用香料腌渍过,有一点基础的味道,刚开始只刷一点油就够了,烤好之后要是觉得味道淡,那里有调好的调味料,想吃辣一点的就放点那个辣椒粉,想吃香一点的放五香粉。”
烤串儿一放到炭盆上,就被炭火烤得发出滋滋声。
侯夫人也把自己的烤串放到上边,坐在矮凳上等,不久,她举起一根快要燃起来的肉串:“哎呦,怎么起火了!含岫,含岫这怎么弄?!”
楚含岫也不直接上手帮她,在旁边闲适地道:“夫人你快甩一甩,把火甩熄灭。”
侯夫人手忙脚乱地甩着火的肉串,火熄灭了接着烤,很快,两人的成品出来了,一个油光铮亮,看着焦黄脆嫩,一个乌漆嘛黑,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吃的……
侯夫人傻眼了,望望楚含岫的,再看看自己的。
楚含岫呼呼吹了两口,把最上边的羊肉吃到嘴里,对着侯夫人竖起大拇指:“好吃!”
他拿来的调料包是他自己亲手调配的,味儿别提有多好,旁边的赫连泽赫连静,以及跟来的仆人们以及烤得不亦乐乎,吃的头都抬不起来。
更别说他烤烧烤的手艺一等一的,最大程度地激发了香料和食材的香味儿。
侯夫人有些馋,但是记着他定下的规矩,挑了一串儿看起来没那么糟糕的肉,吃了一口。
楚含岫在旁边看着,看那串肉烤得没那么糊,没阻止她。
下一秒,侯夫人端着盘子去重新挑了一些烤串儿,“好吃!”
楚含岫勾了勾嘴角,这玩意儿,一吃味道,二吃一个参与感,反正就侯夫人烤的串儿,他觉得应该……不怎么好吃,但侯夫人现在的高兴一点都不假。
这次,在楚含岫的提点下,侯夫人铐得有模有样,比刚才那些好了不止一个档次。
侯夫人扬着白皙的下巴,拿起一串递给楚含岫:“尝尝怎么样。”
那模样,跟打了胜仗的猫一样,楚含岫接过来,吃了一口沉吟了一下,望着侯夫人:“嗯……”
侯夫人望着他。
楚含岫道:“烤得很好,好吃。”
“是吧,烤到一半的时候我就觉得一定不错!”侯夫人自己也拿起一串,楚含岫突然把自己那串伸过来,跟她的肉串碰了碰,“敬夫人一肉串儿。”
听说过敬酒的,还没见过敬肉串的。
侯夫人望着碰在一起的两根烤肉串,愣了一下,随即大声地笑开:“好,敬一肉串儿!”
下边人的思绪随着主子走,看侯夫人这么开心,大家放得更开了,一片欢声笑语。
不知何时,赫连曜坐在椅子上,被健仆抬到炭盆边,他旁边的青然手里也端着四五串东西。
侯夫人看到自己儿子,愣了一下。
楚含岫在旁边道:“还让厨房准备了一些膳食和粥饼,哥夫要是吃腻了,就换换口味。”
本来想说他不适合吃这些,不好克化的侯夫人因为楚含岫的话,一下子反应过来。
儿子好不容易出来看看,自己说那些话实在是有些煞风景,他自己心里有数,不会做对身体不好的事。
她把凳子拉得挨近赫连曜一点,头头是道地道:“要先刷一点油,不然火一上来就糊了,还要随时翻翻,不能烤糊,考糊了不好吃……”
这些都是楚含岫刚才跟她说的,这会儿一字不落地说给赫连曜。
赫连曜苍白消瘦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些许笑意,在侯夫人的教导下烤串儿。
——
半个时辰后,烧烤活动才结束。
不能撑着肚子进温泉,早就有准备的把今天下午跟赫连筝做的几副大越版扑克牌拿出来,拉开了几张桌子:“玩法很简单,四种花色都是从一到十三,还有一个大鬼,一个小鬼……咱们不赌银子,就赌这个!”
吃了不少烤串儿的侯夫人这会儿靠在椅子上,第一个问:“那赌什么?要是赌银子,我还能当放银的。”
“夫人,您这个大庄家荷包那么鼓,借多少都掏不空您,我们可不想欠您一屁股的债!”
楚含岫站在中间,刷地把准备好的一个竹篓提溜出来:“咱们赌这个,输一局,在脸上贴一张纸条子,直到找不到地方贴为止。”
“现在,我先跟夏兰,还有小筝演示一局,想玩的待会儿就可以上手了。”吃完烧烤打牌,这才是正常的娱乐啊!
跟他画了一下午扑克牌的赫连筝已经知道玩法了,夏兰在县衙后院就玩过,三人坐到一张桌子上。
没那么柔软的硬竹纸,画了大越随处可见的四种花草,从一到十三,还有两个鬼王。
最先凑到楚含岫身边的侯夫人只见楚含岫拿的牌不算差,也不算丑。
“一对三。”赫连筝拿到先出牌,率先出牌。
坐在楚含岫上手的夏兰道:“一对六。”
轮到楚含岫了,他毫不犹豫,“一对十三。”
……
在被赫连泽赫连静赫连如赫连玫,以及众多仆人的目光中,赫连筝输了,牌一般般的楚含岫和夏兰配合,先赢一局。
楚含岫刷地从竹篓里扯出一条细长的纸条,在旁边的碗里沾了一点水,啪唧贴在赫连筝额头上:“好,小筝先输一局,奖励一根纸条。”
漂漂亮亮的赫连筝脸上就这么多了一根纸条,在细微吹拂的山风里晃来晃去,侯夫人那兴致,比刚才烤烧烤还要高:“我来,谁跟我来几局!”
楚含岫和赫连曜看了看对方,坐下一起陪她。
然后……众人就眼见着她脸上的纸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多,不管她跟楚含岫一帮,还是跟赫连曜一帮,还是自己拿到明牌,都是输输输。
在看到旁边脸都憋得通红,好几次差点儿笑场的金串儿不得不给她捞着脸上纸条,不然她的视线都会被挡住的时候,楚含岫跟赫连曜打了一个眼神。
赫连曜明白了,隐秘对青然做了一个手势,然后青然走到侯夫人身后,在侯夫人看不到的地方一顿比划。
如此里应外合,这把拿到明牌的侯夫人终于赢了,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
然而她忘了自己现在脸上贴太多,遮挡了视线,站起来就看不到了,赶紧让金串儿搭一把手:“好不容易赢一局,可得快点给他们两个贴上,金串儿银串儿,给我捞开些!”
“是。”金串儿银串儿一人一边,给她捞开脸上的纸条。
夫人左挑右选,选了两条长一点,宽一点的,沾了水先贴到赫连曜额头上,再贴到楚含岫额头上:“不错,你们两个也输给我了。”
明亮的烛光下,赫连曜冷然俊美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浅淡的笑意,楚含岫少年气十足的漂亮面容笑容灿烂,嘴里的话就跟带了让人不由自主开心的东西,三言两语又把侯夫人逗得开心不已。
望着坐在一处的两个孩子,侯夫人突然恍惚地想,要是嫁过来的是含岫,好像也不错……
很快侯夫人就因为自己这个念头觉得愧对楚含云,她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含岫好,含云也是很不错的孩子。
以后含岫出嫁,自己多给他添一些嫁妆,把他当自己的哥儿疼。
扑克牌大业进展得如火如荼,以至于泡温泉的时间都往后延了再延。
刚才跟赫连曜合力把侯夫人贴满纸条的楚含岫,望着在另一个偏僻的对角泡温泉的赫连曜,想着今晚其实可以找机会给赫连曜治疗一次。
刚才他发现,赫连曜拿牌的时候,手都有些隐隐的颤抖,多治疗一次,他的状况就会好一些。
楚含岫估摸着时间,跟赫连静赫连泽他们说自己泡够了,回去休息,然后带着夏兰悄悄来到楚含云的院子,跟他们说了这事儿。
急得眉毛都要烧起来的楚含云和赵嬷嬷巴不得他尽快怀上赫连曜的子嗣,道:“含岫少爷,侯爷泡的温泉池子那里不会有什么人突然闯进去吧?”
楚含岫道:“不会,那儿就青然一个守着,到时候青然退开,就没什么人会打扰了。”
“山道昏暗,温泉池子旁边的灯笼少,跟在床帐之间差不多,哥夫发现不了什么的。”
赵嬷嬷点头:“老奴知道了,您收拾收拾,老奴现在就跟您一起去,”她转头看向楚含云,“侯夫郎您待在屋里,在含岫少爷回来之前不要出现在人前。”
而夏兰,也被楚含岫留在自己院子里,以防有熟悉的人突然找去,可以更好地掩盖过去。
很快,化了妆,在眉梢点了孕痣,穿着楚含云衣裳的楚含岫带着赵嬷嬷向赫连曜泡的温泉池子走去。
远远地,两人就看见守在前边的青然,楚含岫不着痕迹地拉开跟赵嬷嬷的距离,脸避在赵嬷嬷的阴影里。
看见他们,青然拱手行礼:“夫郎。”
赵嬷嬷道:“青管家,夫郎他听说侯爷在此处泡温泉,特意准备了一些防寒暖身的汤水,送来给侯爷。”
青然望着容颜娇媚,半张侧脸上孕痣如花苞绽放的夫郎,连忙退到一边:“夫郎请,侯爷已经泡了一会儿,怕是没有多久就要起了,到时候您招呼小的一声便是。”
装作楚含云的楚含岫点点头,带着赵嬷嬷往上走去。
男子和哥儿女娘有别,赫连曜泡的温泉池子离楚含岫他们泡的,有五百多米的距离,中间还隔了一个凸出来的山壁。
望着被几层轻纱围着,透出光亮的温泉池子,楚含岫对赵嬷嬷使了个眼神,让她去把里边的灯笼拿出来两盏。
赵嬷嬷点头,在口子那里道:“侯爷,老奴是夫郎身边的赵嬷嬷,夫郎得知您在此泡温泉,亲自带了防寒暖身的汤水来找您,只是夫郎觉得这儿的灯笼太亮了一些,叫老奴撤下去两盏。”
坐在温泉里专门为他做的石椅上,不会滑倒的赫连曜睁开眼睛。
他没想到夫郎会来这里。
他望着投映在轻纱上的模糊身影,道:“嗯。”
赵嬷嬷躬身拿了两盏灯笼出去,温泉池子一下子暗下来不少,楚含岫为了稳妥,还是绕后,把提盒放在一边,半蹲在他身后:“郎君。”
随着夫郎的靠近,赫连曜闻到了一股浅淡的香,每次行房的时候,夫郎都会换掉白天甜腻的香。
突然,他看到一双白腻如玉,脚趾圆润可爱的脚伸进温泉里,随后是小腿,大腿,腰……
他抿了抿唇:“夫郎还是先回去休息,我前几日刚发过高热,不宜——”
楚含岫赶紧截住他的话头:“我知道,我只是想给郎君按一按,嬷嬷找的人说,多按按您会好一些。”
楚含岫默默嘀咕,咱也没那么禽兽,连个病人都不放过,反正都已经见到他了,行房成不成并不重要。
他手伸到赫连曜小腹处的穴位,忽然觉得,这儿虽然没刚才那么亮了,但还是保险一点好。
一把扯下腰间两指宽的丝绸系带,对赫连曜道:“郎君,听那人说,遮住眼睛更能察觉到按摩穴位的细微之处,我给你系上。”
说着,不等赫连曜说什么,把系带遮住他的眼,在后脑勺打了个结。
这么多次相处下来,楚含岫算是摸到几分他的脾性,不管面上多么冷然寡淡,但对家人很不错,这点小小的要求,他不会不答应。
果然,眼睛被湿哒哒的系带遮住,他也没说什么。
而楚含岫,也在这会儿第一次光明正大地看衣衫不整的他。
第25章
肌肤苍白,面容清瘦。
一双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嘴唇微薄,不管在男子,哥儿,女娘的眼里,赫连曜的长相都当得起俊美二字,宛若一柄开了双刃的利剑,不会被任何人忽视。
但是现在他眼睛蒙着一条乳白色的系带,大半身体浸泡在温泉水里,跟面容一样苍白削瘦的肩膀露出水面,看起来就像在水里沉睡太久,即将陨落的水中真神。
楚含岫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确定没有内力的他察觉不到自己的动作,手直接伸到他小腹处的穴位,指尖散发出异能,像一根针刺入他的穴位。
他上次在堵塞的穴位中,弄出来的痕迹还在,但是穴位周围又被暴虐的内力撕裂出无数条细小的伤口,而且比上次还要严重。
这样的疼痛,赫连曜一定每时每刻都感觉得到,但是包括楚含岫在内,今天都没有从他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痕迹。
楚含岫望了望他,静下心,先用异能把这些伤口治疗一下,然后开始疏通他的穴位。
一点,一点,再一点……
终于,当楚含岫异能消耗大半的时候,小腹处堵塞的穴位只剩下比灰尘还要薄的一层。
他停下手,没有一下子把异能形成的针穿过,而是操纵着一些异能,形成一个异能能量团,留在赫连曜的体内。
这样能量团不会立即爆开,冲开那层最后的桎梏,会先在赫连曜体内留存两三天,才产生作用,这样赫连曜就不会一下子把身体的异样,跟自己的“夫郎”联想到一块儿了。
疏通了一边,楚含岫轻松不少,按到了另外一个穴位上,这个穴位位于上边些的腰部,情况跟小腹处那个没有治疗前的穴位一模一样。
楚含岫先用异能治疗一下穴位里边密密麻麻的细微伤口,然后控制剩下的小半异能,刺入穴位……
赫连曜又产生了和上次一样的感觉,小腹处的穴位隐秘地刺痛,又酸又涨,还不等他问夫郎怎么回事,夫郎的手已经转到了腰部的那个穴位。
又是一阵刺痛后,夫郎好像从水里起来了,半蹲在他身后:“按好了郎君。”
“我们上来的时候青管家说,郎君您已经泡了一些时辰了,不宜再泡很长时间,我和赵嬷嬷下去的时候让青管家上来,伺候您回院子?”楚含岫边说,边解开他眼睛上系着的系带。
恢复了视线的赫连曜望着自己的小腹和腰部:“教你按摩之术的人,是从什么地方找的。”
楚含岫拿着系带的手一顿:“是一个叫平安的下人,他家祖上有这个手艺,后来家道中落,卖身为奴,在我院里做事,很勤谨的一个人。”
“郎君,是哪里不好吗?”楚含岫半蹲在他身后问。
问清楚来路,赫连曜道:“无碍。”
他想,可能是自己内力堵塞得更厉害,被夫郎碰触后引起的疼痛,但这点疼痛于他而言还在忍受范围之内,不必为此大费周章。
他道:“你先回院吧。”
楚含岫从他身后站起身,“是。”
边走,楚含岫边把系带往腰上系,但是在温泉水里泡得湿哒哒的衣裳歪七扭八的,楚含岫只得先把系带搭在手臂上,把衣裳扯了扯。
穿过身的赫连曜一下子便看到昏黄的烛光下,夫郎白皙纤瘦的后背,徒然收拢的腰线窄窄的,怕是只有他一手多一点那么宽,腰线下鼓起的弧度十分显眼,湿透的布料紧紧贴在上头,轮廓一览无余。
这还是以往行房时都是平躺着的赫连曜第一次看见自己夫郎的后背,俊美冷然的脸瞬间转回去。
背对着他,不像习武之人能够感知身边动静的楚含岫也没发现他的动作,弄好衣裳走出轻纱围着的温泉池子。
一百多米处,在那儿候着的赵嬷嬷看见他出来,上下扫了他几眼:“事儿成了?”
楚含岫点头:“成了。”
赵嬷嬷道:“回去记得按照之前做的,把腰垫高一些。”
“知道,咱们快下去吧,侯爷泡温泉的时间有点长了,难免青管家突然上来,查看侯爷情况。”
他这话说得很在理,赵嬷嬷不再多言,跟来时一样,让楚含岫半隐在她的身影里,走到青然面前,告诉他侯爷让上去伺候回院。
青然是赫连曜身边一等一的忠仆,在他眼里,什么都没有赫连曜的身体重要,闻言立即带着人去带赫连曜回院。
——
他们一帮人没有忙着回去,第二天又在庄子上玩了一天,吃够了玩够了闹够了,才在第三天早上坐上回府的马车。
经京都的时候,楚含岫让马车停下,跟侯夫人赫连曜他们说自己想去京都里逛逛,买点京都的特产给平阳县的阿爹还有弟弟们送去,晚一会儿自行回府。
侯夫人跟着他们玩了两天,面色红润,“身上带的银子够吗?在金串儿那里拿点。”
已经跳下马车的楚含岫点头,笑着道:“够的,还有多,那夫人我就先走了。”
“去吧去吧。”侯夫人跟他挥挥手。
楚含岫目标明确,直奔卖牛马牲口的地方,他不买马,马是战乱时候很惹眼的东西,不说官兵,就是匪寇都会想要抢到手里,毕竟马和牛,羊不同,是古代很重要的战略物资。
他想买的是骡子。
骡子不仅力气大,能够拉重物,也没有马那么惹眼,至少在乱世最开始的时候,凭他们父子几人也能够保住。
卖牲口的掌柜看见一个穿着不俗,长相漂亮的哥儿进来,拿着算盘走到楚含岫跟前:“哥儿……是要买马?”
“我们这里有几匹不错的马,如哥儿这样的人物骑上,定能叫人眼前一亮。”
楚含岫扫了一眼旁边拴着的骡子,“你这骡子怎么卖。”
看走眼了看走眼了,这么一个富贵哥儿,竟然不买马来买骡子。
不过上门的都是生意,老板带着楚含岫和夏兰,平安,走到栓骡子的地方:“上好的青花骡子,性情温顺,力气也大,一次驼几百斤没问题,哥儿真心实意地要,我也不喊高价,四两八钱银子一匹。”
这几头骡子都是一两岁的模样,正是力气最大的时候,眼睛黑溜溜的细长的耳朵呼扇呼扇。
楚含岫看得出,都是好骡子,道:“我要六匹,价格我也不讲了,你把那只小羊羔搭给我,怎么样?”
掌柜的一看他指的小羊羔,是他去收马的时候送的搭头,原以为养不活了,没想到命硬,愣是活了四个多月。
他瞧楚含岫也爽快,拨了拨算盘道:“行,哥儿你要得多,人也爽快,这小羊羔送了也就送了。”
“一共二十八两八钱银子,您要不要算一算,看看有没有什么错漏。”
用乘法口诀他手里算盘算得还快的楚含岫直接数出两张小额的十两银票,并八两八钱银子递给他:“掌柜的,您知道附近有没有宽大一点的院子出租吗?”
“我就说哥儿口音不是京都人,有啊,我们这一条街都是做生意的,几乎都是租的房子,从我这儿往前走几百米,就能看到一家门上挂着两把菖蒲的,他家刚好要租院子,哥儿可以去看看。”
“谢谢掌柜,”楚含岫对平安道,“你在这儿看着骡子,等我和夏兰回来。”
平安不问他为什么要买骡子,更不问为什么住在侯府,还要租院子,像个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儿。
不多会儿,花了十二两银子,租了半年院子的楚含岫带着夏兰转到牙行,挑了一家四口,和一大一小两兄弟,让他们跟着把骡子牵回院子里去。
现在楚含岫大部分时间待在侯府,租的院子,以及骡子小羊羔都需要人打理,比起雇佣外边的人,他更放心卖身为奴的奴仆。
大越对奴仆管理得很严格,一旦签了卖身契,你就是主人的私人财产,打死打伤不用负责,还可以想卖就卖。
出逃的奴仆一旦被抓住,就会被直接砍脑袋。
楚含岫还特地挑了有牵绊的,比如那一家四口,夫妻两人带着一儿一女,女孩才十四岁,男孩十一岁,为了孩子,他们也不会有歪心思。
另外两兄弟也是,弟弟身体明显要弱些,哥哥对弟弟维护得紧,只要他不刁难他们,给他们吃饱饭,想必他们没有逃跑的理由。
除了骡子,楚含岫还去粮行,跟粮行的掌柜定了不少的粮食,让他们送到院子里。
一个下午,面积不小的院子被堆得满满当当。
跟着他跑了一下午,腿都快断了的夏兰喝着水,累得哼哧哼哧喘气:“少爷,咱们买这么多粮食做什么啊,都够咱们吃好些年了!”
楚含岫望着平安,“等咱们回平阳,就开个粮食铺子,平阳的粮价比京都贵一些呢,能赚一点点辛苦钱呢。”
“???”夏兰懵了。
没想到自家少爷竟然打着这种主意。
至于旁边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平安,自然是不会信的。
但也不知道这位含岫少爷葫芦里再卖什么药,毕竟银子花出去了,买的只是骡子和粮食,对落云轩那边的计划没有丝毫阻碍。
楚含岫用手扇了扇风,也不在意平安探究的目光。
除了阿爹,谁会知道他买这些东西的用意呢,又不是囤积兵器,顶多别人觉得他想做点什么事,要用这么多粮食。
不过这些还是不太够,而且还要买一些必需品。
眼看着天快黑了,楚含岫打算改日再来买,带着夏兰平安回府。
刚进侯府,三人就看到府里的仆人面色严肃,急匆匆地小跑着。
楚含岫叫住一个仆人:“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仆人急急地道:“回含岫少爷,侯爷身体突然出了异样,邢大夫刚赶过去!”
楚含岫脚步一顿,望向赫连曜居住的蘅霄院的方。
快两天,他留在赫连曜体内的异能能量团终于爆开了。
他带着平安和夏兰:“走,去看看哥夫。”
第26章
蘅霄院内,赫连曜昏迷,双眉紧皱地躺在床上。
侯夫人,靖国侯,后院的赫连泽赫连静等人全都来了,楚含云也站在一旁,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含岫走过去,握了握侯夫人的手,问邢大夫:“邢大夫,哥夫他现在怎么样了?”
正给赫连曜把脉的邢大夫眉头紧皱,沉吟着放下赫连曜的左手,又拿起他的右手,然后对楚含岫招招手:“你过来,给侯爷把一下脉,看看是否是我的诊断错了。”
“是。”楚含岫走过去,牵起赫连曜的左手。
“怎么样,是不是脉象里有一股气息,连绵不绝,如波如浪?”邢大夫紧紧看着楚含岫的神情。
楚含岫跟着他学过把脉,确实,能感觉到他说的,确定地点头道:“是,有这么一股气,邢大夫,是这股气让哥夫陷入昏迷的吗?”
邢大夫怔怔地,望着赫连曜的目光里全是不可思议。
从赫连曜坠马到现在,对赫连曜身体状况最清楚的就是他,他确信,依照赫连曜的身体状况,再撑个两三年,必定油尽灯枯。
但是现在他居然在赫连曜体内发现了内力!
邢大夫让楚含岫退到一边,重新给赫连曜诊脉,语气里带着喜色地对侯夫人和靖国侯道:“老侯爷,侯夫人,你们不必担心,侯爷突然昏迷,并非病痛,而是他的玉屏穴不知何故,居然打通了,堵塞太久的内力一下子冲过穴位所致,很快,侯爷就能——”
他话还没说完,赫连曜缓缓睁开眼睛。
而已经听到他话的侯夫人不敢相信地望着他,“邢大夫你说什么……曜儿……他的内力恢复了?!”
老侯爷龙行虎步,抓住他的肩膀:“我儿内力真的恢复了?!”
同为习武之人,老侯爷比妻子更明白内力恢复意味着什么,就算儿子以后站不起来,但凭借高深的内力,也能用一些暗器,身体也会好不少。
邢大夫抚着胡须道:“老夫的诊断绝对不会出错,侯爷的玉屏穴确实不再堵塞,内力能够通过。”
“但是,玉屏穴和天钥穴相辅相生,侯爷的玉屏穴虽然没问题了,天钥穴却没变化,所以,这点内力恐怕只能护住侯爷的心脉,让他少一些身体上的疼痛。”
“够了,够了,只要曜儿能多陪陪我和侯爷,我就满足了。”侯夫人忍着泪道,脸上的高兴一点都不作伪。
已经醒来的赫连曜朦朦胧胧地听见邢大夫那番话,心头猛然一震,运转内力。
很快,他感觉到那股已经半年多不曾出现在他体内的内力,让他一时之间有些恍然。
他的内力恢复了,但是又没有完全恢复。
没有天钥穴,这股内力比较微弱,连他全盛之时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但是有这一股内力,他的寿命不再一眼就望得到头。
赫连曜望着眼眶红红的母亲,面色有异的父亲,以及屋子里其他人,“好,邢大夫你留下,彻查一下我的身体,查找玉屏穴为何会恢复的原因。”
邢大夫对此也极度好奇。
天底下不知道多少习武之人,因为练功失误,或者与人对战时伤到了筋脉和穴位,内力全失,沦为废人,现在说不定能找到让其恢复的办法,怎么不叫邢大夫这个医术痴迷者想要探究一番。
赫连曜继续道:“我玉屏穴恢复一事,只让今日在场的人知晓,并且不要散布出去。”
虽然赫连泽赫连静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但纷纷点头,说一定约束好下边的人,不会到处乱说。
他要查看身体,来看望他的人全都散了。
除了邢大夫,唯一留下来的老侯爷面色严肃:“曜儿,你是担心有人想对你不利?”
赫连曜抬起凌厉的凤眼:“有一事,我未与父亲母亲说过,坠马那日,我就察觉到玉屏穴和天钥穴出了问题,犹如被火烧一般,才会在搭救洛钦宇的时候脱力,从墨影身上摔下去。”
老侯爷的眼睛里瞬间带上了滔天的怒火:“所以,那不是意外,是有人算计了你!?”
“是谁!”
“本侯要砍了他的脑袋,把他碎尸万段!”
赫连曜道:“玉屏穴和天钥穴出问题,是很多武人都会遇到的难题,由于我坠马后两个穴位受伤,内力全失,不能探查是哪里有异。但我觉得,这件事有蹊跷和巧合之处。”
“事后我让人查过,不管是哪一环,都非常干净,找不出一丝异样。”
“那么,就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我多疑,此事就是意外,二,动手的人,在京都一定经营多年,树大根深,做了这个天衣无缝的局。”
“但不论哪个结果,您这个靖国侯,我这个武安侯,都要沉寂下去,堤防朝堂上那些视你我父子如眼中钉,肉中刺的政敌,肆意报复,甚至连累外祖父和舅舅他们。”
跟朝中某些人打了那么几年的交道,赫连曜对他们的为人和手段再清楚不过,所以,没有把这些事告诉父亲和母亲。
但今日,不知道这些事的邢大夫当着众人面说他玉屏穴恢复了,他要父亲把消息牢牢封锁在侯府里,自然只能把父亲留下,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他。
若他坠马一事只是意外,那他玉屏穴恢复不会引起多少波澜。
但要不是呢……
肯定会有人不想他恢复,难保不会想尽办法试探。
靖国侯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一定不会让府里的人走漏风声。”
靖国侯情不自禁地攥着拳头,望着他和邢大夫:“除了玉屏穴,天钥穴还有恢复的可能吗?”
邢大夫捏了捏胡子,“老夫也是第一次遇到如侯爷这般,堵塞的穴位还能恢复的,需要仔细探查一番,才能有结论。”
靖国侯急切地道:“那邢大夫你快给曜儿看看!”
“只要能让曜儿天钥穴恢复,要什么我都去找来!”
赫连曜放在被子上的手也隐隐握住,心里闪过数种结果和念头……
一个时辰后,屋里的赫连曜,靖国侯,邢大夫,面色都暗沉下去,不管探查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的。
玉屏穴的恢复仿佛只是老天爷的垂怜,找不到原因,更无从下手。
赫连曜手搭在自己小腹上,对靖国侯和邢大夫道:“今日就到此,父亲,邢老,你们回去休息吧。”
玉屏穴能够恢复,已是意外之喜,是他们急切了。
——
而落云轩里,楚含云几乎快疯了。
他听到什么?
赫连曜的穴位恢复了?
那赫连曜是不是快要重新站起来?
可是他已经跟三皇子……楚含云的手死死拽着小腹处的衣裳,面容都快扭曲。
他一把抓住赵嬷嬷,“嬷嬷你听到了吗,侯爷他可能会恢复,那我怎么办?明明我才是他的夫郎,但我现在却怀了三皇子的种。”
“我不想的!”他盯着赵嬷嬷,似乎想从赵嬷嬷嘴里听到一些让他心里舒服一点的话,“我明明不喜欢三皇子的,三皇子怎么能比得上他!”
楚含云恨恨地道:“肚子里这个种不能留,嬷嬷,你明天……不,待会儿就去给我抓一副落胎的药,我要把他落下来,我才是侯爷正儿八经的夫郎。”
赵嬷嬷拉着自家主子:“夫郎你冷静一点,你没听到邢大夫说吗,侯爷只是有个穴位恢复了,身体好一点而已,站不站得起来还不知道呢。”
“可是侯爷要是站得起来呢?”
“不行,我一定要把这个种落下来——”
“夫郎!”赵嬷嬷已经被自家主子折磨得心力交瘁了,用力把他拉到卧房,压着声音道。
“世上什么药都有卖,唯独没有卖后悔药的,当初您瞒着我,跟三皇子搭上,我就跟你说过,不要见他,要端着点身份,以免太容易得手让三皇子很快厌弃了您。”
“可您转头就去与三皇子见面,还怀上了三皇子的孩子。”赵嬷嬷聪明一世,如今才觉得自己蠢了一回。
县令大人和夫郎简直是猪油蒙了心了,竟然敢一边欺瞒侯府,一边让云哥儿跟三皇子暗通款曲,以图日后侯府世子是楚家的血脉,云哥儿还能进三皇子后院,弄得他们现在骑马难下。
可惜她已经上了这条贼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蠢笨的楚含云出事,只能硬着头皮为他出谋划策。
楚含云被指责,心里不高兴,但是没有表现出来。
他望着赵嬷嬷,“那嬷嬷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
赵嬷嬷道:“先按照原来的计划,看看含岫少爷能不能尽快怀孕,若是怀孕了,就把这事儿捅出来,告诉侯夫人,说是夫郎你自知不能有孕,让含岫少爷替你圆房,如此,侯府纵使会怪你和楚家,但想必不会过于迁怒。到时,夫郎你主动提出与侯爷和离,自然就能从侯府离开。”
之后楚含云入三皇子府,就算侯府的人知道他早在侯府就有身孕,想来也不会过度追究。
“要是含岫少爷不能在一两月内有孕,就不用捅破含岫少爷替您圆房一事了,直接与侯爷和离便是。”
不管怎么算,楚家都不亏,这就是楚县令和江氏的计划。
楚含云咬着唇,在赵嬷嬷的目光下点头:“我知道了,嬷嬷。”
但是他心里想的却是,要是侯爷真的能够站起来,他才不想当三皇子的夫郎,把三皇子的种落了便是。
赫连曜才配得上他。
但是他要怎么知道侯爷还能不能站起来呢?
姓邢的那老头子医治侯爷这么久,连点效果都没有,说不定就是个骗吃骗喝的无能之辈。
要是能把京都里有名的大夫请来看一看,说不定一切都明了了。
第27章
当天晚上,老侯爷身边的管事就去落云轩,存曦堂等院子,叮嘱他们赫连曜玉屏穴好了的事不宜声张。
这话白天的时候赫连曜说过一次,老管家此时再度叮嘱,赫连静赫连泽他们知道其中的厉害,跟老管家保证,一定不会透露半分。
楚含云却半分都没放在心上,他觉得这分明就是好事,侯爷好了,别人才会把侯爷放在眼里,尊着敬着,把别人都比下去。
而且他还记挂着找大夫来给赫连曜治病的事,第二天中午,趁着赵嬷嬷去库房清点东西的时候,对院里的一个小厮道:“你去把清心堂的李大夫找来,就说让他来给侯爷看病。”
小厮有些莫名:“夫郎,侯爷的身体一直是邢大夫照料诊治,找清心堂的大夫来,怕是不怎么妥当。”
“哪里不妥当,那姓邢的老头要是有本事,怎么医治了半年多都没起色,侯爷的那什么……”楚含云想了一下,才想起来,道,“侯爷的玉屏穴恢复了,说不得日后能站起来,可不能叫他耽误了。”
小厮是院里洒扫的普通小厮,昨天没跟着他一起去蘅霄院,也不在老管家叮嘱的人里,听见这消息很是震惊:“侯爷的玉屏穴恢复了?!”
楚含云扬着下巴道:“快去,耽误了给侯爷诊治,一百个你都赔不起。”
“对了,要是府内的其他人问你出去干什么,就说去椒悦楼给我取点东西。”大夫还没来,楚含云打算藏一藏。
等事儿成了,难道自己这个侯爷夫郎,还会被责怪不成。
“是是是!”小厮是侯府的家生奴才,很是敬仰自家侯爷,转身就往外快步走去。
楚含云烦了赵嬷嬷的念叨,根本没把这事儿告诉她,等她从库房回来,站起身道:“嬷嬷随我去蘅霄院看看侯爷吧。”
赵嬷嬷知道,自家主子这是看侯爷有站起来的可能,想亲近亲近。
要是不让他去,不知道怎么闹,便答应了:“是。”
路过存曦堂的时候,楚含云的视线往院门那里扫了一下。
叫楚含岫来,是让他怀上赫连曜的子嗣作为筹码的,可要是侯爷能够站起来……
那还要楚含岫做什么呢。
楚含云一想到楚含岫曾代替自己和侯爷行房,两人曾那样亲密过,就生出数个把他料理了的念头。
不如就用水榭的那个莲花湖吧,又深又大,一个人落进去,就跟落只虫虫蚁蚁,谁也不会察觉。
蘅霄院看门的下人看见楚含云来,连忙躬身行礼:“见过侯夫郎。”
楚含云看也没看他,径直走进去,对着主屋外边的青然才垂下了几分眼睛:“侯爷醒了吧,我来见见侯爷。”
青然颔首:“侯爷刚用完膳,正在喝药。”
“那就好,”楚含云没再看他,抬脚走进去,当看见坐在椅子上,气色明显比以往好的赫连曜,他觉得自己做的就是对的,娇娇软软地走到赫连曜跟前,亲手端起药碗,“侯爷,我伺候您喝药吧。”
恢复了一些内力,赫连曜的感知比之前强了不少。
他一靠近,赫连曜就闻到了他身上甜腻的香味。
赫连曜自来不喜熏香,论起来,晚上行房时夫郎身上清浅的香更合乎他更能接受。
赫连曜抬手止住,“无碍,我自己来。”
然后把药碗从楚含云手里端过来,仰脖喝完。
青然把帕子递给他,再奉上漱口的清茶,赫连曜料理好自己,看向楚含云:“可是有什么事。”
楚含云把手收回,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侯爷,您受伤这么久了,一直让邢大夫治着,好似也没什么起色,要不……换个大夫?”
“昨儿不是说,您的玉屏穴已经恢复了吗,要是寻个高明的大夫,说不定能让你站起来呢。”
赫连曜望着自己的夫郎,觉得此时的他,与床笫之间的他,有些不同。
床笫之间的他胆大,但是又几分坦荡的可爱。
这会儿的他,胆子也大,但用在了其他地方。
他坠马之时,不仅京都里有名的大夫,连宫里的御医都来了好几波,都拿他的伤势束手无策。
直到从霁州赶来的邢大夫,以一手绝佳的医术,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还让他上半身可以动弹,不至于整个人都瘫痪。
邢大夫的医术,说是大越第一人也不为过。
他道:“邢大夫医术不高,不用再找其他大夫。”
“且玉屏穴恢复,并不意味着我可以站起来,我坠马之时不仅两个穴位受损,还伤到了腰部。纵使两个穴位恢复,腰部的伤全天下也无人能治,不可能再站起来。”
楚含云还是不信,抿着唇道:“万一呢,京都那么大,有那么多的大夫,难道还找不出一个比邢大夫厉害的?”
他估摸着小厮快把大夫找来了,抿着唇道:“郎君,我已经叫院儿里的下人去找清心堂的大夫来给您看病,您——”
赫连曜眉头一皱,望着他:“你让小厮去请大夫?”
“是,我这不是——”
“昨日邢大夫替我诊断的时候,我便已经说过,我玉屏穴恢复一事,不许散布到府外,晚上父亲身边的老管家也再次到各院去叮嘱,你为何还如此行事?”
这是赫连曜第一次用这样明显冷下来的语气跟楚含云说话,楚含云被吓住了,还有些委屈,“我是担心侯爷你的身体,想侯爷你好,那姓邢的给您治了这么久,连点用处都没有,清心堂的大夫难道不比他还厉害。”
旁边的赵嬷嬷没想到自己不过走开一下,他就干出这种事,只觉得眼前一黑,一下子跪在地上,“求侯爷恕罪,我们夫郎绝无暗害侯爷之意,只是关心则乱,做了错事,还请侯爷看在夫郎初犯的份上原谅他这次吧。”
赫连曜没想到,估计他父亲,府上知情的人,都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会被他的夫郎泄露出去。
他立即叫来青然:“马上去把落云轩里的那个小厮找回来,排查清楚他去清心堂的时候,跟哪些人有过接触,又有哪些人知道我玉屏穴恢复一事。”
“是!”同样听到了楚含云刚才话语的青然实在不明白,夫郎怎么突然之间像是变了一个人。
竟然敢违背侯爷和老侯爷的命令,做出这种事。
而且里边还牵扯到一些事,要是侯爷坠马不是意外,让那些有心人知道侯爷玉屏穴好了,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
赫连曜转头看着神色间依然有几分不服气,委屈的楚含云,道:“回落云轩,这几日我这里估计会很繁忙,不用再过来了。”
在军营里摸爬滚打数年,执掌几十万霁州军永州军的赫连曜最不喜不遵从命令,肆意妄为,却又不能收拾之后的事情的人。
若非眼前之人不是他手底下的兵,是在坠马之后对他不离不弃的夫郎,他绝不会只是不准楚含云再过来。
楚含云听到他居然不让自己过来,一下子拉住他的手:“侯爷为什么不让我过来?就算我没有如侯爷和父亲所说,把这事泄露了出去,可我都是为了侯爷!”
赵嬷嬷实在忍不了,拽住他的衣摆:“夫郎,就听侯爷的,回落云轩吧。”
楚含云算是看明白了,这屋里一个两个,连把自己奶大的赵嬷嬷都不跟他一条心。
他抿着唇,难受至极地望着赫连曜冷然的面容,一转身走了出去。
赫连曜抬手,让与青然一起的其他三个健仆进来:“传话下去,这些日子警醒些,府内的人能不出去就不要出去。”
但因为楚含云吩咐完那小厮,在落云轩耽搁了一会儿,等青然带着人去追的时候,在离侯府几百米的地方就见到了他,以及背着药箱的清心堂的李大夫。
青然知道事情坏了,连忙去回禀赫连曜。
赫连曜沉吟了一下,道:“继续排查当时小厮去清心堂时遇见的所有人,让那位李大夫进来,为我诊脉,诊断消息不必封锁。”
——
存曦堂离蘅霄院不远,几分钟就到,楚含岫很快就发现那边热闹起来了,来来去去的人一天来了好几波,且还有越来越热闹的架势。
更诡异的是,落云轩那边也没动静了。
蘅霄院那边他不知道有什么事发生,但忙着让他怀孕的楚含云这么安分守己,明显不正常。
他让平安出去打探消息,没一会儿,回来的平安告诉他:“是跟侯府交好,或者有些联系的人,知道侯爷身体有些好转,纷纷前来探望。”
“?”楚含岫手里的扇子停了。
昨天赫连曜说过,不要把他玉屏穴恢复的消息传出去,老侯爷身边的老管事也来打过招呼,外边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他指着落云轩:“那边呢,又是怎么一回事?”
平安摇头:“蘅霄院那边口风严,没有传出什么消息,但是我问了落云轩里的一个人,他说昨天侯夫郎从侯爷那里出来后就紧闭院门,不见任何人了。”
时间这么巧,落云轩刚紧闭院门,蘅霄院就热闹起来,楚含岫不把两件事放一块儿想都不成。
他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他大哥脑回路跟一般人不一样,左边眼里只有他自个儿,右边眼里还是他自个儿,他只会干一些他认为对他自己有利的事。
从小到大有赵嬷嬷看着,又在小小的县衙,倒也没干出什么错事。
但是这回,做出的事肯定是触到了一些东西,让一向表面冷然,对家人宽厚的赫连曜让他不要出院门。
还要顶替他身份,给赫连曜治伤的楚含岫第一次体会到了那句话,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这下好,他又要自己琢磨,怎么才能近赫连曜的身了!
第28章
楚含岫刚这么想着,昨天才见过的赫连泽赫连静四兄弟面色严肃地走进来。
“含岫,大哥那儿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来了那么多人?!”最敬佩赫连曜的赫连泽一脸急色,坐到楚含岫身边。
赫连静也皱着眉:“我让人悄悄去打听了,全是跟侯府有些亲戚关系,或者是大哥的朋友,也不知道怎么的,全跑来了。”
赫连静接着道:“看情况,说不定是哪儿走漏了风声,把大哥身体恢复一些的消息泄露出去了。”
几人看向楚含岫:“你离嫂夫郎近,嫂夫郎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楚含岫:“……”
不得不说,赫连静一下子找到了关键人物。
但是方向错了,搞出这些事的,正是他嘴里的嫂夫郎。
可楚含岫不能直白地告诉他啊,在他们心里,楚含云还是那个对大哥不离不弃的嫂夫郎。
知道楚含云真面目的就他一个,告诉他们,他们也会存疑,还不利于之后事情的发展。
楚含岫摇头:“我也不知,昨天人员混杂,哪个小地方出了纰漏也不一定。”
“砰——”赫连泽一拳头捶在案几上,恨恨地道,“大哥亲口下令,让我们别把他玉屏穴恢复的事情说出去,一定有他的用意,现在泄露出去,肯定会生出一些麻烦。”
“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做的,我一定拧了他的脑袋当鞠球踢!”
快七月初了,天气还是那样热,他们几人过来,额头上都冒着细汗。
楚含岫对夏兰道:“给泽少爷他们端些凉茶来,记得加点碎冰。”
夏兰:“咱们院儿里的冰没有了,需得去冰库那边支一些。”
“叫福乐跟你一起去吧,”赫连泽道,“他力气比你大,拿起来轻松些。”
夏兰点头,跟福乐一起去冰库。
侯府各院儿用冰都是有数的,像存曦堂,一天能取用的冰,只有盆那么一块儿,夏兰和福乐一起去拿,正正好。
但他们两人回来的时候都空着手,倒是他们身后,有两个身形高大的小厮,抬着一块完整的,四四方方的一大块冰。
夏兰笑着走到楚含岫跟前,“我跟福乐刚到冰库,冰库管事就说侯夫人那边下了令,以后存曦堂想要多少冰,就能支多少冰,听说泽少爷他们在这儿,管事特意让他们两人送一大块冰来。”
这么一大块冰,放完凉茶还剩许多,放到盆里够他们凉快了。
楚含岫对两个小厮道:“劳烦你们送冰来,搬到里边去就成。”
肤色黝黑,低着头的小厮躬身:“是。”
然后两人抬着冰进屋。
忽然,就在两人从楚含岫他们旁边走过去的时候,楚含岫无意间看到了肤色黝黑的小厮的面貌。
他浑身一怔,记忆里快要消散的某部分浮现,但是他又不怎么确定。
他叫住这个小厮:“你叫什么名字?!”
肤色黝黑的小厮意识到楚含岫在叫他,停下了脚步,老老实实地站在那儿:“回含岫少爷,小的名叫何彪。”
楚含岫心头一凛。
是了!
真的是他!
只是这时候的他虽是侯府的奴才,但吃得饱饭,还穿着六成新的小厮衣裳,跟楚含岫记忆里的他很不相同。
那时候,是楚含岫死前的前半个月。
被东来国攻下的那个府城,所有百姓的口粮全都被东来国的军队搜刮去,每天还有不少的人被东来国的士兵虐杀,他见到的每个人,包括他自己,都瘦得皮包骨头。
这个叫何彪的小厮也一样,皮肤黑得像炭,身上的骨头一根一根支楞着,知道他姓楚后,像是想起了一些事,当成趣事一般说给他听:“我之前可是靖国候府里的下人,靖国侯府你知道不,就是武安侯的爹,那个靖国侯。”
那会儿楚含岫大病一场,身体极度虚弱,连异能都快恢复不了。
他躺在灰扑扑到床上,道:“知道。”
不止知道,他大哥还是武安侯的夫郎呢。
额……
虽然最后被靖国侯府从族谱上除名,但曾经可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夫郎。
“哦,那有件事你一定不知道,武安侯的那个夫郎……”何彪就像说段子一样,把楚含云和楚家做的事说出来,说完之后又说侯府里吃的东西,喝的东西。
期间顺嘴说了一句:“那会儿,我们都以为武安侯一定死在老侯爷前头,谁知道,竟然是老侯爷先走。”
“也好,至少老侯爷没有白发人送走黑发人,不过定王进京那一年,武安侯也死了,偌大个侯府,只剩下侯夫人一个……”
极度虚弱的身体影响到了楚含岫的记忆,再加上不久后他便死了,身体下意识地把临死之前的这段记忆封存模糊,要不是见到何彪,他根本想不起来这些事。
可是上辈子何彪并没有说老侯爷是什么时候死的,只说在一天晚上,去一个叫庆涛楼的地方喝酒。
由于酒楼失火之前,喝醉的他恰好去后边的茅厕,没有人知道他还在里边,最后被活活烧死在里头。
侯府的人只能凭借被烧过的发簪,以及不剩落在水缸里的腰牌,判断出焦尸乃是靖国侯。
想到失去丈夫,又失去儿子的侯夫人,楚含岫心里一紧。
他叫住一个小厮,还看着人好一会儿都没移开目光,赫连泽等人已经开始好奇了。
“怎么,这个小厮你认识?”赫连泽看了看小厮,愣是没看出什么不一样。
“没什么,”楚含岫一下子回神,让那个小厮继续把冰抬进去,“只是觉得他长得有点面善。”
“哦,”赫连泽问他,“含岫你说我们要不要去大哥那儿,跟大哥说不是我们走漏的消息啊。”
楚含岫轻轻呼了一口气,从记忆里回神,心道,当然不是你,泄露的人在旁边的落云轩里呢。
他道:“都快一天了,哥夫应该着人排查了一遍,没叫你们,肯定是知道非你们所为,你们别太担心了。”
“也是。”赫连泽坐回自己的椅子,望着蘅霄院的方向。
而楚含岫想的却是,在不明确老侯爷出事的时间,他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老侯爷避免那场祸事。
直接告诉老侯爷侯夫人,或者赫连曜?
不现实。
光是怎么解释,就一万个说不通。
派人跟着老侯爷,那更不行,老侯爷如今还执掌者三千禁军,走哪儿都有几个习武之人之人跟着,暴露的风险很大。
思来想去,楚含岫才想出办法。
从侯夫人那儿下手,带着侯夫人去寺庙烧香拜佛,然后提前找人扮演神棍,由神棍之口,说老侯爷于庆涛楼的方位不利,让他不要去那个方向。
之后,他再借着出府游玩的名义,把庆涛楼那边摸清楚,要是在侯府里发现老侯爷有不同于平时的行踪,就跑过去蹲着,说不定能阻止。
说干就干,楚含岫转身望着赫连泽赫连静他们:“你们知道京都有什么寺庙比较灵验吗?”
赫连筝喝着有浮冰的凉茶,舒爽地道:“慧音寺,京都附近最灵验的,夫人还很信里边的了悟大师,从寺里请了几尊佛回来。”
这真是省了他不少功夫了!
楚含岫在心里算了一下:“再有四天,就是礼佛的日子,到时候我们跟夫人一起去寺里拜一拜吧。”
“好!”赫连筝就喜欢这种事儿,一口应下。
其他几人也点头,反正他们一天要是不出去,就待在后院里,做不成什么。
喝完凉茶,几人坐在一块儿聊聊天,直到天快黑了才散去。
楚含岫送走他们,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墙后,正准备回院子里,就看见带着吴嬷嬷金串儿银串儿的侯夫人,以及乘坐着肩辇的赫连曜从右边而来。
他估摸着,应该是侯夫人从赫连曜那儿知道泄露消息的是楚含云,才在这时候来的。
赫连曜嘛,是侯夫人的儿子,是楚含云的郎君,自然也被拉着一起来了。
楚含岫站在院门那儿,颔首行礼:“夫人,哥夫。”
侯夫人脚步一顿,有些僵硬的脸缓和了点:“怎么站在灯笼下边,刚黑下来的时候小飞虫多,仔细迷到眼睛里去。”
楚含岫道:“阿泽他们刚刚来我这里玩,才送他们走。”
“夫人您和哥夫是来找我大哥的吗?”
侯夫人手指蜷缩了一下:“是,含岫快些进去吧。”
“嗯,那夫人早些休息,明天我再去给您请安,说一些事儿。”要是在其他地方遇到侯夫人,楚含岫早就走到她跟前,跟她约着去拜佛了。
但是现在,还是让侯夫人先忙吧。
自从知道楚含云居然把赫连曜玉屏穴恢复的消息泄露出去,心情就就有些低迷难受的侯夫人因为他的话,轻松了些许。
没办法,跟楚含岫在一起,开心的事儿可太多了。
她道:“好,明天我在颂和苑等着你,对了,别在存曦堂吃早食,我叫吴嬷嬷给你准备一些。”
感受到她真心实意的爱护,楚含岫露出几分在阿爹面前的软乎:“嗯,那夫人我先回屋了。”
然后对着一直没有说话的赫连曜颔首,转身进了存曦堂。
第29章
存曦堂跟落云轩就隔着一道墙,楚含岫跟侯夫人说话的时候,落云轩院里的下人就听到动静了,立马禀告给楚含云。
回来被赵嬷嬷数落,忍不住砸了一屋子东西的楚含云没想到他们会在这个时候来,看着乱七八糟的屋子慌了神。
赵嬷嬷身心疲惫,对丫鬟和下人道:“不用收拾,都下去吧。”
楚含云望向他:“怎么能不收拾,要是被侯爷和母亲看到……”
“人已经在院门口,再怎收拾也收拾不完,夫郎您去椅子上坐着吧,记得脸色难看些,最好流出几滴泪来,待会儿不管侯夫人和侯爷怎么说,您只要记住说自己只是关心侯爷,好心办了错事就行,不用多说其他。”
楚含云有些揣揣的,“这样行吗?侯爷和母亲会不会觉得我不好?”
已经意识到自家主子蠢笨的赵嬷嬷道:“夫郎您想在侯爷和侯夫人面前卖乖,今天就不该自作主张,让小厮去找清心堂的大夫。”
“……”楚含云听见她又说这些,忍着不高兴,按照她说的坐到椅子上,憋了几下憋出眼泪,一副伤心难受的模样。
赵嬷嬷装作劝慰的模样,手里端着一碗刚才做好,他砸东西没顾得上喝的汤:“夫郎,再怎么样也喝些东西吧,老奴知道你心系侯爷,一心为了侯爷好,可你不识险恶,办错了事……”
和赫连曜一道来的侯夫人刚到主屋,就被满地的狼藉惊住了。
碎瓷片崩得到处都是,摆设用的玉器金器这里砸一个,那里砸一个,连圆凳都歪斜在地上,压根没有能下脚的地方。
这样的场景,侯夫人就没见过,一下子愣住了,连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赫连曜却连眉头都没皱,他对夫郎楚含云本来就没有夫夫之情,那点因为他两次给自己按摩,滋生出来的一点点异样,也在今天白天的事情里消散。
没有期望,自然不会有失望,更不会动容。
当两人听到楚含云的低泣,以及赵嬷嬷的劝慰,侯夫人叹了一口气,对屋内的楚含云道:“含云,出来吧,到旁边的厢房里,我和曜儿有话跟你说。”
他们出现的时候,楚含云就身体一怔,悄悄观察他们的反应。
见侯夫人还是和以前,松了一口气,一边抽噎着,一边像是害怕地走出来,低着头站在侯夫人跟前:“是……是我不好……我不该自作主张,以为那样做对侯爷好。”
他一说话,眼泪就从脸上滑下来,看起来十足的惹人心疼。
早就把他当自己孩子疼的侯夫人叹了一口气,牵着他的手走到厢房那边,带着他坐下来道:“含云,母亲知道你不是一个坏孩子,但是你白天做的事,实在是给曜儿惹了一些麻烦。”
侯夫人并不知道里边的内情,但是光看今天下午和晚上那么多人登门看望自己儿子,导致自己儿子没能好好休息,侯夫人都觉得不妥。
只是知道赫连曜让楚含云不要再到蘅霄院去,她才觉得应该调和调和,说了一会儿才把赫连曜带来。
楚含云闷闷点头,把赵嬷嬷的话记得牢牢的:“我知道的母亲,我真的知道,只是,只是那时候我心里就想着侯爷,什么也装不进去,才好心办了坏事。”
他泪眼婆娑的望着被健仆抬到身旁的赫连曜:“侯爷,我错了,以后我一定事事都听你的,再不犯轴。”
一时间,屋子里只有他哭泣的声音。
赫连曜的面色一如以往,没有肃色,也没有暖意:“这半月,你待在落云轩,静思一番。”
“你该知晓,事有轻重,一味的肆意妄为,不止会危及自身,还会牵连他人。”
从前,赫连曜忙于军务,并未沾染其他哥儿或者女娘半分。
如今他身体如此,若非楚含云执意留下,不和离,他已经做好孤身一人的准备。
楚含云是他夫郎,纵使没有夫夫情分,赫连曜也不会做得太过,只想他能够反思,知道自己错在何处,日后不再犯。
楚含云原以为自己都放低了身段,赫连曜一定会原谅自己。
但是他没想到,赫连曜竟然还要禁他的足!
好歹还记着自己今天白天让赫连曜不高兴了,忍了又忍终于忍住,低着脑袋道:“侯爷您说怎么,就怎么。”
眼看着赫连曜让健仆抬着他离去,侯夫人安慰了楚含云几句,跟了上去。
侯夫人在路上慢慢走着,抬着赫连曜的健仆故意把速度放慢。
侯夫人道:“我知道你的性子,让含云禁足半月,已是宽待,只是你们两个……”
“哎,要是知道你现在还是不喜欢含云,当初我就该死活不同意你们成亲,这样你顺心,含云也能找一个能顺着他,对他热乎的了,没得让含云守着你这个冰疙瘩过一辈子。”
自己儿子在处理这件事的时候,或许有些冷硬,但侯夫人着实被楚含云砸的那一地东西惊到了。
作为国公府嫡出的小姐,侯夫人从没弄出这种场面过。
家中庶出的姐姐妹妹们也没有。
这也让侯夫人突然意识到,含云是个好孩子,但是更适合能把他捧在手心,事事百依百顺的。
自己儿子这脾气,跟他有些不对调。
赫连曜的眉眼在黑夜里显得愈发冷然:“日后我与他相敬如宾便是,不让母亲担忧。”
侯夫人差点儿被自己儿子气死,:“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望着自家儿子冷冰冰的脸,她叹了一口气,只能寄希望两人多相处几年,磨出一些感情了。
——
楚含岫中午那会儿听了好一阵槟槟梆梆的声音,赫连曜和侯夫人去了没一会儿,这声音又响起来了。
他呼啦一下把被子盖在头上,隔绝一点声音之后呼呼睡过去,第二天,直奔颂和苑。
昨晚上没怎么睡好的侯夫人看见他来,招呼他坐到身边,然后让金串儿把一早就准备上的早点端上来。
只见大大的圆桌上,一会儿就摆满了各色吃食,从米面做的餐点,到小食,到清茶,都是按照食材的口味搭配好的,把楚含岫给香得找不着北。
“这怎么能炸得这么酥!”楚含岫夹起一块小拇指那么长那么宽的金黄炸物,第一口就被惊艳到了。
金串儿介绍道:“这道炸物,名为黄金鸟,用的面粉是特制的,需要复炸三次,从小厨房端到这里,正好是最适宜入口的时候。”
金黄色的炸物一头用刀切成两半,炸完之后变形,真的跟一只细长条的鸟一样。
楚含岫完全停不下来,吃了七八个才止住势头,但是其他东西也很好吃,又是一顿炫!
没睡好,没多少食欲的侯夫人看着吃什么都很香的架势,食欲一下子上来了。
金串儿赶紧把筷子奉上,然后在他们惊异的目光下,一向只吃六分饱的侯夫人手中的筷子还没停,直到七八分饱,才终于停下了筷子,端着清茶问吃得香喷喷的楚含岫:“你昨天说,有话跟我说,快跟我说说,是不是有什么好玩的主意了。”
美滋滋炫了一顿的楚含岫不紧不慢地擦擦嘴,跟她一样捧着清茶,喝了一口,快活得跟个神仙一样地道:“不算什么好玩事,就是听说三日后是礼佛的日子,想请夫人您与我和泽哥儿他们一道,去慧音寺礼佛。”
在颂和苑就修得有小佛堂的侯夫人听到他邀请自己去礼佛,嘴角勾起:“正好了,我也打算过几日带着你们一起去的。”
“慧音寺的了悟大师,解签很准的,你们几个年龄都适合,也该问问姻缘了。”
噗!
楚含岫没想到还能引出这茬儿!
什么姻缘,孤寡了两辈子的他压根就不习惯身边有陌生人,他还打算继续孤寡呢。
他讪讪地笑着:“姻缘嘛,天注定我不急,不急。”
“多在家里玩两年也是好的,但先算算姻缘没坏处嘛。”在庄子上就寄信去娘家,一直想给楚含岫和侄子牵线搭桥的侯夫人一下子想到,这不就是个好机会。
慧音寺礼佛日那么热闹,让两个小年轻当对方是亲戚先见见面,相处看看,要是顺利,含岫就是自己侄儿夫郎了,半个侄儿呢!
第一次做媒的侯夫人肉眼可见地高兴,抬头对旁边的金串儿道:“把我平日里抄的佛经拿出来几卷,三天后带着去慧音寺,供奉到佛祖面前。”
正从外边走进来的银串儿怔了一下,道:“夫人,昨天侯爷身边的青管家才让人来说,最近不要出府呢。”
“?”侯夫人愣了一下,“怎么回事,怎么连府也不能出了?”
“奴婢也不知,青管家派来的人没说得太清楚,只说最近京都有歹人,让府里的家眷少出府。”
侯夫人之前就定好要去礼佛了,且七月初这次,是很重要的礼佛日,缺席了上半年做的全白废了。
她对银串儿道,“你去问问青然,要是多带些护卫,能不能出去。”
楚含岫也有些急,他不知道老侯爷出事的日期,只能早做准备,要是在他准备还没做好之前,老侯爷出了事,那就糟糕了。
“是。”银串儿知道自家夫人对礼佛一事的虔诚,从颂和苑出来直奔蘅霄院,问青然出府一事。
侯夫人微微苦着脸,跟楚含岫道:“要是银串儿带回来的话也是让我们别出去,那就等下次吧。”
侯夫人虽然不明就里,但知道赫连曜绝对不会平白无故下这样的令。
第30章
银串儿到蘅霄院,把侯夫人的话说给青然,问青然是否可行。
要是其他人来,青然一准儿让她回去,但银串儿是侯夫人身边的,他略一思索,把银串儿带到侯爷跟前。
正望着手里信件的赫连曜看见银串儿,抬起眼睛:“何事?”
“奴婢给侯爷请安,夫人跟含岫少爷,泽少爷他们打算七月初四那天去慧音寺礼佛,得知侯爷下令府内家要少出府,特地派奴婢来问问,可有转圜的余地。”
赫连曜将手里的信件放在桌案上,“可以,不过要带足护卫,不得离开护卫的视线。”
银串儿没想到真成了,语气带着喜意道:“是,奴婢这就回去回禀夫人。”
她走了,赫连曜让青然看桌案上的信件:“排查到的人都在这里了,暂时没有任何疑点,跟随夫人去慧音寺的人手由你亲自挑选,找些武艺上佳的。”
青然一目十行,看了一份信件,上边仔细地记载了落云轩那个小厮去清心堂找李大夫的时候,在场的一个病患。
从他那日走出清心堂开始,到他在街上买了什么东西,与什么人接触过,回到家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睡觉,一件都没漏下。
其他信件也如此,记载了那日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道:“难道,侯爷您坠马,真的只是意外……”
赫连曜坐在椅子上:“继续派人盯着,若现在想用我玉屏穴恢复一事生事的人,与布下局,置我坠马一事的人是同一个,那必然是个谨慎得不能再谨慎,不会在我们如此戒备的时候露出马脚。”
“同样,他们不会对夫人贸然出手,又有护卫护着,没有大碍。”
“不过,”赫连曜道,“府中人少进出,各处的护卫都看紧些。”
坠马一事是意外,还是人为,都有赫连曜推测的成分。
毕竟坠马那日除了玉屏穴和天钥穴有异常,没有任何可以佐证乃是人为的蛛丝马迹。
就连邢大夫,都没从他体内发现不利于内力的东西。
但若有指向非意外的人和物……
赫连曜冷然俊美的面容徒然沉下去,张开自己苍白削瘦的手。
——
知道可以出府,侯夫人很高兴。
楚含岫则是松了一口气。
但是很快他又开始抓脑袋里。
原本他打算,找个人扮演神棍,提醒侯夫人。
但是今天早上在来给侯夫人请安的时候,他就把这个想法弃了。
收买来的神棍变数太大了,侯夫人可是堂堂侯府的女主人,自己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哥儿,那人把自己卖给侯夫人的概率非常大。
毕竟比起自己,侯夫人能给他的可太多了。
再说,老侯爷和赫连曜更不是好糊弄的,事关老侯爷安危,两人一定会着人查探。
收买来的人能够顶住他们两个的搜查?
想想都不可能。
所以,楚含岫觉得,这事儿只能自己一个人干。
神棍是他,发现东西的人也是他,只要他这边不出纰漏,就一定不会出问题。
离去慧音寺还有四天,楚含岫不敢耽搁,翻了翻自己穿越到这里之后,只有他一个人看得懂的,记录现代知识的小册子,很快理出怎么弄出一个虚假的神棍。
首先,他需要能够自燃的东西。
这对学理科的他不难,用厨房的打火石,加上一些在厨房就能找到木炭,以及花盆里装饰用的石英细砂,就能得到少量的白磷。
虽然这样的白磷因为材料,温度的问题,纯度不高,也不能现代工业产品那样充分燃烧,但已经够了。
其次,他要把有关老侯爷的谶语弄得像那么回事。
想想,被白磷沾上,遇风自燃的火光里,出现有关老侯爷的谶语……
神棍味儿这不就来了!
可没那么多时间给他挥霍,楚含岫跟夏兰平安打招呼,说自己要在厨房里鼓捣一些新鲜吃食,让他们不要往厨房去了,到时候给他们惊喜。
“是,”夏兰自然不会打扰自家少爷,“少爷,要不要小的给您打下手?”
楚含岫挥手:“没事儿,不搬什么重的东西,你跟平安在院儿里等着就行。”
平安嘛,大部分时间都是木头,只要楚含岫在存曦堂里,他便不会管。
至于钱么么,现在他正经主子待在落云轩里两天没出来了,他的腰杆都硬不起来,不敢惹事。
楚含岫让他们等着,勾着嘴角走进厨房,等厨房门一关上,赶紧忙活自己的……
七月初四,在府中四五十个护卫的保护下,侯夫人带着楚含岫,赫连泽,赫连静,还有赫连筝赫连如,以及连同赫连玫在内的三个庶女一起去慧音寺。
还在去往慧音寺的路上,楚含岫就体会到了京都百姓对佛祖的虔诚。
富贵人家乘坐马车,普通百姓拖儿带女,男女老少手提香烛,欢声笑语地向着京都周围的寺庙走去。
一如大半个月前蹴鞠比赛的热闹场景,让人看着都觉得热闹。
而很快,当侯府的马车停在慧音寺山脚下的时候,楚含岫更是切身地体会到什么叫做信仰的力量。
只见一眼望不到头的阶梯上,有许多一步一跪拜的人们,缓缓登上慧音寺,一声声钟声杳杳传来,里边还夹带着隐隐的诵经声,木鱼声。
从马车上下来的侯夫人手捧着几册自己抄写的佛经,张望了一下四处。
比她早来一会儿的安国公府的人看到她们,笑着走过来:“你可算来了,这么多可心的哥儿和女娘围着你,你心里定是舒坦的。”
侯夫人看到来人,笑着对楚含岫和赫连泽他们道:“这是安国公三房的夫郎,你们叫三舅爹便是。”
“含岫你是含云的弟弟,也叫三舅爹。”
徐玉书望着站在侯夫人,明显很得姑姐喜爱的年轻哥儿,目光闪了闪。
刚才侯夫人他们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个哥儿,长得可真是俊。
不是大多数哥儿或者女娘的那种娇弱美丽,而是清爽剔透的少年气的俊和漂亮,眉眼间不见郁色,唇角微微勾,一看就不是整天憋在后院里的哥儿。
徐玉书点了下头:“咱们走得慢,趁着现在时辰还早,先登上慧音寺吧。”
“子卿子白,你们这些年轻人就别跟我们两个年纪大的走一块儿了,跟侯府里的表弟表妹一起玩。”
秦子卿,秦子白,还有安国公三房院儿里的一个哥儿,一个女娘点头,走到楚含岫他们的队伍里。
“怎么样,是不是生得极好,不是我说,便是在京都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侯夫人迫不及待地拉着徐玉书小声道。
容貌倒是没得说,长眼睛的都看得到。
徐玉书点头,暗着看了看楚含岫:“你在信里说,他是含云的弟弟?”
“是,比含云小一岁,今年十六,”侯夫人一点也没有用隐瞒,“我在信里也说了,是含云庶出的弟弟。”
“但玉书,这人的品行性格,比家世出身重要,咱们这样的人家,娶个搅家精简直是给自家埋下祸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弄出事。”
“姑姐你说得在理,不过子卿那性子你也知道要不是一直拗着,也不会二十了还没成亲得他自己点头才行。”徐玉书同意姑姐说的话,娶夫郎或是娶妻不在门第高低,而在人。
反正他们国公府的荣华富贵已经够用了,让孩子们娶自己喜欢有什么不好。
而那边的楚含岫雷达滴滴滴,感觉到不妙了。
他没想到侯夫人这么快,前几天还在说让自己和赫连泽算算姻缘,今天就冒出来一个小年轻。
赫连泽赫连静他们都这个年纪了,也相看了几户人家,比他还要快地反应过来,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他。
赫连泽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还凑到秦子卿跟前:“子卿表哥也信佛?”
来之前,只是为了应付阿爹,让阿爹开心的秦子卿有些腼腆地抿抿唇,眼睫颤了颤:“不怎么信,我阿爹很信。”
他接了一句:“跟姑母一样信。”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不小心看到了站在赫连家几兄弟里的楚含岫,耳朵一下子红了,连忙半握着拳头,抵在唇边假意咳嗽,遮掩窘意。
赫连泽从前就知道自己这个表哥生性腼腆,拍了拍他的肩膀,“子卿表哥——”
“泽弟也来礼佛。”突然,旁边有一道声音传来。
赫连泽手还抬着,看向说话的人,脸上的神情比刚才热烈几分:“天阔兄!”
他左左右右看了看:“你一个人来的?”
阎天阔俊朗的眉眼对着他:“嗯,我母亲想找了悟大石包一包佛前的香灰,但脱不开身,让我前来。”
“那敢情好啊,正好跟我们一道,我们这里这么多人呢,热闹。”赫连泽对阎天阔招招手,热情得不得了。
这下子,大家伙的目光都落在他们两个身上。
赫连泽,一个年轻哥儿。
阎天阔,一个年轻小子。
居然一副交情不浅的样子,谁看着不多想。
哦,楚含岫除外。
没办法,谁叫他亲耳听到,赫连泽要跟人家比谁的肌肉大呢。
但是赫连泽这边清清白白好兄弟,阎天阔那边就不知道了。
楚含岫望着那日蹴鞠场上,带领队伍获得胜利,引得很多年轻哥儿年轻女娘,又是咬帕子又是跺脚的兴安伯嫡长子阎天阔,默默地道。
刚把目光从两人身上收回,楚含岫就看到秦子卿偷看他,却又怕被发现,连忙看向别处的目光,大呼脑瓜麻!
看来他得找机会跟侯夫人刷刷自己孤寡的人设!
赫连泽和阎天阔把侯夫人,还有赫连静他们的注意力吸过去不少,让楚含岫得以在里边划水打酱油。
随着他们离慧音寺越近,诵经声和木鱼声越来越清晰,当他们站在慧音寺门口,俨然站在佛祖跟前,聆听漫天佛音。
信佛的侯夫人,徐玉书,已经挺直腰背,面色慈悲而严肃。
还要干事儿的楚含岫却怕时间不够,等侯夫人和安国公府上的三舅爹拜了一拜,准备带他们先去烧香的时候,他捂着肚子小声对侯夫人道:“夫人,我肚子有些不舒服,想去净一下手。”
上茅厕的文雅说法,净手。
侯夫人道:“去吧,记得快回来,我们等着你一起烧香。”
“是。”
“夏兰,平安,我们走。”楚含岫带着两人,在找一个小沙弥问过后,直奔佛殿后边的茅厕。
慧音寺是京都附近最有名的寺庙,修建得很是雄伟。
前殿供奉着佛祖,后边有香客来礼佛时居住的佛室,挨着的山上还有观景用的亭子山道。
到了离茅厕还有几十米远的地方,楚含岫让夏兰和平安在那儿等他,自己一个人过去。
确定两人都看不到他之后,楚含岫迅速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塞子塞得紧紧的瓷瓶,用挖耳的小勺子,舀出装有水的瓷瓶里的浅黄色白磷。
白磷燃点低,别说摩擦,放在空气里都会自燃。
严格来说,这种东西应该放到装水的广口试剂瓶里,但条件只能到这儿了,楚含岫只能将就用瓷瓶。
反正他现在就要用,没有太大的影响。
一边舀,他一边手脚麻溜地把绑在腿上的柔软一点的纸揉成团,沾上那些浅黄色的东西。
最后,再将写有一句谶语,经过防火处理的,只有巴掌一半大的羊皮包在一块纸团里,矮身溜到有墙遮挡的地方,抄起一根棍子像打棒球一样,把几个纸团打向院墙角落的那棵大树上。
“呼——”
白磷遇风则燃,一下子散发出刺鼻的气味,黄色的火焰,以及白色的烟雾升腾而起。
“怎么回事?!”
“少爷,少爷你那边怎么了!?”夏兰的声音一下子响起,两道脚步声快速往他这边移来。
用自己多年来最快的速度,从墙后边窜回茅厕里的楚含岫提溜着有些凌乱的腰带,站在茅厕门那儿看着他们:“出什么事了?”
然后他一眼便看到落在茂密树冠上,快要燃烧结束的火:“怎么起火了?!”
夏兰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身边:“小的也不知道,刚才只看到突然闻到一股味儿,树上就有东西燃起来了。”
楚含岫对平安道:“看样子火马上就要熄了,平安你去看看,怎么引起的。”
“是。”平安拱手,走到树下边。
只见那几团火已经熄灭了,只有被火焰撩到的枝叶卷曲着,昭示着刚刚发生的事。
平安拈着一些并不明显的黑色灰烬,思索着这东西,有点像……
忽然,平安看到一张挂在小树枝上的东西,轻轻一跃,将东西拿到手里。
下一瞬,他面色一变,快步走向楚含岫:“含岫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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