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然而他的手刚刚伸过去,还没有触碰到赫连曜的衣袖,赫连曜便避开了,冷然的眼睛看了眼青然。
青然立即会意,将来落云轩的时侯侯爷让带上的几封信件递到侯爷面前。
赫连曜道:“三月,我从昏迷中醒来,因不想连累于你,遂与你提出和离。”
他将楚含云寄回平阳县的那封信递到楚含云面前:“那时,你说你不愿离开侯府,愿意继续做我的夫郎。”
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几个月的事,一提,楚含云就有些心虚。
那会儿眼看着赫连曜躺在床上动也不会动,姓邢的那个老头还说他再也站不起来,成为废人了,楚含云感觉自己浑身骨头都是酥的。
他喜欢赫连曜不假,但喜欢的是身为侯府世子,武安侯的赫连曜,喜欢的是能够让自己在众多贵夫人贵夫郎面前有脸面出风头的赫连曜,而不是一个下半辈子只能躺在床上,连自己的吃喝拉撒都不能处理的废物。
所以,在发现前来探望赫连曜的三皇子周滓启似有若无地把目光落在他身上,楚含云的心思一下子活泛起来。
周滓启虽然面貌普通,但却是皇家子弟,他还没跟赫连曜圆房,跟周滓启在一块儿也不差什么。
就这样,你有情我有意,楚含云成功地跟周滓启勾搭上了。
瞒着人跟周滓启勾搭上那会儿,楚含云目标就很明确,暂时不与赫连曜和离,等怀上周滓启的孩子再写信回平阳县,让父亲和阿爹来侯府商谈和离的事宜。
两个月后,五月底,楚含云发现自己怀孕,才写信回去。
但是他没想到,父亲和阿爹让他再拖一些时日,让楚含岫到侯府,替他圆房,怀上赫连曜的子嗣以后再和离。
这样,楚家就出了一个皇子的侍君,生的孩子还能跟靖国侯府武安侯搭上关系,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就这般,楚县令和江氏以为武安侯赫连曜挑选侍君的名义,在县衙后院里边,挑选跟楚含云长相相似的,送入京都靖国侯府。
为了嫁入侯府,楚含云读了一些书,认得字。
他不明就里地打开信,骇然地发现这竟然是自己五月底的时候写去平阳县的信,信的内容他再清楚不过,是告诉父亲自己怀了三皇子周滓启的孩子,要和赫连曜和离。
他屋里还有父亲回的信,说明他们的计划,让他稍安勿躁。
楚含云瞪大眼睛,惊惶,恐惧,手颤抖地拿着信。
站在他旁边的赵嬷嬷也认识这封信,因为这封信,楚含云写好之后是她亲手交给下边的人,让人尽快送到平阳县的。
瞬间,赵嬷嬷浑身的骨头像被尽数抽走,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完了,全完了……”
她突然跪在地上,膝行到赫连曜的脚下:“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小的最开始也不知道侯夫郎与三皇子有染,知道的时候,侯夫郎已经有了身孕,小的被迫,只能为侯夫郎遮掩。”
“求侯爷饶了小的这条命吧,小的这条命不值钱,不值得脏了侯爷您的手。”
楚含云终于从巨大的恐惧和慌张中回过神,他眼泪刷地一下流下来,望着赫连曜:“侯爷……我……我……”
“侯爷您不要听信赵嬷嬷的谗言,事情不是这样的,”一向不知道怕为何物,更不懂低头为何物的楚含云心里想的,都是怎么从这件事里脱身,他声泪俱下,道,“侯爷,我不是自愿的。”
从进落云轩,到把信递给楚含云,揭穿他做的事,赫连曜就没有让身边伺候的人退下,在场十几人,全听到了侯爷的夫郎楚含云,居然跟三皇子周滓启有染的这件能够惊掉所有人下巴的事。
一时间,下人们像鹌鹑一般,把脑袋深深地垂着。
赫连曜没有任何话与楚含云说,也不想在此事上花费太多时间,他直接动了动手,让青然把从三皇子那里搜来的东西放到楚含云面前。
到这个时候,都还在为自己辩解,企图把自己完全摘出去的楚含云一眼就看到自己送给三皇子的香囊,荷包,扇坠,还有用词大胆,压根不能往外传的书信,以及他故意诱惑三皇子周滓启,穿过的轻薄亵衣。
这些东西在这一刻,变成了锋利的刀剑,纷纷扎在楚含云的身上。
他身体怔住,看向大刺刺地把这些东西放在众人眼前,明显不打算遮掩而过的赫连曜,终于意识到他自己现在的处境,哭泣着向赫连曜走近:“侯爷,那时候你躺在床上生死不知,三皇子胁迫我,若是不与他成就好事,他就要了我的命,我也是身不由己。”
“楚含云,不要骗着别人,连自己也骗进去。”
“从此刻开始,你不再是我赫连曜的夫郎,休书我已写好,明日一早,回你的平阳县,从此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几番思考,赫连曜决定不遮掩楚含云与三皇子周滓启的丑事,把最开始的和离,改成休书。
和离,在外人眼里是他与楚含云感情不合,平和地商议之后决定分开,这样一来,日后人们提起他,必然会想起,或者说起,他与前面的夫郎夫夫不合。
这不是赫连曜要的。
难道要为了所谓的面子,替楚含云和周滓启遮掩?
那不若就把所有的事实真相摆在面前,哪怕以后会被别人议论有一个红杏出墙,与别人有染的夫郎,他也无所谓。
但是楚含岫替楚含云,与自己行房一事,赫连曜打算抹去。
在别人眼里,含岫只要当一个来侯府探亲做客的客人便罢了,不要被这滩浑水溅到身上。
方才还因为害怕赫连曜,以及自己跟三皇子周滓启的事情败露,心虚气短的楚含云一听到赫连曜要休了他,立马道:“不,侯爷,您不能这么做!”
他为什么一直说是三皇子周滓启胁迫他的,就是想把一部分问题推给赫连曜和侯府,是侯府无能,护不住他,那就是赫连曜和侯府对不起他。
既然对不起他,那就要补偿他,最好的,就是还当赫连曜的夫郎,荣华富贵不变。
最坏的,也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跟赫连曜和离,那他只能带着赫连家给的嫁妆,还有从侯夫人那里搜来的东西回平阳县。
突然,就在这时,大半夜已经睡下,却因为他们的动静,被下人禀报的老侯爷和侯夫人带着得力的婆子丫鬟还有小厮走进来。
望着赵嬷嬷跪在地上不停求饶,楚含云满脸是泪,赫连曜却神情漠然的模样,老侯爷和侯夫人赶紧走过来:“曜儿,含云,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歇息。”
前两天,老侯爷已经从侯夫人那里知道赫连曜打算和楚含云和离。
后面他又找赫连曜聊了聊,确定赫连曜要和楚含云和离,没有转圜的余地后,也认下了此事。
但是现在的场面,着实有些不好看,老侯爷和侯夫人,还是希望他们两夫夫好聚好散。
楚含云根本不敢看那些东西,还有信,赫连曜道:“青然,把几封信还有物件捡起来,送到老侯爷和夫人面前。”
“是。”都到这个地步了,青然已然明白自家侯爷不想再跟楚含云有任何牵扯,二话不说弯下腰去拣信和东西。
意识到,老侯爷和侯夫人是他唯一希望的楚含云立马伸手去抢信:“青然,你大胆,把它给我,拿过来!”
但他哪儿是青然的对手,青然几个巧劲,就绕开了他的手,将信和东西全部拿到手里,走向老侯爷和侯夫人:“老侯爷,夫人,请过目。”
老侯爷和侯夫人一头雾水,被刚才楚含云抢东西的架势吓到。
然而当两人一人一封,展开信件,就被信上内容震得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然后升腾起被戏弄的愤怒,以及厚重的失望。
“荒谬!”
“太荒谬!”老侯爷面上带了怒火,他拿着信,问刚好跑到他跟前的楚含云,“这封信是你写的?!”
“你与三皇子……怀了三皇子的孩子,才想与曜儿和离!”
侯夫人拿的那封信则是楚含云写给三皇子,不可示人的勾引信。
她不敢相信,这样的东西,是她几乎当作亲子的楚含云写出来的,而且,那时候曜儿躺在床上,一直没有清醒,生死不知。
她不敢置信地望着楚含云:“含云……这……真是你写的?”
楚含云望着赫连曜,老侯爷,侯夫人,还有把落云轩院子里的下人,怨恨地道:“是三皇子胁迫我的!”
“侯爷躺在床上,父亲和母亲为了侯爷急得团团转,没有人顾的上我,才让我被三皇子胁迫。”他越说越大声,仿佛这样,就能证明他说的是真的一样。
落云轩那么大的动静,想着怎么治疗赫连曜脊柱骨,想得脑子都乏了,刚刚睡着的楚含岫都被吵醒了。
迷迷糊糊的,困困的脑子被楚含云“我被三皇子胁迫”的这一句话震醒。
啥玩意儿?
第82章
习过武,听觉比他更敏锐,早已经听了一会儿的平安站在门那儿道:“含岫少爷,侯爷,老侯爷,侯夫人去落云轩了。”
“侯爷不知何时查清楚含云与三皇子有染一事,要休了楚含云。”
楚含岫刷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脑袋里就一个念头,完了。
赫连曜既然查到楚含云跟三皇子有染并怀孕一事,那没可能不知道自己顶着楚含云的名义跟他圆房行房!
先不管两个人见面尴不尴尬,他今天才特意加固的按摩腰部的桥梁,嘎巴,断了!
楚含岫披着衣裳走到存曦堂跟落云轩连通的那道小门那儿,拉开一条缝,往落云轩的院子里看过去。
只见落云轩的院子里站了不少的丫鬟小厮,门扉大开的主屋里,能看到背对着院子站立的老侯爷和侯夫人。
楚含云站在他们两人跟前,说完那句话后神色都扭曲了。
可老侯爷侯夫人是傻子吗,是,那些日子赫连曜坠马,伤势严重,数次踏进鬼门关,又从鬼门关走出来,一直会米不醒,他们大半的精力都放在赫连曜身上。
但这可是在侯府里,楚含云跟他们两人说一声,老侯爷都能把三皇子一脚踢出去,怎么会让他受委屈。
更别说楚含云给三皇子写露骨的信,送荷包香囊扇坠,分明就是巴巴地凑上去,生怕三皇子这条鱼不上钩。
神情和刚来的时候大相径庭的老侯爷侯夫人看向赫连曜:“曜儿,今天晚上你是来与楚含云和离的吗?”
赫连曜道:“他与周滓启一事,我前些时日便已知晓,因还未料理周滓启,便先搁置。”
“原打算朝堂上的事彻底安定下来,再处理我与他之间的事,但方才,看守在落云轩的人说他服用落胎药,我便带人过来。”
经他一说,老侯爷和侯夫人就注意到楚含云吐在地上还未彻底融化的药丸,都已经怀孕两个月快三个月了,早不吃落胎药晚不吃落胎药,偏偏在三皇子被贬为庶人,流放之后吃,打的什么算盘一目了然。
不过是看三皇子不中用了,想把胎儿落了,再回头当儿子的夫郎。
要不是儿子之前就已经知道他跟三皇子的事,谁会轻易地怀疑在儿子落难之时,毅然决然选择留下的他曾经做过这种事。
赫连曜接着道:“父亲,母亲,休书我已写好,明日一早,就让楚含云离开侯府。”
老侯爷和侯夫人听到他说给楚含云的不是和离书而是休书,顿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楚含云做的这些事情,别说只是休了他,侯府就是让他悄无声息地没了,外人也不会谴责侯府。
昔日跟楚老汉定下这桩亲事的老侯爷没有看楚含云,道:“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这件事,我和你母亲不插手。”
眼看着就连一向对他很好的老侯爷和侯夫人都站在赫连曜那边,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不想被休的楚含云知道自己完了,他当不成赫连曜的夫郎了。
在这么多人面前被赫连曜老侯爷还有侯夫人下了面子,脾性高傲,面子比什么都重要的楚含云破罐子破摔,神情癫狂地道:“侯爷以为自己也干净呢?”
“跟侯爷圆房那会儿,我可怀着三皇子的小孽种,跟你圆房的——”对啊,他赫连曜又好到哪里去,自己搭上了三皇子,他不也碰了在外人眼里来侯府探亲的楚含岫,只要让大夫给楚含岫把一把脉,就知道楚含岫的身体已经跟未成亲的哥儿不一样。
凭什么自己站在这里被当成靶子,楚含岫和赫连曜这对奸夫淫夫一个大义凛然地要休自己,一个待在存曦堂里安然无恙!
要不好过大家一起不好过!
他刚想说出楚含岫的名字,脖子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捂着自己的脖子,用力地想要发出声音:“!!!”
然而不管他怎么做,他就像瞬间成了哑巴一样,只能发出一些吱吱呀呀的怪异声。
赫连曜搭在扶手上,看似没有任何动作的手微微敛回。
来之前,他就决定让楚含岫在他跟楚含云隐身,楚含岫只是来侯府探亲,在存曦堂里住了一段时间,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一直提防着楚含云,在楚含云想把这件事吐露出来的时候用内力封住了他的声音。
赫连曜跟老侯爷还有侯夫人道:“当年楚成业出任平阳县县令,吏部虽没有将此事放在明面上,但实则怯于靖国侯府和我,才将他调任平阳。”
“我已让人递消息到吏部,免除楚成业平阳县县令一职。”平阳县离京都不远,一等一的富庶之地,在任上做出政绩的难度比苦寒之地容易得多。
要不是看在老侯爷和赫连曜的面子上,想巴结他们父子,出身普通,科举也是吊着尾巴才考上进士的楚成业根本不可能被安排到平阳县任职。
赫连曜深知,能够和楚含云一起,做出用楚含岫顶替楚含云跟自己圆房这种事的楚成业还有江氏,绝不是良善之人,免了楚成业的官职,也能让楚含岫和他的阿爹少几分桎梏。
而且,楚含岫回平阳县一事,他要亲自找楚含岫,谈一谈。
老侯爷和侯夫人说了让他全权处理与楚含云的事,就不再插手,听他说要让吏部免了楚成业的官职,也没有说什么。
想要把楚含岫抖落出来,恨不得把楚含岫碾到泥里的楚含云正用力地扣着脖子,突然听见赫连曜要免了他父亲的官职,五雷轰顶!
就算被赫连曜休了,离开侯府,他也还是县令家的嫡出哥儿。
出了京都回到平阳县,他的日子还和之前没什么区别,过不久又能挑个有家底有门第的嫁了,继续当他的贵夫郎。
但是,他父亲不是县令了,他还怎么嫁给家世好,门第高的郎君。
在屋子里捂着脖子,上蹿下跳想发出声音的楚含云更加癫狂,冲到赫连曜的身前想要去拉他,跟他理论,让他收回刚才说的话。
但处理完这件事,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牵扯的赫连曜直接让下人拦住他,下令:“今晚把人看好,明天一早,让他们离府。”
“是。”两个下人弯腰拱手。
“唔唔!!!”
“嗬!!!”楚含云目龇欲裂,想去抓赫连曜和老侯爷侯夫人。
但他现在已经不是赫连曜的夫郎,更不是侯府的主子了,两个下人没有客气,直接冷着脸道:“楚少爷,侯爷有令,请你现在立刻回到屋里去。”
“啊!”一个下人,都对他颐指气使,楚含云一巴掌扇向下人。
学过武的下人哪能让他打着,一把抓住他的手,对从一开始就跪在地上,现在还跪着的赵嬷嬷道:“赵老嬷,看好你的主子,不然侯爷怪罪下来,可不是现在这般了。”
赵嬷嬷仿佛被抽走骨头的身体终于动了,紧紧拽着楚含云的手,把他往屋子里边拖。
眼看着赫连曜他们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落云轩的影壁后,楚含云原本打向下人的巴掌挥向赵嬷嬷。
“啊啊!”
“嗬!”
赵嬷嬷伺候了他这么多年,从他眼神里,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
他在怪自己,没有拦住他跟三皇子周滓启,不能帮他把事情办得天衣无缝,以至于让赫连曜查到。
他还骂自己没用,要不是自己,他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赵嬷嬷突然抢先抓住楚含云的手,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啊啊啊啊啊啊!!!”楚含云愣了一下,一把揪住赵嬷嬷的发髻。
屋内亮主仆撕扯在一起,留下来守着的两个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当没用看到。
只要不出人命,明天楚含云和赵嬷嬷能够走出侯府就行,其他的,他们管不了。
——
从落云轩出来,老侯爷和侯夫人默不作声,赫连曜也坐在肩辇上,没有言语。
当一行人从存曦堂院门前经过的时候,侯夫人的脚步顿了一下,想到明天楚含云就要离开侯府了,那来侯府探亲的楚含岫自然也要跟着离开。
她与楚含岫投缘,楚含岫这一走,两人这辈子,可能永远也见不到了。
赫连曜心里,同样想着一件事。
跟老侯爷和侯夫人分开,回到蘅霄院,他对青然道:“两刻钟过后,将蘅霄院至存曦堂的下人全都撤下,你跟易戚和我,去存曦堂。”
阻止了楚含云在众人面前说出此事,如今知道楚含岫曾顶着楚含云的身份,跟他圆房的人,只有寥寥几人。
赫连曜要亲口跟楚含岫说一些话,自然只能带已经知道此事的青然和易戚,并且不让府上的其他人,知道他深夜去存曦堂。
青然并不知道自家侯爷为何这时去存曦堂,但是并未多问,转身去叫易戚,然后吩咐下去:“今天晚上,主院这边就不用人伺候了,全都下去,明天早上再来当值吧。”
落云轩本就是给赫连曜的夫郎或者妻子准备的,自然包括在蘅霄院里头,他这么说,就是让蘅霄院和落云轩这一片的下人都撤下。
两刻钟后,青然和易戚一前一后,抬着赫连曜往存曦堂走去。
第83章
院落里没了下人,连打更的都下去睡早觉了,蘅霄院和落云轩彻底坠入静谧之中。
当坐在肩辇上的赫连曜被抬到存曦堂院门口,让青然叩门。
“咚咚咚。”小巧的铜环叩在门上,发出有点闷闷的声音。
刚才还从小门那儿,目睹了落云轩发生的一切的楚含岫正急得抓着脑袋,恨不得再揪出一个智商260的脑子,给他想出一个能够继续给赫连曜治疗,还全身而退的办法。
突然听到敲门声,他抬起头来:“谁——”
猛地,楚含岫想到,不会是蘅霄院的人吧,来抓他去问代替楚含云圆房这件事的?!
他对平安道:“平安,你去悄悄瞅一眼,看看是谁。”
平安点头,一个纵身跃到墙上,他正往院门外看,就跟院门前的赫连曜,青然,易戚对上了视线。
平安浑身一顿,脑子里刹那间想到的,就是带着楚含岫和夏兰赶紧离开。
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刚刚他和含岫少爷,还有夏兰目睹了赫连曜在落云轩做的事,赫连曜休了楚含云,但是并未要他的命,只是让他离开侯府回到平阳县。
那没道理会对楚含岫出手,毕竟比起楚含云做的事,被迫参与进这件事的楚含岫算得上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受害者。
平安木着脸,跳下院墙,回身对楚含岫道:“含岫少爷,是侯爷。”
楚含岫:“……”
呜呜呜呜呜,救大命了!
来的不是蘅霄院的人。
但来的是本尊。
好不容易苟到现在的鼠鼠我啊,要鼠了。
反正人都到院门口了,拦也拦不住,挡也挡不了,楚含岫按住脑袋里吱哇乱叫的小人,相当“冷静”地道:“开门,让侯爷进来。”
“少爷……”夏兰身上的汗毛都要炸了,恨不得拉着自己少爷遁地而走。
楚含岫抓了抓他的手,递给他眼神,让他不要害怕。
“吱呀——”平安走到门那儿,伸手将门拉开,然后退到一边,弯腰拱手,“请侯爷安。”
门外,一身墨色衣裳的赫连曜坐在落地的肩辇上,长发高束,面容削瘦却俊美。
被存曦堂院门处的灯笼光亮映照着,让看见他的每个人,都会不自觉地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带着夏兰走出来,离平安仅仅只有五六步之遥的楚含岫想到第一次圆房,他跟钱么么藏在净室里,看着赫连曜被健仆抬进落云轩的时候,他就觉得,赫连曜生得好。
是一点也不女气,属于青年的冷硬的俊美,放现代,那得是坐拥几千安粉丝的超级顶流。
所以他觉得,屁股啥的,不亏不亏。
但偷偷干的事儿,甚至打算一辈子不让别人发现的事儿,被另一个当事人发现,不尴尬是不可能的!
楚含岫抿抿唇,微垂着脑袋:“侯爷。”
在发现他替楚含云跟自己圆房,就已经开始为现在发生的事打算的赫连曜颔首:“嗯,含岫,我与你有话要说。”
他抬手,让青然和易戚把他抬进存曦堂,抬到楚含岫住的主屋里:“你们都先下去。”
青然和易戚对他唯命是从,他一开口就走了出去。
平安顿了顿,看了看楚含岫。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楚含岫还是信得过他的,知道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对平安道:“跟夏兰出去吧。”
夏兰忧心忡忡,咬着唇小声道:“少爷有什么事,就大声叫小的和平安,小的和平安就在门那儿。”
好夏兰,当着赫连曜这个武安侯都敢说这话,好兄弟,一辈子!
楚含岫拍拍他的肩膀:“嗯,去吧去吧。”
主屋的门被青然关上了,一下子,屋内就只剩下楚含岫和赫连曜,那份尴尬biu地一下,从百分之四十,窜到百分之八十。
现在除了自爆有异能,再跟赫连曜说自己不但治好了他的玉屏穴和天钥穴,还想试试能不能治好他脊柱骨,让他重新站起来,楚含岫是真想不到有什么迂回的,不暴露异能,但又能继续给他治疗的法子了。
他摸了摸鼻子,望着赫连曜:“哥夫,我——”
啊噗!!!
喊了两个月,喊得顺嘴了的称呼一出口,楚含岫就恨不得把这两个字揪回来,嘎巴嘎巴嚼碎吞到肚子里去!
赫连曜同样也因为他这句哥夫怔了怔,他们两人,有肌肤之亲。
但这份肌肤之亲,名不正言不顺,甚至一旦在这个时候传出两人有所牵扯的消息,都会引起许多人恶意的猜测。
望着看得出来有些尴尬的楚含岫,赫连曜率先道:“你大哥楚含云与三皇子的事,我已知晓,休书也写好,明日你大哥就会离开侯府,回平阳县。”
“你和你大哥互换……圆房一事,我亦查清。”赫连曜将楚成业寄出,被侯府暗探拦截的信递给楚含岫。
“……”尴尬,非常尴尬,尴尬值已经突破一百的楚含岫赶紧把信接过来,刷刷打开一顿看。
当看到他那便宜父亲在信上说,要楚含云尽快料理了他,以绝后患时,楚含岫脸色冷下来。
上辈子,侯府因为老侯爷身亡,赫连曜缠绵病榻,也许连身都起不来,楚含云和三皇子周滓启的奸情还有半个多月才会被发现。
那时,楚成业的这封信,应该顺利地到了楚含云手里。
所以上辈子含清遭了楚含云的算计,死在侯府的莲花池里。
而这辈子,因为老侯爷没死,赫连曜也因为玉屏穴和天钥穴的恢复,身体比他刚来的时候好了许多,也有更多精力处理侯府内外的事,所以不仅这封信没有送到楚含云的手里,楚含云和三皇子周滓启的事情还提前败露。
楚含岫的理智已经把那些尴尬全部压下,他大脑飞速转动,不死心地想,继续给赫连曜治疗的可能性。
突然,赫连曜叫了他一声,道:“内力臻至化境者,将内力注入双眼,可透物而视。”
“昨日你为我按摩后腰,我虽蒙着眼,却看见你——”
楚含岫神情一下子绷紧,想也不想地倾身捂住赫连曜的嘴,目光看向屋外。
他拥有异能三辈子,末世时,因异能比别人多活了几年,但也因异能,见识了究极的人性之恶,那是他再也不想经历的噩梦。
这样的异能,在末世让他陷入那样的境地,在相信鬼神之说的古代,也不会改变半分,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不管是上辈子,还是重活的这一世,他都不打算透露自己的异能。
赫连曜被他捂住嘴的时候,连身体都顿了顿。
看到他脸上的紧张和恐惧,立即道:“我已用内力将主屋覆于其中,他们听不到我们的声音。”
他这样说,楚含岫绷紧的神色也没有放松,只是感觉到他说话的时候,微凉的唇时不时地擦到手掌心,放下了手:“多谢侯爷,保守了这个秘密。”
话说到这个地步,楚含岫自知在赫连曜面前没有半分秘密,他望着赫连曜,“侯爷现在,对我有什么打算?”
被人揭穿异能这张最大的底牌,且这张底牌还没有绝对的武力保护,楚含岫的防备之心达到了顶峰。
而不管在霁州雍州,还是朝堂上,见到了人心能够贪婪到何种程度的赫连曜明白他为何会这样。
他凌厉的凤眼软了几分:“纵使我倾其所有,也无法答谢含岫你治好我玉屏穴和天钥穴的大恩。”
“你拥有的这股神异之力,除了我,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
楚含岫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你不想治好你的腰,重新站起来吗?”
“这个世上,除了我,应该再也没有人能治好你。”
赫连曜目光冷然,没有偏移半分地迎着楚含岫的目光:“我想站起来,想再度骑马上阵,驰骋沙场,但若治好我,会损耗你的身体,那便……罢了。”
伤病衰老,是人最恐惧,也绝对不能摆脱的东西,古今多少帝王将相,都梦想着借神力,以求年轻的身体,百病全消。
像赫连曜这样,明明只要给他健全的身体,他就可获得无上荣耀的天之骄子,他对重新站起来的希冀和渴望,一定更高,更深。
这一瞬间,楚含岫的脑子里闪过他获得异能时的高兴,救了第一个人的满足,在末世里身亡,以及上辈子含玉死在乱军的马蹄下,阿爹被东来国的敌军一箭射穿胸膛,临死前还让自己赶快跑的场景。
他想,武安侯赫连曜,自己果真治对了。
楚含岫的神色缓和了些许,道:“那我明天早上,就跟楚含云回平阳县呢?”
赫连曜放在扶手上的手紧了紧,薄唇轻启,道:“我已让人传话吏部,革除你父亲的官职,你若是回平阳县,除开给你准备好的银两,还会有五十个侯府侍卫。”
“有他们奉你为主,又有银钱傍身,你父亲再不能奈何你。”这是赫连曜最先想好的计划。
但是,也是他不想实行的计划。
第84章
赫连曜的话说完,楚含岫的防备卸下了半数。
目光也快和平日里,在侯府遇见他,给他按摩时一样了:“侯爷果真是侯爷,想得十分周到。”
“不过,”楚含岫话锋一转,对他道,“平阳县要回的,但不是现在。”
“等治好侯爷您的腰,我再回。”
“——”赫连曜那在心头盘桓良久,却久久没有说出口的念头,因为他这两句话,一下子碎开。
一个人的眼神不会骗人,赫连曜看见楚含岫说治好他就回平阳县的眼睛,清澈,明亮,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仿佛,他自己不曾因为入侯府做侍君过,更没有跟他有过丝毫关系。
他们两人就像外人眼里的,一个是哥夫,一个是来探望哥哥的客人。
赫连曜心口虚无地像有一阵风吹过,将他胸腔吹得发冷,他望着楚含岫:“含岫……为何会生出为我治伤的念头。”
这个问题,楚含岫脑瓜子刷地就找到了理由:“因为,侯爷您驻守霁州永州多年,不仅让当地的百姓免受劫掠欺压之苦,还拦住了狼子野心的齐国和东来国,让我,还有许许多多的百姓生活安宁。”
“侯爷,您坠马的消息传到平阳县后,我们那儿很多百姓都到寺庙里去,为您烧香祈求,希望您的身体能够好起来。”
“后来,我父亲还有江氏,说侯府要为您挑选一个侍君,还挑中了我,我就进京都来了,谁想到了来了之后,才知道是替我大哥楚含云跟您圆房。”
对赫连曜的警报解除,那几分尴尬又飘出来了。
一说到圆房,三辈子第一回 实战的楚含岫摸了摸鼻子,道:“圆房的时候,我才发现您的玉屏穴和天钥穴堵塞,所以顺着我大哥的意,一边跟您圆房,一边给您治伤,好在,效果不错,现在您玉屏穴和天钥穴恢复了,只剩下那节脊柱骨,等那节脊柱骨也能顺利地治好的话,您就可以站起来了。”
他语调轻快,说着这些事,赫连曜也再次从他的话里语气里确认,他确实对自己无意。
赫连曜的面容似乎一如往日,没有丝毫变化:“治我的脊柱骨,需要多少时日。”
这话,让今天晚上临睡前,想了好一会儿的楚含岫有些心塞,道:“我昨天白天的时候用异能探查过侯爷您的脊柱骨,不仅里边的脊髓受到损伤,快要消失,还因为碎裂之后又愈合,而您平日里几乎都是躺靠在椅子上的姿势,已经长得有些歪了。”
“所以,我要先用异能催生一下您的脊髓,看看能否让脊髓重新生出,再用异能碎开您的这节脊柱骨,将它按照正常脊柱骨的形状扶正治好。”
“需要多长时间,暂时不能估量。”涉及到赫连曜的身体,特别是脊柱骨这么重要的地方,楚含岫需要谨慎一些。
赫连曜点头:“那不若让侯府侍卫回平阳县,告知你阿爹一声,以免对你牵挂。”
楚含岫眼睛一亮,觉得这个想法不错。
楚含云被休,明天就要启程回平阳县,到时候他阿爹看见楚含云,却没有看见他,一定担心得要命。
反正他写信让人带回去也是带,让侯府的人带也是带,一样的,他对赫连曜道:“好,我——”
突然,楚含岫想到,现在距离乱世还有两年多,打那以后,大越处处都是兵祸,他们就算有粮,也过不上现在悠闲自在,不必提心吊胆的日子。
那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让在平阳县待了十几年的阿爹,以及出生后就没有去过其他地方的弟弟含云来京都玩一趟,看看京都不同于平阳县的风土人情。
还有含清他们,也问问要不要来。
楚含岫一拍手,觉得这主意真不错,坐到赫连曜旁边的椅子上,兴致勃勃地道:“侯爷,就不让侯府的侍卫带信了,让他们带着夏兰回去一趟,把我阿爹还有弟弟接来,让我阿爹还有弟弟来京都游玩些时日。”
“我阿爹那人,要是不见到熟悉的人,不会随便相信的,有我亲笔写的信和夏兰,他才会带着弟弟来京都。”
单单只是心里对楚含岫生出的心思,就让赫连曜想要把自己有的东西,全都给他。
更别提楚含岫治好了他,对他有再造之恩。
赫连曜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就道:“好,我待会就安排做事稳当的人。”
“谢谢哥……”一想到快见到两个月没见的阿爹和弟弟,楚含岫高兴地扬起嘴角,跟赫连曜道谢,只是这话才说一半,他就抬手按住自己的嘴,眨眨眼睛,“不好意思侯爷,嘴瓢了。”
赫连曜偏头,看着他,静默了一瞬:“无碍。”
“含岫……”
“嗯?”楚含岫回望着他。
赫连曜道:“因楚含云之故,你待在府中恐会被流言蜚语缠身,我会让人在城中收拾好一处院子,暂且委屈你搬到那里去。”
楚含岫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他确实不适合再待在侯府里,楚含云都被休了,他这个楚含云庶出的弟弟,再住在这里像什么话。
他对赫连曜道:“不用收拾别的院子,侯爷您忘了,我在京都里也租得有个院子呢,直接搬到那儿住就行了,方便。”最主要的是,存粮这事儿耽误不得了,各种灾害明年就来,相当于他只能在今年收到大量的粮食,明年灾害的中段,各大粮行一定会提高粮价,越往后,粮价越贵。
“不过给您治疗一事,就要另外找个由头了。”
连院子,自己都不能给他挑选,赫连曜暗暗将心中已经选出来的院子压下,道:“朝堂局势还未彻底稳定下来,你身边没有人护卫,很危险。”
“你想住在自己租的院子,也可,不过我要派一些暗地中护卫你的安全。”
楚含岫还是挺惜命的,觉得这样不错,点头,表示没问题。
赫连曜继续说起如何名正言顺地进出侯府一事:“邢大夫之前与我说过,想收你为徒,你要是有意,做了他的徒弟,进出侯府通行无阻。”
早就看出邢大夫想收自己为徒,跟邢大夫也很有缘的楚含岫钱浅笑着,道:“那我明天一早先去邢大夫那儿一趟,另外找个好日子,拜他为师。”
所有事情都谈完了,赫连曜也该走了。
他撤掉覆住存曦堂主屋的内力,唤青然:“青然易戚,回蘅霄院。”
他话音还未落,门一下子打开,夏兰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少爷。”
楚含岫对他笑了笑,“跟侯爷说一些事,对了,明天你跟侯爷安排的人回一趟平阳县,把阿爹还有含玉接来京都,让他们看看京都是什么样子的。”
“还有含清和含茗,也问问他们两人,来的话一起。”
夏兰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道:“侍君不见到您,不会轻易去哪儿的。”
“我这还有些事,走不开,我写一封信给你带回去,见到信,阿爹会来的。”
“是。”夏兰也想沈侍君和含玉少爷了,他伺候自家少爷这么几年,早就把沈侍君和含玉少爷当成亲人,两个月不见,都不习惯了。
平安,青然和易戚慢一步走进来。
赫连曜望着跟身边的小厮,颇有默契,感情深厚的楚含岫,道:“你早些休息。”
楚含岫站起身送他,“侯爷亦是。”
青然和易戚抬起赫连曜,往存曦堂外走去。
楚含岫送他送到院门那里,眼看着赫连曜就要出院门,他挥挥手。
站在院门处,灯笼下的他,一双眼眸里映着些许暖暖的烛光,像把晨间刚刚升起,并不刺人的太阳揉碎了,盛在里头。
赫连曜微微颔首,俊美的面容大半隐在了夜色里。
他深知自己贪心,楚含岫治好了自己的玉屏穴和天钥穴,自己却还想要他这个人,可,望着这样的楚含岫,赫连曜那个从未停息,甚至愈演愈烈的念头在他的血液里奔涌咆哮。
他要楚含岫。
他想要楚含岫当他的夫郎。
世人万千污秽之语尽数落在他身上便是,他只想要一个楚含岫。
赫连曜的手落在自己没有任何知觉,残废的腿上……
送走赫连曜,楚含岫举起两只手臂,狠狠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背着手,神情轻松愉悦地转身回屋:“夏兰,平安,关门了。”
夏兰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好奇极了:“少爷,您是怎么跟侯爷说的,真的一点事儿都没有了?”
刚才那会儿落云轩发生的事夏兰也看到的,不管含云少爷怎么说,侯爷的口吻就没变过。
怎么在也在这件事里的自家少爷这里,连雷声都没有就过了。
楚含岫拉起他的手,放在他自己的胸口上:“把心放到肚子里吧,稳稳的,我现在就去屋里写信,你明天带着去。”
“对了平安,等我们离开侯府,住到我租的院子之后,我就跟邢大夫说你妹妹的事,三皇子今天白天才被贬为庶人,流放千里,你妹妹他们应该是安全的。”
其实,今天中午,蘅霄院的青然就派人来,跟他说他妹妹已经被救出来了。
从三皇子被抓下狱到贬为庶人,流放,才短短几天时间,三皇子手底下的人还没来得及出手料理如青然妹妹这样的棋子。
不仅是他妹妹,平成的家人也被侯府的人带回来了。
只是白天的时候楚含岫去给赫连曜按摩,晚上又在小册子上画图,紧接着落云轩那边又发生了事,青然没来得及跟楚含岫说。
自己最牵挂的妹妹有了着落,还可以得到邢大夫的诊治,平安心底最后一丝牵挂也落下。
他突然单膝跪地,拱手道:“含岫少爷,以后小的这条命,就是您的了。”
第85章
楚含岫其实早就想把平安收入麾下,一来平安武功不错,二来做事有章程,对自己也算忠心。
成为自己人后,自己就可以把更多事情交给他。
比如计划好的买更多的人,组成小队,让熟悉的人各带一队,平安就可以当这些人的领队,自己和家人的人身安全可以得到更大的保障。
楚含岫抬手,让平安站起来:“明天你先去把你妹妹接到我租的院子里,等我们搬到那儿后,就请邢大夫去看看。”
明天早上,表面上他们是因为楚含云被赫连曜休的缘故跟着一起离府,但跟楚含云他们根本不同路,从侯府离开后直接去北城租的院子。
来侯府快两个月,除开从平阳县带来的几身衣裳鞋袜还有几壶酒,还有到侯府后收集的医术,侯夫人的颂和苑做的衣裳,赫连泽赫连静他们平时送他的小礼物。
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挺多了。
楚含岫走到桌案那儿,一边研墨一边对夏兰还有平安道:“把屋里东西收拾收拾,该带的都带上。”
夏兰和平安点头,“是,少爷。”
他们开始忙活,楚含岫也开始写信。
昨夜落云轩的动静不小,除开跟在赫连曜,老侯爷,侯夫人身边,直接目睹发生了何事的小厮丫鬟婆子,后院的下人还有主子们都隐隐听到了声音。
只是动静是从落云轩传出来的,又是大晚上的,没什么人敢明目张胆地打听。
但赫连曜不想遮掩此事,一晚上过去,侯府上上下下的丫鬟小厮,包括赫连泽赫连静他们,都知道了这个几乎让人以为是在开玩笑,给侯府泼脏水的消息。
侯夫郎楚含云居然早在几个月之前就跟三皇子周滓启有染?!
还怀了三皇子周滓启的孩子,但是眼看着周滓启被贬为庶人,流放千里,又想把孩子落了,瞒着侯府众人继续当侯爷的夫郎?!
如今他做的丑事败露,被侯爷连夜休了,今天一大早就要被打发出府。
平日里尚算安宁的靖国侯府像倒入冷水的热油,噼里啪啦地一下子炸开,不管走到哪儿,都有小厮丫鬟们小声地说这件事。
一大早,刚从床上醒来就得知此事的赫连泽坐在床上,眼睛猛地瞪大,下一秒一拳捶在床柱上:“他怎么能如此作践我大哥!”
大哥赫连曜,是赫连泽最崇拜,最敬佩的人,连自己大哥的头发丝儿,赫连泽觉得都跟其他人大大地不同。
他这般厉害的大哥,日后别人提到,一定会想起楚含云这个贪慕权势,给大哥戴绿帽子的夫郎!
赫连泽刷地掀开被子,抓着衣裳往身上套,直接往前院跑去。
他刚跑出院门,就跟脚步匆匆的赫连静赫连筝撞上:“二哥,你这是——”
“嗯,咱们先去颂和苑,看看母亲是否知道此事。”
赫连泽眼珠子都要冒火花了:“咱们直接去落云轩,我不捶他一顿我心里那股火泄不出来!”
“这事一出,不知道府里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看着,你要真这么做了,传出去徒然让别人看笑话,听我的,先去颂和苑,看看母亲怎么说。”
被他劝着,赫连泽咽了又咽,终于把已经冲到嗓子眼的气吞下去一点,脚步一转直奔颂和苑。
往日,赫连泽他们这个时辰来,都能看到金串儿银串儿端着洗漱的东西站在屋外,等着伺候侯夫人梳洗。
今天却没有见到,三兄弟踏入屋子,才看到侯夫人已经一副梳洗好的模样,坐在首座上面色冷漠,眉间有一条折痕。
“母亲。”三人对侯夫人行礼。
几乎一夜没睡的侯夫人看见他们来,让他们坐下:“都听说那件事了?”
赫连静跟赫连泽对视一眼,“母亲,怎的府里有那么多言语,是不是要下禁令,防止他们非议?”
侯夫人语气微冷,“是你们大哥的意思,楚含云跟三皇子有染怀孕一事无需遮掩。”
“他怎么敢?!”赫连泽忍不住了,气愤不已,“自从他嫁进侯府,您和父亲,还有上上下下的人,都真心实意地待他,生怕他再受委屈。”
“他要嫌弃大哥腿不好了,可以和离啊,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让别人如何看大哥!”
一晚上,侯夫人已经平复了很多。
她自问没有任何对不起楚含云的地方,他该有的,从来没有少过一分,自己有的,也给他送去。
所想的,不过是期望他们两夫夫能够好好过日子。
可是楚含云做了什么?
四个月前就跟三皇子勾搭上了,而那时候,她儿子坠马受伤,躺在床上昏迷着,连能不能醒过来都不知道。
从前对他有多好,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心寒。
侯夫人甚至审视了一下自己,难道是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才导致这一切?
毕竟,老侯爷一个大男人,不便跟楚含云打交道,赫连曜坠马之前又在霁州永州驻军,很少回来,跟楚含云经常见面的只有自己,是不是自己的缘故,才有后面的这些事情。
然而从头到尾想了很多遍的侯夫人觉得,这不是自己的问题,也不是侯府其他人的问题,是楚含云这棵树,从根上就歪了。
一想楚含云,侯夫人就不可避免地想到楚含岫。
现在这个时间,他们两兄弟应该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府了,日后她既不会见到楚含云,也难见到楚含岫了。
侯夫人脑海里浮现楚含岫进府后的这两月,在自己面前晃悠的模样,胸口有些闷闷地,突然站起身对金串儿道:“之前我让你给含岫准备的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之前就想到楚含岫在侯府玩一段时日后要回平阳县,所以侯夫人让金串儿去自己的库房里,挑了一些东西,当临别之礼。
不止楚含岫的,赫连曜跟她透露要与楚含云和离之后,她也给楚含云准备了,且更多,更贵重。
不过现在,用不上了。
早上起来就被楚含云跟三皇子有染的这个消息,砸得脑袋晕沉,连洗漱都十分寥寥的赫连泽赫连静等人才想起,楚含云一走,身为他庶弟的楚含岫,肯定也是要走的。
短短两个月,赫连泽赫连静他们早已把楚含岫当成了好朋友,一想到楚含岫这么急匆匆地就要离开,赫连泽想到了自己亲手给楚含岫做的送别礼,道:“我……我回去拿一下东西,给含岫准备的。”
赫连静赫连筝也是,三兄弟对侯夫人行了个礼,快步回到后院。
——
存曦堂内,其实早在天边才有一线白就醒了的楚含岫跟着夏兰还有平安收拾东西。
这不收拾还好,一收拾发现东西真不少,零零碎碎地堆了一大堆,有大半马车。
“少爷,厨房那边还有不少买了没来得及吃的米和面呢,是要带着走,还是就留在这儿了?”夏兰从小厨房出来。
楚含岫给他竖起大拇指。
勤俭持家小能手这个称号,非夏兰莫属!
那可是粮食,楚含岫绝对不会嫌弃粮食多懒得拿,道:“带上吧。”
“好嘞,”夏兰转身,打算把米面收拾收拾,突然,夏兰道,“少爷,您刚刚不是说要去颂和苑跟侯夫人拜别,再去找泽少爷他们吗,什么时候去?”
楚含岫道:“现在时间还有点早,等他们起床洗漱后吧。”
其实哪是拜别,是给他们透透口风,说自己还要在京都逗留一段时间。
要不然过几天自己又以邢大夫徒弟的名义进府,见面多多少少有点尴尬。
突然,就在他们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的时候,旁边的落云轩传来嘈杂的声音。
都这个时候了,楚含岫干脆带着夏兰平安从那道小门进入落云轩,看看到底是什么事。
主仆三人刚从小门过去,就看到赫连曜身边的青然带着七八个身强体壮的下人,站在落云轩院子里,旁边站着原先在落云轩伺候的下人。
“这些人都是陪嫁到侯府的下人,如今他们也不是侯府的人,一并离开侯府,随楚少爷回平阳县。”青然看到了从小门过来的楚含岫,身体顿了一下。
昨夜侯爷与楚含岫说了什么,他不知道。
但是回蘅霄院后,侯爷就吩咐下来,过些日子含岫少爷还会进府,与邢大夫一起为他调理身体,并且还让他待会儿带着腰牌,跟含岫少爷身边的小厮,亲自去一趟平阳县,接含岫少爷的阿爹还有弟弟来京都游玩。
所以青然明白,纵使含岫少爷是楚含云的庶弟,还曾经替楚含云,与自家侯爷……
含岫少爷却是不同的。
他头微偏,对着楚含岫颔首,然后继续道:“现在已是卯时三刻,你们按照这张单子,抬出这些东西,尽快离府。”
他一来,守着楚含云和赵嬷嬷的两个侍卫就退到一边,打开主屋的门。
赵嬷嬷率先从屋子里走出来,只见她发髻蓬乱,脸上脖子上都带着抓痕,衣裳也皱巴巴地。
而很快,楚含云也跑出来了。
看到他现在的模样,满院子的下人都瞠目结舌。
第86章
那在侯府下人眼里高高在上,不管走到哪里都被仆从簇拥着,锦衣华服,神情高傲,仿佛绝不会把目光落在他们这些下人还有地上的侯夫郎楚含云,蓬头垢面,衣衫散乱,半边脸竟然肿得像馒头一样。
看见院子里的青然还有这么多人,转身拿起屋内歪倒的凳子,抬手就砸过来。
下人们赶紧散开。
站在院子里的下人大部分都是被青然带过来的原本从平阳县陪嫁过来的,楚含云看到他们竟然敢躲,面容更是扭曲,彻底疯了一般把屋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往外砸。
青然眉头皱紧,问下人:“你们谁是主事的?”
之前被罚跪了一天的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你,谁也不说话。
这时,赵嬷嬷突然站出来:“青管家,可有什么吩咐?”
青然看了看她,道:“侯府当初迎娶楚少爷的聘礼单子,按照侯爷的吩咐,你们只能带三分之一走。”
“现在尽快把东西抬出来。”
赵嬷嬷把单子接过来,看了一眼,知道青然说的数目是对的。
当初赫连曜娶楚含云,总共出了六十六抬聘礼,金银玉石,各色名贵面料,珍贵之物。
现在单子上写着的,只有一小半。
赵嬷嬷低眉顺眼地道:“是,小的马上叫人搬。”
“你们,过来,打开库房搬东西,我念一件你们找一件。”
她毕竟是江氏身边的老人,又伺候楚含云多年,陪嫁过来的下人们还是听她的。
而发疯拿东西砸人的楚含云听到青然说赫连曜竟然只让他拿走三分之一的聘礼,一下子跑过来,想要撕扯单子。
赵嬷嬷一把将单子换到另外一只手,对陪嫁的丫鬟道:“你们三个,赶紧拉住夫郎!”
“啊啊!!!”楚含云恶狠狠地望着她,伸手娶打她。
赵嬷嬷大声道:“还不赶紧按我说的做,夫郎病了,连人都认不全了,不到平阳县就出事你们谁来担待?”
这些陪嫁的丫鬟和小厮这几天都不在落云轩,只在今天早上知道楚含云红杏出墙,被侯爷休了,不知道楚成业的官职已经被罢免,听到赵嬷嬷的话都赶紧依言行事。
老爷可不是好相与的,他们得把少爷安安全全地送回平阳县。
三个年轻丫鬟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拖住被赵嬷嬷说病了的楚含云,按在屋内的椅子上。
说不出来话的楚含云拿头去撞丫鬟,咬她们的胳膊,恨不得手里有一把刀,把他们的脑袋全部砍下来。
还有赫连曜,那个残废,他凭什么要休自己!
就他那副身体,自己跟着他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他跟三皇子怎么了,难道赫连曜就没跟楚含岫吗?
还有侯夫人和老侯爷,呸,就是伪君子,真小人!
平日里说什么疼自己喜欢自己,昨夜却连句话都不帮自己说,等着吧,凭他的美貌,日后的郎君未必比不上赫连曜。
那时候,他要把侯府上下都收拾一遍,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厉害!
他要把他们踩在脚下,他要把他们全杀了!!!
按着楚含云的丫鬟,只觉得才一会儿,他疯得更厉害了,赶紧又叫两个人过来。
站在小门那儿,围观了全程的楚含岫收回目光,对夏兰和平安道:“回存曦堂吧,我该去颂和苑——”
他刚转身,身前传来声音:“含岫。”
楚含岫应声看去,发现竟然是侯夫人,赫连泽赫连静,赫连筝赫连如,还有之前去温泉庄子上跟他们一起玩的庶女。
正准备去找他们的楚含岫望着他们手上拿着的东西,以及带有离别之色的神情,怔了一下:“你们快去廊下那边坐。”
他迈步走到侯夫人面前:“夫人,该我去肩辇您才对。”
面色不怎么好看,隐隐有些疲惫的侯夫人拍拍他的手,拉着他往廊下那边走。
看到他已经收拾好的大包小包的东西,心里更加酸涩:“之前知道你会走,却存了一个念想,想着平阳县到京都,也不算太远,日后你还会来侯府……探亲,小住些时日。”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日后你约莫也不会来了。”
赫连泽跟他最投缘,玩得最好,声音有些沙哑:“这是我自己亲手做的鞠球,给你的。”
一个皮面,坠着青色白色黑色装饰性穗子的鞠球塞到他手里。
眼看着赫连静,赫连筝,赫连如,也要往他手里塞东西,而金串儿银串儿手上还端着更多东西,楚含岫赶紧道:“夫人,阿泽静哥儿筝哥儿如哥儿,我暂且还不回平阳县,要在京都再待些时候呢。”
“对了,”楚含岫把他们所有人都看了一圈儿,道,“我准备拜邢大夫为师,最近不是还跟邢大夫一起为侯爷调理身体吗,日后还是要来的。”
“只是,不住在府中了。”
准备了送别礼,心情沉重,觉得这辈子也许与他再也不见的侯夫人赫连泽赫连静等人:“???!!!”
侯夫人的精神终于好一些:“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准备拜邢大夫为师,学医术了?”
“那就还和现在一样,住在府中吧,”侯夫人立马道,“跟我一起住在颂和苑,谁也不敢说什么。”
赫连泽等人也十分高兴,团团转地把他围着。
楚含岫勾着嘴角,道:“夫人,我之前就在北城那里租了一个院子,还买了几个下人,住到那里正合适。”
“等我把那里收拾收拾,再邀请您和泽哥儿静哥儿他们去做客,咱们再好好热闹热闹!”
从昨天晚上,气儿就没顺过,情绪低迷的侯夫人终于露出几分轻松的模样,“好,缺什么跟我说,我给你添置,我和静哥儿泽哥儿他们就等着你的好菜好饭好酒了。”
“……”说着说着,侯夫人望着与落云轩仅仅一墙之隔的存曦堂,声音干涩地道,“含岫啊,你受委屈了。”
并不委屈,觉得自己这趟京都之行还算顺利的楚含岫,眨了眨眼睛道:“还好。”
青然亲自盯着,赵嬷嬷带着人收拾得很快,等二十多口箱子,加上楚含云自己从平阳县带来的嫁妆全部清理出来,就开始抬到侯府前边开始装上马车,足足装了十来辆马车才装完。
再加上二十多个丫鬟小厮,和赵嬷嬷楚含云,又增加了几辆马车。
那边的事儿差不多了,该走了,青然亲自到存曦堂这边通知楚含岫。
然而他刚走进存曦堂的院门,就看见侯夫人正跟楚含岫坐在一起,楚含岫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把侯夫人逗得以掌掩唇,眼睛都是弯的。
旁边坐着的,还有赫连泽赫连静等府上的少爷。
青然愣了一下,走进去,“请侯夫人安,见过少爷小姐。”
“含岫少爷,落云轩那边打算出发了。”
楚含岫点头,站起身来,对侯夫人和赫连泽赫连静他们道:“夫人,阿泽静哥儿,那我就先走了。”
站在他身边的夏兰,率先拿起一个打包好的包袱。
侯夫人道:“你身边就一个小哥儿,这么多东西怎么拿?”
“金串儿银串儿,去叫几个下人来,给含岫的东西拿上马车。”
赫连泽道:“福乐,你跟着拿一些。”
赫连静也让自己身边的腊月帮忙。
看起来挺大一堆东西,一个拿一点,很快就没了。
原本还打算让青然帮帮忙的楚含岫莞尔一笑,顺手把装着金缕楼、温泉庄子契书,自己的小册子,还有买粮食买骡子剩下的存银的小箱子抱到手里,“走。”
一行人热热闹闹出了存曦堂,突然,就在楚含岫等人往府外走去的时候,前边有几道纠缠在一起的人影。
“夫郎!您别挣了,快走吧!”一个年轻丫鬟说着。
另外一个丫鬟也道:“马车都已经套好了,您不走怎么能行!”
原来是被三四个丫鬟拉着的楚含云,但是楚含云嘴里呜呜啊啊的,明显不想出府,在他们的手里挣扎得像一条蚯蚓。
侯夫人的面色尚可,赫连泽刷地一下把脸拉下来,大步走过去:“做什么,一个人都拉不住。”
走近了,赫连泽才发现楚含云的左脸肿得有他拳头那么大,把鼻子眼睛都挤歪了,头发也乱糟糟地,跟个疯子一样。
赫连泽从来没看过这样的楚含云,在他印象里,他这个嫂夫郎从进门,就暗暗地瞧不起他和后院的几个庶出哥儿庶女,所以他也不会往楚含云跟前凑。
还是大哥坠马,楚含云说不想和大哥和离,想留下来跟大哥在一起,他才对楚含云生出亲近和敬意。
虽然楚含云这个嫂夫郎看不起他们,但是对大哥好,那就足够了。
可是知道了楚含云做的那些事的赫连泽,看见他这副模样只觉得大快人心,跟他自己的拳头落在上面一样爽!
他对落云轩陪嫁的丫鬟道:“拉不住就绑上,抬出去!”
楚含岫和侯夫人走过来了,被丫鬟拉着的楚含云看见侯夫人,明明刚刚还在脑袋里想着以后怎么把赫连家碎尸万段,这会儿又想侯夫人帮他,唔唔叫着,往侯夫人这边靠。
侯夫人没有看他,只是抬手,对赫连泽道:“让他在这儿胡闹,不好看,去找人来,让他尽快离府。”
赫连泽哼了一声,道:“是,母亲,我一定办妥当。”
“走吧。”侯夫人对楚含岫还有赫连静等人道,身后抬着东西的小厮也紧随其后,从被丫鬟按住肩膀,死死拽着的楚含云身边走过。
当楚含岫跟楚含云擦肩而过的时候,楚含云目龇欲裂:“唔唔唔!”
楚含岫!!!
第87章
从前以在落云轩当值为荣的下人,现在安安静静地屹立在马车旁边。
看见从府内远远走来的楚含岫,身边跟着的,竟然是侯夫人和赫连泽赫连静几个侯府少爷,连忙把头深深地垂下去。
楚含岫在门那儿站定,对侯夫人道:“夫人,您快回去吧,我看您脸色不好看,肯定是没怎么睡好,现在回去还能睡个好觉。”
跟他待在一块儿,就放松开心不少的侯夫人看了一眼外边的道上停着的一溜马车:“你的马车是哪一辆,让他们把你的东西装好。”
“那儿,”刚刚从落云轩看完热闹,楚含岫就吩咐平安去北城那边的院子,赶车过来,现在,平安牵着的两匹青花大骡子,显眼得很,“那两辆骡车。”
“怎么不买马买骡子?”
侯夫人道:“我让金串儿给你取些现银来,亏待什么都不能亏待自个儿。”
刚才她让金串儿银串儿带来的那份送别礼,楚含岫推脱不掉,这会儿哪还能要她的银子,赶紧拉住她:“骡子好使夫人,我专门买来驼东西的。”
马在这会儿,是战略资源,买一匹品相普通的马的银钱,能买好几匹骡子了,更别说那些好马,价格翻几番不成问题。
楚含岫只是用来驮粮食,没有这么高的要求。
而且骡子也比马低调,不容易被人盯上。
看他确实觉得骡子挺好的,侯夫人也不说什么了,让身后的下人把他的东西拿到骡车上。
“我走了夫人,阿泽静哥儿,过些日子见。”东西放好了,楚含岫带着夏兰,跟他们挥挥手。
“去吧去吧,早点去,还能早点安置好。”侯夫人也跟他挥挥手,不耽搁他了。
楚含岫点头,和夏兰转身走出侯府偏门。
两辆骡车,平安赶一辆,王大叔赶一辆,好些日子没见王大叔了,楚含岫觉得王大叔肉眼可见地比上回自己见他的时候精神好,皮肤也养得白了一点,还多了一点肉。
“王大叔,你赶后边装东西那辆吧,装的东西多,重,您天天照顾骡子,对他们习性熟悉,要好赶一些。”
“是,东家,”王大叔憨厚地道,笑着道,“今天早上平安去院子,说您要去那儿住,我家那口子,小毛春花还有苏正苏瑞都高兴,盼着我们赶紧接您回去呢。”
院子那边可是藏着楚含岫来京都后买的不少粮食啊,楚含岫一想到自己今晚睡在粮食堆里,嘴角都忍不住勾起。
撑着马车前边一跃而上,把夏兰拉上来后道:“走。”
站在装着聘礼嫁妆的马车前,已经抽出一点时间,把自己打理得还算可以见人的赵嬷嬷从楚含岫被侯夫人,赫连泽赫连静他们送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了。
她很是心惊,又疑惑不解。
楚含云跟三皇子有染一事侯爷都知道了,没道理不知道楚含云让楚含岫替他圆房行房。
但怎么楚含岫一点事都没有,还跟侯府其他人相处得很好的样子。
突然,精明的赵嬷嬷想到,昨天晚上楚含云一下子说不了话之前,说的那几句话。
那时候她只想着活命,没有来得及想,但是以他对楚含云的了解,楚含云分明是想把楚含岫供出来,不想让楚含岫好过。
然后,他就哑了。
已经被吓破单子的赵嬷嬷后背一凉,把自己发现的这件事死死地埋在了心底,连做梦的时候都要注意着,不要说出来。
她可不想跟楚含云那个蠢货一样,明明一个侯府夫郎,最后变成这副鬼样子。
赵嬷嬷眼观鼻鼻观心,连楚含岫自己驾着两辆骡车先走了,她也当没有看到。
当被绑着手脚的楚含云被侯府的下人抬出来,赵嬷嬷赶紧让人把他塞到马车里,迫不及待地离开侯府门前的道路。
——
侯府内,处理好楚含云和楚含岫离府一事的青然回到蘅霄院:“侯爷,含岫少爷已经收拾好东西,离开了,从他离开侯府起,二十个侯府暗探会一天事儿个时辰,一刻不停地看护着他。”
赫连曜从桌案上抬起头,目光似是无意,看了窗外一眼:“待会你去北城他的住所的时候,带上这些东西。”
青然看向放在桌案上的紫檀木盒,上前一步将盒子拿到手中。
赫连曜继续道:“尽快将楚含岫的阿爹还有弟弟带回京都,路上多多照顾,不可怠慢。”
青然弯腰拱手:“是。”
在侯府掀起轩然大波的,是楚含云,楚含岫这个前来探亲的客人,也只是被下人们顺带说一句。
且因为楚含岫平日在侯府里对谁都一副笑脸,也没有人把不该说的话往他身上扯。
青然依令办事去了,坐在椅子上,赫连曜微微阖上眼,深不可测的内力如水波一样从蘅霄院向外漾开,到了侯府大门处,到了侯府一百米外,直至到离侯府数百米远的东城借道上,这没有人能看到的内力寻找了目标,覆到其中一辆骡车上。
“!!!漂亮。”楚含岫手里拿着一尊粉玉的兔子摆件。
憨态可掬的小兔子趴卧着,两只长长的耳朵垂着,屁股上短短的尾巴像个圆球球,粉嘟嘟地叫人恨不得咬一口。
而这样的小兔子他旁边的盒子里还有好几个,姿态各异,却都是各种各样的玉雕的。
赫连曜看过这套兔子摆件,这是母亲的颂和苑内摆放的物件,现在,是楚含岫的了。
内力笼罩之下,楚含岫惊叹的声音,摸着粉玉小兔圆圆短短的尾巴就没停过的手,都无所遁形。
仿佛,楚含岫就坐在他面前,对着他说这些话,做这些事。
直到楚含岫所到之地出了内力范围,再远就会泄露气息,赫连曜才睁开眼。
坐在马车里,把所有粉玉兔子都拿出来摸一摸尾巴,就到他租的院子了。
楚含岫把兔子收起来,放回侯夫人送他的那一堆东西里,掀开骡车帘子跳下马车。
早就在院子前等着他的王大婶,小毛春花,还有苏正苏瑞迎上来:“东家,回来了。”
“东家快进院子,知道您要来住下,我们特地把主屋那边收拾了一下,您瞧瞧怎么样,要不要再添置,换一些东西。”
自从被现在的东家买下后,几人不仅吃得饱穿得暖,还不用做重活累活,王大婶他们都觉得自己掉进福窝了,恨不得一直给楚含岫做事。
现在楚含岫要来这里住,他们更是不敢怠慢。
而一个弱质纤纤,皮肤看起来有些苍白,身子骨细瘦得都都有些不正常的少女站在春花旁边,也跟着叫了一声东家。
这就是平安的妹妹了。
楚含岫望着她,在心里道。
这身体,怕是从娘胎里出来就带着病。
楚含岫笑了笑:“长些肉了,也精神了。”
“王婶子,我在侯府的时候买了一些米面,还没吃完,你瞧着归置归置。”
“是!”有自己能做的活儿就好啊,王大婶就怕自个儿对东家没用,走过去让赶骡车的王大叔把东西拿下来。
除了那点米面,其他东西也不少,苏正苏瑞,小毛,春花都过来帮忙,几人七手八脚地往屋子里抬东西。
忽然,就在楚含岫站在一旁,看他们忙活的时候,青然驾着马车过来:“含岫少爷,我奉侯爷之命来带夏兰回平阳县。”
不止他一人,他身后还有四个身穿统一服饰的侯府侍卫,个个骑着良驹,看起来就不凡。
楚含岫没想到赫连曜竟然派他和夏兰去,他可是赫连曜身边最得用的人,地位不同于一般的管家。
而且他还带了四个侯府侍卫,这排场,拿去接自己阿爹和弟弟,属实是有点点大了。
但是楚含岫不是个不知好的人,既然赫连曜这样做,他便承了这份情,道:“好,青管家你稍等,我将信拿给夏兰,再交代他几句话。”
信他随身带着,这会儿直接拿出来,递给夏兰:“总共三封信,一封给我阿爹,另外两封一封给含清,一封给含茗。”
他那便宜爹跟上辈子一样,被赫连曜罢免了官职,也要从县衙里搬出去。
上辈子的时候,因为自己在旁边分析了形势,阿爹直接带着他和弟弟跟楚成业和离了。
陈侍君因为含清死在侯府,心灰意冷,也走了。
剩下的赵侍君,因为赵家本就是平阳县的商户,直接带着含茗留在了平阳县,后来乱世来临,他们兄弟几人也再没有见过。
现在,楚含岫想让陈侍君和楚含清,赵侍君和楚含茗,也来京都走走看看,到时候跟他一起避难。
夏兰把信揣到贴身的地方,郑重地点头:“少爷您放心,我一定把信交到侍君和含清少爷含茗少爷的手里。”
这会儿时间还早,不冷也不热,正是赶路的好时候。
夏兰走到侯府准备的马车那儿,踩着侍卫准备的脚凳上去,弯腰进了马车。
很快,马车就消失在院子前边的这条街道。
正跟王大叔几人搬着东西的平安,从青然带着侯府的人出现的时候,木然的脸上出现了波动。
第88章
祝秋铃身体弱,大家都没让他跟着搬东西,只让她在旁边看着。
她发现了自家哥哥神色的不对劲,望向那个看着年纪就小,有一张瓜子脸,看起来清清秀秀的小哥儿。
人多,骡车上的东西几下就全搬到屋里了。
楚含岫端着王大婶给他倒的水:“最近大家在院子里过得怎么样?”
王大婶眼角的皱纹都开了花:“托东家您的福,我们过得好着呢,您瞧,小毛都比刚来那会儿高了一些,春花脸上都有肉了。”
两个年纪都还小,楚含岫顺手摸了把两人的头:“看着是高了,胖了点。”
“粮食虽然珍贵,但是咱们该吃吃该喝喝,”他看向需要重点关注的对象之一,苏瑞,“苏瑞呢,上次我走的时候留下二十两银子,让你哥哥还有王大叔王大婶带你去抓些药喝,怎么了?”
苏瑞的脸色,在大白天地都泛着一点青灰,如果说平安的妹妹看起来是过于瘦弱,让人焦心,那他就是一副未来几个月就会没了的面相了。
一问到他,王大叔和王大婶脸上的喜色收了收,苏正的唇也紧抿着。
倒是他自己,像是不怎么在意的模样:“东家,王大叔和哥哥带我去了清心堂,大夫说就算用好药养着,也活不了几年。”
这结果,倒是在楚含岫的预料当中,毕竟他的身体状况,在买他的时候,楚含岫就看出来了。
楚含岫点点头,看向坐在平安身边的少女:“秋铃?”
祝秋铃站起身,给了行了一个礼:“东家,谢谢您让我们兄妹团聚。”
像祝秋铃他们这样,用来钳制身为暗子的家人的人,并不少,平日里统一关在京郊一处隐秘的地方。
一日三餐给点饭菜,饿不死就行,自然也不会为他们请多好的大夫。
被侯府的人带走时候,祝秋铃以为哥哥出了什么事,自己要死了,没想到,很快就见到了哥哥,然后被带到了这里。
当看到哥哥把她留在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院子,又目睹哥哥方才对那个小哥儿有异,祝秋铃心底最后一丝顾虑消失,随之升起的,是巨大的欣喜与满足。
哥哥因为她当三皇子的暗子,她其实一直非常自责难受,甚至想过是不是等几年之后她死了,哥哥才能获得自由。
可是现在,这一切好像眨眼之间都拥有了。
哪怕让她即刻死了,她也愿意,对楚含岫,也是万分感激。
楚含岫抬手,让她赶紧起来,对她还有苏瑞道:“侯府里有个医术厉害的大夫,过两天,他会来这儿,到时候,让他给你们看看。”
到时候,他就拜邢大夫为师了,要是以邢大夫的医术都不能治疗他们两人,他就只能以从邢大夫那里学到医术的遮掩,用异能让他们两个缓缓好起来。
心系妹妹病情的平安,和同样担忧弟弟身体的苏正,两人都露出高兴的神色。
祝秋铃和苏瑞也升起几丝希望,几人望着楚含岫的目光都快有温度了:“谢谢东家!”
楚含岫摆摆手,说起正事儿:“我们还要在京都待一段时日,不仅要买更多的粮食,还要买一些人,所以,现在的院子肯定是不够的。”
“下午王婶子带着春花,小毛,还有苏瑞秋铃在家,我跟平安,王大叔,苏正先去找附近有没有合适的院子,再租两间,然后再去买人,买粮食,买牲口。”
“是,东家!”有活儿干,王大叔就高兴。
突然,王大叔想起什么,带着些歉意地对他道:“东家,您住的主屋还没收拾好,您先坐坐,我跟苏正马上把粮食扛出来,一会儿就好了。”
楚含岫望着已经扛出来的十几袋粮食,这些都是从主屋扛出来的。
上次他从院子离开,回到侯府的时候,没想到楚含云的事情会提前半个月暴露,所以让王大叔王大叔苏正他们把主屋也拿来装粮食了。
今天他回来得匆忙,王大叔又跟平安去接他,苏正一个人忙活,还剩不少粮食没搬出来。
楚含岫摆摆手:“现在搬也是一样的,婶子,王大叔和平安苏正他们搬,我们一起扫一扫,顺便把中午饭也做了。”
王婶子连连摇头:“东家您坐下就成,哪能让你干这种粗活!”
“没事,多动动人也松快一些,再说下午就要买人了,有人给婶子你搭把手,自是用不上我了。”院子里的壮劳力就是平安,王大叔王大婶还有苏正。
三个男人要扛粮食,打扫屋子和做饭的活儿就全落在了王大婶身上。
春花才是十三四岁,倒是可以帮一些忙,但苏瑞和祝秋铃却是一点活儿都不能干的,他们两个能把自己的命保住就不错了。
边说,楚含岫边捞起袖子。
看他确实要一起做事的模样,王婶子脸上露出几分慈爱:“那就依东家所说,不过屋里边堆粮食,有灰,我给您找块布遮遮口鼻,免得呛着您。”
大家伙一下子忙开,一袋袋的粮食先搬到院子里,楚含岫一个提扫把,一个拿撮箕,一个端水擦叠放的床,桌子,还有窗柩,忙活得热火朝天。
人多做事快,主屋很快收拾得干干净净,楚含岫从侯府带来的东西也一一放进去。
中午饭过后,楚含岫带着平安,王大叔苏正三人出了门。
他们租院子的这条街,叫四方街,位于北城最繁华的街,八方街后边,这里住的,基本都是生意人,租院子的意图也跟楚含岫差不多,存放各种各样的货物。
站在正套骡车的王大叔旁边,楚含岫看了看周边,道:“王大叔,你们在这儿住了这些时日,知不知道有没有离咱们院子近的空院子?”
王大叔想了想,指着院子左边:“我听小毛和春花说过,他们从那边经过的时候看到过一间一直关着院门的院子,想来是没有人租住的。”
楚含岫拍板:“那我们先去那边看看。”
现在租住的院子,已经不能满足需求了,从主屋抬出来的粮食还堆在外边,就等着租新的院子,抬进去存放好。
而等过些时日阿爹还有弟弟他们来,也需要住的地方,所以楚含岫想再租两间院子,才能勉强满足他的需求。
王大叔说的地方离院子不远,楚含岫跟平安苏正走路过去,王大叔在后边赶骡车跟着。
“大爷你好,这间院子是谁家的,有人租了吗?”楚含岫他们几个大男人,很快就来到王大叔说的院子前。
这间院子比他之前租的还要大,是两间院子合成的大院,楚含岫才一见到就很满意。
手里拎着只八哥,穿戴一看就还不错的大爷道:“没呢,是你这小哥儿要租?”
“这院子是大爷您的啊,”楚含岫没想到这么不费功夫,“那敢情好,大爷您带我进去看看,要是合适,我先租三个月。”
几个大男人,倒叫一个小哥儿主事儿,大爷笑了笑,从袖子里取出一串钥匙:“我家的院子绝对是好院子,前几天才捡了一片瓦,你都不用再忙活事儿了。”
楚含岫一听,更满意。
像这种砖木结构的瓦房,瓦片不是盖上去之后就一劳永逸,因为风吹雨打,瓦片会破,会往下滑,需要在雨季来临之前一一捡过,用新瓦片更换这些碎的瓦片,把瓦片重新排列整齐,才能不漏雨。
他租院子,就是存放粮食,要是漏雨造成粮食发霉腐烂,不仅白忙活,还浪费银子。
跟在大爷身后,随着大爷把门打开,楚含岫跟平安,王大叔,还有苏正,看到了院子的全貌。
中间正对着的,就是一间正屋,两间耳房,两边还是四间并排的厢房。
大爷指着左边厢房后边:“从那儿过去,还有两间下人住的房子,栓车马的棚子也在那儿,栓七八头牛马没问题。”
楚含岫已经把这间院子盖上自己的戳了,“大爷,我是真心诚意要租的,您先说个价,成不成咱们另谈。”
大爷伸出两根手指:“你要是租三个月,那就十六两。”
“这价配我这院子,不贵,主要是你租的时间短,才三个月,三个月后我又要重新给院子找主子,还得倒腾。”
“你要是租一年两年,倒是能给你便宜一些。”
楚含岫望着院子,知道这大爷也算是个实诚人,没用漫天叫价。
他那院子比这个院子小一半,租半年也花了十二两呢。
他点头道:“行,大爷你给我个字据。”
大爷笑了:“你个小哥儿,年纪不大,办事还挺有章程。”
院子的事儿,就这么解决了,这间大院子宽敞,楚含岫都不用再租一间。
他揣着租院子的字据,撑着骡车前边,轻轻松松跃上去:“现在去人牙子那儿,我们买些人。”
再有几天就是中元节,街上已经有了过节的氛围,卖香烛纸钱的小摊子随处可见。
骡车从这些小摊子前边穿过,往牙行而去。
楚含岫已经是第二次来牙行,但一走进去,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只见牙行门口,一些来买人的正对着捆着手,像栓牛马猪羊一样拴着,排成一溜的人品头论足,更有甚者,直接拉开这些人的衣裳,像拍猪肉一样拍了拍。
第89章
青州糟了灾祸,其他地方也不可能全都风调雨顺,再加上因为各种原因自愿卖身为奴的,牙行永远不缺人。
楚含岫走到人牙子面前,道:“我想买三四十个十五六岁到三四十岁的壮劳力,凑得齐这么多人吗?”
人牙子一听,呦,来了门大生意。
立马笑着道:“凑得齐凑得齐,哥儿再多要一些我这儿都凑得出来。”
“就是哥儿知道,独身的壮劳力是一个价,拖家带口的又是一个价,而那些上了年纪的,价格自然也不同,端看哥儿出多少银子,我再瞧瞧哥儿你要找什么样的。”
楚含岫道:“独身的可以,拖家带口的一家人口数量别超了五六口人也行。”
“那哥儿跟我来,去后边看看。”人牙子走在前边,楚含岫跟平安他们走在后边,比起那些被带到外边相看的,后边院子里的人更多,密密麻麻地全被捆着手,挤在狭窄的隔间里。
人牙子对拿着棍子,人高马大的打手招招手:“去把第二间第三间屋子里的货带出来,给货主瞧瞧。”
打手瓮声瓮气地说了声是,大步走到隔间那边,手里的棍子“梆梆梆”地敲在墙上:“出来,来货主了!”
悉悉索索地,被捆着手,一个接着接着一个的男女老少走出来。
确实跟楚含岫要的差不多,要么是独身的,要么家里人口不多,也就两三个四个。
人牙子把离最近的一个十七八岁,但偏瘦,看起来有些木讷的少年拉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手臂和大腿:“哥儿瞧得怎么样,只要带回去多给一点饭吃,就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哥儿买回去绝对不亏。”
这么多人,又是第一次见,楚含岫暂且也不知道他们的品行,只能买回去多看几日,要是有那些手脚不干净,或者有其他不好脾性的,扔出去由他自生自灭就是。
“一共多少银子,合适我全要了。”楚含岫道。
人牙子手一伸,打手把算盘塞到他手上,他噼里啪啦拨了一遍道:“三十八个人,总共……三百四十二两。”
人牙子指着他们道:“像他们这样的壮劳力,什么时候都不愁卖,虽然比不上十七八岁,面貌姣好的哥儿或者女娘的价格,但也不会太差。”
楚含岫算了一下,平均下来九两银子一个人,比苏正苏瑞两兄弟贵些,跟王大叔王婶子他们差不多。
他掏出银票,让人牙子找零:“就他们吧,人我现在就带回去。”
人牙子仔细辨别了一下银票的真伪,给楚含岫找零:“好,现在这些人就是哥儿的了。”
他招手,打手把拴着这三十八个人的绳子递给一看就有点身手的平安。
楚含岫他们往外走的时候,这些人也跟在后边。
亲眼看着自己被货主买走的这些人,神情麻木,在人牙子这里,为了防止他们逃跑,也为了节省粮食,一天他们只有半碗稀高粱,个个都没有力气,两条腿软得跟面条一样,要不是怕跌倒在地被货主打码,不少人可能都要蹲到地上去。
只是他们望着前边的货主,心里也不知道等着自己的是什么。
他们卖身为奴之前,就听过有些人买壮劳力回去,专门干那些危险要命的活,用一段时间死了,又去买一批。
他们在心里千求万求,希望货主不是把他们买去做这样的活儿。
根本不知道他们想法的楚含岫直接把人带到新租的院子,望着他们道:“我姓楚,是你们的主家,以后你们叫我东家就行。”
“待会儿去另一个院子拿柴火来,你们把院子里的水井淘一下,烧水把头发和身上洗一洗。”
古代又没有洗发露沐浴露这些,再加上在人牙子那里一堆人挤在一起,在牙行那儿的时候,楚含岫就看到好些人头发上身上有跳蚤,不处理根本不行。
对他们说完,楚含岫跟平安道:“等他们洗好,平安你看着把人分成四个小队。”
“王大叔,你先扛一袋粮食过来,拿点菜和油,先让他们肚子里有点东西。”
他正常说话,麻木地站着的三十多人自然听到了他的话。
知道待会儿居然就有饭吃,肚子一直空着的他们露出惊喜和不敢置信,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楚含岫。
楚含岫吩咐完,就带上苏正往外走,边走边道:“你赶骡车,咱们两个去找两间成衣铺,买些便宜的衣裳鞋袜回来,再买些被子枕头啥的,总不能让他们全都睡地上。”
人买来了,但不是买来就算,几十个人的吃穿住行都得张罗。
留下来的平安看着这三十八个有男有女,还有哥儿和夫郎的奴仆,木着一张脸道:“刚刚东家的话你们都听到了,谁跟我去搬柴火。”
“我,我跟大哥你去搬!”一个二十七八岁,皮肤黝黑,粗粗壮壮的汉子走出来。
刚才那位年轻东家的话他都听到了,只要洗完澡洗完头,就能拿粮食过来让他们煮饭吃。
粗壮汉子本就比别人饭量大,但凡能让他吃到饭,别说搬柴火,就是要他干其他的重活累活儿,他也愿意。
又有一个长相并不娇软,看起来粗糙的夫郎走出来:“我也去。”
有人开了头,剩下的人忙不迭地站出来,生怕自己慢了一步。
不过搬柴火哪用得了那么多人,平安点了四五个,然后对其他人道:“你们剩下的人,一些把水井淘洗一下,之后你们吃的喝的水都从这里出,另外一些人把屋子院子扫扫。”
“是。”奴仆们纷纷应答。
当平安带着最开始站出来的几人来到最先租的院子的时候,王大婶正带着春花给牲口棚里的几匹骡子,还有那头小羊羔喂水。
看见几人进来,吓了一跳,直到看到平安才放下心来:“这些人是?”
平安道:“他们是东家买来的人,跟我过来搬些柴火过去新租的院子那边。”
“哦哦,”王婶子自己就是卖身为奴,然后被楚含岫买来的,看几人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心里想什么,笑着道,“被东家买来,算是顶好的了,瞧我们几个,来的时候跟你们一样呢,现在吃得饱穿得暖,比好些人家都好。”
其实几人一进院子,就被从主屋里抬出来,没有放的地方的粮食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饿极了的肚子,让他们恨不得跑过去,抓起口袋里的粮食一把一把地往嘴里塞!
死死地忍住,才把这个念头忍下去。
而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点也不面黄肌瘦的王婶子,更让他们心里生出向往和期待。
平安对王婶子道:“婶子,你把油和菜分一部分出来,待会儿我们来拿。”
王婶子道:“好,我这就去厨房。”
——
一下午的时间,这些新来的奴仆才算安顿下来。
他们自己烧水洗了头洗了澡,煮了一顿饭吃。
晚些的时候,楚含岫把置办好的东西拉来,一人一身便宜,但是还算过得去的衣裳、鞋袜,被子暂且两个人共用一床。
最后,在夜幕来临之前,让穿好新衣和鞋袜的他们,去把院子那边的粮食搬了大半过来,锁到新院子的主屋,还有一间厢房里。
“这些人先用着,但暂且不能放任,毕竟还有那么多粮食放在这儿,不看着点不行,”楚含岫站在院子门口,看着新来的奴仆仿佛比赛一样,扛着口袋大步大步地过来,道,“今天晚上平安你和王大叔住过来,顺便看看这些人的品行如何,实在不合适的,绝不能留着。”
至于他住的院子,之前赫连曜就跟他说过,会派侯府的暗探暗中保护他,楚含岫觉得还挺安全的。
“是,”平安和王大叔都觉得这样的安排很好。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晚,楚含岫扬声道:“不剩多少了,大家忙活完就能休息,这边院子的几位夫郎和女娘都烧好了饭菜,就等着你们了。”
“谢谢东家!”今天下午刚吃了一顿饱饭,终于有几分力气的奴仆们连脸上的汗水都来不及抹去,跟陀螺一样转身又往那边把粮食扛在肩上。
一个个比赛似地,生怕慢了别人一秒。
他们卖身为奴因为什么,不就是活不下去,没法子了吗。
现在好不容易遇着一个看起来不错的主家,自然争着抢着想给楚含岫留下一个好印象。
楚含岫自然听出他们声音里的生机和喜悦,笑着摇摇头,先回院子那边,待吃了饭之后,洗漱洗漱走进主屋,把笔墨纸砚翻出来,开始写信。
本来今天早上他打算去找侯夫人还有赫连泽他们后,去小院子找邢大夫。
一来跟他说一声自己离开侯府了,二来说说自己拜他为师这件事。
但侯夫人和赫连泽他们先去存曦堂,这事儿就搁置了,只能这会儿给邢大夫写一封信。
“苏正。”平安和王大叔都去新院子那边住了,这边只剩下一个苏正能够跑腿,楚含岫拿着写好的信走出来,站在台阶上。
苏正一下子从旁边的厢房里走出来。
楚含岫把信递给他:“明天你把这封信送到靖国侯府,交给府上的邢大夫。”
苏正把信接过来:“是,东家。”
“嗯,现在也晚了,早些歇息了。”昨天晚上睡得晚,今天早上又醒得早,还忙活了一下午,楚含岫实在困得慌,把事儿吩咐下去后打了个呵欠,回屋关上门,一下子躺在床上。
把被子拉到身上,迷迷糊糊的时候,楚含岫想到了今天早上跟青然一起回平阳县的夏兰。
这会儿,他们应该离开京都几十里了吧,按脚程,最起码也得七八头才能到。
有青然跟着,他对夏兰的安全并不担心,就是身边少了这么个人,有点儿不习惯……
楚含岫全身滚进被子里,下巴靠在被子上,想着过些日子就能见到阿爹和弟弟他们,眉眼更加舒展。
第90章
第二天,侯府内。
邢大夫听到小厮说有个叫苏正的人,要递信给他,心里懵了一下。
苏正?
他可不认识叫苏正的人。
行医几十载,古怪脾性从未变过的邢大夫正想让小厮把人拒了,这个明显被赫连曜交代过的小厮道:“他说他是楚含岫楚东家身边的人。”
埋首于药材之间的邢大夫抬起头,“我就说老夫都来侯府半年多了,也不见有人找,也就只有他了。”
“叫人进来,”邢大夫突然站起身,“算了,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现在侯府里的人还不可以自由进出,外面的人想要送东西进来,也要先仔细盘查,所以拿着信的苏正被拦在了偏门那儿。
邢大夫背着手过来,看了看眼前这个长相硬朗的少年:“你就是苏正?把你手上的信给我瞧瞧。”
苏正不认识邢大夫,先对着邢大夫拱手行礼:“是,请问老人家可是邢大夫?”
邢大夫点点头,苏正便将揣着的信递到他面前。
邢大夫当场就把信展开,看着看着,脸上露出几分笑,抬头对苏正道:“你们东家现在住哪儿,带我过去。”
之前他就有收楚含岫做徒弟的念头,只是还想看看他的心性。
没想到他徒弟还没收到手,一觉睡醒,就被楚含岫派来的人告知,因为楚含云之故,楚含岫也搬出侯府去了。
不过好在,楚含岫没有回平阳县,而是要在京都逗留一些时日,并且有意拜他为师。
所以,从昨天到现在,邢大夫其实都在等楚含岫的消息呢,这会儿等到了,脸上的愉悦藏都藏不住,走到苏正面前就要跟着他一起出府去。
通风报信的小厮赶紧道:“邢大夫,现在府上还不允许进出,您怕是——”
邢大夫摆摆手:“老夫知道老夫知道,你去侯爷院子里说一声,我在这儿等着。”
“是!”邢大夫在侯府里,跟主子差不多,小厮不敢耽搁,连忙转身往蘅霄院走去。
邢大夫转身,望着苏正:“含岫他怎么才出去一天,就成东家了,以前可从来没在他身边见过你。”
苏正自从知道他就是东家说的医术很高明的大夫,对他愈发恭敬:“我是我们东家前些日子在京都买的,东家现在在做粮食生意。”
“粮食生意?”之前一直住在霁州,因常年受到东来国的骚扰,霁州的粮价一直比其他地方更贵,邢大夫自然知道粮食的重要。
听说楚含岫居然在做粮食生意,抚了抚胡须:“这门生意不错,纵使赔,也赔不了多少。”
就在邢大夫问楚含岫住在什么地方,昨天又干了什么的时候,去蘅霄院的小厮快步走回来:“邢大夫,侯爷说您想去便去,已派人在暗中保护您。”
“我们走。”邢大夫一马当先,迈步走出侯府,那步子,比起苏正这个小年轻也不遑多让。
苏正出发后没一会儿,楚含岫就带上平安和几个新买的奴仆,先去南城的金缕楼。
“少爷。”金缕楼的掌柜被侯夫人叫去侯府见过他,看见他来,连忙迎出来。
楚含岫边走进去边道:“这个月账上有多少能动的银子?”
金缕楼上个月才交到他手里,上个月的银子自然是归侯夫人,从这个月开始,才归入他的账中。
但是他从楚含云江氏那里敲来的几千两银子,又是买粮食买骡子买人,还置办了那些东西,已经见底了,所以他便打算先从金缕楼支一些。
呜呜呜呜,此时此刻,楚含岫非常想念侯夫人。
要是没有侯夫人送的金缕楼,他现在也只能望粮兴叹了。
金缕楼掌柜道:“现在账上,一共有六千七百五十二两银子,能支五千两出来,剩下的,要买入一批北边新来的料子。”
半个月不到,就有六千七百五十二两的银子,早就知道金缕楼赚钱的楚含岫还是惊到。
要是没有战乱,光靠金缕楼一年的产出,就能让他和阿爹弟弟活得非常滋润了,侯夫人的手笔确实非常舍得。
楚含岫道:“那就先支五千两银子。”
“是。”掌柜招手,让人把账本送过来给楚含岫过目。
等楚含岫确定没问题之后,先让楚含岫在这个月的账本页面上签上名字,按手印,再把五千两银票交给他。
掌柜的并无任何不敬的心,平和地解释道:“原先掌管金缕楼的,是我父亲,也是安国公身边的老人,从那时起,安国公就定下了这么个规矩,防止家里子弟随意到产业上支银子,最后处处的账都对不上,亏空不明。”
“夫人出嫁后,金缕楼成了夫人的嫁妆,这套规矩也没改。”
楚含岫点头,觉得安国公真是有先见之明。
要是账上的银子府里的主子随意能取,那取多少,谁取了,都会发生纷争,一来二去倒会养出不正的风气。
像现在,自己身为金缕楼的东家,也得按规矩办事,只要掌柜的不生出其他心思,就是最完美的解决办法。
“劳烦掌柜了。”揣好银票,腰包瞬间鼓起来楚含岫站起身,直奔京都的几大粮行。
这五千两银子,他可是打算全部换成粮食的。
——
今年的粮食就要开始收割,去年,甚至前年的陈粮,价格要比之前低一点。
只要确定粮食没问题,不是发霉翻新,看起来没问题,实则保存不了多久的,楚含岫都收,让平安和几个奴仆仔细一些查看,盯着粮行的人谨防他们以次充好。
楚含岫坐在最前头的骡子上,后边是粮行运粮的几辆马车,他刚从骡车上跳下来,正准备让他们把粮食拉到那边的院子,一个人影走出来:“这儿快有几千担了,我瞧你院子里还堆着不少,打算卖往何处?”
“邢大夫,”楚含岫看见他,笑着走过去,“怎么让您来了,该我去府上拜访您才是。”
邢大夫抬手:“你小子,我就想看看你心性,再收你为徒,你就跑得无影无踪了,我要是缓几天来,说不定你就没影了。”
突然,他往楚含岫身边走了一步,小声道:“拜师礼,有玉春烧吧?”
“……”不愧是玉春烧终极爱好者,楚含岫默了一下,“有,不过只能给你半坛。”
“为何?!”邢大夫胡子动了动。
楚含岫道:“要是不节制些,我担心您一个月能醉二十天。”
邢大夫张嘴,想说你这是污蔑!
但被楚含岫看着,深深知道这话……没错,前两天楚含岫送给他的那坛玉春烧,就已经被他喝了好些了。
但是想想玉春烧那味儿,他道:“那眼看着中元节快到了,那天我来你这儿过节吧,哦对,再过不久就是中秋节,也来。”
楚含岫望着他,“那九月九重阳节也来?”
邢大夫颔首:“不错,孺子可教也。”
楚含岫给他竖起大拇指,但是心里却是高兴的,邢大夫一个人在侯府为赫连曜治病,也从不提起他的家人,他能够来跟着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再好不过。
楚含岫道:“好,到时我让平安去府上接您。”
他跟邢大夫说话的时候,平安已经带着人,去卸粮食了。
望着一袋袋的粮食,邢大夫问楚含岫:“虽说是做粮食生意,你这摊子,铺得着实有些大了。”
根本没打算卖,全留着自己吃的楚含岫道:“粮食这东西,只要不受潮发霉,怎么都好弄。”
“今年青州那边受灾严重,其他地方也有或多或少的不太平,运往那些地方,怎么都能赚一些。”他边走,边神手,让邢大夫先进院子。
邢大夫走在他身边,闻言看了看面貌姣好,看起来不像是在生意场上打转的他,“只要你自己有章程就行。”
“嗯,”楚含岫突然想起苏瑞还有祝秋铃,对邢大夫道,“邢大夫,我这儿有两个人,想让您看看。”
邢大夫挑眉:“还叫我邢大夫?合着你小子在信上说过两天办两桌席面,想拜我为师都是假的?”
楚含岫摸摸鼻子:“您老的医术,在大越可是这个,”他比了比大拇指,“当世第一呢,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被我叫了师傅,等拜师礼拜师宴过了,我再叫您师傅。”
“哈哈哈哈,”邢大夫开怀大笑,畅快地道,“好,我等着你的拜师礼拜师宴了!”
“走,让我瞧瞧那两个人。”
楚含岫笑着跟上去。
最开始,他靠近邢大夫,是想从他那儿学到一些武人经脉的知识,渐渐地,却是真正地觉得学到一手医术很不错,而他和邢大夫又是真正地投缘。
楚含岫对苏正道:“让小瑞和秋铃过来。”
苏正赶紧道:“是。”
邢大夫来院子一会儿了,但今天苏瑞早上咳嗽了几句,起不来床,他就没有见到。
倒是祝秋铃,他看了几眼。
此刻望着被苏正背着,放在椅子上的苏正,先端详了一下苏瑞的面色,让他吐出舌头看了看,翻翻他的眼皮,最后拉起苏瑞的手,开始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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