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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王婶子,苏正,苏瑞和祝秋铃的目光都落在邢大夫把脉的那只手上,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

    一会儿后,邢大夫松开他的手,对楚含岫道:“这个小年轻,幼时应该生过一场凶险的大病,面上瞧着好了,但伤了根本,后面又没有得到好的照顾,以至于内脏已有衰败之相。”

    王婶子苏正他们不懂医术,不知道他说的话的意思,但楚含岫知道,邢大夫这般说,就说明哪怕以他的医术,治疗苏瑞也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

    楚含岫放松了些许,这样至少说明,不用动异能,苏瑞也有救了。

    不到万不得已,能不动异能,他就不动。

    只是邢大夫道:“虽可以治好,但他日后切忌做重活,尽量修养,如此,寿数才能与常人无异。”

    “谢谢邢大夫,谢谢东家!”苏正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弟弟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一直是他心里最在乎最难受的事,要不是比东家买回来,恰好东家又认识邢大夫,他几乎绝望了。

    因为前些日子他带弟弟去京都有名的清心堂看大夫,大夫直接说弟弟已经没救,让他做好办理后事的准备。

    眼看着邢大夫竟然说苏瑞有救,原本对自己身体,早就不抱希望的祝秋铃的心砰砰砰地跳动。

    她望着楚含岫和邢大夫,明明已经十七八岁,但细瘦得如同十三四岁的孩子的手搅紧。

    楚含岫看出她的紧张和期盼,对苏正道:“我屋里的桌案上有笔墨,你去拿来,等邢大夫说方子我写下来,你们好去抓药。”

    楚含岫又转向邢大夫:“再劳烦您看看秋铃。”

    “嗯。”邢大夫刚才就见过秋玲,对他的病情已经估摸了一下,这会儿也是端详了她一下,为她把脉。

    就在邢大夫沉吟着,手指搭在祝秋铃脉上的时候,看着奴仆搬粮食的平安走进来。

    看见在侯府里专门为武安侯治病的邢大夫正为妹妹把脉,他的脚步都轻了些,原本要跟楚含岫禀报的话也吞下去,默默走到楚含岫身旁,望着妹妹。

    给祝秋铃把脉的时间比苏瑞短,邢大夫道:“这个女娘的病,乃是娘胎里带的,但比起刚才的小年轻,却要缓和得多,先吃一个方子的药半年,再换温养的方子吃五年,便可无虞。”

    “谢谢邢大夫,谢谢东家。”祝秋铃难掩激动,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些不太正常的红晕,说着跟苏正一样的话。

    平安更是站起身,对着楚含岫和邢大夫拱手弯腰,久久伫立。

    “起来吧,”楚含岫扶着他的手,“你们要谢,就谢邢大夫,他老人家医术高超,方能治好你们的病,我现在的医术,跟邢大夫比起来可差远了。”这是大实话,要是不动用异能,他的医术确实还很浅显,也就比赤脚大夫好一点。

    平安却还是非常感激地道:“若非东家这层关系,我妹妹也得不到邢大夫的诊治,东家和邢大夫对我和妹妹的大恩,我和妹妹牢记在心。”

    他一说,祝秋铃,苏瑞脸上也露出同样的表情,正拿着笔墨出来的苏正亦是一样。

    楚含岫知道邢大夫也不是在乎这些的人,怕这一谢下去就要谢好一会儿,连忙对苏正道:“快将笔墨还有纸拿过来吧,写了方子你们就去抓药,今天就把药吃上。”

    苏正这才收起脸上的神情,恭恭敬敬地拿着笔墨纸张走过来,平安也顺手去旁边的屋子里搬了一张桌子。

    楚含岫将笔蘸饱墨,望着邢大夫。

    邢大夫一点盹儿都没打,将三张方子流利地说出。

    说完之后,他对楚含岫道:“这几张方子里用的药,都是比较常见的,唯有用到的老参,需要八十年年份以上的,比较名贵,怕是得买两根备着。”

    楚含岫放下笔,检查了一遍,“好,劳烦邢大夫您了。”

    “现在都快中午了,我下厨做几道菜,您吃些玩会儿再回侯府。”

    方才把脉念方子,一副高人风范的邢大夫挺直脊背,往他这边偏了偏身体:“有没有玉春烧?”

    “有,不过只有两杯,玉春烧我酿的就不多,带来京都的也就几坛,除开之前喝的送您的,只剩一坛多一点了。”

    “今天要是全喝了,过两天的拜师礼就凑不齐了。”

    “两杯……也行。”总比没有的好。

    楚含岫笑笑,把方子递给平安,并掏出五张一百两面额的小额银票:“先把苏瑞和秋铃的药买来,顺便买点五花肉,豆腐,还有新鲜的蔬菜。”

    方子里的人参名贵,其他药材也不便宜,五百两看着多,但抓够一两个月的药,也不剩多少了。

    中午,等平安抓药买菜回来,楚含岫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家常菜,再加上王婶子做的,在院子里摆成两桌。

    他和邢大夫一桌,平安跟王大叔王婶子还有苏正他们一桌。

    虽是中午,但七月中的太阳,已经不烫人了,风一吹,凉爽极了。

    楚含岫把装在壶里的酒拿起来,给邢大夫斟了一杯,再给自己斟一杯:“您尝尝,味道怎么样?”

    一个院子里十个人,就算不说话,瞧着也热闹。

    邢大夫望着端着酒,望着他,在等他反馈的楚含岫,怔了一下,夹起一块他看见楚含岫炒的回锅肉,再就上一口玉春烧:“好!”

    楚含岫笑开,跟着他吃起来:“这两天院儿里还要顺些东西,后天,我置办好拜师礼和席面,就跟平安亲自去侯府接您。”

    邢大夫忍不住,又喝了一口酒,眼角的皱纹在这一会儿,都平整了不少,点着头应道:“那我就等着了。”

    邢大夫一直在这儿坐到下午,快要给赫连曜施针的时候,才回到侯府。

    他刚进侯府偏门,往自己的小院走去,经常在蘅霄院里伺候的小厮出现在他跟前:“邢大夫,因着到了施针的时候您还未去蘅霄院,侯爷差小人来看看您。”

    本来想回去洗漱一下,把身上还残存着的淡淡酒味给处理一下的邢大夫闻言,道:“我去拿上药箱,就随你去。”

    蘅霄院他是常客,带上药箱跟着小厮直接进去,原本他以为还要去小花园,小厮道:“侯爷将施针的地方改了,就在主屋。”

    脚尖都已经朝着小花园的邢大夫闻言顿了下,转向主屋,“侯爷。”

    然后看着坐在旁边,也不知所为何事的赫连泽:“泽少爷。”

    赫连曜看向他,闻到了他身上玉春烧的味,状似随意地问:“含岫在北城那边,可安顿好了?”

    来他这儿问他修习内力一事的赫连泽没想到邢大夫竟然去找楚含岫了,也等着他说话。

    邢大夫面色缓和,带着几分舒心地道:“回侯爷,含岫昨儿早上才去,就买了几十个仆人,租了院子,今天还去买粮食了,足足几千担。”

    要说楚含岫除了脑袋聪明,悟性高以为,最让邢大夫满意的,就是做事的麻利程度了,想做什么,要做什么,心里有章程,干起来又快又好。

    要楚含岫是个拖拖拉拉的性子,再聪明悟性再高,他也不要。

    加上楚含岫天生一副爱笑,带笑的面孔,简直让人见着心情就好。

    已经跟楚含岫商量好后天就去他那边,正式收他为徒的邢大夫忍不住弯着唇角,道:“含岫后天就准备好拜师礼和拜师宴,正式拜我为师了,以后我这衣钵,也有人接着了。”

    虽然在赫连曜面前,他语气里的得瑟也没有遮掩多少。

    内力只能覆住八百米,离北城尚远,已经两日未见到楚含岫的赫连曜:“……”

    望着他脸上遮掩不住的高兴:“如此甚好,前些日子一直由你施针,含岫为我按摩,待你收他为徒,他进出府内与你一起为我疗养身体,也名正言顺。”

    邢大夫经他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这一点。

    那除了早上楚含岫不能跟以前一样去他那儿看医术,下午的时候还是一样的。

    而旁边的赫连泽在赫连曜说完话之后,就忍不住道:“含岫后天要办拜师宴,拜邢大夫你为师?”

    “那我叫上二哥他们一起去。”

    只想得瑟得瑟的邢大夫:“???”

    老夫的拜师宴,怎么还有别人去。

    赫连泽却是不知道他心里想法的,道:“正好我们去看看含岫现在住的地方,以后找他玩儿方便一些。”

    他去找楚含岫,名正言顺,同龄的小哥儿一起玩儿,谁也不会说什么。

    名不正,言不顺,甚至最好不要跟楚含岫有牵扯的赫连曜抿着薄唇,放下书的动作比往常更重些,对赫连泽道:“这本追日的内力功法,我已分讲了一遍,你下去勤加修习便是。”

    然后他对邢大夫道:“施针时间到了,开始吧,”

    他说完,躺靠在椅子上,连眼睛也闭上了。

    赫连泽拿起内力功法,站起身:“是,大哥您施针,我先告退。”

    邢大夫也打开药箱,把收纳金针的软牛皮卷拿出来,开始为他施针。

    第92章

    一天时间眨眼就过,到了拜邢大夫为师的这天,他让王婶子带着春花,还要几个新来的夫郎和女娘,把院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然后亲自准备了三样拜师礼。

    这三样拜师礼自然不会是特别贵重的,一样在外边买的,用酸枝木做的,做工精细的药箱;一样是他抄写了好些时候,原本就打算送给邢大夫的一些现代的医学防护小知识;一样就是邢大夫惦念着的整坛玉春烧。

    在别人眼里,这三样东西或许有些简陋,但是楚含岫觉得,邢大夫定是喜欢的。

    让王婶子跟着打下手,把几个大菜都上锅蒸上炖上了,楚含岫重新沐浴,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叫上平安:“去侯府,接邢大夫。”

    院儿里的下人们都知道今天是自家东家拜那位老神仙一样的大夫为师的好日子,个个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精神抖擞。

    平安也换上了前两天统一买的衣裳,把骡车套好。

    等楚含岫坐上来之后,手腕一震,在空中甩出声音清脆的鞭花,骡车辙辙地向着靖国侯府驶去。

    东城住着的都是权贵,往来的都是高大的马匹,楚含岫跟平安坐着骡车进入东城,一路收到了不少人的目光。

    当骡车在靖国侯府大门前停下的时候,旁边府邸看门的下人,采买的小厮丫鬟,更是纷纷看向他们。

    楚含岫跳下骡车,步子轻快地走到偏门处:“小哥,我来找邢大夫。”

    他在侯府住了快两个月,府上上上下下的下人都认识他,更别说他长相在第一次见他的人看来,跟楚含云有八成相似,想不认识都难。

    被赫连曜特意叮嘱过的门房连忙走上前道:“含岫少爷安,阿七,你带含岫少爷去邢大夫那边。”

    “多谢小哥。”楚含云被休,楚含岫也跟侯府没有一丝关系,要不是赫连曜特地吩咐过,像他这种在京都里没名没姓的人,想登侯府大门可不容易。

    楚含岫对着门房客气地笑笑,由着那个叫阿七的在前边带路。

    他刚走出几十米,另外一个看门的小厮就瞪着眼睛,指着他的背影:“那不是……那不是……含岫少爷吗?!他怎么来咱们府里了?!”

    这几天府里谁没听说侯夫郎楚含云嫌弃侯爷残废,跟三皇子搞在一块儿,还有了孩子这事儿。

    虽然楚含岫因为在下人面前从来不摆架子,没受什么言语,但大家伙也默认,楚家的人不敢在靖国侯府的人面前出现,不然多没面啊,要是被靖国侯府的人抓住,冷嘲热讽都是轻的。

    但事儿才过两三天呢,身为楚含云庶弟的楚含岫就来了,怎么不叫人惊奇。

    放楚含岫进去的门房老神在在地,道:“含岫少爷本来就跟……前边的那个侯夫郎性情不同,你还不知道吧,含岫少爷在侯府待的这两个月,跟邢大夫投缘,邢大夫准备收他当徒弟呢。”

    这话,自然是蘅霄院的人让门房说的,用意是什么,门房不知道,也不敢猜,只照做便是。

    那个因为楚含岫,惊奇不已的小厮明白了一些:“原来如此,不过咱们侯爷,还有侯夫人老侯爷,看见含岫少爷不会……膈应吗?”

    侯府宽敞,奴仆也多,楚含岫跟着阿七一路走来,都遇到了好几拨。

    那些丫鬟小厮看见他,几乎都是一个表情,震惊,加疑惑。

    楚含岫一点也没有躲闪,遇见认识的人,就打打招呼,不认识的人径直走自己的。

    没一会儿,就到了邢大夫的小院外。

    外来的人自是不能由着他们在府内随便乱逛,阿七站在院子外边等他。

    楚含岫跟在自己家一样,径直推开门走进去:“邢大夫——”

    刚一推门进去,见到的不是邢大夫,而是几天没见的赫连曜。

    他坐在他之前经常待着看书的那间屋子里,宽大的,可以看到整间院子的窗子全部推开,所以楚含岫一进来就看到了坐在那儿的他。

    楚含岫垂首行礼:“见过侯爷。”

    他有些疑惑,今天邢大夫应该跟赫连曜说好了,要去自己那里,怎么赫连曜还出现在这儿?

    难道,身体突然有什么不适,来找邢大夫?

    两人现在也算合作的关系了,过几天还要来给他治疗后腰,楚含岫也不故作生疏,直接走过去,看了一眼旁边屋子:“侯爷,您身体不舒服,来找邢大夫?”

    从他靠近靖国侯府八百米以内,就把他放到眼皮子底下,直到现在的赫连曜望着他。

    离开侯府,他穿的衣裳都不是哥儿常穿的圆领袍了,一身蟹壳青的交领窄袖男子衣裳,头发用同色的发带高高束起,腰被腰带扎出纤细柔韧的线条。

    因他脸上没有哥儿标志性的孕痣,站在赫连曜面前,就是一个朝气蓬勃的漂亮少年。

    赫连曜道:“身体无碍,是来跟邢大夫说一些其他事。”

    “邢大夫规整衣袍去了,你先坐。”

    “好。”楚含岫刚坐下,就看见赫连曜提起旁边描金小案几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下一刻,直起腰,将其中一杯递给他。

    这会儿的他,腰背直挺,仿佛只是跟正常人一样坐到椅子上,那股威仪前所未有地明显。

    楚含岫愣了下,把茶杯接过,目光落在他腰上:“侯爷这腰……”还没开始治呢,就可以直起来了?

    被他看着腰,赫连曜腰腹微微涩了一下,语气平淡地道:“内力外放,可支撑一二。”

    楚含岫已经修习内力,自然知道想要做到内力外放,并不容易,能做到这一步的,都已经是高手。

    他颇为好奇,望着赫连曜:“侯爷,外放出来的内力是什么样的?”

    “是可以感觉到的吗?”

    赫连曜清浅地回望着他:“所谓内力,实则是气,功法练其气,深而凝练之后,便可外放。”

    看他脸上还是好奇,赫连曜抬起手,向他的方向微微拂去,瞬间,楚含岫就感觉到自己没端着茶的那只手,仿佛被无形无势的水包裹。

    “这就是外放的内力?”楚含岫张开手,动了动手指,蜷缩又摊开,然后又攥了攥手。

    武人内力浑然一体,纵使外放,亦与自身联系紧密。

    楚含岫在那里张手握拳,将五根手指动来动去,所有的感知全都反馈到了赫连曜的脑子里。

    在这一刻,楚含岫手指的每一条纹路,骨节的律动,温热的体温,全都一览无余。

    赫连曜瞬间想起之前几次,两人圆房时,楚含岫都会做的事,双手十分灵活地……

    甚至会接着俯下身,将唇和舌凑到那物上——

    赫连曜瞬间将外放到他手上的内力收回,“内力外放,就是这般,日后你学有所成,亦可做到。”

    手指间一下子空落落的,感受到了何为内力外放的楚含岫点点头:“原来这就是外放的内力,谢谢侯爷指导。”

    赫连曜:“……”

    何为指导……

    那般,分明是他指导自身才是……

    赫连曜的目光从楚含岫坐着的方向错开,眼睫垂下些许。

    楚含岫端着茶才喝了一口,邢大夫大步向这边走来:“侯爷,我先与含岫去他那儿了。”

    赫连曜端着茶,颔首:“嗯。”

    邢大夫笑容满面,跟楚含岫往外走,突然,就在一老一少刚走到院门那儿的时候,赫连泽,赫连静,赫连如,赫连筝也恰好来了。

    赫连筝一把把楚含岫的肩膀揽住:“拜邢大夫为师这样大好的日子,连我们都不告诉!”

    楚含岫见到他们也高兴:“我原打算明天再请你们的,那咱们现在是一起过去。”

    “必须的啊,今天去了,明天还能去嘛!”赫连泽晃晃自己手里的小盒子,“礼都给你准备好了。”

    楚含岫想着前日他们才送的礼,麻了:“你们送我的我才归置好呢,今天又送?我看我瞅准日子,初一初五初十,每逢这样的日子都请你们过去吧,光收你们的礼都能盆满钵满!”

    “去去去!!!”赫连泽露出嫌弃的模样,“那我们就天天去你那儿白吃白喝,把你腰包掏空。”

    楚含岫对站在院门口的邢大夫,还有赫连静他们道:“那我们就走吧,来的时候菜就放上锅了,蒸时间太长就不好吃了。”

    大家闻言,都点头,对着邢大夫小院屋子内的赫连曜颔首,迈步向着侯府外走去。

    有些嘈杂,但热闹的声音渐渐远了,赫连曜的目光从空无一人的院门收回,对站在一旁的下人道:“回蘅霄院。”

    “是。”四个健仆将肩辇的抬杆安放好,抬着他从邢大夫的小院离开。

    快到蘅霄院的时候,坐在肩辇上的赫连曜突然道:“去库房拿三千两银子,再拿上那株金银宝石做的宝树,装箱送去楚含岫的住处。”

    “恭贺他拜邢大夫为师。”

    跟在楚含岫身边的暗探回禀时,说起楚含岫昨天才去金缕楼支账上的银子,转手又买了许多粮食。

    现在身上应当没多少银子了。

    健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三千两银子,加一株……这么名贵的宝石树,做恭贺拜师的礼?

    但健仆不敢多问,只颔首说是,回到蘅霄院后按照侯爷所说的,拿着东西,带着两个人去送礼。

    第93章

    几位少爷出行,门房以极快的速度套了两辆马车,还配了侍卫。

    看着他们都坐好了,楚含岫让邢大夫坐上他们的骡车,直接回北城四方街的院子。

    赫连泽他们出身侯府,自然没有正儿八经地到这些地方来,到了之后,从马车上下来望着眼前跟旁边的普通院子道:“含岫,这儿就是你住的地方?”

    楚含岫下了骡车:“对。”

    赫连泽打量一番,笑着道:“不错啊,以后我们来找你玩方便极了。”

    楚含岫瞅他:“难道以前在存曦堂不方便?”

    赫连泽都不等他这个主人家了,率先走进去:“那怎么一样,在这儿,咱们不仅可以尽情地吃喝玩乐,还能去街上逛逛,看看新鲜的东西。”

    望着他俨然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地盘,长腿迈过院门的背影,楚含岫会心一笑,对邢大夫还有赫连静他们道:“咱们也进去吧。”

    “东家。”

    “东家。”

    “东家,邢大夫。”

    院子里忙活着的王大叔王婶子,还有苏正苏瑞小毛春花几人都不是大宅院里出来的,看见穿戴明显与普通人不同的赫连泽几人,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楚含岫先招呼邢大夫坐下,道:“这几位都是靖国侯府上的少爷……”楚含岫一一介绍了一番,以免他们不知道怎么称呼。

    然后他问王婶子:“婶子,我蒸的扣肉怎么样了?”

    “按照东家您说的,上汽之后再蒸了一刻钟半,已经抬出来放到一边。”

    “好,婶子你跟我打下手,把剩下的菜都炒了,”楚含岫边说,回头对平安道,“你带着苏正他们,搬桌子椅子搬出来,再把香烛准备一下。”

    除了他亲手调味的几个蒸菜,现在要炒的炒菜,都是王婶子他们切好的半成品,倒进锅里搅两下就能出锅。

    楚含岫吩咐完,接过王婶子拿过来的围裙,挽起袖子走进灶房。

    “含岫你还会做菜?”赫连静有些惊讶,之前在温泉庄子,楚含岫也只是拿出他做的几种调味料,还顺手烤了烧烤,还真没想楚含岫会做菜。

    而且看这他现在这架势,会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楚含岫道:“我好吃爱吃,之前在平阳县的时候,没少自己折腾吃食。”

    “那儿有瓜子坚果,你们先吃着,菜马上就好。”

    赫连泽直接蹦到他面前了:“走走走,我看看你怎么炒菜,学两手!”

    “你不知道我阿爹,时不时地就叫我给他露两手,我都快愁死了!”

    赫连筝的声音立刻传来:“含岫哥哥,他看可以,你别让他上手,千万别。”

    赫连如也跟着道:“嗯,不能。”

    就连赫连静,也点点头:“小筝和小如说的,是真话。”

    刷地,不想自己今天的拜师宴出差池的楚含岫对赫连泽道:“待会儿你离灶台这么远,知道吗。”

    他两只手,比出半米多的距离。

    赫连泽喂了一声:“他们夸大其词!”

    楚含岫望着他:“是吗,你发誓。”

    “……”赫连泽张嘴,愣是没说出来,赶紧道,“是是是,我离灶台这么远!”

    楚含岫让王婶子另外拿条围裙来,套在他脖子上,带着他进了厨房。

    普通院子的厨房,自然不能跟侯府相比,面积狭窄,放着的东西也没那么多。

    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

    楚含岫拿起锅铲,舀了一勺油进去,油热,放几样配好的香料下去爆香……

    楚含岫说快,那是真的快,在赫连泽不理解,大为震惊的眼神里,短短十多分钟,就炒好了整整八个菜。

    “行了,”最后一共清炒时蔬出锅,楚含岫摘了围裙,亲自端着,放到院子里已经摆得满满当当的桌子上,“邢大夫,来,您点香。”

    楚含岫特地问了王大叔王婶子,包括平安他们,大越学医拜师,要先让师父对着司掌百药的药仙烧香,领着徒弟一起跪拜三下,再收下拜师礼后,才算真真正正地拜师成功。

    邢大夫面色从未有过的庄重严肃,他望着在桌子前边,对着主屋放置的医仙画像,郑重其事地走到拿起火折子,点燃两盏蜡烛,放到医仙画像旁边,然后数出六炷香,在蜡烛上点燃。

    清瘦的他走到最下手,对着医仙画像道:“弟子邢御风,从医四十二载,恪守行医之德,医心如旧,今收楚含岫为徒,特告上仙。”

    他双手拿着六炷香,先拜三拜,然后将其中三炷香递给楚含岫:“含岫过来。”

    楚含岫接过青香,站在他一步之后,邢大夫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邢氏一脉的弟子,日后需勤修医术,修心养德,拯病患于危难,方不负医者二字。”

    “是,徒弟谨记师父教诲。”

    当邢大夫再度三拜,然后三跪的时候,楚含岫也跟着一起跪拜。

    而拜完医仙之后,就是拜邢大夫这个师父。

    平安在一旁,当他们拜完之后,立即手脚轻快地在还供着医仙的桌子旁边,靠下的地方放了一张椅子。

    已经把香插到医仙画像前边的香炉里的楚含岫展臂,双手交叠,叩首于地:“师父在上,请受徒弟一拜。”

    “好,好,好啊!”邢大夫恍惚之间,看到也有一个五六岁的稚子,对着他行拜师礼,说了这句话。

    那是他天赋卓绝的小儿子,也是他曾经想要传授所有衣钵的徒弟,只是后来,邢家在二十年前的冬天,被前来劫掠的东来国敌军满门屠戮。

    唯有他,因为外出为病人诊治,逃过一劫。

    从那以后,恃才傲物的邢御风,变成了性情古怪的老头。

    邢大夫亲手把楚含岫扶起来:“从前你看的医书,都是浅显的,但也一定要学的,明天我给你拿些医术来,十天,必须背完一本,直到把它们都背完为止。”

    “是,师父。”楚含岫在真正地拜邢大夫为师的这一刻,想到的是,如果将邢大夫这手出神入化的医术,跟自己的异能结合,会有什么样的效果。

    是两者不相容,还是相辅相成?

    他不知道,但是他想试试。

    他让平安把一早准备好的拜师礼拿过来,一一递给邢大夫。

    第一个药箱,那没什么好说的,每个大夫都要有的,他选的这个药箱乃是用酸枝木做的,雕工精湛,药箱格子的布局也不错,邢大夫很喜欢。

    第二件,则是满满一坛玉春烧。

    邢大夫一看见,就摸了摸胡须,更喜欢了。

    而第三件,楚含岫递给他,他拿到之后翻了翻,脸上的神情一下子不对了,连续翻过几页后,激动地道:“我就知道你小子还有不少好东西呢!”

    里面写了一些急救的方法,和经过本土化后的一些医学知识,还特地用炭笔画了一些简单易懂的简笔画,做了标注。

    楚含岫不是医学生,对这方面的了解实在不多,但是处于二十一世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不管是长视频还是短视频,以及书本之上,或多或少地都会提到这些东西。

    楚含岫整理记下的就是这些,在现代人眼里,可能都是生活中的常识,但在这会儿,全是新的东西,足以让邢大夫这个对医痴迷的小老头琢磨实践了。

    他笑着摊摊手:“师父,这回真没骗您,一滴都没了。”

    “您快先别看了,把饭吃了再说,这会儿天气不比六月那时候,风多吹两下就凉了,油腻乎乎地不好吃。”

    正捧着小册子,恨不得钻进去的邢大夫那叫一个意犹未尽,狠着心才把小册子放下,坐到楚含岫为他准备的上手的位置。

    剩下的最后一坛玉春烧已经是邢大夫的私有物,这会儿喝的,就是在外边酒水坊里买的了,楚含岫这个主人家,加今天这场拜师宴的主角举起酒杯:“来,我们一起干一杯!”

    饭菜都分成了两桌,一桌以楚含岫,邢大夫,还有赫连泽它们为主,另外一桌是平安带着王大叔他们。

    听到他这么说,所有人都举起了酒杯。

    轻薄的瓷杯碰到一起,发出清凌凌的声音,随着大家伙一仰而尽,院子里的氛围彻底热闹起来。

    突然,就在他们吃到一半,都喝了一点酒的时候,院门被叩响:“咚咚咚。”

    楚含岫被赫连泽围着,脑子里全是他的声音,压根就没听到,还是学过武的平安听到了,起身去开门。

    看见来人身上侯府的下人衣裳,平安把门打开。

    来人道:“我们是靖国侯府,蘅霄院的下人,奉侯爷之命,给含岫少爷送拜师的贺礼来。”

    这人身后,还有两个抬着箱子的同行之人。

    平安的目光在箱子上看了一眼,让他们进来,并且迅速到楚含岫跟前,“东家,武安侯给您送拜师的贺礼来。”

    楚含岫放下酒杯,跟着他走过去,望着地上的大箱子和三个下人:“侯爷派你们来的?”

    热闹着的赫连泽等人听到侯爷二字,纷纷把目光看过来,声音也小了许多,甚至都算得上安静了。

    下人恭敬地道:“是。”

    楚含岫也收了赫连泽他们的贺礼,但赫连曜送来的这份也太大了吧!

    他喝了几杯酒,但是没什么醉意,只是带着些许酒味儿地弯下腰,把箱子掀开一点儿。

    瞬间,那白花花,亮闪闪的光芒让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第94章

    大部分身家都换了粮食,手头有点紧的楚含岫:“???”

    他看向侯府的下人,声音压低:“这是侯爷送的贺礼?”

    “是,”下人道,“都是按照侯爷的吩咐。”

    楚含岫觉得,这真是天凉了有人盖被,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这份礼送到了他的心巴上。

    他让平安和苏正抬进去,对三个下人道:“既然来了,就吃点东西再走吧,院子外还有人吗,还是就你们三人?”

    蘅霄院的下人们自然不敢留下来吃这顿席,连忙道:“多谢含岫少爷的美意,小的们还要回去向侯爷复命,先走一步。”

    别人有事,楚含岫自然不可能强留,点点头。

    收了一份贺礼,回到饭桌前,坐在他旁边的赫连泽凑过来:“刚刚那是我大哥院儿里的人,大哥也给你送贺礼来了。”

    那么大一口箱子,院子里的人都看见了,只是楚含岫只打开一点,除了他,没人知道里边装的是什么。

    赫连泽有些好奇,“送的什么,怎么拿那么大的箱子装?”

    楚含岫拎起酒壶给他倒了一杯酒:“快喝快喝,怎么我刚去的时候酒壶里就是这么些酒,回来一点都没变少。”

    外边买的酒,没有经过蒸馏,度数都不高,也就十几度的样子,多喝一点儿也没事。

    给赫连泽倒上,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楚含岫一想到明天这些银子都会变成粮食,开心~

    而在距京都两百多里的官道上,已经赶了三天路的青然和夏兰等人找了一家客栈,休息一夜明天早上继续赶路。

    在外边,饮食起居自是不能与京都相比,随着这间小客栈的掌柜把三个菜端上来,几人开始吃饭。

    忽然,夏兰道:“青管家,明天让马儿跑得更快些吧。”

    青然夹菜的手一顿:“日行八十里,不至于颠簸。”

    “没事的,”夏兰道,“这段官道还算平整,没有太颠簸,早些到平阳县早好。”

    夏兰从来没有离开自家少爷这么长时间过,既不习惯,也想念自家少爷,便想着早些到平阳县,接到沈侍君和含玉少爷去京都。

    而且青然等人,要不是带着他,大可快马奔驰,日行两百里不在话下。

    见他这么说,便道:“好,明日我们加快速度,如此再有四日,就能到平阳县。”

    夏兰点点头:“嗯。”

    然后他突然想到,出京都的时候,他还看到同样离京,要回平阳县的嫡出少爷,楚含云了。

    他们带着不少的东西,速度比他和青管家要慢,现在还在后头呢,等他和青管家到平阳县的时候,他们肯定也没到。

    要是只有他自个儿,一想到回到平阳县要面对老爷还有夫郎,他肯定会有点怵,但是跟着他回去的可是侯府的管家,夏兰一点都不害怕了。

    在小客栈休息一夜,第二天天才刚亮,夏兰和青然一行人便坐上马车骑上马,继续赶路。

    他们赶了大半个时辰的路的时候,楚含岫也醒了。

    昨天晚上邢大夫,赫连泽赫连静他们在这里玩到戌时才回去,刚开始还只是吃饭吃菜,喝点小酒,等他把扑克牌一拿出来,上的酒就越来越多。

    就算外边买的酒度数低,也抵不住喝的量多,最后楚含岫也微醺了。

    醒来之后一看日光,觉得肯定不早了,赶紧爬起来。

    今天他的事儿也不少,要先去把昨天赫连曜送的银子花出去,换成粮食,再去一趟侯府,拿邢大夫要他背的医书,顺便拜访侯夫人和赫连泽赫连静他们,看看什么时候合适,邀请他们来这边吃顿饭。

    赫连泽赫连静他们昨天虽然来了,但是来恭贺他拜师,跟他特地邀请来家里做客并不一样。

    而且这也是出府的时候跟侯夫人还有他们说好的,不能食言。

    楚含岫掀开被子,向衣柜走去,准备拿身干净的衣裳穿,突然,他看见那口赫连曜送来的箱子,昨天让平安喝王大叔抬进来后他就没有动过。

    那会儿只扫了一眼,只知道里边是银子的楚含岫脚步一转,向着箱子走去,打开箱盖。

    瞬间,里边白花花,亮闪闪,码得整整齐齐的银锭映入眼帘,全是五十两一个的,上下一数,足足两千两。

    楚含岫之前也拿过几千两的银票,但是银票比起银锭,冲击力可就差远了,至少楚含岫现在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眼睛被晃花。

    他望着放在银锭旁边的另外一个形状略高的箱子,蹲下身抱起来,打开盖子。

    金做的枝干和叶片,玉石玛瑙雕琢成果实的模样坠在上头,下边儿还铺着一层大拇指那么大个儿,圆润的珍珠。

    楚含岫呆了呆,这件东西,他见过,就在赫连曜蘅霄院的库房里,进去两次,他都看见这株金银玉石的摇钱树摆放在架子上,显眼得不得了。

    现在,居然是他的了?

    楚含岫的手指在金叶上拨了拨,叶片随着他的动作颤动,闪烁着金灿灿的微光。

    楚含岫默了片刻,给住在靖国侯府的赫连曜盖上“绝佳合作伙伴”的戳,他得努力努力,早点为他治脊柱骨了。

    别人投了桃,他也得报李不是。

    把黄金树拿出来,锁进专门装贵重东西的箱子里,再把昨天赫连泽赫连静等人的礼物也一一放好,楚含岫洗漱完吃饭,然后叫上平安,王大叔:“今天咱们去聚和粮行,再买些粮食。”

    “王大叔,你去新院子那边叫六个人,让他们跟着一起去。”

    “好嘞东家。”干的活儿跟前天一样,王大叔越来越熟练了,转身就去了不远处的新院子。

    他一进去,住在新院子这边的下人全都站过来,一个粗粗壮壮,看起来就比别人高个冒的汉子走过来:“王叔,是不是又有活儿干了,我来。”

    王大叔已经眼熟他,道:“嗯,有张戎你的份儿,还有庚子,小郭,阿武……”

    王大叔一连点了六个,其中五个汉子,一个夫郎,这个夫郎长得并不像夫郎,人高马大,身板儿几乎跟张戎差不多,面貌粗犷顺眼。

    倒是他的郎君,是个身体一般般的小年轻,会写几个字,前天发放鞋袜衣裳的时候楚含岫给他们做了身份册子,不仅问他们的姓名,原来的籍贯,还问他们会做什么有什么特长。

    因为他郎君会写字,暂且让有清点存进来的粮食数量。

    被点到的人都面带喜色,只能留在院子里,不能跟着一起干活儿的都有些急,问王大叔:“王叔,这一天让我们光吃不干活,我们心虚啊,要不您跟东家说说,让我们出去找点活计,一天也能给东家赚几个铜钱。”

    “东家自有他的打算,你们就别着急上火的了,实在闲得慌就把院儿里的老鼠洞掏掏,这么多粮食,被老鼠抠了得心疼死。”

    眼看着不能干活这件事板上钉钉了,留下来的人经王大叔这么一说,立马打水的打水,拿棍子的拿棍子,在院子里翻老鼠洞。

    王大叔瞅着他们一个个恨不得把地皮都掀起来的架势,带着张戎等六个人,来到老院子这边:“东家,人带来了。”

    “那就走吧。”

    “东家您是没瞧见,一听说要给您干活儿,一个个的跟过年一样,没能去的,还说要出去做活儿,给您赚点铜钱。”

    “我瞧着他们待在院儿里,实在没事干,就让他们掏老鼠洞去了。”

    三十多个壮劳力挖老鼠洞,楚含岫为新院子的老鼠家族默哀了三秒,然后望着前边的街道,道:“再让他们养一养,过个七八天,他们想闲,也闲不了了。”

    当初买王大叔一家和苏正两兄弟,是想找几个能依赖他,听他话的仆人,买这些个壮劳力,目的却不止如此。

    楚含岫打算等他们把精神还有身体养得差不多后,让平安带着他们练练拳脚功夫,给他们配备一点武器。

    比如最普通的刀,剑,长枪之类的,组成一支有一定护卫能力的队伍。

    这样,自己和他们在乱世里也有一些自保的能力。

    最近楚含岫买的粮食着实不少,加起来都快有一万担,粮行的掌柜都认识他这个熟客。

    不过他买的都是去年,前年的陈粮,也没有在京都出手,扰乱京都的粮价,各大粮行的掌柜都还挺乐意做他的生意,看见他来,就迎了上来。

    楚含岫急着做其他事儿,也不弯弯绕:“还是昨天那个价,七百五十文一担,给我来两千六百担。”

    “跟楚东家做生意就是爽快,楚东家在这儿喝茶,我这就让楚东家的人去验粮,没问题咱们再一手交银子一手交货。”近两年,粮价略有走高,哪怕是去年前年的陈粮,也能卖到这个价。

    高吗?

    那是有一点高。

    可是有几个地方收成不好,粮食卖到这个价实属正常。

    粮行掌柜亲手给楚含岫倒了一杯茶,道:“要不是楚东家您要得多,这个价,我是不愿意卖的。”

    “您啊,怕是不知道,前二十年的几年,这样的陈粮都卖到了一两多银子一旦,还供不应求呢。”

    楚含岫瞧着他,心说不用想到二十年前,明年夏天开始,这粮价就会跟疯了一样地涨,到乱起来的第三年,三个高粱饼子,就能换一个十三四岁的哥儿或者女娘。

    但没粮食吃,饿死的,那会儿也只是最底层的百姓,像各大粮行的人,以及他们背后的主子,是饿不到的。

    因为他买的这种陈粮,各大粮行的储存量十分惊人。

    风调雨顺的时候,他们要抬高粮价,不会大量地放出这些陈粮,灾荒年月,更是捂得紧紧的,赚得盆满钵满。

    楚含岫真是恨不得把他们的库存全部掏空!

    两千多担粮食清点完毕,付完银子,楚含岫就让王大叔带着奴仆先回去,把粮食存放好,带着平安去侯府。

    他昨天已经来了一次,今天再来,门房已经不那么惊讶了,还是让那个名为阿七的小厮,为他带路。

    阿七还以为他要去邢大夫那儿,带着他径直往那边走,楚含岫赶紧道:“小哥,我去一趟颂和苑,拜访侯夫人。”

    阿七脚步一顿,“这,怕是有些不合规矩。”

    “这样,你带我到颂和苑院外,到时候小哥你去通禀一声就行。”

    “好吧。”阿七还是有些揣揣的,现在府里不少人都知道之前的含岫少爷拜了邢大夫为师,跟府里几位少爷的关系也不错。

    但……他大哥,前面那个侯夫郎做的事儿,实在是太臭,阿七都不确定侯夫人还会不会见他。

    去颂和苑的路,楚含岫熟悉得不得了,突然,就在阿七带着他和平安快要到颂和苑的时候,金串儿端着一碗东西从旁边的道里走过来,楚含岫弯起嘴角跟她打招呼:“金串儿姐姐。”

    金串儿看到他,也笑了,“含岫少爷来看望夫人了。”

    “快,跟奴婢一起进去,夫人昨儿晚上就念叨着您呢。”

    看见眼前情况的阿七,哪儿还不明白自己刚才的担心纯属多虑了。

    金串儿可是侯夫人身边最得用的丫鬟,连她都对楚含岫的态度一如从前,说明夫人没有迁怒楚含岫,一老一少的关系还和从前一样。

    他乖乖地跟在楚含岫身后。

    楚含岫走在金串儿身边,进入颂和苑后,院子里洒扫的两个小厮连忙直起身行礼:“含岫少爷安。”

    而等他到了主屋门口,就看见侯夫人闭着眼睛,一只手支着脑袋靠在椅子上。

    他对着旁边伺候的吴嬷嬷银串儿使使眼神,想给她一个惊喜,刚抬脚,还闭着眼睛的侯夫人道:“过来坐着,省得你到处跑。”

    “?”楚含岫走过去,“我还以为夫人您睡着了。”

    “怎么睡得着,今儿一大早,静哥儿泽哥儿他们来请安,就说昨日在你那儿有多么好玩,又是喝酒又是打扑克,热闹得很。”

    楚含岫闻出味儿了,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道:“说好了要正式邀您跟小泽他们去我那儿坐坐,昨天就没好意思邀请您。”

    “要不然,我前儿才拿了您一份礼,昨天又拿,改天邀您去的时候还拿,我可不好意思了。”

    侯夫人其实知道,昨天那场合,自己并不合适去。

    现在正是楚含云因为跟三皇子有染,被赫连曜休了的消息愈传愈烈的时候,赫连泽赫连静等小辈去,还能说是小辈之间玩得好,她要是去了,不知道要传出多少对楚含岫不好的话。

    她道:“你现在是邢大夫的徒弟了,邢大夫又为侯爷调理身体,过些天,你进出侯府就不用顾虑太多,到时候,多来颂和苑走走。”

    第95章

    陪着侯夫人坐了一会儿,再去跟赫连泽赫连静他们闹腾了小半个时辰,楚含岫赶紧溜到邢大夫的小院儿。

    邢大夫已经把昨天所说的,要楚含岫背的医术整理出来。

    望着占据了三张桌案,堆得高高的医书,饶是觉得自己不是笨蛋,还有点小聪明的楚含岫,也差点儿打了个饱嗝,看向躺在躺椅上,罕见地露出几分闲适的邢大夫:“师父,全是?”

    邢大夫在躺椅上一摇一摇的,“不是。”

    楚含岫心底的小人儿擦了擦汗,还好还好,没这么变态。

    然而下一秒,邢大夫道:“这才哪到哪儿,这些只是一小部分,其他深一点的,要等你把这些背完了才能看。”

    楚含岫:“……”

    很好,不愧是大越医术第一人的徒弟,不学这些东西,好像也配不上这个名号。

    这么多书,想一趟搬走是不可能的了,楚含岫对一直跟着他们的阿七招招手,道:“劳烦小哥,跟我手底下的人把这些书全部搬到府外的骡车上去。”

    平安跟阿七搬书的时候,楚含岫问邢大夫:“师父,您现在还是每天都为侯爷施针对吧?”

    “嗯,你还在府的时候,侯爷就说过,多施一段时日的针,调理调理身体,”说到这,邢大夫也想起他之前专门为赫连曜按摩一事,“现在你不在府,按摩也停了下来,过些时日怕是连针也不用施了。”

    楚含岫连忙道:“既然侯爷说要调理身体,那您的针要施,我的按摩也不能停。”

    “后天就是中元节,等过了中元节,我就来府里,跟师父您一起给侯爷调理身体。”

    邢大夫看了自家徒弟一眼。

    其实他觉得,侯爷的身体已经无需调理,随着内力的恢复,除了不能动弹的下半身,其他地方都会在一两个月之内恢复到全盛时期。

    但鉴于侯爷的玉屏穴和天钥穴,接连出乎他诊断地恢复,邢大夫以侯爷自身的意见为准,继续为他施针。

    他道:“正好,给侯爷调理的时候,我给你说说像侯爷这样的身体脉象是怎么样的,如何辨别病症。”

    “回去吧,这么多医书够你看的,你还买了那么多粮食,支着那么大的摊子,这两天就不用往我这儿来了。”等平安和阿七把医书全搬出去了,邢大夫就挥手让他回去忙活。

    确实忙的楚含岫也不逗留,站起身:“那师父我先回去了,过了中元节我再进府。”

    邢大夫的小院子处于侯府偏僻的地带,离颂和苑,蘅霄院这些主院有点远,不特意绕过去,根本不在一个方向上。

    从邢大夫那里出来,楚含岫看了一眼蘅霄院所在的方向,想到昨天才收的赫连曜的大礼。

    在心头暗道,这几天,他再把之前确定的方案好好琢磨琢磨,争取让赫连曜早些站起来,算是对他这份礼最好的回报了。

    ——

    上至达官显贵,下至普通百姓,对中元节都十分重视。

    杀鸡宰鸭,买香烛纸钱,一大早就起来忙活,将祖先三请三送,最后烧一大堆的纸钱,让祖先揣着多多的冥币,去过鬼节。

    年轻的哥儿和女娘,还有小孩儿们,人手一个各种各样的花灯,许愿之后放到临近的河里。

    水波荡漾间,一个接一个的花灯在水上摇曳,流向远方,直到中间放置的细细的蜡烛熄灭,沉入水底。

    楚含岫一天不是背医书,就是对着画着两节脊柱骨的小册子沉思,修修改改,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要把《天璇御清》这门功法抓紧时间练一练。

    忙得脚打后脑勺了,对中元节也没什么感觉,只是晚上吃了一顿比平日丰盛一点饭,继续回屋忙自己的。

    他这中元节马马虎虎的过了,从京都赶回平阳县的夏兰和青然更马虎。

    中元节这天的时候,他们一行六个人离平阳县还有五十多里,要是连夜赶路,能在半夜进入平阳县。

    但一连几天的赶路,青然和几个侯府侍卫没有太大的影响,才十四岁的夏兰却肉眼可见地憔悴了。

    所以天一黑,青然就在这个镇上找了一家还不错的客栈,让夏兰早些休息。

    而夏兰虽然浑身都被颠得快散架了,但精神却不错。

    他记得这个镇子,当初他跟少爷一起,被县衙的马车送去京都的时候,就从这个镇子经过过。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离县衙不远了。

    夏兰从来没有出过门,尽管青然进这个镇子之前跟他说只有五十多里了,但是他不知道五十多里具体有多远。

    这会儿却是真真切切地知道不远了,连睡着之后脸上都带着笑。

    第二天一早,青然夏兰一行人继续出发。

    当马车进入平阳县的时候,夏兰忍不住把马车帘子捞起来,把头冒出来:“从这儿转弯,再过去一点就是县衙了!”

    他既高兴又兴奋,指着前边给青然他们指路,很快,平阳县县衙出现在几人眼前。

    县令都是三年一任,若是做得好,政绩突出,便可往上升个半阶或一阶,最好的,就是成为京官,日后子孙要是有出息,未必不能成为新的权贵。

    不过很可惜,楚成业才干实在平平,纵使有靖国侯府这门亲事,别人会给他靖国侯和赫连曜面子,想巴结他们,他也实在烂泥扶不上墙。

    调任到平阳县后已经是第七年,还是没成为他最羡慕向往的京官。

    青然他们可是已经知道楚成业的官职被罢免了的,但因为官员罢免需经过吏部,文书也要从吏部发,罢免文书现在应该还在路上。

    算算时间,应该和拉着休弃的嫁妆和聘礼的楚含云赵嬷嬷等人差不多一块儿到。

    青然直接翻身下马,等夏兰从马车上下来后,便要进去。

    县衙门口两个歪站着的衙役看见有人来,赶紧正了正身体:“何人来县衙,今日我们老爷不审案不判案,另寻他日再来。”

    夏兰走到前头:“我是县衙后院沈侍君院儿里的下人,之前随着含岫少爷去靖国侯府,现在回来有要紧之事。”

    “这位是靖国侯府武安侯身边的青管家,其他四个大哥是侯府侍卫。”

    两个衙役没想到靖国侯府的管家和侍卫会来这儿,互相看了一眼,拱手弯腰:“是小人们有眼不识泰山,小人这就去禀报老爷和夫郎。”

    衙役这么说着,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最近县衙里气氛实在古怪,今天更是乱成一团,侯府的人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难道有什么大事儿发生?

    突然,就在衙役转身的时候,县衙后院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还有隐隐的哭泣声。

    青然尚不知出声的是谁,夏兰却听出来了,“陈,陈侍君?!”

    “陈侍君发生什么事了?”

    “陈侍君?与含岫少爷可有关系?”青然问他。

    夏兰道:“陈侍君是含清少爷的阿爹,含清少爷跟我们少爷自来玩得好,这次回来,少爷还让我带了信给含清少爷。”

    青然习武之人,听觉比他敏锐得多,听到的除了哭声和喧闹声,还夹杂着一些不太妙的内容。

    他走到前头,将两个衙役一左一右扔开,带着夏兰和四个侯府侍卫直接闯了进去。

    而县衙后院,若是楚含岫在这儿,定然一眼就会发现他这个便宜爹,还有面上做足了功夫,实则又阴又毒的江氏,两人跟他离开时大相径庭。

    一个身上最后几分读书人的文气变得阴郁暴躁,一个终于露出了阴毒的真面目。

    楚成业和江氏确实快疯了,前些天,去侯府送信给楚含云的人一直没回来,忐忑之下两人又发现匣子里楚含云寄来的那封信不见了踪影,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自己做的事情自己知道,成功了,荣华富贵招手即来,一旦败露,若是没有三皇子的帮衬和维护,靖国侯府的怒火他们绝对承受不起。

    所以一意识到靖国侯府可能发现了他们做的事,楚成业立即又送了一封信去京都,求三皇子看在楚含云和小皇孙的份上,保住他们的姓名。

    在等着三皇子回信的这些天,楚成业和江氏连睡觉都不敢闭眼睛。

    但两人又疑惑,既然靖国侯府或许已经知道楚含云跟他们做的事,那怎么一直没有追究,莫非,靖国侯府出了什么事?

    一想到这个可能,夫夫两个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天天求着靖国侯府出事,只要靖国侯府出事,赫连曜这个残废又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力压所有人,那他们就安全了。

    可两人还是害怕呀,整宿整宿地睡不着,以至于两人现在再也维持不住从前的假模样。

    江氏大声地叫唤小厮:“把他们全部都关到柴房里去,三天三夜不许送一滴水一粒米!”

    被两个小厮,反剪着双手按在地上,脸上额头上都是青紫淤痕的陈侍君眼睛都快要因为长时间的哭泣坏掉了,他声音沙哑,哀求地看着楚成业:“老爷,老爷,我求求你,让含清回来吧,他是您的哥儿啊,是您的血脉啊,您让他成了邱知府的侍君,他会没命的啊。”

    第96章

    “一派胡言!”

    “不知所谓!”

    除了身上那身衣袍,再也看不出丝毫读书人痕迹的楚成业本就心烦焦急,还要听陈侍君说这些愚蠢之极的话,怒火一下子烧到了头顶上:“陈侍君七天不准用水用饭!”

    “那是知府大人,你个深宅大院的侍君懂什么,含清能成为知府大人的侍君,还是我这个当父亲的是七品知县,不然他能进去?!”

    “一辈子吃喝不愁,出入有人伺候,你还不满意,难道凭你能让含清嫁给更好的人。”楚成业想攀上邱知府,不是一天两天了,原本要送去的人是楚含岫,毕竟楚含岫容颜最盛,更容易抓住邱知府的心,为自己说好话。

    但楚含岫被送去侯府了,楚成业便把目光落在楚含清身上,还跟邱知府打包票,自己家的哥儿,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可是瞧瞧这些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一个两个的跑来他面前不答应不同意,更让他恼怒的,是楚含清,居然想划花脸不去邱知府的府上!

    楚成业和江氏当即把楚含清手脚捆起来,关在屋子里,今天直接送去邱知府府上。

    小厮们得了命令,立即上来抓人。

    这些天跟着一起想办法,这会儿又跟着一起跑过来的沈侍君楚含玉,赵侍君还有楚含茗,个个脸上都是怒色和悲痛。

    今日是楚含清,焉知明日不是他们!

    沈侍君咬着牙,深知要是真按照江氏还有楚成业说的,关在柴房七天七夜不给水和饭,人一定没了!

    他心一横就要跑过去,突然,后边传来声音。

    “这是县衙后院,你不能擅闯!”

    “老爷,夫郎,有人闯进来了!”后院里的两个下人,一边往这儿退一边大声喊道。

    一时间,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胆敢擅闯县衙后院的人。

    沈侍君楚含玉,陈侍君和赵侍君楚含茗,一眼就看到站在几个颇有气势,仪表不俗的年轻男子身边的夏兰。

    “夏兰?”沈侍君突然想到什么,“含岫呢,含岫他去哪儿了,怎么没跟着你一起回来!”

    看到他和楚含玉被小厮看守着,明显要对他们不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夏兰紧张不已:“侍君,含玉少爷。”

    楚成业和江氏本就怀疑靖国侯府已经知道了楚含云与三皇子周滓启有染,并且珠胎暗结一事,整天整天地提心吊胆,就怕靖国侯府来找他们的麻烦。

    现在夏兰回来了,身边却不见楚含岫,也不见楚含云。

    而望着青然,他们觉得有几分熟悉。

    突然,江氏身体猛地一怔,小声地对楚成业道:“老爷,这个人是赫连曜身边的,之前来接亲的时候,他也在!”

    夫夫两人同时咯噔一下。

    要是楚含云和他们做的事情没有败露,楚家和赫连家就是姻亲,青然一个侯府下人,怎么敢不通报就闯进来?!

    楚成业心念急转,问阻拦青然他们进来,却没成功的下人:“来的就他们几个?”

    下人气喘吁吁,深怕被最近性情古怪的他还有江氏责罚,连忙道:“回老爷,是的,他们六人一来就往院子里走,小的怎么拦都拦不住。”

    楚成业不知道为什么侯府只来了六个人,但是他现在绝对不能让侯府的人扣住,只要等到三皇子来,再让人传信给邱知府,他就安全了。

    楚成业望着青然和四个侍卫,大声道:“这几人不知从哪里劫持了夏兰,擅闯县衙,来人啊,把他们全部抓起来,关进大牢!”

    县令在一个县令,就是当地的天,当地的地,没有人敢轻易违背他的命令。

    后院的小厮们,还有闻讯赶来的衙役官差,把青然还有四个侍卫团团围住。

    夏兰被这突然变故弄得着急不已,大声道:“我没有被劫持,青管家是侯爷身边的管事,其他四位也是侯府的侍卫——”

    “闭嘴,你不过是被贼人挟持,为求活命故意引他们到县衙,快将他们几人全部拿下!”

    “楚县令好大的威风,”曾经跟着赫连曜一起来迎娶楚含云,对着二人弯腰拱手的青然从怀里拿出侯府的腰牌,“我乃武安侯身边的人,奉命前来办理一些私事。”

    “奉劝在座的各位,莫跟着楚县令做一些糊涂事。”

    “楚含云在侯府,与已经被贬为庶人,流放三千里之外的三皇子有染,怀了子嗣,已被我们侯爷休弃,而楚县令,任上数年贪赃枉法,吏部已下达免职文书,不日就将送到平阳县,难道你们要为了他,丢了自己的小命。”

    青然一席话,宛如惊雷一般砸在众人的头上。

    大少爷楚含云红杏出墙,跟别人珠胎暗结?

    老爷也不再是老爷,头上的帽子都丢了?

    那些原本依照楚成业命令,把青然等人团团围住的小厮,衙役,还有官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楚成业和江氏瞪大眼睛,“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楚成业指着青然:“本官是吏部任命的朝廷命官,怎会被罢官,不过是你们靖国侯府公报私仇,蒙蔽圣听罢了!”

    “把他们抓起来,勿听他们的胡言乱语!”

    但是青然说得那么笃定,还手持着侯府的腰牌,尽管不知道他拿的腰牌是真是假,光是他说的话,就让这些小厮衙役和官差站着不敢动了。

    楚成业气急,推着站在他面前的小厮,啪啪两巴掌,“你们还在等什么!违抗本官的命令,本官一样能让你们人头落地!”

    青然对赫连曜忠心,对楚成业和江氏自然没有一丝好印象,面上神情一下子冷下来,道:“公报私仇?不过是顺手罢了。”

    “县衙本就是官家之物,如今我奉武安侯之命到平阳县办事,暂且用一用县衙后院,这两日所有人,不得我同意都不许到后院这边来。”

    青然扫了一眼那些已经被吓破胆子的下人:“我劝你们,不想跟着他们一起倒霉的,尽早离开。”

    “是是是。”

    “我们快走。”

    除了那些卖身契在江氏手里的,临时来做工的下人,还有衙役官差全都转身跑了。

    江氏脸都气白了,指着青然:“放肆,这是我家的府邸!”

    他忽然拿起旁边放置在廊上的陶瓷花盆,砸向青然。

    “锵”地一声,青然腰间的佩剑出鞘,将陶瓷花盆一分为二,剑尖直抵江氏的脑袋:“杀害庶民有罪,但若杀害一个欲置我于死地的庶民,便是无罪。”

    “你!”江氏胸口剧烈起伏,几乎要晕过去。

    青然看也不看他,对两个侯府侍卫道:“去看着,别让闲杂人等过来。”

    “是。”两个侯府侍卫走过去,站在那儿犹如两座铁塔一样。

    江氏焦急地拉着楚成业的袖子:“老爷,这可怎么办,您快想想办法!”

    想抓青然他们不成,还被告知官身已丢,失了所有依仗的楚成业,突然狠狠地扇了江氏一巴掌,待江氏跌倒在地的时候,又一脚踹上去:“都是你生孽种!都是你和那个孽种!”

    养尊处优十几二十年的江氏被他一巴掌扇懵了,又挨了一脚,突然大声吼道:“是老爷你先提出来的,现在怎么怪我!”

    按着沈侍君陈侍君他们的下人全都没了,宽大的院子里只剩下他们几人。

    夏兰跑到沈侍君和楚含玉跟前:“侍君,少爷,你们怎么样,没事吧?”

    沈侍君来不及回答他的问题,紧紧抓着他的手:“夏兰,含岫呢,楚含玉他做了那样的事,含岫怎么没有回来,是不是——”

    “没有没有,”夏兰赶紧道,“少爷在京都好着呢,侯爷人很好,知道含云少爷做的那些事与含岫少爷无关,没有追究,侯夫人还有侯府上的少爷们都很喜欢少爷,少爷出府的时候还是他们亲自送出来的。”

    “……”夏兰不清楚其中事情,沈侍君却是清楚的。

    听到他说楚含岫没事,心放下了一点点,听到夏兰说起楚含岫现在在京都租了一个院子的时候,总算松了一口气。

    忽然,沈侍君想到陈侍君,赶紧过去把人扶起来。

    已经绝望了的陈侍君亲眼看见刚才的变故,觉得痛快极了的同时,生出些许希望,被沈侍君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到青然面前:“大人,求求您救救我的含清吧,求求您救救他,我给你跪下了。”

    青然一把将他扶住:“楚含清,被楚成业送往知府府了?”

    “是,那邱知府已经六十多岁,能当他祖父了,他自是一万个不愿意,想划花了脸躲过去,可是被楚成业和江氏发现,将他关在屋子里,两个时辰前送了过去。”

    青然沉吟了一下,想到临行前侯爷让自己对楚含岫的阿爹弟弟们多加照顾的吩咐,对陈侍君道:“此事我应下了。”

    他的话一出口,陈侍君就要给他跪下,青然再次扶住他,道:“我不过是谨遵我们侯爷的吩咐,侍君要谢,谢我们侯爷便是。须良,廖辉,跟我走。”

    第97章

    从陈侍君那里,青然探听清楚县衙的人送楚含清去的方向,带上须良和廖辉,骑上马便开始追。

    两个时辰,按照马车一般的车程,也就十几里地,只要方向不错,他们kua下的良驹很快就能追上。

    而实际里地之外,穿戴打扮得异常严厉的楚含清被捆着手脚,斜斜地放在垫了东西的马车里。

    五六天没有吃到足量的食物,被绑上手脚抬上马车的时候,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哭泣的阿爹被下人拽住,连想见自己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他恨,恨他这个视权势如命,从未将他们放在心上的父亲,也恨江氏,要不是他牵线搭桥,这门所谓的亲事也落不到楚家,落不到自己的头上。

    要是有这个能力,他恨不得让他们也尝尝这种被人强压着,即将成为一个又老又臭的糟污老头的玩物的感觉。

    可惜在县衙后院,他跟阿爹就像水中浮萍,身不由己。

    但是,楚含清还是不想就这么认命,上马车之后,为了让他到邱知府那儿没这么难看,江氏让林么么准备了吃的,过来喂他。

    楚含清全部吃了,只有肚子里有东西,才有其他的可能,否则,他可能连马车都爬不下去。

    在马车里一点点地挪动身体,捆在后边的手扣着木板,尝试着坐起来。

    “唔——”又一次失败了,半抬起的上半身摔在马车内,发出轻微的声响。

    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的楚含清满头大汗,原本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变得凌乱,被额头上鬓角上,以及脖子上的汗水浸湿。

    他摇头,将飘到前边,挡住眼睛的飘带甩到侧面去,正准备再试一次,赶车的下人突然道:“那些人是谁,怎么把马骑得这么快?”

    另外一人道:“管他是谁,快走吧,赶紧把含清少爷送到邱知府府上,咱们领了赏钱就赶紧回来了,这么远的夜路你不怕我还怕呢。”

    “你说的话在理,”先说话的那人道,“啧啧,咱们府上,最好看的除了含岫少爷,就是含云少爷和含清少爷了吧,一打扮起来,可真是不得了。”

    “你小子,还敢想这些,含清少爷可是老爷送到邱知府府上的。”

    “不敢做,还不敢想了,”突然,遮挡着的马车帘子拉开,那个嘴里不干不净的下人望向楚含清,看着他被捆着手脚,一身嫣红色衣裳的模样,眼里露出几分yin邪,“含清少爷,你可真是个苦命人,那邱知府都六十多岁了,还能行马,白瞎了含清少爷你这么好的脸蛋和身段。”

    “含清少爷你们天天待在后院,都不知道吧,那个邱知府手黑着呢,弄死的侍君小妾两双手都数不过来,特别是含清少爷你这种的,听说能熬过三个月都算命大。”

    邱知府玩死人的事情,楚含清不知道,此刻从下人嘴里听说,他怔了一下,浑身上下的血都冷了。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眼看着三匹马来势汹汹,根本没有因为他们的马车在行进就放慢速度的一丝,赶马的下人低声咒骂一声,把马车往边上靠。

    然而就在下人以为这些人很快就会过去的时候,为首之人一下子勒住马,骑在马上道:“县衙的马车,车里的可是楚含清楚少爷。”

    三人骑的是好马,穿着也不俗,腰间还佩着剑,一看就不是普通的百姓。

    听他一下子就说出楚含清的名字,两个下人直觉不妙,道:“这位大哥是谁,为何拦我们的马车?”

    “楚成业已经被罢官,他让你们送的人,你们也不必送了,将马车留下,从这儿走回平阳县吧。”

    因着是县衙的下人,在平阳县普通百姓面前,当爷当习惯了的两人听到他这么说,十足地不相信:“你,你说的这些话可是要被关大牢的你知不知道,那是县太爷,你不要命了!”

    青然实在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手中带鞘长剑一挑,将两人从马车前边挑落在地,然后隔着马车帘子道:“含清少爷,我是靖国侯府武安侯身边的管事青然,特奉侯爷之命,前来平阳县办一些事,现在,我送你回去。”

    然而他说完,马车里没有应答声。

    内力还没达到自家侯爷那种程度的青然顿了一下,捞开马车帘子,而马车里被反绑着手起不来,嘴里还塞着一团布的楚含清看向他:“唔唔。”

    楚家几兄弟,长得都有些像,楚含云跟楚含岫长得最像,一个柔媚,一个少年气十足,楚含清则像带着刺,冷不丁地就扎着你,让你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而今日的楚含清堪称盛装,头发高束,不再是未出嫁的哥儿那般仅用发带束一半的模样,发冠两侧,簪着两簇竹叶状银簪,另有两根银白绣嫣红色纹路的飘带。

    身上的圆领衣袍也是嫣红色的,脸上还涂着一层薄薄的脂粉,回望青然的眼睛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庆幸,以及疑惑。

    青然弯腰进入马车,把塞着他嘴的布团拿出来,然后保持着距离,解开他的手脚,做完这些后转身就要出马车。

    胆子被自家哥哥练出来的楚含清叫住他:“多谢青然大哥,谢谢你。”

    青然动作没有停顿,让须良来赶马车,自己骑上马,一行人转头回平阳县。

    被绑了很久,手脚都麻了的楚含清一边揉着麻疼的地方,一边从被风吹开的车窗帘子那儿偷偷打量青然和另外一个侍卫。

    到现在,楚含清还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上一秒他还因为自己即将进入知府府如坠地狱,这会儿就得救了。

    而且刚才那个长得……挺端正的人,居然说楚成业的官位被罢免了,他又是被他那哥夫派来平阳县做事的,这两件事,怎么听都觉得有点离奇,离奇到甚至有点不真实。

    追来的时候青然他们没花费多少时间,回到的平阳县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青然他们在外急行军习惯了,天一黑,就就地取材,做了几根火把,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拿着火把,把拉着楚含清的马车带回了县衙。

    陈侍君,沈侍君,赵侍君,还有楚含茗楚含玉,都在县衙门口等着,他们的身影才出现在街的那一头,几人就跑了过来:“含清,含清,含清还好吗?!”

    陈侍君脸上额头上的伤已经处理过了,涂着药膏看起来更严重了,他急切地站在马车前边,要不是腿脚被江氏叫人弄伤,恨不得爬上马车去看看。

    马车里的楚含清听到自家阿爹的声音,一把捞开帘子,从马车里钻出来,两父子见面的那一刹那,猛地抱在一起。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阿爹没用,让你害怕了。”陈侍君手颤抖着,紧紧抱着他。

    楚含清把头埋在自家阿爹的脖颈那儿,摇摇头:“不关阿爹的事。”

    真的看到了自己孩子,陈侍君对青然和几位侍卫的感激之情都不知道怎么表达,又要给青然跪下。

    青然扶住他,道:“侍君不必客气,今日你们都受了惊,早些休息吧,明日再商量一些事情。”

    可不是,陈侍君伤得最重,楚含清从虎口逃脱,沈侍君赵侍君他们也因为为陈侍君据理力争,也被不知轻重的下人扯到了手,要不是夏兰撑不住睡着了,一路舟车劳顿的夏兰在他们面前,都算得上精神抖擞了。

    陈侍君,沈侍君,赵侍君点头,对青然和两个侍卫道:“我们在后院收拾了几间屋子,还烧了热水做了点吃食,青管家你带着他们去休息吧。”

    青然拱手,也没多推辞,带着人先过去。

    他一走,满脑子疑惑的楚含清抹了抹跟阿爹拥抱时流下的泪水,问:“阿爹,沈叔赵叔,这到底怎么回事?”

    “方才我被送去知府府的路上,这个自称靖国侯府管家的大哥忽然出现,说楚成业的官被罢免了,难道他是来帮楚成业的吗?”从楚成业把他送去知府府上的那一刻,楚含清就不把他当父亲看了,连句父亲都不想再叫。

    沈侍君:“……”

    陈侍君:“……”

    赵侍君:“……”

    楚含玉和楚含茗,也罕见地沉默了。

    陈侍君道:“青管家不是来帮楚成业的,”他也对丈夫彻底死了心,直呼其名,“楚含云在侯府跟三皇子有染,还瞒着侯府的人怀了三皇子的孩子,已经被侯爷休弃,现在正在回平阳县的路上。”

    “楚成业和江氏二人,明知楚含云跟三皇子有染,不仅不规劝他,还帮其隐瞒,被侯府翻出任上做的一些事,被罢了官。”

    这些事,都是青然去追楚含清的时候,沈侍君陈侍君他们从夏兰嘴里听说的,夏兰还说,武安侯揭发楚含云与人有染的时候,院子里可多人了,一点也没遮着掩着。

    楚含清感觉自己在听天书似地,楚成业的官位真的丢了,源头竟然是那个从小没少找他们茬,鼻孔都快仰到天上去的大哥楚含云作的?

    第98章

    随即,楚含清想到的便是楚含岫。

    他着急地问:“那二哥怎么办?”

    在楚含清陈侍君,赵侍君楚含茗眼里,当初楚成业江氏把楚含岫送去京都靖国侯府,是让楚含岫给赫连曜当侍君。

    那现在楚含云做出这种事,不仅自己被休弃,连楚成业的官位都丢了,楚含岫的处境自是不会好。

    几人里唯一知道内情的沈侍君望着他们,道:“别太担心,刚才夏兰说了,侯府没有迁怒含岫,含岫现在好着呢。”

    “夏兰也回来了?!那二哥现在已经在府里了,怎么不出来迎接我,哼,看我待会儿不好好说说他。”嘴上说着硬话,楚含清脸上却是想念和高兴。

    沈侍君倒是希望楚含岫回来,想到远在京都的楚含岫,他对楚含清道:“含岫还在京都,夏兰是听从他的吩咐,先回平阳县一趟,给我们送信。”

    “这是给你的那封。”刚才看着夏兰实在困乏,单是坐着都会打瞌睡了,沈侍君便让他先去睡。

    至于他奉楚含岫之命带来的三封信,都到了沈侍君手上,信封上边写得清清楚楚,一封给自己,一封给楚含清,还有一封给楚含茗。

    这会儿沈侍君把属于楚含清的那封给他,再把另一封递给楚含茗:“这封是含茗的。”

    “都回去再看吧,今天发生的事儿实在太多,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

    原本迫不及待,想现在就打开信看的楚含清看了自家阿爹满事是青紫舆痕的脸,心头酸涩,点头,对沈侍君还有赵侍君道:“嗯,沈叔赵叔你们也回去休息,含玉含茗,我们明天见。”

    打完招呼,他扶着陈侍君,往后院住的小院子走去。

    一边走,他一边看着县衙,身体不自觉地紧绷。

    就是在这个所谓的家,他被自己的亲生父亲送给一个喜欢弄死人的老头,再度回来的时候,他心底有几分后怕,总有种楚成业和江氏下一秒就要跳出来的感觉。

    陈侍君知道他在想什么,道:“别怕,从侯府来的青管家,十分了得,让两个侍卫守着咱们住的后院那边,不许楚成业和江氏,还有他们手底下的人过去,咱们可以安安心心地睡个好觉了。”

    就刚刚这会儿,楚含清分明看见江氏身边的一个婆子,脚步匆匆地往这边走来,要是以往,这个婆子肯定趾高气扬,故意走到他和阿爹面前抖威风,可刚才,居然绕开了他们,一溜烟跑了。

    在县衙后院住了这些年,今天的现在,却是楚含清最舒心的时候。

    他张了张嘴,道:“青管家……来平阳县要办什么事?”

    “阿爹哪能乱打听,”陈侍君道,“青管家是个好人,又有本事,要不是他,今日你真被送到知府府上,阿爹也不活了。”

    楚含清的脑海里一下子浮现今日自己被捆在马车里,几乎都绝望之时,从掀开的马车帘子后看见的青然,点头:“嗯,幸好有青管家。”

    回到小院子,小厮烧水给楚含清洗脸擦身,又转身回去做饭。

    换下那身恶心衣裳的楚含清坐在椅子上,拿起沈侍君交给他的信。

    信封上,弟含清亲启五个字,是他非常熟悉的楚含岫的字迹。

    楚含清打开信……

    “怎么了,看信看着看着恍神了?”坐在他旁边的陈侍君望着他。

    楚含清回神,看着手里的信,“阿爹,二哥这封信,是写给我的,也跟您有关。”

    陈侍君的目光移到信上:“含岫在信上写了什么?”

    楚含清添了舔唇,道:“原来二哥进府的时候,楚含云因与他不合,在门口就把他截住了,没让他成为武安侯的侍君,对外说他是去侯府探亲的。”

    “所以,楚含云这事儿一出,二哥没有受到牵连,从侯府搬了出来,在外边租了一间院子。”

    “哼,”陈侍君嗤笑,“合该含岫有福,没有成为武安侯的侍君,不然光是楚含云与人有染,珠胎暗结一事,侯府上下对同样姓楚的侍君,怕是多有疑虑。”

    “这样也好,你沈叔之前为了含岫的婚事着急上火,现在含岫没事,过些日子就能相看人家了。”

    楚含清也为自己二哥庆幸,然后望着阿爹道:“二哥还说,楚成业和江氏二人不是良善之人,现在楚成业丢了官,脾性一定比以往还要古怪,再加上江氏的从中作梗,我们父子继续留在楚家,怕是不会好,让……您与楚成业和离,然后我们一起去京都找他。”

    陈侍君:“……”

    “这,这。”陈侍君听到楚含岫居然让他跟楚成业和离,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

    楚含清的眼睛却一亮:“阿爹,二哥说的,是个好主意,今天楚成业能把我送走一次,还默许江氏让下人对您拳脚相向,日后怕是会变本加厉,我们去找二哥!”

    陈侍君面上神情有些怔愣,还有为难,他望着自家哥儿:“含清,跟楚成业和离我没有异议,但是……含岫也只是个年轻哥儿,咱们实在不好麻烦他。”

    说着,陈侍君面有凄然:“怪阿爹,赤条条一个人进了楚家,也没有什么家人,不然咱们也能投奔亲戚去。”

    楚含清对自家二哥却是信服的,道:“二哥从不无的放矢,他既然在信中这样说,就说明有所安排,阿爹,您别想这么多,等到二哥那儿了,我跟着二哥做事,或者去外边做点活计,总能养活咱们自己,都比留在楚家要好。”

    陈侍君和沈侍君一样,都是赤条条一个人进府,既没有家人也没有亲戚,一旦离开楚家,他们就没了去处,两父子到哪儿就怕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

    不像赵侍君,就是平阳县人,不在楚家,还有所依仗。

    陈侍君道:“明天,先去你沈叔那里,看看再说。”

    另外一封内容差不多的信,也出现在楚含茗的手里。

    不过想到赵家就在平阳县,楚含岫只是让楚含茗带着赵侍君去京都玩一玩,但也提了两句,让赵侍君同样考虑考虑跟楚成业和离。

    楚含茗看着自己阿爹,赵侍君默了默,“先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

    第二天,陈侍君楚含清,赵侍君楚含茗,还有青然,都来到沈侍君居住的小院。

    昨天晚上看了写给自己的那封信的沈侍君已经知道所有事的来龙去脉,以及楚含岫对陈侍君赵侍君,楚含清和楚含茗的安排。

    这会儿大家聚在一起,他道:“含岫送来的信,我看完了,含清含茗,你们也看了吧,先说说你们的想法,咱们一起合计合计。”

    楚含清看向自家阿爹,陈侍君经过一晚上,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明轩大哥,含岫的良苦用心我和含清都明了,所以决定跟你和含玉一起去京都。”

    楚含清道:“待会儿我就跟我阿爹一起去找楚成业,让他在和离书上按手印。”

    “沈叔,含岫也跟您说了,让您跟楚成业和离了,对吧。”

    沈侍君点点头:“嗯,待会儿咱们一起去,人多,他要想动手,也得掂量掂量。”

    沈侍君和陈侍君都做了决定,只剩下赵侍君了。

    沈侍君看向他:“嘉树,你呢,怎么想的。”

    赵嘉树跟相当于被买进府的沈侍君陈侍君不同,他是楚成业考上举人后,赵家有意与楚家结亲,给了聘礼银子抬进来的,虽然不是正室,但在府里也有几分体面。

    赵侍君坐在桌子前,道:“明轩大哥,陈春哥,跟……含茗他父亲和离一事,我也跟你们一样,待会儿一起去吧。”

    “只是去京都一事,怕是要辜负含岫的好意了。”

    “含茗他外祖父和舅舅们就在平阳县,和离之后,我就带着含茗回去瞧瞧他们,也尽快地把含茗的亲事定下来,不然时间一长,楚含云那事传开了,他的亲事会艰难。”其实,若单单只是楚成业丢了官,找嘉树都不一定会与楚成业和离,他父亲和兄弟们的生意这两年着实不错,楚成业也比从前看重他几分。

    但是楚含云在侯府做的那事一传回来,楚家的哥儿女娘婚事就难了,为了楚含茗能够找到合适的郎君,找嘉树才下定决心,与楚成业和离。

    但和离之后他还有赵家可以去,去京都找楚含岫,着实没有这个必要。

    沈侍君眉头微皱,他是知道楚含岫重活了一回的,也知道还有两年多,大越就会乱起来,这次楚含岫让他们去京都,就是打算把手里的事儿忙完了,直接去忻州。

    现在赵侍君和楚含茗不去,那日后乱起来……

    沈侍君对赵侍君道:“嘉树,我记得你说过,你父亲和兄弟们忙于生意,天天再外边转悠对吧,你跟含茗回去,也是跟家里的嫂嫂弟妹待着,不如跟我们去京都看看不一样的风土人情。”

    要是赵侍君跟家里人感情深厚,血浓于水,沈侍君的这些话没这么顺畅地说出口。

    但是赵家当年把赵侍君嫁给楚成业,打的什么主意再明显不过,而且因为自家哥儿经常出去晃悠,带回来一些消息,沈侍君没少听到关于赵家的一些话,那简直是成了楚成业捞银子的手,干了不少让人唾弃的事儿。

    现在楚成业官位没了,赵侍君带着楚含茗回去,难保不会被刁难。

    与其这样,还不如跟他们去京都。

    “阿爹,我想去京都,我都好久没见到二哥了。”楚含茗其实根本就不想去外祖父舅舅家,他从来没跟阿爹说过,每次去外祖父舅舅家,二舅家的三表哥,总用难受极了的目光看着他。

    二舅母也时不时地跟他说,三表哥怎么样怎么样。

    可是他又不喜欢三表哥。

    他还撞见过三表哥调戏府里的小哥儿和丫鬟呢,那模样,至今想起来都让他恶心。

    “含茗。”赵侍君还是想回赵家。

    沈侍君在一旁道:“嘉树,楚含云很快就要回平阳县了,到时候,他在侯府做的事一定会被很多人知道,虽然咱们与楚成业和离了,但几个孩子难免不会被一些人放在嘴边念叨。”

    “去京都玩个一两月,等这事儿平息一些再回来不是坏事,含茗胆子本就要小些,你忍心叫他整天窝在家里,听那些闲言碎语啊。”

    “阿爹。”楚含茗立马打蛇上棍,抓着他的手臂晃了晃。

    赵侍君终于被说动了,望着沈侍君还有楚含茗:“那就去京都吧,不过在那儿玩一些时日,咱们就回来。”

    “阿爹你最好了。”楚含茗高兴了,对着旁边的楚含清眨了下眼睛。

    既然已经都决定与楚成业和离,沈侍君站起身,道:“那走吧,去前院,尽快把和离一事办了。”

    “嗯。”陈侍君站起身。

    赵侍君也跟着起来。

    第99章

    沈侍君他们住的后院被青然让侍卫守着,不许楚成业或者江氏的人过去,所以那些卖身契被捏在两人手里的下人全都挤到了两人住的主院里。

    他们几人过去的时候,再不复之前趾高气扬模样的下人一下子散开,连阻拦都没有地让他们直接到了屋里。

    “你们来做什么?!”青然明显偏向他们的态度,让楚成业连他们也记恨上了。

    再加上侯府已经知道他们做的事,还罢了他的官,让楚成业几乎疯狂。

    沈侍君望着衣衫皱巴巴,靠坐在椅子上的楚成业,以及桌案上边被拂得乱七八糟的笔墨纸砚,面色冷静地道:“楚老爷,我从进入楚家后院到现在,已经整整十七年,这十七年来我们父子的吃穿,几乎都是我和含岫撑起来的,老爷你没操过半分心。”

    “现在含岫也被你们送去侯府了,我也不想再待在楚家,还请老爷写一封和离书,就此散了吧。”

    “你说什么?”楚成业死死地盯着他,“你想和离,你疯了。”

    “你一个几十岁的人和离,谁还会要你,滚回去好好反省,别来烦我!”

    楚成业现在焦头烂额,他依仗的三皇子没了,跟靖国侯府也结了仇,官职也被罢免,一桩桩一件件,全是向往权势的他不能接受的。

    他现在浑身上下就一个念头,不甘心,他还是不怎么相信,靖国侯府能够通过吏部,罢了他的官。

    除非文书送到,否则谁也不能让他从县衙搬出去!

    这种时候,沈侍君还来添乱,要和他和离,要不是顾忌着偏向他们那边的青然还有侯府侍卫,楚成业已经忍不住向他动手。

    沈侍君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道:“既然老爷不肯给和离书,那我给老爷休书也是一样的。”

    说着,沈侍君从衣袖里拿出昨天夜里就写好的休书,递到楚成业的面前,“老爷在上边按个手印就作数。”

    “放肆!!!”楚成业彻底怒了,扬起手就要往沈侍君脸上扇。

    早就防着他的沈侍君往后退了一步,而站在屋外,并未进来的青然听到动静,立马走了进来,手中带鞘的长剑挡住楚成业的手。

    旁边的陈侍君和赵侍君,都因为青然的到来松了一口气,沈侍君也心中大定,对楚成业道:“若老爷不予和离或休夫,我和陈侍君赵侍君,就只有去县里宣扬宣扬,告诉他们老爷得罪了靖国侯府,已经不是平阳县的父母官。”

    “闭嘴!”心底还抱有一丝希望的楚成业像看仇敌一般看着沈侍君,抓起笔刷刷地写了和离书,扔给沈侍君,“滚,给我滚,我看你离了楚家能飞到哪里去!”

    见他终于肯写和离书,陈侍君也站上前:“我也要与老爷和离。”

    赵侍君赶紧趁热打铁:“我也是。”

    楚成业只觉得胸口绞痛,恨恨地望着他们。

    三份和离书新鲜出炉,沈侍君,陈侍君,赵侍君走出主屋,看了看彼此,突然觉得身体轻了许多。

    沈侍君对刚才及时出手的青然道:“多谢青管家,若无青管家,这和离书拿得没这么顺利。”

    青然面上神情没有变化,心里其实生出不少的念头。

    他没想到侯爷吩咐自己护送夏兰回平阳县,带含岫少爷的阿爹和弟弟去京都,竟然能引出这些事情来,还亲眼目睹了沈侍君三人集体向楚成业追要和离书,这场面,想想都有几分荒诞。

    而且,他可能还在里头出了几分力……

    青然道:“侍君言重。”

    沈明轩笑了笑道:“青管家以后叫我沈夫郎便是,这楚家的侍君,再也不在了。”

    青然点头:“是。”

    沈明轩对他和陈春还有赵嘉树道:“既然咱们现在跟楚家已经没有关系,收拾收拾东西,去京都吧。”

    没拿到和离书之前,陈侍君其实还有些茫然,但是这一刻,他真正地感受到了久违的惬意和轻松,与沈明轩相视一笑,重重点头。

    三个小院子都忙活起来,这些年他们吃住都在这个小院子,用过的,能用的东西不少,但自然是不能全部带走的,只能挑挑拣拣。

    楚含玉兴致勃勃,满面笑容地端着做针线篮子过来:“阿爹,这个带上不?”

    沈明轩看了一眼:“里边的针头线脑收一收,篮子就不要了。”

    “真不要了吗?”楚含玉端着篮子上上下下看一遍,“这个篮子还是哥哥亲手做的呢。”

    “这屋子里大半东西,都是你哥哥亲手做的,咱们只能捡小的,方便带的拿。”说到这儿,沈明轩也觉得屋里很多东西都可惜了,含岫最喜欢自己动手做东西,光是各种各样的小摆件就能搜出几箱子,但都带不走了。

    楚含玉点点头,但是突然道:“有件东西肯定要带!”说着,他跑了出去。

    看着他猴天舞地的模样,沈明轩摇摇头,继续把东西放进箱子里。

    跑出去的楚含玉回来了,把一件东西在他面前晃了晃。

    沈明轩直起腰,望着他手里的东西,“对,你哥哥的那些东西全都带走,夏兰,你去跟含玉收拾收拾,有那些容易碎容易坏的,用布多包几层,箱子里也垫一点棉花。”

    “是,”正折衣裳的夏兰走到楚含玉身边,“走,含玉少爷,我们去收拾含岫少爷的东西。”

    陈春楚含清,和赵嘉树楚含茗那里也忙碌着,陈春楚含清跟沈明轩楚含玉夏兰他们一样,凡是能带走的东西全都带走,楚家和平阳县,他们是不会再回来的。

    赵嘉树和楚含茗也收拾,但让身边的小厮将那些重的,不必要带的东西送到县城里的赵家去,他们只是去京都玩一段时日,不是不回来了。

    这么多人都要去京都,送夏兰回来的那辆马车别说装人,连东西都装不下。

    早在陈春赵嘉树他们也决定去京都的时候,青然就让侯府侍卫去平阳县买了四辆马车和马,等他们的东西收拾好后,带着侍卫跟他们一起,将东西一一抬上马车。

    “青管家,天马上就黑了,今天晚上还是在县衙后院住一夜,明天早上再赶路吧。”又是收拾东西又是装箱,最后绑到马车上,全部弄完,太阳已经落下去了,眼看着天一会儿就要黑下来,沈明轩走到正站在马车箱子上,勒紧绳子的青然身边道。

    青然也是这个意思,含岫少爷的阿爹弟弟,还有另外四人不必他和几个侍卫,随随便便躺在哪儿都能睡着。

    他得算一算路程,估摸一天行进多少里,才能在每天天黑的时候找到合适的地方休息用膳。

    他单膝跪在箱子上,压着箱子把绳子再拉紧一些捆上,然后从箱子上跳下来,道:“沈夫郎你们今天晚上好好歇息,行李他们自会看顾着,不必担心。”

    沈明轩:“劳烦青管家,劳烦几位了。”

    他们收拾东西,一箱一箱地抬到马车上,那么大的动静楚成业还有江氏,以及府上的下人自然都听到了。

    楚成业和江氏恨得牙都痒痒,但都拿他们没办法,下人们更加人心惶惶,不少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的想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而第二天起床洗漱,吃完在平阳县县衙后院的最后一顿早饭,沈明轩楚含玉夏兰,还有陈春楚含清,赵嘉树楚含茗等人,拿着轻便的包袱,走向停在县衙前边的马车。

    突然,就在一行人准备上马车的时候,一队气氛古怪而凝重的人马从通往县衙的街道上走来。

    沈明轩他们还没看清楚来人是谁,青然已经看到最前头领队的人,是他指定的,送休弃的楚含云回平阳县的侯府侍卫。

    侯府侍卫也看到了他,连忙骑着马过来:“青管家,您怎么在这儿?”

    “奉侯爷之命,前来办理一些事,”青然望了他身后一眼,“没出岔子吧。”

    “没有,就是那……楚夫郎忒烦,一直扰乱我们行进的速度,要不,昨天就能到了。”他们这些侯府侍卫,哪个不对侯爷忠心耿耿,让他们送楚含云,肚子里都憋着一股火呢,根本就没想要慢慢地随着楚含云的性子来,一出京都就赶路。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从京都回来的陪嫁丫鬟和小厮,从中间的一辆马车里抬出五花大绑,不停挣扎的楚含云。

    青然看向侍卫。

    侍卫耸耸肩:“我们懒得这样干,是那个赵嬷嬷让人绑的。”

    “唔唔!!!”

    “啊!”依然说不出话的楚含云被丫鬟们抬着往门那儿去,才过去这些天,他肚子的凸起愈发明显。

    不得不留在县衙的下人看见他回来了,连忙去告诉楚成业和江氏:“老爷,夫郎,含云少爷……回来了,正被抬回府。”

    这下人恨自己的卖身契被江氏拿着,想走也走不了,故意道:“小的看含云少爷的肚子,好似已经有了两三个月的身孕了,要不要请个郎中来看看?”

    这两天,楚成业已经把自己会被罢官的原因,放在了楚含云和靖国侯府赫连曜身上。

    要不是楚含云水性杨花,勾搭三皇子,就不会有后边的这些事。

    要不是靖国侯府和赫连曜恩将仇报,小肚鸡肠,他还是平阳县的县令。

    连夜里都念叨着要把楚含云掐死,要找靖国侯府算一算当年他父亲救了赫连昱,他们却如此待他的账。

    如今一听到下人说起楚含云回来了,有身孕了,眼睛下面一片青黑,怒声道:“让他滚,让他滚得远远的!”

    突然,他问小厮:“昨天我让人去邱知府那里打听的消息,怎么样了?”

    吏部下达文书,邱知府作为知府,应该会更快地得到风声。

    要是那文书还在吏部,他或许可以活动活动。

    只要能保住官位,哪怕是倾家荡产,楚成业也在所不惜!

    然而这个小厮还没来得及应答,另外一个小厮突然跑进来:“老爷,外面来了两个官差,说是送吏部文书来的,让老爷去前院。”

    刹那间,楚成业如坠冰窖,整个人瘫在椅子上,一丝精气神也没有了,来传话的小厮还等着他跟着去见那两个官差呢,赶紧望向江氏:“夫郎,您让老爷快些起来吧,耽误不得啊。”

    江氏也呆若木鸡。

    完了,全完了。

    县衙外,沈明轩他们没想到事儿都赶得这么凑巧,楚含云回来了,送文书的官差也来了,仿佛就赶这一天好日子,来了个群英荟萃。

    望着那些明显早就对楚家不复忠心的奴仆,被抬着已经怀有身孕的楚含云,沈明轩收回目光,让楚含玉和夏兰先上马车。

    以后楚家的热闹,一定多着呢,不过他并不想看就是了。

    他对陈春楚含清,赵嘉树楚含茗道:“我们走吧。”

    第100章

    送楚含云回来的侯府侍卫,也仅仅只是把他们送回来,恰好青然要回京,他们便勒转马身,原地打道回府。

    随着辙辙的车轮声,和沉闷的马蹄声,平阳县逐渐消失在身后。

    ——

    京都,四方街。

    距离中元节过去,已经三天了,今天是楚含岫跟邢大夫说好的,以徒弟的名义进侯府,为赫连曜按摩(治疗)的日子。

    眼看着到时间了,楚含岫背上邢大夫送自己的药箱,上了骡车:“去侯府。”

    这几天他把治疗的方案想了又想,完善了又完善,最后决定先以异能刺入脊柱骨,试一试脊髓的反应,再决定刺激脊髓的程度。

    如果三五天下来脊髓的恢复有进展,那就继续,直到脊髓完全生长回原样。

    而脊髓生长回原样之后,就要着手脊柱骨生长歪斜的问题,但是昨天他特意买了猪的脊柱骨试过,他的异能本身具有的,是柔和的治愈能力,想要裂开骨头,实在有点难。

    所以要问问赫连曜,这一步他自己能否做到。

    想想自己让赫连曜碎他自个儿的骨头,楚含岫觉得自己这主意真是……挺不错的。

    骡车到了侯府门前,他刚从骡车上下来,就看见邢大夫背着手站在偏门那儿,明显是在等他。

    他快步走过去,“师父,您怎么来这儿接我。”

    邢大夫望着他背着的小药箱,脸上露出几分笑:“今天,是你第一次以我徒弟的身份进府,跟着我一起为病患治病,自然得为你带带路,以后可就由你自己来了。”

    两师徒边说边进侯府,门房虽认识两人,但仍例行公事地在手边的册子上写下:乾元四十四年,七月十九日,邢大夫之徒楚含岫,进入侯府……

    这才是正儿八经的外人进入侯府的流程,等楚含岫离府的时候,门房又会在上边写上他离府的时间,以便出什么事儿的时候,可以迅速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等门房小哥记完后,楚含岫跟在邢大夫身后,来到蘅霄院。

    他望着直接向着主屋走去的邢大夫,小声道:“之前都在小花园那边施针按摩,换地方了?”

    邢大夫点头:“侯爷说天气渐凉,在主屋更合适。”

    “这样啊,”楚含岫和邢大夫进了主屋,一眼就看到坐在桌案后,正提笔写字的赫连曜,规规矩矩地行礼,“草民拜见侯爷。”

    时隔数天,再度见到他的赫连曜手中银毫微顿:“不用多礼。”

    依两人现在的关系和身份,楚含岫刚才自称草民,没有丝毫错处,但赫连曜心中没来由地生出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

    仿佛楚含岫虽站在他身前,却离他距离遥远,稍不注意,就再也没了踪影。

    他放下笔,道:“现在便开始施针。”

    他说话,邢大夫,和楚含岫这个小大夫,自然照做。

    在主屋内的下人把他身前的桌案撤下的时候,楚含岫跟个小尾巴一样跟在邢大夫身后,帮邢大夫把金针拿出来,再将擦洗金针的,从他那儿送去的高浓度酒倒出一些,一一摆放到赫连曜椅子旁边的案几上。

    等下人扶着赫连曜,将他上半身衣裳褪下,掖到腰腹,露出整个上半身和腰线,躺在榻上时,邢大夫捻出一根金针,对赫连曜道:“侯爷,老夫我就收了这么一个小徒弟,又难得见到侯爷这般状况的身体,所以施针的时候,想为他讲解一二,不知侯爷是否容许。”

    赤着上半身的赫连曜,望着似乎乖巧无比,站在邢大夫身边的楚含岫,放在身侧的手动了下:“可。”

    邢大夫给楚含岫递了个眼神,沉迷医术的楚含岫点头更加聚精会神,望着邢大夫手里的细长的金针。

    金针锐利无比,指尖稍一用力,就刺入皮肉,一寸寸深入,邢大夫道:“金针刺穴之术自古有之,效果也因穴位不同而不同。”

    “但不管行针目的为何,都得牢记,下针之人,要做到行针有数。”

    “这个行针有数,不单指能下针,敢下针,还要在下针之前,对病患病症判断正确。”

    “之前施针,我所行针的穴位乃是侯爷的玉屏穴天钥穴,以及周边功法运行时牵连到的穴位。现在侯爷的玉屏穴天钥穴恢复,只为调理内力的恢复速度,所以,行针的穴位要有所变化……”

    邢大夫的这套行针阵法,独树一帜,医术不精者,看他行针的穴位皆疑惑不解。

    才背完一本医书的楚含岫也并不怎么理解,幸好邢大夫一边施针,一边为他讲解,为他解了不少疑惑。

    自从他之前用木黑莲的药油为赫连曜按摩,邢大夫施针时就再也没用木黑莲熏,施针完毕即可。

    最后一根金针拔出,精神高度集中的楚含岫才缓缓回神。

    邢大夫道:“回去之后,你将我今日行针的穴位,顺序,一一记下来,明日进府我会一一考校。”

    “是,师父。”

    “好了,该你给侯爷按摩了,还是跟之前一样,需要绝对僻静的环境?”

    楚含岫摸了摸鼻子,点头:“嗯,今天按摩的时间可能要长一些。”

    “行,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你要是来得早,直接去小院那边便是。”

    “师父您慢走,”楚含岫目送邢大夫出去,看了一圈主屋,目光落在赫连曜身上,“侯爷,这次就不用蒙上眼睛了吧。”

    反正蒙不蒙他都能看到,还不如不多此一举了。

    不过,不比在亭子那边,竹帘和纱帘一放下来就成了,楚含岫对赫连曜道:“您让下人把窗户关上吧,然后出去的时候,再把门关上。”

    知道他为什么有此要求,亦不想他异能暴露给第二个知道的赫连曜点头,让下人照做。

    他屋里的下人自然都很机警,关好窗户出去之前,先将屋子里的烛台都点燃,一时之间,昏暗的屋内满是烛光,让人恍惚以为已是晚间。

    楚含岫站在赫连曜身旁,将自己调整过的治疗方法告诉他,“侯爷,现在这个法子有一个环节,需要您的帮忙。”

    赫连曜还是平躺在榻上的姿势,抬眼看着他:“哪一个环节?”

    “就是在确定脊髓生长之后,需要再次让您的这节脊柱骨碎裂,重新生长,但是我的异能只有治愈和净化的能力,没用攻击性,做不到这点。”

    “您是否能做到?”

    “可以,”赫连曜给了他确切的答案,“内力在体内凝聚,就可以做到。”

    “好,那就没问题了,现在我们开始试您的脊髓对多大的异能有反应,”耽搁了这么几天,终于可以开始治疗,楚含岫心情颇好,活动着手指跃跃欲试,然后他发现赫连曜还是平躺的姿势,道,“侯爷,您背过身去。”

    上本身衣裳掖在腰腹间,也没在他脸上发现一丝多余情绪的赫连曜:“……”

    默不作声地跟上次一样,依靠上半身,再挪动双腿,背对着他趴在榻上。

    突然,就在赫连曜眼睫微垂的时候,感觉到肩背上的头发被一只手拢了几下,“侯爷您的头发可真好,比我的还要长出一截,放下来都到这儿了吧。”

    一只手指落在他靠近尾椎骨的地方,点了一下。

    自然,赫连曜腰以下都没有知觉,这根手指落上去,他没用任何感觉。

    但是从楚含岫进府,就覆盖下来的内力却“看到”,也“感觉”到了。

    他偏头,望着楚含岫拿着他头发的手,“含岫,我双腿站起来的几率有多少。”

    这是第一次,赫连曜明显地表现出想要站起来的意愿。

    楚含岫放回来的手顿了顿,“如果脊髓的刺激生出顺利,有八成……半吧。”当然,这是楚含岫保守了说的,要是脊髓这一关过了,凭借异能,赫连曜重新站起来的几率是百分百。

    但是现在最重要的一关还没开始,楚含岫不想把话说得太满,万一有那个万一,徒增难受。

    赫连曜外放出体,无知无觉地萦绕在楚含岫身周的内力浮动着,“好。”

    这是他给自己唯一的一个机会,若双腿无虞,可以再度站起来,他会将自己对楚含岫的那些不可示人的念头,全部告诉楚含岫,往后时日还长,一切都未可知。

    但要是身体像现在这般,一辈子躺在床上,坐在椅子上,那便让这个念头永远地压在心底最深处,再不见天日。

    因为知道赫连曜腰以下没有知觉,顺手一点的楚含岫把手收回,“那我开始了。”

    宛若神迹一般,楚含岫两只手手指上浮现乳白色的微光,当指尖按在赫连曜摔伤严重的脊柱骨的时候,丝丝缕缕的异能没有一丝感觉地在血肉里穿行,将脊柱骨严丝合缝地包围。

    楚含岫试着将异能加重:“侯爷,现在感觉如何。”

    赫连曜:“些许的刺痛,无需忍耐。”

    楚含岫又加重一些:“现在呢?”

    “只比刚才疼一些。”

    楚含岫一点点地加,一边问赫连曜,一边用异能仔细地观察着脊柱骨里脊髓的反应。

    赫连曜这节脊柱骨里的脊髓损伤严重,活性很低,这样一点点地试,楚含岫是怕要是异能用得太重,对脊髓造成二度损伤,他需要找到脊髓有反应,但是又不至于被损伤的那个度,持续输出异能,看看能否让脊髓生长。

    突然,就在楚含岫接连询问了六次之后,赫连曜腰背的皮肤骤然绷了一下。

    他赶紧用异能捕捉脊髓的反应,发现在这个强度的异能下,一直没有反应的脊髓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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