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替身小夫郎 > 120-130
    第121章

    屋里坐着的人,只有沈明轩一个人提前几个月知道他这个打算,神色没有变化。

    但其他人却没这么冷静了。

    楚含玉夏兰平安怔住,陈春赵嘉树一脸茫然,楚含清和楚含茗则看着楚含岫。

    对从来没有出过平阳县,前两个月才来京都的他们而言,忻州只是一个地名,一个离他们很远的地方。

    现在他们却要去那个地方了,难以避免地对忻州这个陌生之地生出忧虑。

    楚含玉嘴快,直接问他:“哥,我们在京都也挺好的,去忻州做什么?”

    他这话,正好是楚含清楚含茗陈春赵嘉树等人心里想问的,几人的目光都落在楚含岫身上。

    楚含岫把一早就想好的说辞拿出来:“去忻州,是我前几个月就想好的,我现在手里的粮食收了不少了,但是京都粮食这块早就被几大粮行把持,我要是大批放粮出去,让京都的粮价变动,他们肯定不会让我舒舒服服的,阴的阳的都会往我身上招呼。”

    “所以,我手里的粮食只能想办法卖到其他地方去。”

    “思来想去,只有忻州最合适,在那儿,手里的粮食能卖得上价,也没有那么多的桎梏。”

    “三五年,咱们就能在那里扎根,挣下些许家业。”这些话,自然是楚含岫编的说辞,他也根本没想过要把粮食卖出去。

    他打算到了忻州后,找个地势不错的偏远县城或者镇子,尽量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带着一家人苟几年。

    毕竟从明年开始,大越到处都是不可改变的天灾,活不下去的百姓们又形成大大小小的起义军和匪患,直到后年因为定王的谋逆全然爆发。

    大势如此,自知只是个幸运点的普通人的楚含岫改变不了什么,能想,能做的,也只有保住自己和家人的小命。

    他说的这些,陈春赵嘉树他们听得云里雾里。

    常年待在县衙后院,又没有接触这些东西,他们并不太清楚楚含岫说的这些东西。

    但是楚含岫说这些话时冷静沉着,有理有据的模样,让他们心里的忧虑少了不少。

    来京都之前就已经想好要跟着楚含岫和沈明轩一道的陈春率先反应过来:“这么多粮食,全部带上路太扎眼了,怕是不好弄。”

    楚含清点头:“到时候我问一下武安侯,能不能借他的名头使使,拿一些靖国侯府的旗子,没事儿的时候收着,有事儿了拿出来挡一挡。”

    “这个法子好!”不止陈春,沈明轩也觉得他这个办法不错。

    虽然武安侯赫连曜坠马,现在也不领兵了,但多年累积的威望在那儿,像他们这些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对赫连曜就十分尊崇,哪里会生出对他不敬的心思。

    有武安侯给他们当靠山,哪怕这个靠山是一张假虎皮,也能省去很多麻烦。

    楚含岫脸上带着笑。

    不止呢。

    忻州就在永州的左下方,赫连曜的名声在那儿比在京都更大,他们能更顺利地深入忻州。

    当然,楚含岫实在不想出风头,哪怕从赫连曜那儿弄来他的旗子,他也要压在箱底,不到万不得已不拿出来。

    心里那点忧虑散了,一大家人整整齐齐的,气氛一下子高了起来,围拢在一起讨论准备的东西齐不齐全,在路上要注意些什么。

    一直讨论到吃了晚饭,没说到的事儿还一堆,楚含岫只把握大方向,把下边的一些事交给阿爹和陈叔赵叔,以及楚含清楚含茗他们,等讨论出个结果了,他再看看。

    从他让阿爹和弟弟们学拳脚开始,他就没打算把阿爹和几个弟弟护在羽翼下边,他觉得自己也没这么大的本事。

    人总有不周全,腾不出手的时候,不能总等着别人把饭喂嘴里。

    坐了好几个小时了,楚含岫跟他们说一声,走到院子里散散步,松松筋骨。

    忽然,他看到站在厢房侧面的楚含清,不知道是发呆还是什么,被他看了几眼都没动。

    “……”这是,有什么心事?

    楚含岫走过去,拍了下他的肩膀:“怎么不进去,外边这么冷,你不是最怕冷吗?”

    脸被冷风吹得冰凉的楚含清被他拍得回神,连忙把思绪收一收:“这就进去了,哥,你也出来净手?”

    “不是,坐太久了,出来松松腿脚和咬,过两三个月咱们就要去忻州了,那边的天气要比京都暖和些,你在那儿也能舒服一点。”

    “……嗯。”

    楚含岫要是再看不出他真的有心事,就白长脑子了,但是把楚含清最近的事儿想了一圈,他也没有想到什么事能让楚含清这样,拉着人走到院门那儿:“咱们兄弟没什么不能说不能商量的,跟我说说这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楚含清怔了一下,望着自家二哥。

    心里某个地方猛地一松,抓着楚含岫靠在墙壁上,小声道:“哥,我在平阳县被楚成业送去给邱知府当侍君,被青然救回来,送回县衙后院那事,你还记得吧。”

    楚含岫点头,“记得。”

    只是他有点讶异,自家弟弟情绪低迷,怎么说到青然了?

    楚含清从小就跟楚含岫一起玩,脾性跟楚含岫有六分相像,直接摊了牌,弯都不拐地道:“我有点喜欢……青然,青管家了。”

    他“砰”地投下一颗炸弹,把楚含岫炸得差点儿找不到自己声音。

    楚含岫望着自家弟弟,投下这枚炸弹的楚含清清瘦的背贴着院墙,两条长腿支楞着,也拿一双眼睛望着他。

    相比他从小就有意识地锻炼,补充蛋白质多吃蔬菜养出来的高挑身材,楚含清的身形是哥儿最正常的身形。

    纤细,清瘦,身高一米六七左右,长相跟他有七分相像,但更绮丽,眉眼艳色浓郁。

    楚含清道:“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所以哥你说要去忻州,我就出来吹吹风。”

    楚含岫舔了舔唇,还不够,习惯性地摸了摸鼻子:“那你告诉过他吗?”

    楚含清摇摇头:“没。”

    这几天都没说,现在更不用说了。

    让楚含岫做其他事情,他绝不会含糊,大部分都能给你做得漂漂亮亮的。

    但是,让他处理你爱我我爱你的事儿,他就麻爪了。

    他真麻爪,他一个三辈子的大魔法师,哪儿懂这些东西。

    等等……

    楚含岫脑子里不期然地想起之前跟赫连曜的几次,还有赫连曜说的那些话,“那含清你是什么想法和打算。”

    楚含清的语气有些飘忽,还有些沉,但却没什么犹豫地道:“当然是跟哥还有沈叔阿爹他们去忻州了,刚才你说的那一堆事儿都快把我们埋了,接下来有得忙。”

    楚含岫在现代的时候跟他表白的人不少,毕竟他的脸一直没变过,在现代还是个学霸,虽然只是福利院的孤儿,但也有男生女生,甚至是一些年纪比他大的人想包养他。

    但是给他印象最深的,是赫连曜。

    赫连曜身上的光环太盛,又是他寄了希望,还近身发生过关系的人,当赫连曜跟他说那些话的时候,楚含岫心里的触动比之前听过的所有表白都大。

    他从赫连曜身上,隐隐明白了喜欢这种情感是什么样子,有什么样的表现,虽然他不喜欢赫连曜,但不影响他发觉赫连曜身上的众多优点。

    楚含岫抬手,rua了一把楚含清的头:“你自己有主意,我便不多说其他,含清,进去吧,再吹你就染上风寒了。”

    “好,那哥你也少在外边待会儿,我先进去了。”

    “去吧去吧。”

    楚含岫摇头,楚含清的背离开院墙,往屋子里走去。

    蜡烛的光亮从大开的门映照出来,将楚含清的面容映得清清楚楚。

    比起刚才在楚含岫面前的清醒和洒脱,他脸上的神情带着几分难受,然而这点难受在他踏进门槛的那一刻也不见了。

    ——

    一晃就是十二月中,再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

    久久不下雪的京都在昨天终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但雪势也不大,稀稀疏疏地落了一个晚上加今天白天,只在瓦上铺了薄薄的一层。

    自从楚含岫说要去忻州,他们这段时间又买了不少东西。

    首先是运输粮食的骡子,原先只有六匹,现在买了一百多匹,还全都配上马车,一大笔银子砸出去。

    然后就是盐,常见的药材,杂七杂八地又能装好几车。

    冬天天黑得晚,楚含岫吃完饭拿着医书坐在床上翻看,就听到夏兰说阿爹来了,放下手里的医书看过去。

    沈明轩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一边坐到他跟前一边道:“今年这天不太好,都说瑞雪兆丰年,明年的雨水怕是有些困难。”

    瑞雪兆丰年这句话并非空穴来风,大学覆盖,可以冻死土地里的一部分虫卵,雪化之后还能润一润土地,让来年耕种的时候更容易一些。

    耕种不比其他,雨水多了少了,都会直接影响到播下的种子的发芽率,生长的长势,要是连着半个月一个月不下雨和下雨,庄稼都会受到影响。

    俗话说靠天吃饭,老天爷要是一不高兴,不给你饭吃,你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和血吞。

    已然知道后边几年什么光景的楚含岫道:“老天的事,咱们没法管,还有十几天过年,趁着年前,明天我去一趟侯府,把我们开春准备去忻州的事儿告诉他们。”

    “侯夫人侯爷师父,还有阿泽静哥儿对我们都很好,提前告诉他们比较好。”

    “含岫,邢大夫……”

    楚含岫已经想过这个问题,道:“现在侯爷的双腿已经能够不用那些器物,多走几步了,师父他留在侯府和不留在侯府,也没有太大的区别,我问问他,劝他一下,让他跟我们去忻州吧。”

    来京都的这几个月,沈明轩是亲眼见到邢大夫对楚含岫如何的,说是把楚含岫当成子侄都不为过,还传授他医术。

    虽然跟着侯府,楚大夫应该会没事,沈明轩还是想让楚含岫去说一说,劝一劝。

    邢大夫年纪大了,身边又没个亲人,楚含岫既然当了他徒弟,那以后就得肩负起为他养老送终这件事。

    沈明轩来就是为了说邢大夫的事,楚含岫自己有章程,沈明轩就放心了,站起身对楚含岫道:“你也早些休息,自从我来,你一天不是看医术,就是练武,没个歇停的时候,也要给自己松松弦。”

    其实也打算休息的楚含岫把医书合上,耍宝地递给他,刷地一下钻进被子里:“那阿爹你帮我放回书架上,我睡了。”

    第122章

    楚含岫其实还不困,但天气冷,又没什么事儿干,除了躺被窝也不能干其他的了。

    他想着明天去侯府的章程。

    自从赫连曜的腿有起色,朝堂那边也安稳下来,原本派到他周围保护他的侯府暗探被他跟赫连曜提了一嘴,撤回去了。

    所以最近四方街院子这边发生的事情,不仅侯夫人赫连泽他们不知道,赫连曜也不知道。

    楚含岫于情于理,都得在年前把这事儿说了,然后跟侯夫人赫连泽赫连静,还有……赫连曜他们好好道个别。

    这一去,不知道大家伙几年才能见面了。

    琢磨着琢磨着,楚含岫睡着了,脸半掩在被子里,带着几分被暖呼呼的被窝熏出来的红晕。

    第二天早上差不多的时候,楚含岫穿戴整齐,让平安驾着自己这边的骡车,哒哒哒地去侯府。

    突然,就在他们的马车出了四方街,快到东城的时候,一人一马突然从后边跑过来,人和马根本没有因为街上的人停顿,嘴里嘶哑地高呼着:“永州八百里加急!永州八百里加急!”

    八百里加急什么意思,那就是不顾马和人的死活,以最快的速度把消息传回来。

    街上的人惊慌失措地往两边退,平安反应速度也快,赶紧把骡车往旁边赶,下一秒,后边的一人一马从他们的骡车旁边飞驰而过。

    楚含岫已经捞起骡车帘子,弯着腰出来看,他一眼就看到从他们旁边窜过去的人和马。

    马屁股上全是催打的一条条鞭痕,原本神骏的身躯带着一股精疲力尽的感觉,骑在它背上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蓬头垢面,脸都被冷风吹得皲裂,每喘一口气,都仿佛是在压榨他的肺。

    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匹不错的马废了。

    人也得卧床休息两三个月才能回神。

    楚含岫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永州……

    永州和霁州,是大越的门户,永州跟齐国毗邻,霁州跟东来国毗邻。

    上辈子,齐国和东来国就是破开了这两处地方,短短数月把大越北方全部侵占,势如破竹的架势吓破了朝廷的胆,才登基为帝没多久的定王直接带着朝廷的大臣,后宫嫔妃,往南方撤退,依靠着南方的玉龙江这个最后的天堑,继续设立了朝廷。

    至于北方是打死还是打活,那些百姓又怎么样,压根没有在小朝廷的考虑范围之内。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八百里加急?

    出来的时候楚含岫心情挺轻松的,现在却有些沉了,他对平安道:“走吧,去侯府。”

    天气冷,看守侯府偏门的门房小厮也穿上了棉衣,楚含岫刚从骡车上下来,他就殷勤地过来行礼:“见过楚大夫。”

    “不用多礼。”

    “楚大夫有三四天没来了,昨天泽少爷还来这边看了一下,看您有没有来。”楚含岫为人亲和,又不摆架子,哪怕侯府几位主子对他都非常好,见着他们这些可有可无的下人也不会红眉毛绿眼睛的。

    现在府里的人再也不会说起那位已经被休几个月的前侯夫郎的时候,拔出萝卜带起泥地提起楚含岫了。

    楚含岫听他说到赫连泽,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两人都练剑,赫连泽还是个武痴,逮着人就想比试比试。

    因着前些日子楚含岫比他晚练剑,根骨也确实不如他,所以他想跟楚含岫切磋的想法被赫连曜挡回去了。

    只是到底惦记上了,三五不时地就要想一想,昨天估计又想起来了,可惜他没来。

    楚含岫等平安把骡子和骡车安置好之后,带着他先去邢大夫那边。

    “师父,我来。”楚含岫进去的时候,邢大夫刚好在搬廊下种在花盆里的药草,他立马撸了撸袖子,跟着一起忙活。

    邢大夫的神色从他进院门开始就灿烂起来,搬起面前的药草,又望着也蹲下身搬药草的楚含岫:“是不是遇到什么不懂的地方了?”

    楚含岫摇头:“是有件事儿要跟师父您说。”

    “哦?”也是最后几盆了,全搬到屋里放好,邢大夫拿起帕子擦了擦手,“说说什么事?”

    也跟着擦干净手的楚含岫走在他后边,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望着对面的邢大夫:“是这样的师父,等过了年,开春那会儿的时候,我打算带着我阿爹,含玉含清含茗,还有手底下那些人,去忻州。”

    楚大夫身体一顿:“去处理你买的那些粮食?”

    楚含岫点头:“是,不过不打算回京都了,已经决定在那边住下来。”

    如果说刚才邢大夫只是顿了一下,他这句话一出,脸上的神情都换了:“离开京都去忻州住下来?怎么突然有这个心思?”

    “不是突然有的,原本我买那么多粮食,是打算带回平阳县那边贩卖,赚点辛苦钱,毕竟在京都这边,我势单力薄,放那么多粮食出去,几大粮行怕是要觉得我断了他们的财路,找我算账。”

    “后来我阿爹和弟弟他们来了,平阳县那边也不用再回去,我就琢磨着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青州几个地方才遭了旱灾水灾,粮食拉进去也卖不了,看了一圈儿,就看上忻州了。”这理由跟陈叔赵叔他们说过,现在跟邢大夫说,愈发顺溜了。

    楚含岫望着坐在对面的邢大夫,道:“师父,我今天来是想跟你商量商量,让您跟着我一起忻州。”

    邢大夫真的没想到他会去忻州,更没想到他会让自己跟他去忻州,脑子都差点儿转不过来。

    看楚含岫俨然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只等着他点头的架势,邢大夫沉吟着,没有一下子给楚含岫答案。

    邢大夫不是没看到楚含岫的诚意还有关怀,但若不是赫连曜坠马,他不会来京都,现在还住在霁州那边,守着邢家祖传的药铺和院子。

    可去忻州……

    那就真的连根儿也拔了。

    楚含岫看着他,道:“师父,从拜您为师那天起,我就把您当成了亲人,日后咱们一家人到了忻州,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我不担心您,您也不用挂念着我。”

    邢大夫手里端着平安给他倒的茶,手指动了动。

    他有了皱纹的脸上带着几分怀念,感动,良久之后道:“含岫啊,你是个好孩子,这个时候也想着我。”

    楚含岫笑了笑,“您也是个顶好的师父,那师父您瞧……”

    邢大夫喝了一口手里的茶,做下了决定:“老夫跟你去吧,你这个徒弟老夫才刚刚捂热乎呢,要教你的还很多,可不能断了我邢家的传承。”

    楚含岫脸上的笑容一下子绽开。

    邢大夫应下他这件事,也豁然觉得以后的日子有些不一样了。

    他道:“那你这趟来,不光是让我去忻州,也是跟侯夫人侯爷他们交底吧。”

    “嗯,我在侯府住了那么久,侯夫人侯爷还有阿泽静哥儿他们对我都好,提前说好一些,也趁着还在京都的时候多在一起聚一聚,毕竟这一去,真不知道什么才能见面了。”更大的可能,是再也不会见。

    在交通工具只靠牲畜,联系只有信件的大越,一旦去了别处,想再见面难如登天。

    更别说以后几年都不太平,哪怕楚含岫做了那么多准备,都不敢说自己一定平安无事。

    已经说好跟他去忻州的邢大夫道:“去吧,这几天我收拾收拾东西,然后让侯府把东西送到你那儿去。”

    楚含岫脑子突然闪了下:“师父,干脆过几天你直接跟我们一起过年吧,左右开春那会儿就要走了,一起过年正好。”

    邢大夫望着他,想到四方街热热闹闹的院子,没有过多思索便点了头:“好。”

    楚含岫浑身上下都舒坦了,从椅子上站起来:“那就这么说好了,平安,你先跟着我师父收拾收拾东西,我去侯夫人那儿了!”

    “是。”平安颔首。

    从楚含岫到邢大夫这儿,到劝说他成功,过去了两刻。

    楚含岫脸上的笑容十分明显,一个人走出邢大夫小院儿的时候脚步都带着风。

    只是随着离侯夫人的颂和苑越近,楚含岫想到侯夫人知道他要去忻州后的神情,心也往下压了压。

    忽然,就在楚含岫离颂和苑还有百十来步的时候,近来因为赫连曜能够站起来了,整天都面带微笑,一看心情就极好的老侯爷急匆匆地往外走,脚步快得几乎跟楚含岫撞上了。

    好在两人都是学过武的,一下子避开。

    按照以往惯例,老侯爷会跟楚含岫打声招呼,问候几句,但是今天老侯爷只对着楚含岫颔了颔首,带着两个侍卫大步走过去。

    落后一步的侍卫道:“含岫少爷,老侯爷有急事,您没伤到吧。”

    “没有。”楚含岫摇头,想了想还是没有张口问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能让老侯爷这么着急出去。

    这不该他问,问了老侯爷身边的人也不会说。

    侍卫看起来也很急,询问他过后也走了,楚含岫抬脚进了颂和苑,在主屋的门口那儿见到了侯夫人。

    侯夫人应是送老侯爷出去,脸上带着些许茫然和急切,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丈夫居然这么急匆匆地出去。

    看到楚含岫,那些茫然和急切才消散了不少,“含岫来了,快进来坐。”

    她没有自己先转身进去,而是站在主屋门口那儿,等着楚含岫。

    在她身边伺候的金串儿,银串儿,吴嬷嬷随侍左右,也等着楚含岫。

    楚含岫几个大步迈过去,到了他跟前,他还没说话,侯夫人道:“你刚才来的时候撞见老侯爷了吧,你说他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跟小年轻一样,一有事忙拔腿就走,说给他拿件披风,转眼人就走得影儿都没了。”

    第123章

    “你从侯爷那里来?”说话间,两人一起进了屋。

    身后的金串儿银串儿跟进来,利落地奉上楚含岫喜欢喝的茶,和喜欢吃的糕点。

    楚含岫跟侯夫人坐在一块儿,望着侯夫人道:“不是,我先去了我师父那里。”

    “夫人,今日我来,是想跟您说件事。”

    侯夫人回望着他。

    楚含岫道:“自我来京都,已六月有余,我打算带着阿爹还有弟弟他们,去忻州那边住下,想着年前跟您和侯爷,还有阿泽静哥儿他们说说。”

    他这些话一出口,整个颂和苑主屋里的人全都愣住。

    他竟然要离开京都,去忻州那么远的地方?

    楚含岫来京都好几个月了,又经常出入侯府,侯夫人金串儿银串儿他们都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几乎已经忘记他非京都人士。

    而且他们多多少少从楚含岫嘴里知道沈阿爹等人的现状,都跟楚成业和离了,无论从哪儿看,在京都定居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现在楚含岫说,他要去忻州。

    侯夫人的神色有惊诧,有不舍,有难受,“怎么……有这个决定?”

    楚含岫把刚跟邢大夫说的那些话说了一遍,侯夫人立即接着他的话道:“含岫,这有什么难的,凭着你和侯府的亲厚关系,要是有人找你麻烦,我和老侯爷还有侯爷,准叫他们把所有心思都歇了。”

    侯夫人这话说得一点折扣都不打,再如何,老侯爷也是侯爷之尊,侯夫人安国公府出身,更别说赫连曜的腿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好,等他彻底恢复,那个威名赫赫的武安侯便回来了,谁敢掠其锋芒。

    那时候,但凡放出一点他跟侯府有关系的风声,没人会那么没眼色地找他麻烦。

    如果楚含岫去忻州的决定没那么坚决,一定会被侯夫人说的话打动。

    但是,他摇了摇头。

    屋里这会儿只有他说话的声音,跟以往一样不疾不徐,带着点轻松写意的味儿,内容却让侯夫人的面色变了好几次。

    当他话音落下之后,侯夫人已经憋不住情绪,拉住他的手:“这忻州……你们是非去不可了?”

    楚含岫心里也难受,嗓子眼儿有点儿堵。

    除开阿爹弟弟他们,对他最好,最贴心的,莫过于侯夫人。

    赫连泽赫连静他们是朋友,跟他走得近,平时也打打闹闹的,侯夫人给他的,是长辈的关怀和爱护。

    若是可以,他很想带着侯夫人赫连泽他们一起去忻州。

    但楚含岫知道,那太不现实了。

    靖国侯府家大业大,他要用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说动这么一个世家大族跟他一起搬去忻州?

    按照老侯爷赫连曜的脾性,就算他冒着被当成精怪的风险说出上辈子的事儿,他们也不会选择退去忻州,而是留守京都。

    他们跟楚含岫这个穿越而来,又久居后院的外来客不一样,他们受到的熏陶,学习到的东西,都让他们会为了大越抛弃很多东西。

    这是楚含岫做不到的。

    重活一次,来到京都为赫连曜治疗,是楚含岫能想到的自己能做的最大的事儿。

    那么多势力打生打死,他那点异能,能起到的作用实在有限,稍不留神就成了战火里的灰烬。

    在乱世里带着家人自保,是他最想做到,也能够做到的事情。

    在侯夫人深邃,而又不舍的目光下,楚含岫点头:“是。”

    他望着侯夫人,道:“夫人,此去忻州,咱们再见或许要好几年后了,雁荡山的那处温泉庄子,还有城里的金缕楼,我就物归原主了。”

    侯夫人的眼眶彻底红了,眼眸湿润,“你个……你个……”

    “你个小哥儿,平时见着你我跟吃了糖一样,今天你却是来剜我的心的!”

    语气像是生气,握着楚含岫的手却越来越紧,楚含岫张嘴要说话,她抢先道,“你可劲儿埋汰我吧,送出去的东西还拿回来,我堂堂靖国侯夫人成什么了?”

    “你在不在京都,它们都是你的,难道你还打算一辈子都不回京都来瞧瞧了?!”

    “可是……”楚含岫是真没想再拿着温泉庄子和金缕楼的地契和房契,现在距离乱世还有一年多,两处地方能产出的银子也不少,他人都要去忻州定居了,再捏着不像那么回事。

    “这事儿要是再提,你就是不认和我这些日子的情谊。”

    眼看着侯夫人放狠话,楚含岫终于知道,这温泉庄子和金缕楼,自己怎么都要收下了。

    他连忙点头,把自己刚才的话收回去。

    至此,楚含岫去忻州这事儿在侯夫人这里彻底过了明路,侯夫人难受又担忧地问他的打算,计划,拉着他的手一直没松开。

    而另一边,匆匆忙忙赶出府,到了大门处甚至不再乘轿,直接上马向着皇宫大门疾驰的老侯爷赫连昱很快进了宫。

    庄严肃穆的宫道上,有几个跟他一样着急忙慌赶来的大臣,几人因为是文臣,脸色都因为赶路涨红,眼睛里的神情却是又慌又乱。

    当他们走进议事的殿宇的时候,在屋里踱步的大越皇帝,今年已经四十九岁的周行一下子走到他们面前:“诸位爱卿,可有想到什么好的法子了!”

    “齐国狼子野心,竟然想出火攻一计破了永州,现在他们倚靠永州,接连对徐州潞州用兵,徐州潞州这会儿怕是也……凶多吉少!”

    大越十三州,永州霁州互为犄角,乃是大越的门户。

    从永州过来,依次是徐州,潞州,忻州,而霁州那边,则是青州,并州。

    一旦徐州潞州失守,就意味着齐国在大越北边打通了一条道,可以顺畅无比地在这条道上奔驰,弄不好过些日子就能直抵京都,兵临城下,周行怎么能不急!

    这个时候,能被召来的都是朝堂上举足轻重的大臣,已经知道这个消息的大臣们脸色都不好看,一个胡子打理得分外整齐的老者道:“那鲁正是武安侯一手提拔上去的,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他武安侯能够置身事外?”

    “按大越军律,应该即刻把鲁正这个失职的主将押回京都,满门抄斩方可谢罪!”

    掌管三千禁军,才被召来的老侯爷望着这时候都不忘给自己儿子上眼药,惦记着清算鲁正的几个朝廷大臣,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心中有无限怒火。

    他砰地一下锤在旁边的桌案上:“敌军破了永州,眼看着就要兵临城下,马大人,秦大人,你们二位不为皇上献策,反倒着眼于这些无法改变的事上,是想做亡国奴,阶下囚吗!”

    他是个武人,声音洪亮,一声暴喝几乎把殿宇顶上的瓦片也掀起来,也让那两个把矛头对准鲁正,并且想牵扯到赫连曜身上的大臣哑了一下。

    兵部尚书徐达,以及另外三四个走进来的大臣脚步一顿,走了进来,先给周行行礼:“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周行面色凝重,带着慌张,已经没有精力应付他们,转身坐到龙椅上望着当今朝堂上的中流砥柱。

    他对赫连昱道:“靖国侯,鲁正丢失永州,罪不可赦,诛九族也不为过,马爱卿秦爱卿说得也不为过。”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商量如何解京都之困!”

    战报从永州传来,再快也过了几日,而这几日齐国的兵马动向如何,远在京都的他们完全不知。

    周行实在……怕,怕齐国挥师南下,直入京都。

    只要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周行后背就发亮,连屁股下稳坐了几十年的龙椅也变得有些发烫。

    突然,就在以追究鲁正责任为首的马大人秦大人,以兵部尚书徐达,以及几个大臣组成的两方人员讨论得很是激烈的时候,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太监神色恐慌,脚步都有些凌乱地小跑进来:“陛下!”

    殿内的讨论声一下子停止,数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老太监声音有些哆嗦:“启禀陛下,霁州……八百里加急!”

    刷——

    龙椅上的周行一下子站起来,冠冕上的旒珠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八百咯加急,又是八百里加急!

    不久前的八百里加急带来永州被攻破的消息,霁州的八百里加急呢?!

    周行的腰和腿都是软的,死寂般的片刻后,才道:“把人带进来。”

    老太监点头,“是。”

    很快,两个宫廷侍卫架着一个脸色灰败,脸庞脖颈泛着不正常红色的年轻男子进来,他身上灰色的衣裳,是霁州军独有的款式。

    周行迫不及待地问:“霁州怎么了,缘何八百里加急!”

    “回……回陛下……”

    “十二月初九……东来国突然大军压境……薛将军及时……布防……领兵作战……”

    “但东来国整整二十五万大军……又不知从何处得到霁州城防图……霁州危矣。”

    “薛将军命小的疾驰回京,请圣上派兵增援。”

    这个传信的小兵话一出口,整个殿内的气氛瞬间紧绷,像千万根锋利无比的针穿行在殿内,不管里边的周行等人如何动弹,能感觉到的只有疼痛。

    第124章

    朝廷哪里还有兵增援!

    大越地势如此,东来国和齐国上百年来一直被挡在霁州和永州外边。

    赫连曜未掌管兵权前,大越的兵力没有这么多,且较为零散地分布在各处,那时候,跟东来国和齐国毗邻的霁州永州连年被两国劫掠。

    朝廷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

    但是先皇,周行,都觉得那是两权相害取其轻,他们更担心打不过东来国和齐国,让两国抓住机会侵入大越腹部。

    相比之下,只是让东来国和齐国劫掠霁州和永州,这个损失他们觉得十分轻微。

    直到赫连曜进入军营,以数场胜仗让自己在霁州的声望如日中天,再以势迫人,看似顺理成章,实则十分强硬地掌管了霁州军。

    从那时候起,大越零散的兵力被他攥到了一起,不仅让霁州和永州面对东来国和齐国的劫掠数次胜利,也稳住了大越各处蠢蠢欲动的某些人。

    周行无数次想过,要是赫连曜这个子侄和前朝那个立下赫赫战功,却英年早逝的离北侯一样就好了,那他一定对赫连曜大封特封,嘉奖他为大越做的一切。

    可是——

    赫连曜偏偏不死。

    不仅不死,他还年轻,二十四岁的年纪,意味着他还可以手握兵权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更久。

    到那时,大越的天下还会姓周吗?

    从一个籍籍无名的皇子,到君临天下的帝王,周行对这把龙椅的渴望超乎一切。

    所以,他默许了朝堂里那些人对赫连曜的抹黑攻诈,甚至在察觉到他们有人想做局杀死赫连曜时暗中出手。

    可是现在周行忍不住想,要是他再多留赫连曜一年半载,眼前的祸事是不是就能化解……

    从霁州赶来的小兵目光急切地望着殿内的周行和众大臣,他此来,肩负着带去救援的重任。

    远在千里之外的霁州,有跟他同一个军营的兄弟,有家人,有相熟的霁州百姓。

    然而他话音刚落,以马大人秦大人为首的一帮大臣面色苍白,立刻高声大呼:“陛下,永州霁州相继失守,京都危矣,请陛下为我大越江山社稷着想,尽快撤离京都!”

    “是啊陛下,只有踞凌江这条天险,才有换气喘息之机,以图后事!”

    “……”

    “荒谬!”兵部尚书徐达头顶轰隆隆作响,面色难看得能拧出水来,“永州虽失守,但拿下永州,齐国大军必定也不能立即侵占徐州潞州,他们是人,是跟我大越将士一样一个脑袋两条胳膊两条腿的人,不是鬼神!”

    “当务之急,是立即派一个有经验的将领,沿路征集各州府守备军,奔赴徐州潞州,查看情况,若能正面战更好,不能正面战,边撤边打,沿途阻击,给霁州那边减轻些许压迫也是好的。”

    另外一个跟他同样想法的大臣也道:“这一步要是退,将京都拱手让人,百姓军民可就失了主心骨了!没了士气,想要再打回京都谈何容易!”

    殿内吵成一锅粥,传信的士兵孤零零地跪着。

    ——

    靖国侯府,一辆马车风驰电掣一般往皇宫跑去。

    而侯府后院,好不容易把侯夫人逗笑的楚含岫站起身,道:“那我先去阿泽和静哥儿他们那了,过会儿我还来打扰您,跟您用午膳。”

    “去吧,那几个小子可黏糊你,你去忻州,他们反应不会小。”

    “跟他们说完了,也把他们带来,咱们一起用膳。”

    楚含岫心意已决,侯夫人纵使万般不舍,也没有理由强行留下他。

    那就只能在最后相处的日子里多看看他,日后见不到了,能回想的相处时光也多一些。

    楚含岫望着侯夫人有些微红的眼睛,胸口酸涩难挡,点点头去后院找赫连泽赫连静他们。

    还是熟悉的侯府后院,水榭的假山没有丝毫变化,唯有花木在这个季节已经凋零,不再是楚含岫刚到侯府那会儿郁郁葱葱的模样。

    跟侯夫人,楚含岫他们预想的一样,赫连泽赫连静赫连筝赫连如一听到他要去忻州,几人都炸了,把他轮番轰炸了一遍。

    哪怕楚含岫说了理由,跟他走得最近,情绪也最直白的赫连泽还是抓着他的肩膀,想要让他留在京都。

    直到发现没办法改变楚含岫的想法,赫连泽才安静下来,坐在凳子上,面色沉静。

    他一向是急人里最跳脱的那个,他一安静,楚含岫的身体就顿了下,把椅子搬到他身边,坐在他旁边。

    一会后,赫连泽在沉默中抬起拳头,捶在楚含岫的肩膀上。

    一下。

    两下。

    第三下的时候,他的拳头迟疑着,轻轻地挨到了楚含岫的肩膀。

    他也终于说话了:“你从前可从来没说过要去忻州……”

    “嗯,没说,但是一直有这个想法,”楚含岫把他抵在自己肩膀上的拳头拿下来,道,“虽然我没在京都了,但是咱们两个的比试还没分出输赢,你要好好练武,别以后见面打不过我了。”

    说着的时候,楚含岫也看向赫连静:“平时多跟静哥儿练练。”

    坐在一旁的赫连静:“……”

    赫连泽也看着自家二哥,不是他自傲,他的根骨和天赋比自家二哥好一大截,加上他用的剑,自家二哥用的是鞭子,现在他已经可以随随便便吊打自家二哥了。

    望着面色认真的楚含岫,赫连泽嗯了声,“我会的,至少以后二哥要能把你揍趴下。”

    赫连静:“……”

    楚含岫唇角微勾,露出些许笑意。

    侯府各处院子都是主人的小天地,楚含岫跟赫连泽赫连静赫连筝赫连如他们到侯夫人的颂和苑用了午膳,才跟情绪依然难以平复的他们道别,去找最后一个道别的人,赫连曜。

    只是他刚跟蘅霄院院门处的侍卫说了这事儿,侍卫就道:“楚大夫,侯爷他方才出府了,您看看,您是在院儿里等一会儿,还是……”

    楚含岫有些诧异:“侯爷不在?”

    这倒奇怪了。

    他来侯府这么久,赫连曜出府的几率十分小,不用一只手,两根手指就能数过来。

    现在可是赫连曜双腿恢复的关键期,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他中断恢复出去。

    楚含岫想不明白里面的关节,也不想了。

    左右他去忻州还有一个多月,有的是时间来告诉赫连曜。

    他对看守院门的侍卫道:“不用了,我就先回去了。”

    “是,”侍卫可不敢在他面前托大摆架子,恭恭敬敬地道,“楚大夫您慢走,侯爷回来后小的会如实将您来过一事禀报给侯爷。”

    楚含岫点点头,转身回楚大夫那边。

    这么会儿功夫,平安已经帮着邢大夫收拾了好几口箱子的药材。

    这些药材不是市面上的大路货,全是邢大夫自己采摘,或是去集市上买的质量很好的新鲜药材自己炮制的,哪一样都十分珍贵。

    看到他回来了,邢大夫直起腰,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回来了,怎么样,侯夫人他们是不是说了好些办法,想让你留在京都?”

    楚含岫:“跟侯夫人他们用了午膳,师父您呢,用膳了吗?”

    邢大夫指了指旁边的小厮:“你让他天天盯着我,我还能不吃?”

    “好了,让平安就收拾到这儿吧,你那儿要准备去忻州的事,应该更忙,回去吧,剩下的我一个人慢慢理。”

    这些东西就是邢大夫的命疙瘩,要不是平安跟着楚含岫学了几手,也让他见识到细致的一面,绝对不会允许平安碰。

    楚含岫颔首:“那师父我和平安先回去了,大后天我来接您去四方街。”

    “去吧去吧,来的时候多赶一辆骡车,我这儿东西不少,一辆装不下。”

    “好。”

    冬天天色昏暗,黑得比夏天秋天更早,楚含岫和平安从侯府出来的时候偏下午一点,天色就已经能跟夏日的傍晚相媲美。

    且天空没有夏日绚丽灿烂的霞光,灰扑扑,阴沉沉的天穹仿佛一个厚厚的盖子盖在众人的头顶上,叫人觉得压抑。

    楚含岫特地让平安绕去集市,买了一整头弄好的猪,扛着两扇猪肉回到四方街。

    “东家回来了?”老院子里的王婶子郭夫郎看到他回来,十分高兴地迎上来。

    楚含岫跳下骡车,指着后边绑好的猪肉:“咱们这边留一只后腿和五花肉,晚上做了吃,其他的分一分,送到两边院子。”

    楚含岫不抠,也知道锻炼的人得多吃有营养的东西才能更快地成长,所以手底下的奴仆练拳脚的时候米面足量,三五不时地买点肉改善一下伙食,大家伙都不会像一开始那么大惊小怪了。

    郭夫郎力气大,举起菜刀三下五除二就卸下一条猪后腿:“是,东家,咱们晚上吃锅子吧,这腿蹲软烂了,拆成坨坨肉放汤里,煮萝卜都香!”

    “你和王婶子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去找我阿爹他们。”

    楚含岫刚离开的侯府后院跟此刻回来的四方街,都一片安宁,而皇宫内,气氛比一开始那会儿更加诡谲紧绷。

    两边大臣争论不休,各有各的说辞,但随着被召去的赫连曜亲至,老侯爷和兵部尚书徐达语气比刚才硬了些。

    第125章

    这么多的争论,一时半会儿根本停不下来,也确定不了有效的办法,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龙椅上的周行。

    他们说得再多,都要大越如今的天来做决定。

    但是周行的面色从刚才开始就不好,当以徐达为首的一众官员想让他即刻派人出兵时,周行的脸色猛然苍白,一只手捂着额头:“朕……”

    跟徐达他们来来回回扔了无数句话的马大人眼睛一转,立刻呼天抢地:“陛下,陛下!”

    “快宣太医,宣太医,陛下龙体有恙!”

    两份八百里加急的消息只有殿内的众位大臣和周行知晓,外面被叫远的太监宫女都不知道他们方才的吵嚷是为何。

    听见马大人的声音,立刻慌了,旋身就往太医院跑去。

    对他们来说,九五至尊的周行是主宰着他们的生死,周行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今日当值的他们脑袋绝对不保。

    徐达砰地一拳捶在旁边的柱子上,冲上去大声呼喊周行:“陛下,徐州危急,潞州危急,霁州也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咱们要尽早打算啊!”

    “陛下,求您立即下旨让朝中将军领着西大营的守备军,急援霁州!”

    可是无论他怎么喊,捂着头的周行似乎疼得更严重了,瘫软在龙椅上似乎陷入了昏迷。

    离周行更近的马大人秦大人等大臣像一团慌乱的蚂蚁,个个着急不已。

    他们纷纷指责徐达:“徐大人,陛下龙体欠安,无论有何等紧急之事,都应该以陛下龙体为重。”

    “今日商议之事,还是等明日陛下醒来后再说吧。”

    跟徐达站在一块儿,脾性比他更急的另外一位大人突然手指着他们:“奸贼误国!”

    “平日里一个个为了银子为了利,穿着这身官袍装得人模狗样,现在百姓有难,大越危急,却缩着脑袋当乌龟。”

    “大越有你们,真是大越之耻!”

    一番话,瘫软在龙椅上的周行手指动了动。

    马大人秦大人等人却像是被踩了尾巴,“李桢,休得放肆!你也不看看这是哪!”

    “来人呐,陛下龙体欠安,李桢罔顾陛下龙体,殿前失仪,先拉下去,等陛下醒来再说!”

    “秦甫。”被周行召入宫中,却又没说几句话的赫连曜坐在椅子上,望着正致使宫廷侍卫的秦甫。

    言辞激烈的秦甫像一瞬间被掐住了脖子,剩下的话愣是没从喉咙里说出来,他瞳孔紧缩,望着赫连曜。

    明明赫连曜只叫了他的名字,他却动也不敢动了。

    赫连曜的目光没在秦甫周行那边停留,眼眸里似乎带着几分讥诮,对徐达李桢道:“我们走。”

    徐达李桢誓死要让周行派兵支援霁州和徐州潞州,此刻没达到目的,一万个不想走。

    可是开口的是赫连曜,是暗中将他们这一众官员整合到一起,与曾经的郑德泽,现在的秦甫等人分庭抗礼的人,他们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赫连曜身上,退出大殿。

    一行人齐聚靖国侯府,一路上焦急得头发都要立起来的徐达和李桢彻底忍不住了,急切地站在赫连曜跟前:“侯爷,咱们现在怎么办?”

    “陛下龙体欠安——”

    赫连曜抬手:“真欠安,还是假欠安,你我心知肚明。”

    “陛下他心中早已倾向秦甫等人的提议,退至凌江以南,踞天险而苟活。”

    徐达,李桢,以及一些朝廷官员身体一怔,面上露出痛苦和茫然,以及悲愤。

    在官场浸淫数年的他们,真的没有看出陛下这次的异样,来得太巧合了吗?

    可他们除了劝谏陛下,别无他法,陛下是大越的天,是大越的主心骨,哪怕这个天,这根主心骨有些问题,他们也要撑着,不能让这片天塌下来,让主心骨断掉。

    身为人臣,劝谏君主,为百姓谋福祉,是他们该做,应做的。

    赫连曜目光坚定,一字一句地道:“京都绝不能退,这一退,北方各州府百姓将会被东来国齐国敌军蹂躏,大越气数不再。”

    “徐达,我会命人立刻仿制西大营的兵符,和任命尚启为将的圣旨,届时,陛下身边的陈福会亲自带着这两样东西,去西大营,尽快奔赴徐州潞州。”

    他看似无波无澜的一番话,在场的数位大臣目光怔愣,身体停顿。

    老侯爷的目光也沉了几分,看着自己的儿子。

    徐达的脑袋都是懵的,“侯爷,仿制兵符,假传圣旨,都是重罪,您——”

    徐达心里浮现出一个念头,嘴唇颤抖,不敢置信:“侯爷,您要做那乱臣贼子吗?”

    不少反应过来的大臣纷纷看向赫连曜。

    他们这些人,要么出自京都勋贵之家,要么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通过科举,直上青云。

    然而无论哪条路,他们最先学的,就是忠君二字。

    但是现在赫连曜要做的事,与他们背道而驰。

    靖国侯府的蘅霄院里,突然之间不复刚才的吵嚷,只有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几乎快一年,在外人面前从来以残废形象示人,下半身没离开过椅子的赫连曜手撑着两边扶手,慢慢地站了起来。

    一米九几的身高,以绝对的鹤立鸡群的态势立在众位大臣面前,赫连曜道:“自今日起,这乱臣贼子我赫连曜做了又何妨,诸位,是走是留皆随心,我绝不阻拦。”

    “……”

    跟来的所有大臣用惊异,骇然,敬佩等种种目光望着他。

    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身体健全的赫连曜有多么地令敌人害怕,令追随他的人心甘情愿地拜服。

    哪怕如今大越局势十分不妙,但只要赫连曜恢复一事传出去,都能让东来国和齐国投鼠忌器,至少,不会再这么肆无忌惮地掐着大越的脖子,直入腹地。

    徐达张了张嘴,半天没能说出话,他脸上的神情犹如被风吹动的云,不停地变幻着形状。

    他嘶哑地道:“侯爷,您永远是大越的武安侯,万民敬仰,一旦迈出这一步,史书工笔,一定会牢牢地记着这一笔,您,将背负着骂名,遗臭万载。”

    他离赫连曜最近,赫连曜目光微垂,就能看到他。

    赫连曜薄唇轻启,声音冰冷,“我驻守两州十载,封这武安侯,可是这个武安侯,却救不了两州敌人铁骑下的百姓,救不了更多即将被东来国齐国屠戮的男女老幼,那这武安侯不做也罢。”

    “徐大人,你有治世之才,亦有为民之心,何不与我重换日月,为万民而当这乱臣贼子。”

    徐达乃是周行刚刚登基那年钦点的状元郎,满朝官员,文采他独占六分,其余人分余下四分。

    这些年,他与赫连曜走得近,是因为他看得出赫连曜虽是武将,却与他一样,有一颗为民之心。

    但是此时此刻,他知道,自己与赫连曜不再是一路人。

    他始终犹记,熟读书本那一日,先生郑重地教导他的两次,忠君。

    徐达脸上的神情冷静,而又严肃,直直地回望着赫连曜:“我自知势单力薄,无法制止武安侯今日所做之事,武安侯尽可将老朽杀了,让老朽成为你这乱臣贼子起事的第一条亡魂!”

    “为大越,为圣上,老朽死不足惜!”

    来的时候,大臣们绝对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般。

    武安侯要造反,徐大人誓死不从,两人就像水与火,没有相融的机会,只能你死或者我亡。

    而这些大臣,心里短短几个瞬间,就闪过许多许多的念头跟想法。

    赫连曜道:“徐大人说笑,不为其他,单为徐大人为大越,为百姓做的那些事,我就不会让徐大人有事。”

    “只是事还未成,要劳烦徐大人在自己府邸待几日了。”

    “赫连曜!”徐达的神情终于有些变化,语气甚至带着几分颤抖,“侯爷,此时正是你立不世之功的大好时机,挽狂澜于此刻,你就是大越最大的功臣!”

    赫连曜薄唇微抿,目光如炬:“然后,再坠一次马,当一次废人?”

    徐达:“……”

    众大臣:“……”

    周行和朝堂里那些人的手脚,在他们为赫连曜做事的这段时间已经全然知晓。

    狡兔死走狗烹这句话是至理名言,但……有些人做得也太早,太迫不及待。

    再想到从皇宫出来时龙椅上那位做的事说的话,一些大臣心内的天平不断倾斜,终于,当着徐达的面,第一个大臣站出来:“拜见侯爷。”

    第二个人也很快站出来,“拜见侯爷。”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四五个:“拜见侯爷!”

    每站出来一个人,徐达的脸色就白一分,最后,当一直追随他,认同他的李桢也给赫连曜行礼,徐达胸口最后一口气吐出来的同时,脊背挺得更直。

    赫连曜抬手,让两个侍卫进来:“送徐大人回府,这几日,没有我的命令,不可让徐大人离开你们的视线半刻。”

    “是。”两个侍卫领命,一遍看着徐达,防止他自缢,一边带着他回徐府。

    而剩下来的李桢等人,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赫连曜的腿上。

    心里又是激动,又是忐忑:“拜见侯爷!!!”

    第126章

    “起来吧,如今局势危急,我们要尽快将霁州徐州潞州的战况摸查清楚。”赫连曜现在能够走和站的时间比刚开始那会儿好多了。

    只要不跑不跳,看起来几乎与常人无异。

    当然,练武的阻碍更大一点,还需要一段时间恢复。

    他坐回椅子上,对李桢等诸位大臣道:“方才我说的,依然不变,李桢,仿制的兵符和圣旨很快就会送到你手里,有陈福与你接应,不会引起西大营王元的怀疑。”

    “至于东大营,暂不可动,那是京都周围除开禁卫军之外最后的兵力,一旦调动,京都便是一座空城,若有意外难以应对。”

    “那霁州怎么办?”从刚才开始一言不发的老侯爷忧心忡忡。

    “霁州最新的城防图泄露,东来国那边也不是好拿捏的软柿子,情况估计跟永州差不多。”

    “我会沿途征粮收拢府兵,驰援霁州。”这是赫连曜从知道永州霁州相继出事最先想到的法子,东来国和齐国来势汹汹,一起攻城一定是私下里结盟,定好了攻城的日子,就是想让大越两处国门被破,大半北方只能拱手让人。

    要是他自己双腿没好,面对此时的战况,他也觉得棘手。

    但是现在他双腿恢复,能做的事情便很多,只要他稳住霁州周边,就能弥补永州战况的弱势。

    他说自己亲自领兵去霁州,几位大臣心里都有了底,心底的焦急都散了几分。

    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

    就在赫连曜和几位大臣商议好此事,连拿着假兵符假圣旨的尚启准备明日就点兵点将,解救徐州潞州的这天晚上,变故徒生。

    半夜,赫连曜眼睛刷地睁开,内力不再遮掩,如水波一般荡漾开来,一米两米三米,一百米两百米三百米……

    他离那些声音越来越近,仿若掌控幽灵的大手,看到了京都东城门北城门被打开,一个个人影鱼贯而入。

    赫连曜手一挥,屋内烛火一下子全都摇摇晃晃日点亮,他翻身下床,“有人夜袭京都。”

    从他醒来,就跟着一起醒的青然面色一怔,瞬间紧绷:“侯爷!”

    “立即叫醒老侯爷,控制住禁军,另外着人奔赴东大营,回守京都。”

    “侯爷,尚将军带领的西大营——”

    “来的正有西大营的身影,恐已生变,尽快。”

    “是!”

    人悄无声息地进了京都,肯定是有人跟他们里应外合,而按照时间,以及西大营掺和进里面推断,来的绝不是东来国或者齐国,更大可能,是大越某位一直怀有反贼之心的王爷。

    整个蘅霄院都是侯府暗探,赫连曜一动,就全都动了起来。

    当赫连曜动作极快地穿上一身银光锁甲,暗探已经将他前些日子就从库房里取出的两柄重剑递上来。

    明明只是两柄匠人捶打的死物,在这一刻,竟然仿佛发出了轻微的颤鸣,似是欢喜于持有自己的人终于归来。

    赫连曜一左一右,拿起两柄重剑,将其中一柄反手插入银光锁甲后背专为重剑制作的卡子处。

    侯府大门处,一匹浑身犹如黑墨,却又神骏无比的马儿亢奋地刨着蹄子,不停地甩动着油光水滑浓密的鬃毛。

    当赫连曜出现的那一刻,马儿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亲昵地往他身前拱。

    “墨云,”赫连曜动了动还未完全恢复好,但骑在马上已无碍的双腿,抓住马鞍,飞身上马,“走——”

    “咴!!!”离开战场快一年的墨云兴奋地高高扬起前蹄,犹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一人一马,几不可用肉眼看见。

    安宁了百年,繁华至极的京都,突然之间大变。

    无数正在睡梦中的京都百姓迷迷糊糊地听到一些声音。

    永州陷落……

    打到徐州……

    霁州也不保……

    昏庸天子周行已经跟众嫔妃,皇子黄孙收拾好东西,不要京都和北方了,要退到凌江那边的南方去……

    声音轰隆隆的,别说睡眠浅的,就是一向睡得死沉死沉的人,也被吵醒了。

    被吵醒的平民百姓坐在床上,揉着眼睛跟家里人嘀咕:“外边说什么呢,怎么吵吵闹闹的?”

    然而他的妻子孩子还来不及仔细听了告诉他,一家人就都听到了。

    “永州已被齐国攻破,徐州潞州也已尽陷齐国之手!”

    “霁州兵败,东来国直下青州!”

    “皇帝老儿贪生怕死,已经跟他的妃嫔皇子们撤往凌江以南!”

    “我等乃是安王麾下神兵,诛杀昏君,还我大越山河!诛杀昏君,还我大越山河!诛杀昏君,还我大越山河!”

    声音轰隆隆的,近在耳边,床上的一家四口瞬间变了脸色,突然,刷地一声,床上喷了一道血,蒙蒙的暗影里,数个人影从床前走过,他们手里的刀剑影子也被拉长,仿佛能一剑穿透屋内的一家四口。

    “呜呜呜呜呜!!!”最小的,还不足三岁的孩子被吓哭了,抓着自家父亲母亲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男人浑身都在发抖,下意识去捂自己孩子的嘴巴,可是下一秒,单薄的窗户被刀柄破开,几个大汉站在外头。

    他们身上脸上手上全是血,用刀柄撞开窗户的那人另外一只手里还提着一个双目圆瞪的人头。

    男人一家认得,那是他们的亲大哥,就住在他们隔壁。

    “啊啊啊啊!”

    “呜呜呜呜呜。”

    床上的一家四口恨不得将自己缩到墙缝里去,而那个大汉将手里的人头一扔,翻身跳了进来,面对男人一家的苦苦哀求,他狞笑一声,手起刀落先把两个小孩儿的人头削了,当他们的人头咕噜噜滚到被子上,夫妻二人浑身犹如石头般僵硬的时候,再一刀将男人的头砍了,最后,撕开女人本就单薄的中衣——

    京都的东城和北城,挨着城门口的地方很快沦为火海,惨叫声哭泣声怒吼声连绵不绝。

    而将他们带到这里来的定王,一身双肩负龙的铠甲,生着周姓皇室标志的三角眼,塌鼻梁,嘴唇肥厚。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混杂着烟雾的空气,享受地听着耳朵边的声音。

    二十多年了,整整二十多年了,他终于又回到这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地方了。

    这一次,他一定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骑着马在他身侧,面色阴郁的男人道:“王爷,入宫吧,有咱们王府豢养的五万兵卒,再加上一路跟来的那群起义军,和西大营的三万兵马,咱们没有任何可犹豫的!”

    “哈哈哈哈哈哈,”定王大笑,对男人道,“你说我那皇兄多蠢,要不是他自己将赫连曜弄成残废,我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进宫,我要让他瞧瞧,我和他到底谁才是赢家。”

    周恒与周行,是一母同胞的两兄弟,当年先皇迟迟不立下太子,下边的皇子争斗得厉害。

    周恒的野心从来就不小,但是谁让他运气不好,没有得到靖国侯的扶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皇兄登基为帝,还被打发到穷苦的犄角旮旯去。

    这些年,周恒一直在周行那儿扮演好弟弟,当个与世无争的闲散王爷。

    原本按照他的打算,十年前就想动手,扭转乾坤的。

    然而老天爷摆了他一道,赫连曜横空出世,让他投鼠忌器,不敢动弹。

    就在他以为自己还要继续蛰伏,日日都要尝透毒虫蛇蚁啃食心脏的痛楚之时,京都竟然传出赫连曜坠马成残废的消息。

    好啊,真好啊,这是连老天爷都在帮他啊!

    消息传过去的那日,周恒就做了入京都,登基为帝的计划,直到今日,才彻底实现。

    周恒望着那些在外城胡乱做事的起义军,皱着眉对阴郁男子小声道:“现在还用得着他们,今夜过后,把他们全部料理了,当成本王登基之后的第一份功绩。”

    “绞杀流窜入京的贼子,如何不彰显本王的非功伟绩。”

    “是,王爷谋算高深。”阴郁男子确实佩服,这位定王其貌不扬,但一肚子的阴谋诡计,非常人能及。

    ——

    外城的火和惨叫声,不仅惊动了锦衣卫和禁卫军,还惊动了各大世家的侍卫护院。

    不消片刻,各处都收到了风声。

    再一探查,居然是定王入京谋逆,都已经从东城门和北城门进来了!

    “你说什么!”昨天夜里装病,等赫连曜等人走后才跟秦甫几个得心的大臣说了好一会儿话,已经决定退凌江以南的周行目眦欲裂,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太监面色惨白,急匆匆地道:“启禀陛下,定王他打进京了!”

    再次确认的周行一屁股坐在龙椅上,“来了多少人?!”

    “他东大营西大营是干什么吃的,让人摸进了京,禁军呢,把禁军叫来!”

    宫廷侍卫首领走进来:“陛下,探子已经摸清了,定王带来的兵马足有五万,还裹挟了一些乱贼,西大营……已然投靠定王,情况危急。”

    当了几十年皇帝的周行彻底慌了,五万兵马,加上西大营的兵马,还有乱贼,周行连脾气都来不及发,声嘶力竭地对宫廷侍卫道:“立即退出京都,去凌江以南,去凌江以南!”

    第127章

    皇宫里突然乱起来,太监宫女们命如草芥,实在害怕成为定王的刀下亡魂,自然是扒拉着皇上,皇上去什么地方,他们就去什么地方。

    后宫嫔妃们更是如此,着急忙慌地收拾东西,生怕被周行扔下。

    而也得知东来国和齐国来势汹汹,定王还来掺一脚的高门权贵之家,也想跟着一起撤到南边去。

    在南边,他们不仅可以暂时不用担心东来国和齐国打来,还能继续当他们的皇亲国戚,高门权贵,傻子疯子才继续留在这里!

    一时之间,到处都是着急忙慌的声音,一箱箱的金银珠宝被搬上马车,然后急匆匆地向着那边快速撤去。

    撤退的宏大队伍里最显眼的,莫过于身穿龙袍的周行,但是他连头也没回,在宫廷侍卫,一部分禁军,锦衣卫的护卫下,一马当先地走在最前头。

    此刻的京都,只剩下还被蒙在鼓里的贫民百姓,以及一些纵使知道消息,也选择留下来的那一小部分人。

    ——

    住在北城的楚含岫因为睡前修习了几个小时的《天璇玉清》,睡得比较沉,被平安叫醒的时候眼前还有点模糊。

    然而一听到平安说京都有贼人破了城门,已经快冲到他们这边的时候,下意识一翻身起床,抓起衣裳就往身上套:“怎回事?!”

    上辈子这个时候楚含岫还住在平阳,并没有听到有人说京都出事。

    那可是京都啊,但凡有一点小事肯定都会传得很远很远,更何况是被贼人破了城门这么严重的事。

    楚含岫想不到,究竟是什么人,会——

    突然,他一下子想到定王。

    难道他这只蝴蝶煽动翅膀,在改变了老侯爷赫连曜的人生轨迹的同时,也让定王谋逆一事发生了改变?!

    他记得那个告诉他老侯爷死因的侯府下人说过,定王入京,带了数万兵马,直接强扣宫门,杀了所有皇室血脉。

    而京都的西城北城,被趁乱的贼人烧杀劫掠,大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死去的百姓堆成了山。

    楚含岫心脏鼓动着,口干舌燥,他立即对平安道,“把张武他们全部叫过来,我们动静小一些地往后边退!”

    他一边说,一边跑去厢房里叫沈明轩楚含玉他们:“阿爹,阿爹,快醒醒,含玉,快醒来啊!”

    他声音一点儿也没留,睡着的沈明轩和楚含玉一下子就醒了。

    楚含岫来不及跟他们说了,道:“有贼人打进京都来了,快,我们先往后边退一下!”

    “你们赶紧去叫含清含茗,陈述赵叔他们!”

    他的模样,还有嘴里说的话,让沈明轩和楚含玉一下子怔住,有贼人打进京都了,有贼人打进来了!

    沈明轩的脸一下子惨白,他想问楚含岫,上辈子定王进京不是这个时候,怎么突然会发生这种事。

    但是他不敢耽误,抓着楚含玉从床上爬起来,急匆匆地把衣裳往身上裹,仔细看,连手都是抖的。

    很快,深夜中原本静悄悄的院子全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沈明轩楚含玉,陈春楚含清,赵嘉树楚含茗,还有一直住在这儿的王婶子郭夫郎,苏瑞祝秋玲全都站在了院子里。

    下一秒,去叫人的平安也回来了,身后跟着苏正,王大叔,张武,四十多个人。

    楚含岫道:“什么也别带,快点往后边退,能跑多快跑多快。”

    “跑的时候注意周边,遇到城里的乱贼一定要小心,你们虽然练过武,但没有见过血,不一定比那些人心狠。”

    “东家,咱们的粮食——”粮食就是王大叔的命,一想到这么多粮食带不走,他脚底都快冒出火星子了。

    楚含岫快速地摆摆手,“前段时间盖在上边的,是我让你们用桐油做过的厚布,有一些防火的效果,只要时间不长,没有太大的问题。”

    “现在听我的,赶紧走!”楚含岫不心疼那些粮食吗,他心疼死了。

    他恨不得自己有个什么空间异能,一挥手就能全部收到空间里,走哪儿带哪儿,一点都不用担心。

    但是他已经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变故徒生,肯定是命重要。

    命丢了,那才是什么都没了。

    楚含岫情不自禁地往靖国侯府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现在只希望赫连曜能够想办法,尽快地结束这场祸事。

    在离他不算太远的东城,赫连曜骑在马上,高大健朗的身躯让人一看就压迫感十足。

    青然正语速极快地汇报:“侯爷,暗探已经摸查了一遍,此次定王带来的人马不少,足足有五万,西大营也带着三万精兵投靠了他,再加上流窜的起义军,差一些十万。”

    青然说的时候,旁边跟着赫连曜的李桢额头直冒冷汗。

    十万兵马是什么概念?

    现在京都能动的,也就是老侯爷手里的一千多禁军,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增援,又或者敢不敢来增援的东大营。

    东大营兵马跟西大营一样,也是三万,目的是拱卫京都。

    但是加上东大营,他们也才三万多人,怎么打?

    李桢不由得看向赫连曜。

    赫连曜那双伶俐的凤眼隔着一座一座的楼阁,望向北城外城起火的地方:“即刻传令下去,通知所有城内的百姓,还能退的,退入皇宫,不能退的,向四周散开,能跑多远跑多远。”

    “继续派人去东大营,东大营的甄俕虽然圆滑,但血性犹在,不会思虑太久便会到。”

    “定王兵马众多,但能进京都的大道就那几条,听我令,化整为零,十人一队,五小队为组,轮番用箭消耗,消耗完即走,不要恋战。”

    “剩余五百人,随我迎战东城大街!”

    周行等人撤离的时候那么大的动静,赫连曜等人又岂会不知,没有回头看身后空荡荡的皇宫,赫连曜重剑一挥,雪光弥散:“战!”

    老侯爷手底下的这一千多禁军,全是他平日里下了功夫训练的好苗子,放在欧通士兵面前,那就是以一顶十的存在。

    但最引人注目的,一定是一人一马冲在最前面的赫连曜。

    五百人,才五百人,对面虽然因为地形限制进不来太多人,但进来的人包都能把他们包个里三层外三层,再加上好几层厚厚的外壳。

    但凡换个人,这些禁军绝对不会跟着一起冲,也不会冲得这么义无反顾。

    没人知道,当他们看见赫连曜骑在马上时是什么样的心情,脸上的表情又是什么样的。

    只知道血液一下子滚烫起来,眼里只看得见前方,义无反顾地跟在大越拜年来最闪耀的将星,固守永州霁州数年的统帅,至今未尝一败的武安侯身后。

    最先进入京都的,是那些被吸收进来,打着起义军的名头,其实比土匪还要凶恶的起义军。

    那个杀了一家四口,将妇人玷污后再杀死的大汉正狂笑着挥舞手里的大刀,刀上还沾染着血的碎肉飞溅到四处。

    忽然,就在他们像恶鬼一样把手继续伸向前边的北城百姓的时候,一阵马蹄声轰隆隆压过来。

    大汉和一众起义军下意识抬头,只见他们亲手放的大火的火光里,一人一骑率先露出全貌。

    通体墨色,比寻常马儿更高大的马背上,身穿银色锁子甲,头戴连鼻子下巴都遮掩完全,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头盔的人一跃而出,头盔上鲜红又嚣张的红翎随着来人的跃动而跃动,一瞬间,仿佛连旁边的火焰都被搅动。

    这一人一骑,夺目之极,但最前边的大汉等人的目光,却全放在了骑在马上之人的手里的武器上。

    那不是剑,它太长,太厚。

    那也不是刀,他比刀更灵活。

    雪白的武器上,火光映照出一条条凹槽,大汉等人杀人如麻,自然也能嗅到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们刚想举起武器,下一瞬,又厚又长,常人轻易不能用的重剑划过他们的脖子。

    “哗——”雪白的剑身瞬间染红,凹槽内,淋漓的鲜血像水流一样往下流淌。

    马的极速,加上重剑的力量,以及赫连曜全盛之时的内力和体力,只一照面,打头阵的起义军队伍就被冲出一条十多米长的口子,地上倒下的,全是半边脖颈断裂的贼人。

    而这一冲,赫连曜随手抽出背后的第二柄重剑——

    ——

    东城什么样,楚含岫实在无从得知。

    他那边刚带着阿爹还有弟弟他们从院子里出来,还没走出五步路,一个稍显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楚大夫,侯爷派我等来保护您。”

    楚含岫认出他们了,他们是之前被派到他身边保护他的侯府暗探。

    这种时候,被赫连曜派人保护着,楚含岫心里动了一下,连忙问:“侯爷他现在怎么样?”

    “侯夫人还有邢大夫,阿泽静哥儿他们呢,没事吧?”

    “回楚大夫,侯爷已经带人去迎战城内的乱兵了,侯夫人邢大夫泽少爷他们都在府上,不过依照侯爷刚刚传来的吩咐,我们要带上您和您的家人,退到皇宫与侯夫人他们汇合。”

    第128章

    “皇宫?”

    侯府侍卫道:“是的楚大夫,皇上和皇室一行人,以及一些打探到消息的世家贵族,已经撤出皇宫,往南边远遁。”

    楚含岫眉头狠狠皱起,跟他一起出来的沈阿爹还有楚含玉等人面色更是惊惶。

    在沈阿爹他们心里,皇上是最遥不可及,也最不可触犯的天,如今这片天不再挡在他们头上,他们不可克制地觉得心慌,恐惧。

    楚含岫却是上辈子就经历过一次,只是那会儿撤出京都,将大越北方让给齐国东来国,以及数股起义军的是安王,这辈子换成了周行。

    楚含岫点头,对侍卫道:“好,那我们现在就走。”

    就在他们往皇宫撤去的时候,北城那边的喊杀声越来越大,冷风里的血腥味儿都越来越浓。

    撤往皇宫的不止他们,通往皇宫的路上,有零零星星的穿着富贵的贵族官员,更多的则是普通的平民百姓。

    身穿靖国侯府侍卫衣裳的侍卫在人群里穿梭,声音不停地传来:“往皇宫退,往皇宫退!侯爷双腿已经恢复,现在正在北城阻击叛军,大家不要惊慌!”

    “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楚含岫旁边突然发出几声尖叫,混在嘈杂混乱的人声里,几乎快要被淹没。

    楚含岫偏头看了看,连忙对身旁的平安道:“平安,搭把手,把孩子拉起来。”

    “是。”平安武艺不错,一双手臂在拥挤的人群里撑开点空间,迅速地把跌倒在地,已经被踩了好几脚的七八岁的孩子抓起来,再送到已经被挤出一段距离的妇人身边。

    妇人一把将孩子拉到怀里,望向隔得不远的楚含岫:“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孩子差点儿被人踩踏,在平安手里都憋得不会哭了,被妇人抱着,终于嘴巴一张,哇哇大哭起来。

    妇人连忙哄着他:“小盛不哭小盛不哭……有侯爷呢,有侯爷在,咱们过些日子就能回家了。”

    不止她,拥挤的人群里还有不少人也说着差不多的话,他们能这么快地从祖祖辈辈住了几代的房屋里撤出来,也是因为侯府侍卫说武安侯赫连曜的双腿好了,正拦着城里的叛军,不然这么多的人,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楚含岫听着他们的声音,望着他们急匆匆往皇宫赶去的身影,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了一眼映照着火光的北城那边。

    拥挤的人流涌入昔日进出森严的皇宫大门,楚含岫和沈阿爹等人被侯府侍卫带到了一处宫殿,刚一进去,他就看到了侯府里的老熟人,金串儿银串儿,还有几个颂和苑的熟面孔。

    他绷紧的后背放松几分,心里闪过好些念头,对带他们来的侯府侍卫道:“多谢侍卫大哥,劳烦你把我带来的下人安顿安顿,我现在去见见夫人。”

    侍卫接到的命令,就是安顿他们,自然没有任何异议,清点着张武他们的人数。

    金串儿银串儿已经看到楚含岫和沈阿爹他们了,几步走过来:“楚大夫,您可算来了,从侯府撤离的时候夫人就一直挂念着您!”

    “金串儿姐姐,银串儿姐姐,走,我们进去见见夫人。”

    来的路上,楚含岫想了好几件事,但是他现在对京都的局势两眼一抹黑,担心自己想的那些事是无用功,还会拖赫连曜的后腿。

    所以他想从侯夫人这儿问些消息,再做决定。

    金串儿银串儿看他急,连忙带着他和沈阿爹几人进去。

    一行人进去的时候,侯夫人没和往常一样慵懒闲适地坐在椅子上,而是在殿内踱着步子,楚含岫进去看到她的脸色,步子更大几分,走到她跟前:“夫人。”

    “含岫,”脸色凝重,明显为事情焦虑的侯夫人甚至没听到他的脚步声,直到他出声叫了一声,才猛地回神,下意识拉住楚含岫的手,“你没事就好。”

    然后她看到了沈明轩陈春赵嘉树,还有楚含玉楚含清楚含茗他们,打了声招呼:“沈夫郎你们也来了,快坐吧,金串儿,去端些……”

    话才出口,她才反应过来这儿不是靖国侯府的颂和苑,外面乱糟糟的,也腾不出手去烧茶做点心。

    她道:“今儿就怠慢了,等过些日子,局势没这么糟糕了,再请你们好好聚聚。”

    楚含岫带着沈阿爹等人入座,“夫人不用客气。”

    “夫人,您知道现在局势如何吗,我只知道打进来的是定王,却不知道他有多少兵马,京都能不能守得住?”

    侯夫人身体一顿,看了眼楚含岫,道:“这些事,老侯爷没瞒着我,特地让人跟我交了底。”

    “定王早有谋逆之心,来势汹汹,再加上西大营投敌,跟他沆瀣一气,他手里的兵马不下十万。”

    “……”

    侯夫人的话一出口,整个殿内的气氛一下子紧绷,像拉到极致的弓箭的弦,再用一点力,就会绷断。

    十万兵马,是在座的所有人都不敢想,觉得害怕的数字。

    楚含岫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上辈子定王那么快就定了乾坤,现在的皇帝周行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十万兵马啊,霁州永州两州驻守的兵马加起来,才三十万出头,这还是两个州是大越国门,需要严防死守的原因。

    可是定王现在就凑了十万兵马,就算这些兵力并不能与霁州军永州军相比,也足够他做成很多事。

    楚含岫在京都住了半年,平时也留意了一下,知道还有一个东大营,连忙问侯夫人:“那东大营呢?东大营的兵马有多少,是否已经投靠定王?”

    侯夫人道:“事儿发生没多久,老侯爷着人告诉我的也就这些。”

    楚含岫放在桌上的手一下子捏紧。

    已知定王手上有十万兵马,那赫连曜手里能用的,也就一些零散的人,加起来可能也就千数,而那东大营,态度还不清晰。

    所以,侯府的侍卫才会遵从赫连曜的命令,将他们和城内的百姓,尽可能地撤到京都目前最后一道屏障,皇宫里来。

    如此巨大的兵力差距,赫连曜已经做好了被围的准备。

    楚含岫心脏快速跳动,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么多的人在皇宫里的吃喝问题。

    宫里采办东西,注重的不是量,而是新鲜,贵重,一切为了已经逃往南边的周行等皇室中人服务,要说粮食,肯定是有一些的,但绝对不会太多,也不够现在宫里的这么多人消耗。

    这样一来,一旦被困的时间一长,情况可就不妙了。

    楚含岫习惯性地,紧张地抿了抿嘴唇,赶紧对侯夫人道:“夫人,趁现在侯爷还挡着定王的人,咱们赶紧派一些身强体壮的,能搬多少粮食就搬多少粮食进来吧。”

    “宫里的粮食肯定不多,这么多的百姓在这儿,要不了几天就断粮了。”

    只是被老侯爷身边的人告知定王叛乱一事的侯夫人没有想到这点,楚含岫一说,刷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含岫你说的对,咱们不知道还要被困多少时间,要是饿个五六天,七八天,人都坏了!”

    侯夫人立即大声叫门口的侍卫:“现在能用的人手有多少?”

    侍卫大步走进来,“回夫人,除开被派到宫中各处管事儿的,只剩下二十来人。”

    皇宫宫室多,住进来的人也多,怕乱起来,侯府得力的侍卫都派了出去。

    楚含岫立即道:“那能不能从进来的勋贵官员手底下抽些护卫,还有平民百姓里边身强力壮的,看起来就有把子力气的,也叫一部分来。”

    都这个时候了,也别想着藏拙了,左右现在赫连曜恢复了,只要皇宫一日不破,这些人还想活,就不敢对靖国侯府做的事有什么鬼心思。

    侍卫在门那儿,已经听到楚含岫和侯夫人刚才说的粮食的问题了,如今侯爷和老侯爷都在北城那边阻击定王的兵马,最大的主子就是侯夫人,听侯夫人跟楚含岫这么一合计,道:“是,夫人,楚大夫,小的这就带着人,去找人来。”

    ——

    随着百姓的撤退,宫中各处逐渐被人塞满。

    带着十个人的侯府侍卫挎着佩刀,脚步匆匆地两人为一组,顺着侯夫人住的宫殿,往两边延伸开来,先问住得不远的勋贵和官员。

    安国公府住的宫殿离靖国侯府的最近,因着安国公府几个小辈在朝廷的官位不高,他们也没有第一时间得知霁州和永州相继失守的消息,直到定王大军攻入,他们才反应过来。

    但是安国公府没有跟好些勋贵世家那般,着急忙慌地跟着周行撤往南边,而是迅速着人去靖国侯府询问消息,得知赫连曜双腿已然恢复后,老安国公大笑三声,然后听从侯府侍卫的安排,带着家眷退到皇宫。

    靖国侯府两个侍卫一进去,在院子里,没待在宫殿里的老安国公道:“可是你们夫人那边有什么急事?”

    事情紧急,侍卫匆匆拱手后道:“回安国公,夫人有命,从各家各户抽一些人手,去搬些粮食进来。”

    老安国公经的事儿多,知道里头的厉害,一听就道:“是要搬些粮食,老李头,去把跟着进来的侍卫护卫小厮都叫来,让他们跟着靖国侯府的人一起去搬粮食。”

    国公府里的侍卫护院小厮加起来差不多一百三十多个,他们都跟着国公府的主子挤在一处宫殿里,虽然有几间屋子,但还是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听说要跟靖国侯府的侍卫去搬粮食,也没有说其他。

    而另一边,跑得非常快,身后已经跟着几百人的两个靖国侯府的侍卫走进一处小一点的宫殿。

    当他们说明来意,一个高大俊朗的年轻男子直接从台阶上走下来,对靖国侯府的侍卫道:“我们府上跟着来的人有四十多个,我带着他们一起去。”

    “天阔!”文文静静的中年妇人眉头一皱,明显不想他去。

    阎天阔道:“娘亲不用担心,只是去搬些粮食,现在不搬,过几日皇宫里的人就要成为瓮中之鳖了。”

    中年妇人张了张嘴,看向丈夫。

    兴安伯道:“去吧,早去早回。”

    阎天阔对着父亲颔首:“是,儿子会尽早回来的。”

    阎天阔是靖国侯府的侍卫抽了这么些人手,唯一一个愿意跟着他们一起去扛粮食的贵族子弟,两个侍卫多看了两眼。

    跟他们两人往下一家走着的阎天阔脚步稳健,一身窄袖衣裳,腰间佩着一柄剑,肩上斜挎着一把看起来就很重的弓。

    他目光直视着前方,突然问:“靖国侯府所有人,都撤到皇宫里了吗?”

    侍卫偏头看了看他,点头:“回阎少爷,府上主子都已在宫里住下。”

    阎天阔似是随意问问,得到答案便不再说些什么。

    很快,人手就召集齐了。

    所有去扛粮食的人站在宫门前的那块宽敞的用汉白玉铺的地上,足足有三千多人,全是壮劳力。

    说服了侯夫人,沈阿爹的楚含岫带着平安,张武他们也站到了人堆里,刚刚才从宫门处调过来,专门管理这事儿的侯府侍卫首领大声道:“刚刚北城那边传来消息,一半北城已被叛军占下,现在,侯爷和禁军正将几股叛军往西成那边引。”

    “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趁着这点时间,将四方街三处院子的粮食搬到宫里,能搬多少搬多少,所有人都尽力!”

    搬四方街三处院子的粮食,是楚含岫方才做下的决定。

    除开存放在靖国侯府粮仓的粮食,他存在三个院子的粮食足足有三万多担,也就是三百万斤左右。

    这么多粮食,等定王占下北城那边,肯定逃不过定王的眼睛。

    与其为别人做嫁衣,还不如搬到宫里,让大家吃到肚子里。

    而且这些粮食,按照他原本的打算是要运到忻州,跟家里人度过乱世的,但是现在定王提前谋反,永州也已经被齐国占领,原本占据忻州的洛王洛钦宇也没传出什么消息,他要是再带着阿爹弟弟他们往忻州去,风险实在太大。

    另外一个原因……则是赫连曜……

    或许是跟赫连曜相处了这些时日,亲眼看着他从椅子上站起来,逐渐恢复,楚含岫心里对他有种莫名的信任。

    楚含岫有种预感,这辈子的京都不会再跟上辈子一样,被东来国和齐国侵占,满目焦土。

    “是!”楚含岫高声应道。

    他身后的平安,张武等人也跟着应和。

    那些被抽来的各府的护院小厮和侍卫,以及身强体壮的平民百姓,把他们当成了一样的人,也跟着应和。

    一时之间,倒也有几分精神抖擞的模样。

    侯府侍卫首领看了楚含岫一眼,举起手,“出发。”

    第129章

    在宫内,已经能够看到北城那边的天空隐隐有几分赤色,一出宫门,更能明显地看到远处的火光。

    被抽来搬粮食的人有些就住在北城,看见自己的家成为一片火海,眼里流露出愤怒,害怕,茫然。

    但是现在没有时间顾及那些,走在最前头,跟在侯府侍卫首领旁边的楚含岫跟他说清楚自己那三处院子的方位,道:“咱们肯定不能直直地过去,最好绕一下。”

    “要是遇到小股叛军,也不要与之纠缠,立即撤退,咱们的目标是粮食,千万别耽搁。”

    撤到宫里的勋贵,和一些官员手上还有马车和马匹,也全都被靖国侯府暂时拿过来用了,能装车的装车,装不下了直接扛在肩上,争取最快时间能拿多少是多少。

    侍卫首领看着经常出入侯府的楚大夫,没想到楚大夫不仅医术不错,还能在这种大多数人脑子都茫然的时候想到这些,点点头道:“楚大夫您说的在理,也幸好您存放粮食的那三个院子靠近东城,若是处于北城正中,这批粮食我们也只能望之兴叹了。”

    楚含岫想,可不是,这也是他运气好了,当时租院子的时候恰好租中了他和阿爹他们住的那间院子。

    要是租到其他地方,存放粮食的三间院子肯定也随之落到别处了。

    按照侍卫首领的吩咐,十个侯府侍卫散落在人堆里,带着人尽量放轻脚步往东北方向回绕。

    随着火光越来越刺眼,空气里的血腥味,焦糊味越来越浓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四方街。

    昨天,这里还热闹非凡,左右的街坊邻居早期晚间还会跟楚含岫他们打招呼,现在,死寂一片。

    也许过不了多久,火就会蔓延过来,将这里变成废墟。

    楚含岫脚步顿了一下,对平安张武道:“你们两人,一人跟着一边,带着他们去另外两处院子搬粮食,当心一些。”

    三个院子都在一条街上,离得还不远,车马和人分成三队,直奔各自的目的地。

    楚含岫跟侯府侍卫首领一道,当他打开院门,撤下粮食堆上盖着的毛毡,饶是侍卫首领,也愣了一下。

    来搬粮食的各府的小厮护卫侍卫,百信,也愣住。

    这些粮食全用麻袋一袋袋地装着,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院子的棚子下边,最底下用砖头木板垫高一截,以免潮湿。

    这么多的粮食放在一块儿,光是看着就十分壮观。

    楚含岫抓着麻袋一角:“大家伙快搬,先搬到马车上,装满了再扛着一袋走。”

    身后的人回过神,赶紧上来搬粮食扛粮食,差不多一千来人快速地在院门处出出进进,院儿堆着的粮食也在减少。

    忽然,就在楚含岫站在粮食堆上,给下边的人把麻袋拉下来,顺便推到他们肩膀上的时候,眼睛望着不远处正准备扛粮食的身影,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

    被他看着的人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来,对着他做了个口型。

    赫连泽。

    他怎么在这儿?!

    楚含岫连着看了他好几眼,但是赫连泽已经扛着一袋粮食走了出去。

    赫连泽身材修长,身高比寻常哥儿要高一截,跟小子差不了多少,大晚上的,他们也没有点火把,旁边的人都没有发现混进来一个哥儿。

    楚含岫边看着他的身影,边拉麻袋,心里那一瞬间的惊讶过去之后,也没有太担心。

    毕竟赫连泽武学天赋高,又练了武,队伍里普通的汉子小子,自保能力还没他高。

    就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了。

    而另一边,混进来的赫连泽稳稳当当地扛着粮食,大步地往外走着,院子外的街道上,停着的马车快速地被粮食堆满,堆满后立即被几个人牵着,小心翼翼地沿着来路返回。

    赫连泽走到一辆堆了两袋粮食的马车前,跟另外几人一样,正准备身体一偏把肩膀上的粮食放到马车上,粮食突然被两只手抓着,从他肩上拿下来,堆在马车上。

    赫连泽扭头看去,眼睛一亮,声音压得低地的:“天阔兄,你怎么也在!?”

    赫连泽跟着侯府众人撤到皇宫后,就忙着安抚自己的阿爹,错过了楚含岫跟侯夫人说的搬运粮食一事儿。

    等他知道的时候,人们已经在宫门处的那块空地上集合了,他便一头扎了进去。

    他父亲大哥都在北城那边跟叛军殊死搏斗,他习过武,自然也不想当个缩头乌龟。

    北城那边他去不了,也不能去拖后腿,但是去搬运粮食,他觉得自己还是能够做的,所以跟着到了这儿。

    只是没想到不仅见到了好兄弟含岫,还见到了阎天阔。

    说着话,他们也没耽误,转身往院儿走去。

    阎天阔道:“你们府上的侍卫去找人,我便来了。”

    阎天阔习武多年,夜里也能看清赫连泽的面貌,“你来没有告诉你阿爹?”

    两人站在粮食堆前,一起矮身,身边负责推粮食的人把粮食袋子推到他们肩上,扛起之后两人一起往外走。

    赫连泽摇摇头,声音更小了:“我阿爹你知道的,要是知道我往这儿跑,非得把我手脚拴住,捆在椅子上不可。”

    两人都是大长腿,几步就到了院外,阎天阔一边偏身将自己的麻袋放下来,一边把他肩上的麻袋用力一抬,就抬到马车上。

    赫连泽俊气的脸对着他,道:“唉阔天兄,我不是跟你说我习武了吗,扛这点粮食没问题的。”

    “你看,”他举起手臂,一边走一边展示自己练剑练出来的一层薄薄的肌肉,“比以前有力了不少。”

    说完,他伸手,抓了抓阎天阔的手臂。

    隔着不算厚的衣裳,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阎天阔手臂的肌肉柔韧滚烫,轮廓比他的打了一圈儿。

    老早以前就挺喜欢阎天阔身形,突发奇想想比一比的赫连泽眨了眨眼睛,刷地把手放下:“你的,也不错。”

    被他捏着的时候努力把手臂肌肉放松,等他手放下了,连着后背肌肉都绷紧几分的阎天阔望着自己喜欢的哥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嗯了一声,夸了赫连泽一句。

    被好哥们儿夸了,赫连泽一双大长腿倒腾得更快,扛起粮食来顶三四个普通百姓。

    一辆辆马车的粮食送进宫,再驾着空马车回来继续装,其他人则扛着一麻袋一麻袋的粮食,一两百个人一队,扛到宫门那儿,再由其他人堆放到宫里专门你放置东西的地方。

    这样快速的搬运下,三万担粮食很快只剩下一半。

    如此又过了一会儿,当他们把粮食搬运到只剩一小半的时候,火光似乎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侯府侍卫首领走过来,对正在进进出出搬运粮食的众人道:“该走了,侯爷那边人数不多,引过去的时间有限,叛军很可能正往这边来,我们要迅速撤回宫里。”

    尽管屋子里还有不少粮食,楚含岫也走了出来,脸上脖颈上都是汗水地道:“嗯,一人最后扛着一袋粮食,赶紧走。”

    “跟大家伙说说,要是路上遇到什么情况,肩上的粮食可以不要,人跑了就行。”

    侍卫首领点头:“楚大夫说得是,我们运去的粮食虽然不算很充足,但也不少,不要因小失大。”

    跑了这么多趟,学过武的人还好,普通的小子和汉子都有些累了,大家伙也怕叛军突然杀过来,一听到要撤,纷纷扛上粮食就走。

    蒙蒙的映照过来的火光下,他们一行人窸窸窣窣的,没有发出多少声音。

    忽然,就在位于队伍尾巴的侍卫首领,楚含岫,阎天阔,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摸过来的赫连泽等人快要离开四方街的时候。

    一个骑着马,穿着铁甲的叛军,带着上百个兵卒从四方街对面的街道走出来。

    他们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人,人的肩上还扛着东西,穿着铁甲的叛军狰狞地笑了一下:“没想到,居然在这儿遇到一窝小老鼠。”

    楚含岫心头咯噔一下,知道事情往他们最不希望见到的方向的发展了。

    定王手底下足足有十万大军,现在还没有全部进城,一是因为这么多人肯定不可能一窝蜂涌进来,二是赫连曜阻击的缘故,别看他们遇到的人不算多,但谁也说不清他们后边能有多少人。

    侍卫首领面色严肃,迅速道:“按照之前的吩咐,化整为零,四散开来!”

    “林东你们过来,跟着我拦住叛军片刻!”

    侍卫首领语速极快地对楚含岫赫连泽道:“泽少爷楚大夫,你们赶紧扔下粮食,往宫门处跑。”

    所谓的化整为零,是他们出发的时候侍卫首领说的,一旦遇到眼前这样的情况,三千人分开跑,但是总体而言都是往东城那边绕,回到宫内。

    而侍卫首领,会带着侯府的那十个侍卫,以及从各府上抽来的侍卫护院,拦住叛军片刻,为逃走的那些人争取一点时间。

    能不能活命,全看各人的造化。

    第130章

    运粮的三千多人,普通的平民百姓占了大半,他们从未受过什么训练,对上这些杀过人,见过血的叛军,别说反抗,能迈开腿跑都是好的。

    能稍微挡挡的,也就是从世家官员家里抽来的那些护院小厮和侍卫。

    但是京都里九成以上的世家贵族都跟着周行撤走了,留下来的少之又少,能抽来的人手也就三四百人。

    被侯府侍卫首领让尽快撤退的楚含岫望着对面的叛军,语速极快地道:“跟那些百姓相比,我习过武,还能挡住一二,张武……”

    楚含岫看着被自己买来,练武小半年,已经脱胎换骨,跟着来搬粮食的张武等人。

    还不等他说话,张武就道:“东家,您在哪儿我们就在哪儿,谁不是一个脑袋两条胳膊两条腿,我们手里的刀砍在他们身上,他们一样会死会疼!”

    他身后,跟他一样也是被楚含岫买来的其他奴仆也扯着嗓子吼,都把别在腰上的大刀拿在手里。

    侯府侍卫首领没少在侯府里见到楚含岫,知道他在侯夫人,侯爷心头的分量,依然不想让他冒险。

    还有府上的泽少爷,也不该在这儿。

    然而对面的叛军可不会给他们磨叽的时间,差不多有千数的人快速地往他们这边冲过来,手里染血的刀刃迫不及待地想要撕开他们的皮肉!

    侍卫首领只得急匆匆地交代一句:“用旁边的屋子遮掩一二,我们人少,不宜跟他们正面冲突,拖延片刻时间全力往后撤!”

    他们才几百人,人数悬殊之下那些世家官员的护院小厮和侍卫有些慌张,脚步凌乱地往旁边的院墙跑去。

    赫连泽,阎天阔,张武他们离楚含岫最近,他们一闪身散在两座院子的院墙中间和后院院墙处。

    楚含岫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些叛军,那柄从侯府带出来的剑已经出鞘。

    剑招,他练过无数次,《天璇御清》的内力功法,他也每日都在修习,从不间断,他甚至还跟张武他们一样,在平安的教导下跟奴仆们实打实地过过招。

    但是他知道,现在他要做的事,跟之前做的完全不一样。

    不远处映过来的火光中,叛军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楚含岫猛地一握剑,在叛军往他们这边冲过来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一横——

    这个叛军的反应速度不可谓不快,一察觉到楚含岫手里的剑挥过去,立即举起手里的刀格挡。

    然而他眼里只有一抹寒光闪过,下一瞬,他双眼圆瞪,颤抖的手摸向脖颈,湿热的触感让他恐惧。

    “砰。”脖颈喷溅出血液的尸体倒在地上。

    楚含岫握剑的手顿了顿,下一刻,顺势挽了个剑花,挑开源源不断涌过来的叛军的两把刀,利落地从他们的空门离刺过去。

    这边挨着东城的边,好歹沾着一点贵气,好些有点家底,还想让家里孩子考取功名的人家都会往这边聚拢,导致这边的宅院比其他地方更密些。

    这恰好给楚含岫他们提供了一点喘息的机会,狭窄的院墙间隔和巷道迫使人数比他们多的叛军也只能在这些小道离跟他们周旋,让他们免于被一来就包围的困境。

    但是楚含岫也看到了地上躺着的他们这边的人。

    “呼……呼……”

    跟楚含岫没怎么分开的赫连泽气息粗重,眼看着一个叛军趁他杀正面的叛军的时候狠狠把刀往他侧腰那儿扎,心下一狠一脚把正面的叛军踹得踉跄几步,手中的剑反手一挥,把这个差点儿偷袭到他的叛军杀死,“含岫,你怎么样,还好吧?!”

    距离他们跟叛军交手已经过去一刻还要多,根骨较好的赫连泽手腕已经隐隐酸疼,他有些担心楚含岫。

    楚含岫迅速扫了眼周围,“没事,首领,阿泽,我们该往后撤了,这边来的人好像越来越多,再不撤就会被更多的叛军剿杀!”

    “对,我也觉得他们的人好像更多了!”赫连泽边杀边退,突然,刚被他们清理过的,倒着十几具尸体的院墙左边传来些许轻微的声音。

    侍卫首领和阎天阔脸色一变:“有箭,快避一避!”

    话音还未落,上百支箭飞过来,他们赶紧躲到院墙的转角处。

    侍卫首领道:“楚大夫说的没错,有更多的叛军涌过来了,我们得赶紧撤!”

    “楚大夫泽少爷,你们先走,我跟兄弟们断后,快!”

    紧急关头,楚含岫不敢耽误,叫上张武他们撒开腿就往后边跑,一边跑一边注意前边的房屋地形,尽量走能遮挡些的地方。

    其他还活着的护院侍卫和小厮也拼了命地跑,他们身后,不仅没少,反而比之前多了两倍不止的叛军正追赶而来。

    忽然,就在他们往后跑了一百来步的时候,身后传来的马蹄声让跑在中间的楚含岫心头一紧,赶紧出声提醒:“往窄巷子里跑,他们的骑兵追来了!”

    普通习武之人根本跑不过马的四条腿,要不了多少时间,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会被身后的骑兵追上,往狭窄的巷子跑,至少能拦住马。

    然而队伍最后边的人率先跟追上来的叛军遭遇上了!

    兵器交击的声音,惨叫声,马蹄声,突然之间乱成一团。

    楚含岫回过头,就看到那些被抽来的权贵官员家里的侍卫护院被冲散了大半,才一照面,就损伤了不少。

    叛军骑在马上本就占据了很大了优势,速度快,刀刃在速度的惯性下难以抵挡。

    能撑住的,也就只有侯府侍卫首领和他手底下的那十个侍卫。

    可那么多的叛军,他们也撑不了多久。

    楚含岫迅速往周边扫了一眼,当看到旁边竟然有一家卖麻绳的铺子,脑袋里迅速闪过许多东西,对平安张武,还有一起撤退的护院侍卫道,“去那边拿绳子来,无论如何都要先绊住几匹马,不然我们难以脱身!”

    天已经完全黑了,虽然有火光映照着,但视线也不如白日,那些叛军能看到他们有所动作,更清晰的却看不到。

    跟着平安张武他们把几大卷绳子拉开,还截了数根挽在手里,楚含岫大声道,“快,给后边的人缓口气!”

    说着,他用力将手里的绳子向着离他们只有三四丈远的马腿投掷过去。

    这时这些绳子的真面貌才露出来,除了他们手里拿着的一端,投掷过去的那一端绑着随手拿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增加重量,投掷力度和角度合适的话,可以缠绕住马腿。

    楚含岫瞅准的就是侍卫首领前边的一匹马,绑了一块磨刀石的绳子一脱手,飞过去缠住了最前边的一条马腿,站在他身边的人赶紧过来帮着狠狠拽住。

    来去自如的马发出愤怒的嘶吼,顺畅的跑动也被影响到了。

    侍卫首领没有一刻的迟疑,手中的刀刷地砍断那只凝滞的马腿,趁着马背上的叛军跌下来的时候一刀毙命。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解决面前的骑兵。

    但是叛军的骑兵可不少,后边围上来的不骑马的叛军更多,楚含岫用这个法子,只是想减轻一些压力,他对着侍卫首领等人道:“快退,这边!”

    边说,他们这边也不停,手里的绳子不停地扔过去,就算不能拴住马腿,也能制造一点阻碍。

    已经负了两处伤的侍卫首领又杀了几个叛军,嘴里带着血腥气,带着剩下的人往楚含岫他们那边跑。

    跑到楚含岫他们刚才站的地方,侍卫首领才发现楚含岫他们撤退的地方居然还用绳子绕着墙,柱子,做了简单的绊马的设置。

    楚大夫的急智,实在高于一般人,侍卫首领气喘着想,脚步没有丝毫停歇,跟在楚含岫他们身后往皇宫跑。

    突然,就在他们快接近东城边缘的时候,西城那边传来几声震天的巨响。

    楚含岫往那边看了一眼,心头明白肯定是赫连曜和那边的叛军弄出来的动静。

    那么多叛军入城,大部分都被赫连曜带着人引到西城去了,要不然,他们想来这边搬粮食,简直是痴人说梦。

    就是不知道这几声火炮的声音,意味着什么……

    身后的叛军追得很紧,他们剩下的两百多人不能按照最近的直路走,怕遇上其他已经进来的叛军,届时被前后夹击,插翅难飞。

    他们撤退的路线是之前搬粮食的那条路,从北城和东城后边绕一个半圈。

    眼看着再有二十分钟他们就能跑进宫门了,忽然,他们前边窜出十几个踉跄的人影,而下一秒,这些人被全部砍杀。

    楚含岫等人的步子狠狠一顿,望着忽然出现在前边的一小股叛军,从脚底凉到了头顶。

    追在他们身后,离他们不足百米的叛军也看到了自己的人,那股被人遛在屁股后头的恶气终于全部爆发出来,高声道:“拦住他们!”

    要拉近不足百米的距离需要多久?

    楚含岫现在就能告诉所有人,眨眼之间!

    追着没来得及撤退的百姓砍杀的叛军看到了楚含岫他们,死死地堵住了他们前边的路,后边的追兵也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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