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遮住了漫天繁星,暴雨是哀婉它们失踪的哭泣。
房间里的暖气开得低,有些凉,商旻深闭着眼睛,不断凑向钟臻,在黑暗里和他碰了碰鼻尖。
钟臻抬起下巴,去寻他的唇,还未触及,商旻深就说话了。
“我没有规定时限,不想把你当成一个外星人,你只是我的丈夫而已。”
钟臻缩回去,像棵含羞草慢慢合拢,他想不通自己为何情怯,“嗯。”
“你看过婚前协议了吗?”商旻深问。
“没有。”
“你应该在装冰箱的师傅走了之后就马上拿出协议来看的,这样你就不用难过一整天了。”
“我没有难过,我只是,有点不敢相信。”钟臻慢慢地说。
“不敢相信什么,婚姻时效,还是我?”
“不敢相信你会把我当成平等的另一半,”钟臻说,“我本来就没想去看,你可以在你觉得适合的时候同我离婚,哪怕培训老师没有这么说,我也是认可的。婚姻不该是束缚,婚姻应该把我们引向更自由的地方。”
“你好傻啊。”商旻深又蹭了蹭他的鼻尖,似乎停顿了一阵。
他还是没等到钟臻自然而然的亲吻,但也总算把话说开了,他哭过一通也累了,心满意足地抱着钟臻的胳膊安睡。
钟臻从来不会说谎,他确实不敢相信商旻深会这样温柔的对待他,给予他信任与尊重。
商旻深真的很好,长相出众,人也有责任有担当。
见他可怜,所以想尽办法帮他,还用婚姻为他筑起防御的城墙,给予他能够继续在地球生活的安全感。
总之,商旻深真的很好很好。
钟臻想,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能够回到卡俄斯星,商旻深愿意来看他的话,那他就会提前为他规划一条旅行路线,把自己的家人叫出来,一起欢迎他。
不知道商旻深会不会游泳,卡俄斯星上覆盖着大面积的海洋,一小部分陆地;他们白天在陆地上跳舞,夜晚在暖洋里安眠。
月亮升起的时候,他会托着商旻深,一起躺在海面上看星星。
卡俄斯星上用肉眼就能看到很美的星空,星星都特别大,也很耀眼。星光和月光洒在海面上,那是他们星球上的诗。
“钟臻……”商旻深突然开始梦呓。
嘴巴动了动,吧唧吧唧的,后来含住了钟臻睡衣的前襟。
钟臻香香的。
.
第二天,钟臻也提前收了假,打车送商旻深去联盟大楼。
商旻深腿上的伤口割得挺深的,钟臻希望他能得到更妥善的治疗;
再加上他从太空回来之后还没来得及体检,近几百年间太阳的体积不断扩大,太空辐射更加严重,每个出征回来的战士都得接受一套严密的检查,及时解决隐患。
他们在联盟大楼对面的咖啡店门口告别,钟臻又抱了商旻深。
这次他抱得很用力,松手的时候,制服的领子都翘起来了,商旻深笑着帮他窝回去。
“如果你以后都不穿制服上班了,那他们是不是就没办法确定你有没有来啊?”
商旻深在拿透明体打趣。
“不行,根据联盟警局的强制规定,我出现在公众场合时一定要穿戴整齐;因为我走路没有声音,联盟就帮我定制了工鞋,鞋底很重,方便其他人听到我的脚步声。”
“这么严格?”商旻深歪了歪头,“联盟警局还管这些?”
“就是出于安全考虑嘛。”钟臻解释。
商旻深一知半解地点点头,“晚上一起回家吧。”
钟臻答应了,跟商旻深道别,商旻深约了人在这里见面的。
钟臻的制服混在过马路的大军里,那群人里有地球人,也有外星人,黄皮肤,白皮肤,蓝皮肤,红皮肤,高矮胖瘦,各种形态,商旻深还是只能看到钟臻。
他就这么看了一会儿钟臻的背影,忽然生出一种“钟臻好孤独啊”的感觉。
“还看呢?别看了!”
身后响起一道声音,打断了商旻深的思路。
商旻深转过头,轻轻笑了一下,“来啦?”
“那会儿听说你结婚,本来还想跟你求证呢,看来不用了呗?”陈无惧笑着说。
陈无惧是联盟军下设医务部的军医,也是和商旻深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他们俩都是s级alpha,能力卓绝,13岁的时候一起考进了军校。
不过陈无惧本性随和,最讨厌打打杀杀,受了两年训之后,就转去了军校学医。他在这方面很有天赋,有很努力,连跳好几级,今年已经是他在联盟军大楼的医务处实习的第三年了。
“待会儿还要给你做检查呢,有啥事不能到时候再说啊,这么想我啊?”
他们坐在咖啡厅的一角,周围没什么人,陈无惧喝着热拿铁还不往揶揄他。
商旻深不搭茬,直奔主题:“我让你带着电脑,你带了吗?”
“带了啊,你要干嘛啊?”
收敛笑意,陈无惧也变得认真起来,从书包里取出电脑。
“你认识钟臻吗,就是我的丈夫……”商旻深说,“我总觉得他在地球上过得比我想象的还要辛苦,但不知道能怎么帮他。”
“钟臻……那个透明体外星人?”陈无惧恍然大悟,“难怪我刚刚顺着你的视线看,也没看出来你在看谁。”
“你认识他啊?很熟悉吗?”
“还行吧,”陈无惧回忆,“我刚开始工作的时候,钟臻也刚转岗到后勤部。最开始的那一两个月,他总是受伤,嗑着碰着都是家常便饭,有时候伤口很深,需要缝上几针;还有过内伤,脏器出血,食物中毒之类的。”
他将电脑放在腿上,熟练地登录后台账号,调出了钟臻的就诊信息。
商旻深快速扫了扫,钟臻在三年前几乎每天都要往医务室跑,大小伤不断;结果第三个月的某天开始,他的就诊记录就明显少了许多,一年都去不了两三次,但每次就诊,伤势都特别严重。
“他到底在做什么工作啊?我参军这么多年,加起来的记录都没有他一个月的多。”商旻深看着,逐渐眉头紧蹙。
陈无惧耸耸肩,“我只知道他在后勤部,偶尔来医务室帮忙浇浇花,给盆栽松松土啥的,具体不知道。”
“不过他的生活可能确实很辛苦。那会儿我刚开始实习,钟臻老是来,我就把这个情况跟我的上级反应了。后来他们好像抓住了两个往钟臻的饭里倒药的地球人职员,狠狠批评了一顿,但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那两个人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惩罚。”
商旻深哼了一声,“上行下效,他们的态度松弛,怎么能指望底下的人就此停手?”
“是啊,可能因为钟臻的特殊体质吧,他的自愈能力非常强,像这样投毒之类事件,放到别人身上怎么着也得搭上半条小命。但钟臻只要不到两小时就恢复如初,血液里检测不到一点毒液,全都被身体自动代谢掉了。”
商旻深常年在部队待着,对发生在总部大楼里的事情一无所知。他更无法想象,在这座气派的、庄严的大楼里面,竟然存在着这么多的黑暗和腐朽。
“你知道都是谁在欺负钟臻吗?”商旻深的声音颤抖,手也忍不住抖动。
陈无惧爱莫能助,“不知道。我只能说,这个数量可能比你想的要多一点。”
“钟臻最早也是作为联盟军受训的,后来突然被转到了总部后勤,其实就已经在向外界传递着一些信号了。”
商旻深想不通,“为什么啊,他的个头很高,身材也不错,还是透明体。这些特质已经在实际作战中占尽优势了。”
“你的预约时间快到了,”陈无惧看着手表,“我们得走了。反正你都回来了,这些问题就留给你自己慢慢去挖掘呗。”
“再说了,钟臻都是你老公了,你要是实在好奇,你可以问问他,看他告不告诉你。”
直接问吗,要怎么问呢?
商旻深是地球人,又是联盟首领的儿子,享受着这个星球最精尖的资源与万众爱戴。
他一个什么都有了的人,去问一个两手空空的外来人,“来来,你跟我说说,我们都是怎么对你不好的?”
钟臻不可能对他袒露心扉。
他也问不出口。
.
一套检查下来,大半天就没了。
临走,商旻深又想到早上钟臻的叮嘱,让他一定要找医生看看腿上的伤口。
尽管无奈,商旻深还是又翻回去,撩起裤管让陈无惧看。
陈无惧将纱布摘下来,“豁”了一声,问他:“怎么伤的啊?”
商旻深就把受伤过程大概跟他说了一下,陈无惧笑得肩膀不停抖,“情伤,你这是。”
“滚滚滚!”商旻深打发陈无惧赶快给处理一下,再给他开点药,他也好跟钟臻交差。
陈无惧正给他上药呢,从外面跑进来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小外星人。
他穿着联盟生物研究处的实验服,胸前的纽扣扣错了扣眼,看起来七扭八歪的。小外星人有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眼睛占了整张脸的二分之一,下面是小小的鼻子和小小的嘴巴。
他的个子虽然矮,但也像个小旋风一样,一下子扑到了陈无惧的身上,“你不能对别人笑!不能不能,你要跟我结婚的!”
放下镊子,陈无惧从容地将小外星人推远了,“灯笼别闹,我正给人包扎呢。”
那个被叫做“灯笼”的小外星人这才转过头,瞪着两个灯泡一样大的眼睛,瞅着商旻深。
“你别打我的陈医生的主意。”
商旻深下巴一昂,“我结婚了哈。”
“嗯?”灯笼皱着眉,看了他一阵,“哦,你和透明体结婚了?”
“你怎么知道?”
“我啊,我有预言未来的能力;你知道吗,未来的地球将会是整个星际最安全的星球,所以我们根本不用急着准备什么星球迁徙,购买船票什么的,就安安生生地待在地球就好了!”
商旻深歪了下嘴角,和陈无惧交换了一个眼神。
陈无惧的眼神里是豁达和无奈,简而言之,就是想劝他,别跟傻子较劲。
“好吧,”商旻深点点头,“那我马上提议,取消外星移民计划。”
“对嘛,你看,整个联盟还是有个懂事的人。”
灯笼满意道,倏而一激灵,着急往外跑,“有人要给臻臻喝毒药,我得去提醒他!”
“啊?”商旻深不得不敏感,“这个‘臻臻’是说钟臻吗?”
陈无惧摇摇头,“别管了,他总是这样。他给实验室里的每个物品都取了名字,试管叫元芳,操作台叫帕瓦罗蒂。臻臻可能是什么试剂之类的东西吧?”
“是这样吗?”商旻深不大相信。
不过,那个“灯笼”看起来确实不大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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