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柏延表面淡定得一批,内心却生出一丝懊悔。


    相同的姓氏,熟悉的面孔。


    他早该猜到的——


    陆教练口中的“孙子”,就是陆意洲。


    这人在小说中是和他咖位相当的炮灰配角,年少遭遇校园霸凌时意外被柏庭救下,因此将他奉作明月,敬仰不已。


    简称,主角受毒唯。


    他与原身的冲突,无非是原身一直极力模仿主角受,妄图鱼目混珠,明里暗里处处和他心中的白月光较劲。


    总之两人见面必吵,针锋相对了十数年。


    气氛胶着之际,陆润霖端着一叠切好的瓜果姗姗来迟。刚欲发作的陆意洲硬生生憋回满腔怒火,勉强扯出一抹笑:“爷爷今天有客人?”


    “小柏,”陆润霖将果盘置于茶几中央,拍拍柏延肩膀,“这是我孙子陆意洲,目前就读燕大体育部。”


    他端来一盒纸巾,不悦道:“出这么多汗也不擦,想着凉吗?”


    “你这臭小子昨晚才给我发消息,说今天要打比赛,没空。现在怎么又有空来看老爷子我了?”


    陆意洲“嗯啊”敷衍几声,抽出两张纸巾胡乱擦拭着脖颈:“比赛时间挪到下周了,怕你无聊,想着陪你杀几盘棋。”


    陆润霖不改神色,语气却暗暗夹杂着几分骄傲,他对柏延说道:“你瞧,还算有点良心。”


    柏延和男生四目相对,须臾,陆意洲鼻腔发出一声冷哼,别过头错开视线。


    这算是他们无数次交锋中,相当友好的开场。


    陆老先生对他们恶劣的关系暂不知情,碍于他在场,陆意洲怎么也不会驳了他的面子。


    柏延恶趣味地想。


    他上下扫视着陆意洲,面前这人嘴唇几近抿出一条冷利的直线,从头到脚都在无声地宣告着一件事。


    他非常厌恶柏延。


    可柏延偏偏伸出手,主动道:“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柏延。”


    “柏树的柏,绵延不绝的延。”


    如他所料,一只干燥温热的手紧紧扣住了他的手心,陆意洲宛如机器人,麻木僵硬地把头转了回来,不情不愿地答道:“你好。”


    手掌一触即分。


    柏延被陆润霖招呼着落座,他不想拂了老人好意,十分给面子地吃掉了好几块瓜果。


    坐在右手边的陆意洲就没这么怡然了,修长的手指骨节被他掰得“咔嚓”作响。他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每隔几分钟换一个姿势,如坐针毡的模样让柏延费了好大力气才憋住笑意。


    和陆润霖加上微信好友,并交换了电话号码后,柏延善心大发地以“有急事处理”的缘由向陆润霖告辞。


    “小柏,明天上午时间充裕吗?”


    柏延被陆润霖一路送到门口,他示意陆润霖不必再往前,遗憾道:“明天十点左右我得办一件事。”


    他提出折衷建议:“不如改到后天上午?正好是周末,我全天都有空。”


    “那我们说定了。”


    陆润霖点点头,道:“后天上午十点,老爷子就等着你按门铃了!”


    告别陆老,柏延在口袋中摸出一枚挂着毛绒配件的钥匙。


    他小指头勾着挂件圈,穿过翠湖天地中心的桂树林,停在一栋联排别墅门前。


    柏延将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转,空旷简约的客厅映入眼帘,他按照原身的记忆换上家居服和拖鞋。


    陪陆润霖闲聊许久,柏延不禁有些口渴,他拉开冰箱柜门,被里面空无一物的惨状惊得半天没反应过来。


    行,矿泉水没有,水壶总有吧?


    柏延将橱柜翻了个底朝天,面对与冰箱一致的情景,他得出一个结论。


    或许、可能、大概,原主的生活自理能力,约等于零。


    无奈之下,柏延只得在蓝团专送上购买了一箱矿泉水,顺便把他的晚饭一块点了。


    等候配送的功夫,柏延上楼找到了笔记本电脑,坐在书房里敲下了第一行字:


    离婚协议书。


    原著剧情中,柏庭与尹随山爆发了一场空前的争吵,二人误会加深时,原身“柏延”趁虚而入,假意将柏庭哄去了国外,然后借机和尹随山商业联姻成为夫妻。


    在未来,原身将利用“尹随山合法配偶”的身份,离间主角攻受的感情,作尽一切能作的妖后,他的亲哥哥柏庭对他彻底失望,把他交由尹随山全权处置。


    想到这里,柏延打字的速度不自觉加快许多。


    第二日清晨。


    柏延准时被闹钟吵醒,他安心摸着枕边打印好的离婚协议,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


    用过早饭,柏延打车到了尹随山公司楼下,顶着一身休闲装束随一众西装革履的精英进入大厦内部。


    柏延轻车熟路地找到前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了,前台早已见怪不怪。


    “我有事找尹随山。”


    前台露出一抹职业微笑,说道:“好的柏先生,请您稍等。”


    她拨通电话,经过几轮转接,前台复述了一遍柏延的话,稍后,她挂断电话,继续微笑道:“不好意思柏先生,尹总公务繁忙,不方便见您。”


    柏延弯曲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质地光滑的台沿。


    “劳烦你再帮我转述一句话。”


    柏延道:“到底是公务重要,还是他和我哥的终身大事重要?”


    前台重新拨响电话,原封不动地将这句话传达给了电话那头的人。


    “柏先生。”


    前台为他引路:“您这边请。”


    尹随山的办公室在三十八楼,他喜好僻静,整层楼尽归他一人所有。


    到达指定楼层,柏延攥住文件夹一角,独自走出电梯。


    巨大的落地窗前,一个身着深蓝色西装的男人背向他负手而立,柏延看着他挺括的背影,开口道:“尹随山,我只耽误你五分钟。”


    “你耽误的时间还嫌不够多吗?”


    尹随山冷笑一声,道:“柏延,看在你哥哥的份上,废话少说。”


    “你能不能转过来说话?”


    柏延取出文件夹中的纸质协议,无语道:“至少表示一下尊重。”


    他这辈子最烦装逼的人。


    尹随山身形一动,柏延低头找了支钢笔,利落地在乙方一栏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吹干笔墨,将笔和协议往前一推:“该你了。”


    “这是什么?”


    “离婚协议书。”


    尹随山一边阅读协议细则,一边道:“柏延,我劝你不要玩一些毫无必要的把戏。华刻有顶尖的法务团队,你……”


    “等等。”


    他眼底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惊讶:“这真的是离婚协议书?”


    “对啊,”柏延拖出桌下的办公椅,脚尖蹬地,旋转了一百八十度,“我没必要骗你。这份协议清清楚楚地写了,我们是和平离婚,我净身出户……”


    柏延还没说完,尹随山便拿起桌上的签字笔,没有半分犹豫地补全了自己的落款。


    柏延:“……”


    不错,挺干脆。


    他将协议小心翼翼地收回文件夹中,准备起身时,身后的玻璃门被一人猛地撞开。


    昨天才见过面的炮灰同僚陆意洲狠狠拍向桌面,怒声道:“尹随山,你究竟对柏庭做了什么?”


    柏延莫名其妙地瞟了眼这位炸毛人士。


    既然进入尹随山办公室需要得到批准,那陆意洲又是如何通过层层阻碍,成功闯进来的呢?


    他难以理解。


    “与你无关。”尹随山道。


    “噢,看来你对柏庭的近况一无所知。”


    陆意洲冷冷回击:“你口口声声说柏庭是你的命、你的全部,却连他左手骨折都不知道。尹随山,你的爱不过如此!”


    “小庭受伤了?”


    “我哥受伤了?”


    柏延的反应比尹随山大得多。


    主角相当于一栋楼房的框架,假如他们有生命危险,小说世界也将不复存在。


    他颤抖着打开微信。


    没有新消息?


    柏延点进柏庭的朋友圈,最新一条发布于一小时前。


    配图里柏庭的左手缠着厚厚一圈纱布,配文:


    “屋漏偏逢连夜雨,万幸没有骨折。”


    柏延对着手机屏幕沉默三秒,问道:“恕我眼拙,这句话哪里说明了他左手骨折?”


    尹随山则说得更直接:“陆意洲,我友情建议你闲暇时候多读读书。”


    “免得脑子长期缺乏运转,坏掉了。”


    虽然但是。


    柏延在心底给尹随山点了个赞。


    骂得好。


    “尹先生,我们的事就到这里了,”柏延将他和柏庭的聊天记录多选合并,一道转发到了尹随山手机上,“我哥昨天到达里希,预计要呆半月左右,你自己掌握时机。”


    “我先走了,不谢。”


    尹随山的“华刻集团”员工福利待遇很好,一楼咖啡馆、奶茶店一应俱全。


    他选了一家材料新鲜的果茶店,要了两杯青提茉莉,一杯少冰一杯正常冰。


    柏延提着奶茶袋坐在靠窗的位置,半晌,他身旁的柔软椅面轻微下陷,柏延将正常冰的果茶转手塞进了那人怀里。


    “喝吧,我请你的。”


    陆意洲一反常态地没有拒绝。


    “那份协议,是你亲手拟的?”


    柏延眼睫颤动:“不然?”


    “你之前喜欢尹随山喜欢得死去活来,我不信你能临时改性。”


    柏延存心想逗他玩,道:“看不出来,你挺关注我的。”


    “换个角度想想,连你都能心平气和地和我面对面说话了,我为什么不能放弃尹随山,去做我想做的事?”


    陆意洲气急败坏地吸了口果粒:“谁关注你了,少在这血口喷人!”


    幼稚。


    柏延起身拍了拍发皱的衣角,道:“你自己玩吧,我不奉陪了。”


    临走前,他不忘给陆意洲找点不痛快。


    “对了,尹随山说得没错。”


    “你是该多读点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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