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龙族聚居地
出席人：夕音、露莉娅、柏骨、裴佩、西里尔、眠兔族幼崽一位。
会议主题：这幼崽怎么和皇女殿下长得有点像
桌案上摆放着新鲜的水果, 脆桃和葡萄堆叠在一起，桑葚滚落在宽大的叶片上，色彩缤纷又和谐。
夕音坐在主座, 迟疑地打量着正在啃桃子的小男孩：“好像是有点像。”
“对吧对吧。”裴佩挤过来，用糖果引诱了一下, 小男孩抬起头, 目光随着糖果打转。
多方位展示下, 大家都看清了他的脸。
确实和夕音有点像，尤其是眼睛。
裴佩啧啧称奇：“听到树枝断裂的动静, 我就找了个借口回去看小骨头, 结果在树下发现了这孩子。看到脸的那一刻我就震惊了, 连诺亚带球跑的剧本都想好了, 但仔细一想, 我们家小音好像也不是什么渣女海王，干脆就偷偷溜过来找你了。”
其实过程比她描述得还要坎坷一点。
眠兔族的天赋力量似乎和幻境有关, 她和柏骨准备偷偷离开的时候, 日光精灵怎么都不肯放人, 围着她们载歌载舞, 本来还以为是什么特殊的欢迎仪式，结果精灵们拔起地上的草叶就往她们头上扔，说什么这是生命泉水的祝福。
好家伙，这哪当得起，生命泉水是孕育精灵的地方，会泼水祝福的场合, 好像只有精灵们缔结伴侣契约, 或者是精灵走到生命尽头、即将归于泉水的时候。
她当时还试图推拒一下，但仔细一想, 精灵拔的是草叶，好像和生命泉水没什么关联。
裴佩这才意识到不对劲，赶紧让柏骨丢群体净化术，但她一回头，发现柏骨也加入进去了。
她那一向社恐的好友，一反常态地和精灵们挤在一起，甚至还叫嚷着要给她选一捧最清澈的泉水，然后撒丫子就跑，直接冲到背阴的树底，拔起来几朵色彩鲜艳的毒蘑菇，准备往她头上泼。
本体是魅魔，对精神类天赋有抵抗的裴佩：……
她只好远程摇恶魔，让自己的梦魇姐姐过来控场，暂时让这些精灵昏睡过去。
然后，她扛起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眠兔族幼崽，扯着异常活泼的柏骨，来这里找场外援助。
柏骨刚吃完一朵有解控效果的金色玫瑰，此刻正缩在角落里自闭——即便已经清除了负面效果，但她还是清晰地记得自己刚才做过什么事。
不仅仅是对佩佩做下的那些。
她来的路上还大声挑衅了好几位龙族，甚至还嘲笑了阿维德的学历。
大概是太想当蘑菇了，她爬山的时候用的是阴暗爬行，佩佩让小音下来接她，两个人一起出手，都没能拦住她发癫。
好想消亡。
但眼前还有一个大问题需要解决。
已然遭遇社会性死亡的精灵裹紧斗篷，小声道：“诺亚递交休学申请的时候，我和他碰过面，感觉还…挺正常的。”
精灵诞生于生命泉水中，是最为追求“纯洁”的幻想种，在一些方面有着近乎敏锐的感知。
裴佩转头看她：“没有亲密接触的痕迹？”
魅魔的发言太过大胆，柏骨低头，结结巴巴道：“是、是的，诺亚应该也不需要和谁亲、亲密接触，眠兔是可以自体繁殖的。”
西里尔把剥好的葡萄放在叶片上，推到夕音手边。
他用帕子擦拭了一下手指，看向小男孩的目光中带着微妙的审视之意：“这么说的话，这孩子和姐姐没什么关系吧。”
“不不不，怎么能叫没关系呢。”裴佩连连摆手，“在我们恶魔族，孩子跟谁长得像，那谁就是孩子的家长，是要负责的。”
“就比如我，魅魔，但被梦魇姐姐养大，因为我和她长得像。”
众人纷纷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魅魔和梦魇都不是一个物种了吧。
夕音没参与对话。
直到裴佩伸手在她面前晃晃，她才回神，把目光转向柏骨：“这孩子似乎是幻想种，我没有感应到人类的气息。”
柏骨微微点头：“眠兔族比较特殊，如果选择以自体繁殖的方式延续后代，即便是混血，也可以孕育出纯粹的幻想种。”
露莉娅举起手：“诺亚学长不是上个学年才休学吗？那为什么孩子这么大。”
“对哦。”裴佩突然发现了盲点，她摸摸下巴，大胆推测道，“难不成和精灵族一样，才出生就是幼年体形态？”
柏骨：“我也不太清楚…应该差不多吧。”
“好怪。”露莉娅小声和03吐槽，“男生子、自体繁殖、返祖、天才宝宝，要素过多，要素过多。”
03深有同感：“夕音也挺冤的，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和她长得很像的小孩，别的不说，不知道内情的人看见了，肯定会误会。”
夕音往露莉娅这边看了一眼。
露莉娅迅速坐直，凑过来和夕音阴谋论：“他的家长呢？柏骨学姐平时存在感很低，之前也没回过虚空域，这小孩直接过去碰瓷，肯定有诈。”
说不准是那个诺亚打算挟子上位，狡诈！
西里尔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他很赞同露莉娅的想法，但还要维持人设，只能从另一个角度切入：“说不定是迷路了，他的家长应该很担心。姐姐，我们委托那位少族长，把这孩子送回眠兔族的领地吧。”
让更熟悉环境的少族长送，有理有据；
支开阿维德的同时，避免那个眠兔族的和姐姐碰面，一箭双雕。
夕音没有回答，伸手，摸摸眠兔幼崽的头发：“你叫什么名字？”
“可以叫我小一，具体的名字我还没有想好。”男孩安静地仰起头，兔耳微微颤动着，眼眸如同澄澈的紫水晶，“诺亚说，曾经有人告诉过他，名字是羁绊也是枷锁，应当由自己来决定。”
裴佩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挪到柏骨身边，两人同时看向夕音。
“啧啧啧，芳心纵火犯哦。”
“是小音说出来的话啊。”
夕音：？
话是我说的没错，但你们俩的眼神又是怎么回事。
皇女殿下很不解，最终，她决定无视两位好友莫名的调侃，继续和小一对话：“诺亚人呢？”
以她对诺亚的了解，对方应该不会把小孩子放着不管才是。
来这里的途中，裴佩要扛着一个小孩、顺带再拉着一个社牛状态的柏骨，速度被严重拖慢，在这样的前提下，作为监护人的诺亚没有及时反应、追着痕迹过来，就显得格外蹊跷了。
小一摇头：“不清楚。”
似乎是觉得这样的回答太过简洁，男孩思索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缓慢地讲述起来。
“最近，领地上多出来很多老鼠，吃掉了粮仓里储存的果干和坚果。诺亚很生气，决定去集市上买几条蛇，专门吃老鼠的那种。”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早晨，诺亚站在粮仓门口，神色阴沉且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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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一早就习惯了监护人阴晴不定的性格，和往常一样，扯住他的衣摆，摇一摇。
诺亚蹲下来，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趋于平和。
他们的早饭很简单，培根煎蛋搭配蔬菜沙拉，小一需要长高，所以再喝一杯加了菠菜的牛奶。
吃完之后，诺亚简单收拾了一下，抱着小一出门。
最近的老鼠太猖狂了，把他预定寄给殿下的礼物都咬坏了——诺亚这样说着，停在了某个卖药酒的摊位上，询问老板有没有饲养专门吃老鼠的蛇。
裴佩没忍住，吐槽道：“为什么不去养只猫啊，用蛇来抓老鼠，他也不嫌瘆得慌，冷不丁从草丛里窜出来一条蛇，效果可比突然冒出来一只老鼠可怕多了。”
她边说边摇头：“别说，蛇还挺符合他的气质，在我们恶魔族，蛇是嫉妒的化身。”
柏骨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西里尔的脸色，借着斗篷的掩护，偷偷用胳膊肘推推好友。
这位最小的王室成员也是蛇来着。
裴佩这才反应过来，尬笑一声，开始吹口哨。
夕音捻起一枚葡萄，递到西里尔嘴边，非常讲义气地打了个岔。
西里尔其实没有生气，但好处都送到嘴边了，不要才是傻子。
葡萄是剥好的，捻起它的时候，指尖不免沾上一点晶莹的汁水，夕音能感觉到西里尔在舔她的手指，她的指腹传来一点濡湿的触感，小蛇的舌头是分叉的，顶端轻轻勾了一下她的手指，带来一阵奇怪的触感。
她垂下眼，和西里尔对视。
琥珀色的眼眸亮晶晶的，面颊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神情依旧很乖巧。
西里尔：“姐姐？”
他的语气有些疑惑。
“没什么。”夕音转头，示意小一继续。
小一：“老板挑了几条用老鼠喂大的蛇，放到了诺亚的藤篓里，我有点害怕，诺亚发现了，把我放下来，牵着我走。”
藤篓是用藤蔓编成的，手臂粗细的蛇被倒进去，细长的尾巴从孔隙里探出来，拂过他的手背。
蛇尾巴是冰凉的，黏液裹在粗砺的鳞片上，触感很奇怪。
小一僵住了，没敢动，然后他听见诺亚叹了一口气，弯腰，把他放下来。
他的监护人没有责怪他胆小，而是自语一句兔子怕蛇好像也算天性，紧跟着，他的手就被抓住了，诺亚牵着他，穿过喧闹的市集，踏上归程。
“回家的时候，突然起雾了。”
讲到这里，小一放下啃到一半的桃子，神情变得茫然起来：“雾越来越大，诺亚把藤篓收到空间纽里，抱着我往前走。他身上很暖和，我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醒来的时候，我睡在领地边缘，诺亚不见了。”
他是被领地里养的兔子叫醒的，醒过来的时候，兔子靠在他的手边，慢悠悠啃着地上的草叶。
小一从地上爬起来，环顾四周，没看见诺亚。
领地里空空荡荡的，他几乎把地皮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失踪的监护人。
“听起来像是神隐导致的失踪。”裴佩挠头，戳开光脑，扫了眼好友列表，果不其然，诺亚的账号处于离线状态。
夕音：“我之前处理过虚空域的文书，根据文书记载，在神隐事件中失踪的人员并没有遭遇危险，一段时间后，还会给族人和朋友发消息报平安。”
小一摇头：“我没有收到诺亚的消息，在领地里等了两天，诺亚都没有回来。”
“我很担心。从北边飞来的云雀说，住在森林里的女巫会用茶叶渣来占卜，我就打算去碰碰运气。”
“女巫？”夕音迟疑了一下，“是说小骨头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一点头：“云雀说，女巫不喜欢阳光，会用蝎草把指甲染成黑色，喜欢一个人待在阴暗的角落里、偶尔也会站在高高的地方。”
柏骨莫名躺枪。
裴佩笑得格外猖狂：“这么一说，小骨头还挺像女巫，噗，不对，条件全部符合，简直就是女巫本巫。”
她总算反应过来了：“难怪你要对那些精灵使用天赋，感情是在保护小骨头啊。”
这么想吧，眠兔幼崽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可以占卜的女巫小姐，结果发现人家待在日光精灵的领地里，疑似被欺负，一个人瑟瑟发抖地缩在柏树上——为了清扫出一个适合谈话的场合，又或者是为了给女巫小姐留下一个好印象、让占卜能够顺利开展，眠兔幼崽灵机一动，决定对精灵族下手。
很完美的计划，但可惜的是，女巫不是真的女巫，而是一只社恐的精灵。
怪不得她把人扛起来的时候，对方都没有抵抗，估计也被当时的场面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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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一看上去很愧疚，他抿唇，老老实实地弯腰道歉：“对不起。我之前没有用过天赋力量，不知道会造成那么严重的后果。”
柏骨慌忙避开：“没、没关系的。不过，你可能误会了，我不是女巫，是精灵。”
看到小一眼睛里的失落，她犹豫片刻，慢吞吞道：“诺亚是我们的朋友，虽然不会占卜，但我们都会帮忙的。”
说完，她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夕音。
夕音点头：“嗯，我们这段时间都会停留在虚空域。”
她目测了一下幼崽的身高，给好友们递了个眼神，得到回应后，又道：“虽说你是幻想种，但毕竟年纪还小，让你独自生活的话，我们也不太放心，要不要挑选一下临时监护人？”
裴佩：“暗峡的环境不太适合恶魔族以外的幻想种生存，我和小骨头搭个伴，不管选她还是选我，都住精灵族的领地。”
她揽住好友的肩膀，笑嘻嘻道：“捆绑包，不拆出。”
露莉娅：“呃，我和音音好像也没办法拆出，目前都借住在龙族的地盘，就是位置不太一样，我住在山腰，音音住在山顶。”
她突然意识到不妥之处：“不对，我是和珑长老一起住的，没办法提供住所。”
她去自己借住的地方收拾东西的时候，那位珑长老正在吃烤肉，还分了她一串。
如果她的味觉没有出错，那应该是烤兔肉。
更旁边还摆着一个正在腌制的兔头，大概是准备做麻辣兔头。
虽然不知道是她正好撞到了兔子大丰收，还是说珑长老本来就很喜欢吃兔子…但算了吧，给小孩子造成心理阴影就不好了。
夕音总结了一下：“那就只剩下两个选择了，住在精灵族领地，或者说住在我这里。去精灵族那边，裴佩和柏骨会照顾你，住在我这里，我、露露，还有西里尔，会一起照顾你。”
“我可以和您一起住吗？”小一问。
他的目光明显是对向夕音的。
西里尔很不高兴。
好不容易才争取到外出的机会，他连怎么爬床都想好了，结果半路杀出来一个小孩——还是情敌的孩子。
虽然这小孩的监护人还没有出现，但光是看到小一的脸，他就觉得有点火大了。
他觉得自己没资格当姐姐的第一伴侣，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容忍兄长大人以外的存在觊觎姐姐。
小蛇没有把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他眨眨眼睛，笑了起来：“那小一和我一起睡吧。”
他可不打算让姐姐多出来一个好大儿。
小一安静地注视着他，片刻后，他轻轻点头：“好，谢谢哥哥。”
夕音并没有注意到其中的暗流涌动。
她若有所思。
阿维德所言不虚，诺亚的失踪也证实了一点——神隐似乎是具备某种筛选机制的，会失踪的只有混血。
元初之枝说，虚空域的锚点即将崩溃，这和混血的失踪有关联吗？
虚空域…它对应的是哪一则预言片段？
第 32 章
夕音做了一个梦。
梦境的底色是空白的, 她身处空旷的世界中，视野被白色的浓雾遮蔽。
远处传来喧嚷的声响，有人在欢笑, 有人在哭泣，她循着声音走去, 却只看见一个小亭子。
小亭子里坐着一个人。
白发编成一条松松垮垮的辫子, 垂落在胸口的位置, 青年面孔精致、气质温和，眼眸像是漂亮的红宝石。
“诺亚。”她叫出他的名字, 停下脚步, 站在台阶下, 和他对视。
诺亚笑了笑, 注视着她, 表情很温柔：“我还以为殿下已经忘记我了。”
夕音觉得有些古怪。
诺亚不是这样的性格啊…难不成养个小孩还能让一个人的性格发生这么大的改变？
但她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我记性没那么差。”
“是吗？我很高兴。”诺亚说。
简单的寒暄后，夕音切入正题：“你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诺亚沉默了一会儿。
他的目光变得恍惚起来, 笑容逐渐从他的面庞上褪去, 惊惶、神经质、嫉妒等特质一一浮现, 青年猛地伸出手, 扣住夕音的手腕。
“不是幻觉，是真的。”他摩挲着夕音的手腕，喃喃道。
顷刻间，诺亚露出泫然欲泣的神情：“殿下，殿下，您真的没有忘记我吗？那为什么从来都不给我发消息？我好想你, 我无时无刻不在嫉妒过去的我自己, 嫉妒到想要杀了过去的我。”
夕音：……
对味了。
她终于确定眼前这个是货真价实的诺亚，迈上台阶, 坐到青年身边。
同窗三年，她早就掌握了安抚这位同级生的技巧，伸手，拍拍他的脑袋。
熟练中带着一丝敷衍。
诺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夕音疑惑转头：“还想哭啊？”
皇女殿下冥思苦想片刻，挪了一下自己落座的小垫子，和青年贴得更近一些。
诺亚依旧攥着她的手腕，抓得很紧，好像生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一样。
这是很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要知道，诺亚完美符合大家对眠兔族的刻板印象，高敏感、容易产生嫉妒之心，但在夕音面前，他大部分都是怯懦的、容易害羞的小白兔形象。
诺亚的呼吸急促了一些。
他垂下眼眸，面颊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如果我说想哭的话，殿下愿意抱抱我吗？”
夕音：？
什么毛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有点无语，瞅了诺亚一眼，被对方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吓了一跳。
夕音屈服了。
少女伸出手，身体微微向侧边倾倒，环抱住青年。
诺亚很瘦，身上带着淡淡的安神草香气，被她抱住之后，身体颤抖了一下，片刻后，他的身体放松下来，像是惊弓之鸟终于找到休憩之所一般，他低下头，把脑袋埋在夕音的肩膀上，伸手，紧紧地抱住她。
肩膀上传来潮热之意，不知道是泪水还是吐息，夕音有些无奈：“说说你这边的情况吧，我想办法把你捞出来。”
看诺亚现在的状态，所谓的失踪案，肯定是存在猫腻的。
出乎意料，诺亚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殿下，我是诱饵。”
“异常状况的源头是钟。”青年松开她，轻声叮嘱，“如果陪同你过来的同伴是混血，把她送走，一定要远离虚空域，这里很危险。”
远处响起一声钟鸣，仿佛来自亘古的声响驱散迷雾，夕音循声看去，在即将看清迷雾后的景物时，诺亚猛地捂住她的眼睛，把她向外推去。
梦醒了。
夕音睁开眼，看见一缕游丝般飘荡的精神力。
她帮诺亚补充过精神力，很熟悉对方的精神力波段。
这缕精神力大抵是用来连结梦境的，操纵梦境强制中断后，它也被截断了，没办法循着精神力找到它的主人。
……诺亚还在虚空域。
在神隐中“失踪”的混血，真的是在其他星域定居了吗？
夕音起身，披上外套，小心翼翼地翻下床榻。
龙族的床都是照着他们的本体建造的，很大，横着睡都绰绰有余，眼下，西里尔和小一正缩在床尾的被窝里，呼吸声平缓，像是睡得很香。
夕音分出两缕精神力，系在他们的手腕上，然后，她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她打算出去整理一下线索，再看看露莉娅的情况。
夕音一心思考虚空域的谜团，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情况。
在她踏出门后，西里尔和小一同时睁开眼睛。
“这么晚还不睡？”西里尔面带微笑，把小一的脑袋压回被褥里，“小孩子不能熬夜，当心长不高。”
他找理由出来是为了和姐姐过二人世界，可不是过来做慈善照顾小屁孩的。
小一挣扎着探出头，不断朝夕音离开的方向张望：“我感觉到了诺亚的气息。”
西里尔动作一顿。
小蛇的神色变得阴沉了一些：“你那个失踪的爸？”
“诺亚不是我爸爸。”小一摇头，“拥有眠兔血统的混血是不具备生育功能的。”
“那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难不成还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西里尔嗤笑，“眠兔族早就断代了，就剩他一个混血。”
“嗯，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小一没有反驳他，反倒很认真地点点头，“眠兔族的领地里有一片石林，死去的眠兔会把自己的灵魂依附在石头上，如果有同族或者混血用自己的鲜血去浇灌石头，石头里就会蹦出来一只眠兔。”
西里尔：？
小蛇被从没听过的族群内幕结结实实地噎了一下，再看向小一时，神色就变得古怪起来：“这么说的话，你说不定还是他的祖宗？”
小一又摇头：“不是的，眠兔不是凤凰，没办法涅槃重生，死亡就是终点。我的诞生不是第二次生命，也不是谁的转世，仅仅是我自己。”
他叙述的语气很平静，周身的气质有一种和年龄不符的淡然。
西里尔：“哦。”
小蛇不以为意。
他一不编撰《幻想种图鉴》，二不属于濒危幻想种保护局，像这种事，听听也就算了。
他继续之前的动作，把小一按回被窝：“你乖乖在这里睡觉。”
小一：“姐姐刚才和诺亚见面了，她说不定知道诺亚在哪里。”
“不许乱叫。”西里尔训了他一句，随即便意识到不对劲，“姐姐和那家伙见面了？”
不是说失踪了吗？
失踪了都能找个机会见缝插针来见面？
小蛇很烦躁。
情绪不稳定的时候，他的蛇尾就冒了出来。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知道自己跟着夕音出门的计划算是泡汤了——半人蛇状态下，他的抵抗力会下降，说不准被冷风一吹就要感冒，到时候别说找机会和姐姐过二人世界了，不被丢回去都算好的了。
西里尔把蛇尾盘到被窝里，顺便把眠兔幼崽也强制压回来睡觉：“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睡觉。”
*
夕音站在一座巨大的洞窟前。
这里是珑长老的居所。
她没有第一时间去触动结界，而是揪了一片宽大的树叶，铺在山石上，盘腿坐下。
夕音打开光脑，给露莉娅发了一条出来见面的消息后，又切换到资料界面。
诺亚说小心钟。
在阿维德所提供的资料中，举办祭典的广场上，就矗立着一口铜钟。
她用手支着下巴，心念微动，光屏上放映的影像被暂停，画面定格在充满节日气氛的热闹广场上。
每年的这个时候，虚空域都会举办祭典。
不知道起源于哪个纪元，也不知道举办的缘由，这似乎是一个约定俗成的习惯，所谓的“祭典”，在气氛上，与庆典更为相似。
虚空域的各个种族聚在一起，暂时遗忘摩擦与恩怨，一同参与祭典仪式。
负责主持的人选每年轮换，在广场上摆摊的热闹场面几乎年年相似，幼崽们捧着漂亮的花束，妆点在古旧的铜钟前。
阿维德给出的影像有点模糊，但并不妨碍夕音辨认出那座铜钟——在元初之枝所展示的预言影像中，这座钟曾罩着某位锚点，血泊蜿蜒出触目惊心的痕迹。
【宣告死亡之钟不愿接受死亡。】
——这是与祂有关联的预言。
一团乱麻终于拥有了一个线头，夕音心神微松，从沉浸思考的状态抽离。
恰在此刻，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响起，她抬起头，发现是蹑手蹑脚溜出来的露莉娅。
夕音瞄了眼时间，有点诧异：“这么晚还没有睡？”
她发消息其实就是给自己留个底，一会儿闯入结界的时候，方便和这里的主人解释。
露莉娅摸摸肚子，坦诚道：“珑长老给我投喂了好多吃的，我撑得睡不着，只好先打一会儿游戏。”
看到夕音发过来的消息，她就迅速溜出来了。
她一个人不敢乱跑，但跟着夕音，就可以四处晃悠消食了。
夕音闻言，起身，示意露莉娅跟上自己的脚步：“那边走边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里的夜晚不算黑暗，小径边种植着星盈草，这是一种形似蒲公英的巨型植株，团簇成球的种子尚未长成前，都覆盖着一层细密的绒毛，绒毛会在白天吸收阳光，等到夜晚，再散发出盈盈的光辉。
露莉娅跟在夕音身后，看她步入那些朦胧的光辉中，衬得乌发如墨，肤白若雪。
她看得一呆，胡乱抹了一把嘴角，在私聊频道对着03痴笑。
夕音听到了。
她稍微有点担心露莉娅的精神状态，回头，牵住金发少女的手：“小心台阶。”
这是下山的路。
龙族基本都是用原型飞上山的，这条小径被使用的频率很低，也很久没有修缮过，被拔出来丢在一旁的杂草还带着新鲜的泥土，大抵是某位少族长在得知夕音代为出席后，连夜赶工的成果。
露莉娅疑惑道：“音音，我们下山做什么？”
要散步的话，洞窟前面就有一大片空地。
夕音思索片刻，用尽量简洁的语言总结了一下和诺亚的对话，又将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
露莉娅听明白了：“阿维德不是在骗人，虚空域对我来说真的很危险？”
夕音颔首：“诺亚能和我建立梦境连结，就证明他现在依旧身处虚空域。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协助我破局，而是匆匆和我切断联系，这就证明，他现在的处境，比我们想象中的要麻烦许多。”
“露露，你是混血，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位失踪人员。”
知进退是露莉娅的基础美德，没有丝毫犹豫，她果断道：“音音，我可以用星舰上的传送阵传送回学校。”
她又不是男频文的娇弱女主，为了推进剧情还得重复被抢走—男主破境把人抢走—含泪投怀送抱的流程，明知道这里危险，就不要上赶着当炮灰了。
“不可以哦。”
上方响起沙哑的女声，伴随着树叶簌簌的响动声，一道人影自树梢上一跃而下，轻巧落地。
她穿着贴身的皮甲，苍青色长发高高束起，样貌与阿维德有三分相似，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慵懒的美艳感。
夕音把露莉娅护到身后，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
和之前一样。
她又没有感应到龙的气息，如果不是对方主动现身，她恐怕还发现不了。
“哈哈，小殿下，不用这么紧张，初次见面，我是阿维德的母亲，龙族现任族长，赞亚。”女人行了一礼，唇角勾起，“我那不省心的儿子应该给殿下添了不少麻烦，我替他向殿下道个歉。”
听完她的自我介绍，夕音也没有放松下来，她盯着赞亚的眼睛，缓声道：“我需要一个理由。”
“嗯？”
“明知道这里有危险，还让你出面阻止露露离开的理由。”
赞亚笑了起来：“哎呀，我可没有阻止她离开，殿下恐怕误解我的意思了。”
“混血在虚空域使用传送阵是存在一定风险的，如果殿下担心她，不妨把她送到距离最近的英特域？”
没有撒谎的迹象。
夕音观察过夕夜的眼睛。
龙族说谎的时候，瞳孔的色彩会变得稍微浅淡一些。
夕夜习惯隐藏自己的情绪，但每一次，夕音注视着他的眼瞳时，都能发现一些端倪。
为了增加可信度，彻底击溃皇帝陛下的谎言，夕音还观察过其他龙族的眼睛，结果都是一样的。
这是连龙族自身都没有发现的特征点。
“我最近很空。”赞亚像是没有看出她的防备一般，笑眯眯道，“殿下要是信得过，就把她交给我？”
露莉娅闻言，顿时警惕起来，抓住夕音的衣摆，开始和03碎碎念：“这族长怎么怪怪的，不会是那种男女不忌的类型吧？”
“有可能。”03深有同感，“我刚才都没有检测到她的存在，神出鬼没的，不像好龙。”
夕音倒是不怀疑这位族长的性取向。
但是，不管是出于何种方面的考量，她都不可能把护送露莉娅的任务委托给才见过一面的龙族族长。
于是，夕音轻轻摇头，拒绝了赞亚的提议：“不必麻烦了。”
她打开通讯界面，选定某个处于同一星域的好友，编辑消息，发送。
【每天都想辞职摆烂：（点位链接）在虚空域暂时停泊一下，帮我送个人去英特域。】
回复来得很快。
【兰斯（商务合作请私信）：殿下会来吗？】
【每天都想辞职摆烂：我送露露到你的星舰上，这里还有事，就不同行了。】
【每天都想辞职摆烂：把她送到那里就行，回程的话，我会委托003。】
这一次，“输入中”的状态保持了很久。
【兰斯（商务合作请私信）：殿下的交友圈还真是广泛（微笑.jpg）】@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兰斯（商务合作请私信）：我已经下达停泊指令了。】
兰斯的表情包是一条微笑的鱼，但夕音总觉得这条鱼的表情怪怪的，鱼眼中还泛着一丝诡异的光。
是错觉吧。
她关闭光脑，冲赞亚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营业性微笑：“正巧有人愿意捎露露一程。已经很晚了，还请早些休息。”
说完，夕音拉着露莉娅，继续下山。
小径弯弯绕绕，走到山脚时，夕音似有所感，用精神力展开视野，落点在半山腰。
赞亚依旧待在原地，但姿态放松了一些，半倚在树干上，哼着不知名的曲调。
洞窟的结界波动了一下，珑披着宽大的外袍，从居所中走出来，开口就是辛辣的讽刺：“什么风把我们失踪的族长吹出来了？还真是可惜，主持祭典的工作已经交付出去了，族长这次回来，怕是没有出风头的机会了。”
赞亚也不生气，笑道：“这不是很好嘛，最近怎么样？”
“好得很，一天吃八顿，如果某条龙不出来倒胃口的话，我还能再加一顿夜宵。”珑冷哼一声，“找我做什么？缺钱了？没地方住了？总不能是雄龙玩腻了，准备对我下手吧。”
“哎呀，你这样说话，简直就像是暗恋我嘛。”赞亚冲她抛了个媚眼，在珑暴怒杀过来之前，笑嘻嘻地凑过去，揽住她的肩膀，“不开玩笑了，雄龙哪里比得过你啊，我的挚友甜心。”
珑别过头，但没有拂开她的手。
……似乎只是来看望老朋友的。
第 33 章
深夜时分, 传送阵附近的飞云兽都在睡觉，露莉娅把手平放在额头的位置，向远处眺望：“音音, 这里距离停泊港还有很远一段距离。”
要是不用传送阵的话，就她这小短腿, 倒腾到天亮都不一定能抵达目的地。
夕音仰头, 看了眼天幕。
虚空域基础设施建设不算发达, 夜晚的时候，没有霓虹色的灯光, 只有不计其数的繁星, 两轮明月悬挂在天幕, 恰好组成一个白玉环。
“艾黎西娅。”她说, “我呼唤你的名姓, 我借用你的权柄。”
风拂过少女的额发，银色的图腾开始闪烁, 扎根世界之树垂下祂黄金般的枝叶, 向自己的孩子投来遥遥一瞥。
“以银月与繁星之名, 勾连共生之血, 窃取他的力量、吞噬他的天赋。”
“为我所用。”
银色的流光自天际坠落，繁星闪烁着，撒下金色的碎屑。
夕音伸出手，像是接住一泓倒映着月光的湖水一般，捧住所有光芒。
随即，她张嘴, 将它们吞入腹中。
左手骨骼响起轻微的响动, 凝脂般的肌肤被细密的龙鳞覆盖，逐渐变幻为一只龙爪。
夕音很随意地在半空中一划, 撕开一道空间裂缝。
露莉娅目瞪口呆。
她茫然地戳戳03：“你那边不是有攻略面板吗？看看殿下的资料？”
“夕音又不是攻略角色，哪里来的攻略面板。”03吐槽一句，也有点好奇，开始翻自己的资料库，“我看看NPC资料。”
片刻后，它悻悻道：“种族那栏是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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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止种族，战力值那里也是一堆问号，甚至连身份那栏都有好几个问号。
露莉娅：“三三，你倒是让我看看啊。”
在她的叠声催促下，03放出资料面板。
【NPC资料·夕音】
所属阵营：帝国
趋向：中立善良
身份：帝国皇女，？？？，？？？
种族：未知
战力值：？？？？？？（疑似超出系统检测范围）
“好像写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写。”露莉娅没被满足好奇心，感觉好像有好几只小猫在用爪子挠她，“三三啊，你说我直接问行不行？”
“省省吧，满打满算你们都没认识多久。”03劝她打消这个危险的想法，“有些幻想种是存在命门的，不显露本相就是在保护自己。你莽莽撞撞上去发问，容易踩雷。”
“而且你是不是忘了，你是联盟人？虽说联盟和帝国属于井水不犯河水的邻居关系，偶尔还会开展一下合作，但总归是竞争对手——不说别的，光是对虫族的处置上，两边就累积了不少摩擦。”
虫族属于外来入侵物种，前代虫母具有“暴食”属性，以致于麾下的虫族也贪食狂暴，几乎可以吞吃万物。
用于穿梭世界的虫洞最开始出现在联盟，联盟为了防止出现两面夹击的窘境，没有向帝国寻求援助。
在那时，帝国正处于旧纪元落幕、新纪元开启的重要节点，帝国上层都忙着教导两位新生的王储，外交活动锐减，消息格外闭塞。
联盟打架，帝国养崽，这种微妙的平衡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帝国疆域内也出现虫洞。
以一个无名小星域为起点，虫族以一种格外恐怖的速度向帝国全境辐散。
帝国人崇尚武力，大多公民都具备反抗能力，除去最开始反应不及、被吞吃大半动植物和自然力量的无名星域，其他星域的虫灾都得到有效的控制，并没有造成很大的影响。
帝国研究院对俘虏的虫族进行解剖研究后，发现虫族的特性是跟随虫母的属性而变的，于是，两位王储出手，处死了那位暴食虫母，另立了一位不具备攻击特性、愿意臣服于帝国的虫母。
无名星域更名为虫域，成为虫族的居所——被吞吃的一切无法返还，他们必须要在荒芜的废墟中重建家园，将过去夺走的，换一种方式偿还。
消息一出，联盟震怒，连发十几封外交文书，强烈要求帝国交出战犯。
在与虫族的战役中，联盟损失惨重，会有怨憎心理也在所难免。
对联盟来说，帝国的做法无异于窝藏跨国犯罪分子，甚至还大摇大摆地给了犯罪分子公民身份，相当于是在他们的雷区蹦迪。
但帝国作为真正的战胜国，怎么处置虫族都是他们的自由。
负责外交的帝国大臣面对联盟外交官的诘问，如此回答道——
“联盟害怕两面夹击，没有向我们寻求援助；没搞清楚虫族的特性，就开始培养战斗兵器打打杀杀；发现自己打不过了，就想办法祸水东引；帝国打赢了，就开始扯着盟友的旗号说应当一同商议战犯的处置问题了。哈，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你们觉得不满，那就去找没有提前调查、盲目定下开战策略的联盟议会，或者是问问那个自称S级的元帅，怎么连擒贼先擒王的道理都想不明白。不要把手伸这么长，还想插手帝国的内部事务。虽说帝国的王储年纪尚小，但我们从不会怀疑两位王储的任何决断。”
这番发言算是把联盟的诉求堵了回去，但不论如何，在这件事上，两边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露莉娅对这件事也有些印象，明白轻重后，她乖乖地压下好奇心，把注意力放到被夕音撕扯出来的空间裂缝上。
看起来和茶会上看到的储物空间差不多。
夕音伸手，把露莉娅横抱起来。
她和瞪圆眼睛的露莉娅对视一眼，解释道：“我借用了一下夕夜的天赋力量，空间裂缝也能用于传送，但盘踞在里面的力量极为暴虐，容易伤到你。”
幼年期的时候，夕音很喜欢怂恿夕夜带她出去玩，大摇大摆走正门当然是不可行的，翻墙被抓到还得写检讨书，传送阵…那时候还没有学习到这么高深的内容。
那就只能是夕夜出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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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让他的天赋力量和空间有关？
想要出门的时候，夕音都会不依不饶地抱住哥哥的龙尾巴，不停地在他耳边碎碎念。
夕夜拿她没办法，只能答应。
幼年期的皇帝陛下还不能很好地控制天赋力量，为了防止空间乱流割伤夕音，他只能用龙尾巴卷住夕音，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想到从前的事，夕音的话语中也带上了一丝笑意：“露露，你也要抱紧我。”
露莉娅格外兴奋地照做了。
“嘿嘿，殿下公主抱我欸。”她在精神力频道和03发癫，“她还说怕我受伤，她好爱我。”
03看到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就觉得数据流开始一跳一跳的，秉着自己不好过露莉娅也别想开心的想法，它补刀道：“嗯嗯，你趁现在多贴一贴，去了英特域就贴不到了。”
露莉娅蔫了。
她可怜巴巴地抱紧夕音的腰，把脸埋在夕音的肩膀上。
夕音：“露露？”
“没办法和音音待在一起，我好难过。”露莉悲伤道，“神隐，好可恶，好歹毒。”
夕音被她的发言逗笑了：“嗯，我争取早点解决麻烦。”
露莉娅很容易哄，听到夕音和莱欧过分相似的回答，她甚至还羞涩了一下：“音音也不用太着急，还是要注意安全，我去了英特域之后，你的行动范围应该也能扩大一些了。”
她看得出来，夕音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有意照顾她。
会抓住任何时机锻炼她的天赋力量，也会考虑到她的情况，刻意选择比较稳妥的行路方式。
虚空域的环境太过特殊，她在这里没办法发挥助力，反倒会成为夕音的拖累。
夕音听出她的话外之意，认真道：“露露，不要妄自菲薄。”
“你这次暂时离开，不是因为能力不足，而是因为这里有危险——不论如何，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露莉娅怔愣片刻，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好。”
夕音冲她微笑，跨过空间裂缝，抵达停泊港。
刻印着商会标志的星舰并没有降落，而是停留在低空中，探照灯落在她们身上，片刻后，舱门缓缓打开。
蓝发海妖半倚在舱门旁，侧过身，让出一个可供同行的空隙。
夕音蹬地跃起，稳稳落在舱门边。
兰斯似笑非笑：“殿下和这位联盟小姐的感情日益稳固啊。”
一天天的，烦死了，那一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雄性暂且不提，连女孩子都要提防。
想起他之前推举露莉娅当队友的事情就来气，好家伙，回去一查，露莉娅在茶会上还叫嚣说自己是夕音的狗，第一次见面就厚着脸皮和夕音搭上线了，之后更是连连“偶遇”，后来更是借着他的进言，直接成了夕音的队友。
星际商人到处跑有什么用？夕音的星舰上设了传送阵，帝国大学那几个简直就是来去自如，辛白前几天来他这里买材料，手里甚至还捧着从夕音星舰上顺下来的点心。
更可气的是，他还在辛白身上感应到了夕音的气息，他们说话的时候肯定贴得很近。
兰斯羡慕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但传送阵设置在帝国大学，他又不是帝国大学的学生，连大门都进不去，更不要说进去用传送阵了。
好不容易收到一条夕音的消息，还是让他捎带露莉娅去英特域。
甚至英特域还有一个出了名的皇女系忠犬！
一步错，步步错，他简直就像是给自己找气受的。
露莉娅感觉他说话阴阳怪气的。
好歹是网约星舰的主人，她没有第一时间呛声，而是搂住夕音的脖颈，悄悄和她说小话：“音音，我们感情好，他好像很不开心欸。”
“……你真的不是在挑衅吗？”03简直没眼看，“快点下来，没看他的眼神都要变成刀子了吗？再慢一步，我怕他半路把你丢在外太空，到时候我们俩就自生自灭去吧。”
“我没有扮演小白花女主就不错了。”露莉娅捏起嗓子，绘声绘色地演绎起来，“姐姐，我是不是让他生气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03品了品：“怎么一股西里尔味。”
夕音忍笑。
别说，是挺像西里尔会说的话。
兰斯没有听到露莉娅的心声，但她压低嗓音所说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于是，历史重演了。
“这位小姐，我是幻想种，听力还不错。”
兰斯抱起手臂，皮笑肉不笑道。
露莉娅一脸警惕地看着他：“这里可没有小蛋糕。”
休想占殿下的便宜！
兰斯一噎。
夕音把露莉娅放下来，暂且为这场争斗画上休止符：“今天不太方便，下次请你吃？”
兰斯承认自己很没骨气。
本来还打算和露莉娅计较一下，让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知道惹怒他的后果，但夕音一开口，他顿时把原本的想法抛到九霄云外了，甚至有点想要感谢露莉娅。
他竭力压下上扬的嘴角：“什么时候？”
“跃迁轨道重合的时候。”夕音微笑，“反正你经常跟着商队在各大星域跑来跑去。”
“这不是从约定变成概率事件了吗？”兰斯嘴上抱怨，面上却没有生气的迹象。
眼看他松懈下来，露莉娅见缝插针，一溜烟跑到星舰内部，冲夕音挥手：“很晚了，音音早点回去睡觉。”
哼哼，想用她当筏子夜会殿下，门都没有！
露莉娅挤眉弄眼，示意夕音快快撤走。
夕音被她过于灵动的表情逗笑了，在兰斯狐疑转头的时候，轻咳一声，重新把他的注意力拉回来。
“露露的性格有些跳脱，希望你不要生气。”
兰斯哪里会生气。
他酸得眼睛都要红了。
这话像极了家长在外人面前说自己家孩子比较顽皮，还请多多关照。
一个月工夫都没到，就让夕音把她划到自己人的范围里了。
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海妖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艰难的微笑：“我当然不会和殿下的朋友置气。”
夕音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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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走了？”她再度撕出来一个空间裂缝，踏入其中。
想起来自己还没有给报酬，她又探出半个身子，掏出来一把桑葚塞到兰斯手里。
白天开完会后还剩不少水果，参会人员各自分了一些，桑葚有点酸，全被裴佩塞到她的口袋里了，让她看到一个男生就分一点。
夕音不理解，但决定照做。
“委托费之后转给你。”
丢下这句话后，皇女殿下又缩了回去，空间裂缝彻底闭合了。
兰斯还站在原地，盯着手上的桑葚发呆。
周围响起细碎的说话声，某位联盟人毫无违和感地融入其中，甚至隐约成为人群中心。
“皇女殿下比星网上的影像漂亮很多，难怪老板暗恋这么多年，啧啧。”
“嗯？他没和音音表白过？我看他每次都用小动作勾引音音来着。”
“什么小动作，展开说说？”
露莉娅如此这般地叙述了一番，成功让商队众人满足吃瓜欲望，嘘声此起彼伏。
03试图制止露莉娅的作死行为：“快别说了，兰斯还在旁边呢。”
话音未落，一道阴影落在众人身上。
被议论的对象不知何时悄然靠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肃杀，但配上小心翼翼捧桑葚的动作，莫名显得有些喜感。
商队成员都是跟着兰斯四处闯荡的，对他没什么畏惧感，看到自家老板的形象，同时低下头，肩膀耸动了一下，像是在憋笑。
露莉娅也不怕他。
她可是被夕音托付过来的，完全可以要把狐假虎威贯彻到底。
她悄悄挺直肩膀，气焰非常嚣张：“我的房间在哪里？”
兰斯轻飘飘地扫她一眼：“没有多余的房间，露莉娅小姐恐怕只能在餐厅里拼桌子凑合一下了。”
露莉娅迅速打开光脑。
兰斯：？
他顿时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你打算干什么？”
“让音音把我接回去。”露莉娅假哭，“还是委托那位龙族少族长送我过去吧，他应该很乐意为音音分忧。”
“你是告状精吗？”兰斯后退一步，和这个不要脸的家伙拉开距离，点了某位商队成员的名字，“安，你和其他人凑合一晚，房间暂时让给她。”
被叫作安的，是一位个子高挑的青年，闻言，放下手里的镜子，皮肉如同流体一般融化重塑，变成一个身材火辣的漂亮姐姐。
她笑嘻嘻地揽住露莉娅：“和其他人凑合做什么？我和她睡不就行了。”
露莉娅：瞳孔地震。
“三三，三三，他、她，啊？”
她语无伦次，感觉自己的脑子要变成一团浆糊了。
“你冷静一点，莱姆族，可以自由转换性别和样貌的。”03说。
兰斯知道莱姆族自恋的特性，但他还是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不可以。”
“好伤心，老板对我的人品毫无信任之心欸。”安也开始假哭。
“倒也不是。”兰斯的嘴角抽搐一下，“这家伙是殿下让我护送的，还喜欢告状，我可不想吃力不讨好。”
安抱住露莉娅：“我有办法让她不告状哦~”
波涛汹涌，露莉娅差点窒息。
不是，什么办法，色/诱吗？
虽然和漂亮姐姐贴贴很开心，但想到刚才的男性形象，露莉娅总觉得怪怪的。
“在联盟，我们有过一面之缘。”安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出关键信息，“我曾经接过一个委托，内容是报复脚踏八条船的贵族少爷。”
哦哦，那个通过唾液把八爪鱼先生变成流体，让其进入下水道被“分尸”的莱姆族。
露莉娅茫然地眨眨眼睛：“呃，所以？”
她充其量就是一颗小火星，除去劝慰绘里奈和宣扬渣男劈腿消息外，其他的事那是半点也没干。
安：“知道就好办了，你看，我和你无冤无仇，也不打算欺负你，就是在一个房间里凑合一下嘛。”
她叹了口气：“实不相瞒，商队里的同伴都挺烦的，不管我和谁一间房，他们都会让我变成自己喜欢的人，然后盯着我的脸痴笑。”
露莉娅：？？？
捕捉到重要信息，她有点心动。
金发少女努力从富有且慷慨的怀抱中抬起头，眼眸中闪烁着莫名兴奋的光：“什么都可以变吗？”
安点头。
露莉娅欢呼一声：“好耶，我和安睡！”
安笑着冲兰斯眨眨眼睛：“老板，你看，解决了。”
兰斯：……
其实你就是不想去别人的房间里凑合吧。
他挥手赶人：“去去去，回去睡觉。”
第 34 章
夕音打了个喷嚏。
她把恢复原状的左手揣到口袋里, 谨慎地观察着矗立在广场中央的铜钟。
脚步声响起，阿维德睡眼惺忪，宽松的睡袍微微敞开, 隐约露出紧实的肌肉线条。
青年行至夕音身后，很自然地和她贴到一块, 就像是一只大型树懒：“殿下想要来举办祭典的广场参观, 何必挑选这个时间段？夜露深重, 晚风寒凉，可不是参观的好时间。”
“刚把露露送走, 顺便来看看。”夕音懒得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 言语警告道, “你身上很冰, 不要和我贴这么近。”
也不知道这头龙是睡在哪里的, 体温比白天更低，亏得他还能穿着漏风的睡袍跑来跑去。
阿维德打了个哈欠：“鳞甲类的体温都很低啊, 我看殿下也没有嫌弃过身边那位。”
“还是说, 殿下的兄长, 我们的皇帝陛下, 是一头格外温暖的龙？”
这个问题实在有些莫名其妙，夕音没有回答，干脆利落地换了个话题：“我在珑长老那里看到了赞亚。”
有这闲工夫讨论鳞甲类的体温，还不如现在过去，把你那失踪的母亲抓捕归案。
阿维德却好像完全没有听出她的潜台词，语调微微上扬了一些, 似乎是看热闹的成分更大：“她终于要对同性下手了吗？”
“珑长老好像挺招雌性龙喜欢的, 她成年的时候，还有好几条雌性龙给她送宝石呢——不过她和赞亚的关系很好, 经常要当僚机，有时候还要帮母亲和旧情人传话，次数一多，她就对情情爱爱什么的没兴趣了。如果有龙向她示好，雄龙会被拖出去打一顿，雌龙会被留下来吃顿饭，然后委婉拒绝掉。”
“哦，当然，不包括赞亚，如果我母亲向她示好，珑长老一定会一拳把她揍飞。”
夕音：……
她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龙族的关系网真的好乱啊。
还好夕夜是艾黎西娅捏出来的，成长环境也固定在主域，虽然爱哭了点，但好像也算不上什么缺点。
她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向阿维德求证：“所以，你们龙族哭泣的时候，真的会下宝石雨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好奇很久了。
阿维德一愣，随即，他勾起唇角，道：“我也不知道，龙很少流泪。”
夕音对此表示怀疑：“真的吗？”
皇宫里还住着一位哭哭龙呢。
“虚空域有这样一则传说。”阿维德懒懒道，“龙是没有眼泪的，当内心的情感即将溢出之时，汹涌的情感会凝结为形似泪水的宝石。”
这大概就是宝石雨的由来了。
夕音流露出一点失望的神情：“连艾黎西娅都那么说，我还以为是真的呢，谣言真可怕。”
阿维德笑了一声：“也不一定，毕竟我没见过龙哭泣的样子。”
“殿下如果想要求证的话，干脆和我展开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让我体悟一遍痛失所爱，说不准我就哭出来了？”
算盘珠子都快崩她脸上了。
夕音面无表情：“不了，我觉得你大概哭不出来，不偷笑就不错了。”
阿维德：“那我们换一个思路，悲伤是情感，欢愉也是情感嘛，殿下和我睡一觉，说不准我会高兴得哭出来哦？”
青色的竖瞳注视着她，被冷色调的月辉一衬，莫名有些寂寥。
微风吹过，长发拂过她的肩颈，夕音垂下眼，发现灰白色的发丝变多了。
她抓住一缕发丝：“你最近在褪鳞？”
夕夜褪鳞的时候，发色也会变得浅淡一些，不过没这么夸张。
话题跳跃得太快，阿维德停顿片刻，才道：“不是褪鳞，应该是因为熔岩巨人把领地温度调得太高了，周边区域也跟着受影响，鳞片被/干燥的环境影响了。”
这是常有的事，龙族的鳞片相当于一个自动控温系统，面对不同的环境，会变色，也会改变形状。
所以大部分龙族都会固定待在自己的领地内，不说别的，如果自己的鳞片在差异过大的环境中发生变化，导致整体色彩变得斑驳不一，绝对会影响未来的择偶权。
夕音松开手。
“居然只是问一下吗？”阿维德大失所望，“我还思考了一下，要怎么安慰流泪的殿下呢。”
“那你恐怕对我有些误解。”夕音说，“最古早的偶像剧都不这么演，照你的思路，我的眼泪滴到你的头发上，说不准它就恢复了。”
青年的胸腔震动了一下，似乎是在闷笑。
大抵是因为过去那些文书所结下的梁子，夕音和他说话时，发言的方式总是很辛辣。
但阿维德觉得很可爱。
夕音：？
不愧是皮糙肉厚的龙族，脸皮也挺厚。
笑点也奇奇怪怪的。
“殿下。”阿维德扶着她的肩膀，把她转了个方向，“很晚了，回去睡觉吧。”
夕音：“这座钟是做什么的？”
“唔，祭典时用来敲响的？”阿维德随口道，“算是虚空域的地标建筑吧，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建造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夕音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眸。
“殿下。”阿维德又唤了她一声，话语中带着惫懒的笑意，“不要站在这里发呆了，外面很冷，如果你不想去贵宾居所的话，可以去我那里休息。”
青年俯首，蹭蹭她脸颊侧边的软肉：“还是说…殿下想要我一直这样贴着你，直到我的身体彻底温暖起来？”
夕音：“倒也不必。”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跃跃欲试地挥了一下拳头：“体温低是因为血液循环不畅，我把你打一顿，也是一样的效果。”
“哈哈，殿下还真是爱开玩笑。”阿维德干笑一声，举起双手，很是乖觉地后退一步，“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夕音很是遗憾地放弃了这个报仇的好机会，“我认识路。”
阿维德：“那不是还要上山嘛。”
夕音沉默了一会儿。
她把目光转向阿维德：“哦，快给我变。”
最终，夕音乘坐巨龙飞车，花费一刻钟时间，成功抵达居所上空。
跳下去之前，她从口袋里掏出剩下的桑葚，塞到巨龙口中。
阿维德被酸得一激灵。@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下意识想要控诉坏心眼的皇女殿下，但夕音跑得实在太快，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道人影已然踏入结界。
就很气。
夕音没有关注阿维德的后续反应。
桑葚是她故意塞的——在那些废话文书中，阿维德不止一次提到过，他很害怕果子的酸味，感觉会损坏他的牙齿，让他在步入衰老期时，牙齿摇摇晃晃，吃不了太坚硬的东西。
和那些文书相对应，皇女殿下不止一次谋划过，假如有一天见到文书的撰写者，她一定要给那个混蛋塞一堆酸果子。
还是手下留情了。
她有些遗憾地想。
早知道就不把桑葚分给兰斯了。
把桑葚分出去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虽说佩佩叮嘱在前，但无缘无故用酸桑葚去“答谢”什么也没做、甚至还帮忙护送露莉娅的海妖，似乎稍微有点过分。
希望兰斯不要吃独食…商队人挺多，分一分应该可以解决掉大部分痛苦。
为表歉意，之后请他吃饭，还是用稍微高级一点的食材吧。
皇女殿下一边盘算，一边放轻脚步走向床榻，却在摸到被窝时，动作微微一顿。
夕音冷静地掀起被子。
小蛇盘着尾巴，缩在她的被窝里，睡得很沉。
夕音很疑惑。
西里尔的睡相有这么不好吗？
从床尾滚到床头？
她瞥了眼乖乖待在床尾、被角压得严严实实的小一，又看看蜷缩在床头、蛇尾盘成蚊香的小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夕音今晚做了不少事。
先是和诺亚交流，接着又送走了露莉娅，顺带着还去广场那里晃了一圈。
要说一点都不困，那是骗人的。
平时这个时间，她早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回到温暖的室内后，被夜晚寒意压下去的睡意缓慢地涌上来，夕音困倦地揉揉眼睛，脱掉外套，爬到被窝里，盖上被子。
西里尔的尾巴盘这么好，实在有点占地方。
夕音顺应内心的想法，把小蛇的尾巴推开一些，又从他的脑袋边蹭来半个枕头。
即将陷入梦乡之时，感官所感应到的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
被捂热的蛇尾缠上她的腰身，往常滑腻的鳞片不知为何有些粗砺，蹭过她的手臂，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姐姐身上有龙的味道。”
“不是兄长大人的。”
夕音似乎听见了西里尔的声音，她茫然地张开眼睛，黛紫色的眼眸中漫着水光。
她就要睡着了，在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情况下，反应格外迟钝。
西里尔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扑通扑通”乱跳，与此同时，某种带着苦涩的酸意从五脏六腑漫上来，他抬起泛着潮红的脸颊，和夕音的唇瓣相贴，仿佛这样就算是讨要来了一个吻。
“姐姐身上好冰。”他低低道，“那头龙一点都不在意姐姐，既然要约会，
忆樺
为什么不把自己烤热了再去？”
“还有那只眠兔……好讨厌。”
“他们都不是好人。”
“他们想要抢走姐姐。”
“我想要一直和姐姐待在一起。”
“我不适合做第一伴侣，所以那个位置让给兄长大人——其他人都不可以，他们会把姐姐带走的。这样的话，我就再也没办法待在姐姐身边了。”
小蛇委屈地诉说着，大概是受发情期影响，他的脑袋也晕晕乎乎的，吐露出来的话语格外多。
直到夕音伸展手臂，慢吞吞抱住他。
西里尔现在是半人蛇的状态，和她的龙龙抱枕有些相似。
夕音实在很困，甚至都顾不上思考自己的抱枕怎么会大了一圈，手感也从毛绒绒变成了带着温度的躯体。
西里尔一僵。
心跳声越来越快，几乎要从他的胸膛里蹦出来，他注视着再度闭上眼睛的夕音，慢慢挪过去。
“姐姐好狡猾。”西里尔依偎在夕音的怀抱里，轻轻道，“我是姐姐的小蛇，姐姐一招手，我就会高高兴兴地游过来。”
不需要很关心，他会自己照顾自己。
不需要花费很多精力，他会尽量减少因为自己而造成的麻烦。
只需要一点点爱。
——就像现在这样。
*
夕音醒的时候，居所里已经来人了。
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和她有一段距离，但裴佩的声音实在是太有辨识度了，魅魔小姐或许是见到了某种让她惊讶的场景，嗓门抬得几乎要破音。
“啊？啊？？啊？？？”
“嘘，佩佩，轻一点，小音还在睡觉。”
“不是，小骨头，你不好奇吗？你不震惊吗？这完全就是宫廷秘闻的程度了吧？”
“或、或许是因为天气太冷了。”
“那不是应该抱着毛绒绒的小一吗？蛇类的体温一直都偏低啊。”
“呃…大概是因为和小一不熟？”
“哪里不熟了，光看脸就熟得不行！小一，你来说！”
“我不清楚，昨天睡觉的时候，西里尔还在我这边。”
声音更杂乱了。
夕音缓慢地睁开眼，发觉自己被缠得相当严实，始作俑者侧着身子窝在她身边，脸颊睡得红扑扑的。
她听到一阵情况的脚步声，裴佩探头，笑嘻嘻地冲她挥手，眼眸中闪动着八卦的光芒：“小音小音，昨天睡得怎么样？”
“不太好。”夕音坦诚道，“前半夜在做梦，中途出去送走露露，回来睡觉的时候，发现我的被窝被西里尔占据了，只好把他往边上挪一点，凑合着睡一下。”
“嗯？怎么把小学妹送走了？”
“诺亚用天赋力量连结了我的梦境，他说现在的虚空域对混血来说，是很危险的。”
“……怎么感觉我和小骨头错过了好几集剧情。”
夕音本来就打算把事情的经过告诉她们，但躺着谈正事实在有些奇怪，她伸手，把西里尔的蛇尾从身上扒拉开，打算从床榻上下来。
明明没用多大的力气。
伴随着“沙沙”的声响，几块鳞片剥落下来，落在她的手心。
夕音一顿。
她停顿的时间有点长，裴佩露出惊恐中夹杂着一丝好奇的神情：“你不会没穿衣服吧？需要我们回避一下吗？”
原来宫廷秘闻这么劲爆！
震惊！帝国王室的关系竟是——
夕音无情打断她的联想，把手从被窝里伸出来，向她展示手心的鳞片：“是西里尔褪鳞了。”
她坐起来，睡了一夜之后，衣服有些凌乱，但绝对算不上衣衫不整。
裴佩嘿嘿一笑，凑过来，用指尖勾住她的衣领，从空隙中往里看了看。
然后，她吹了个口哨。
夕音推开她的脸：“没有奇怪的痕迹。”
好熟悉的钓鱼套路。
但凡她捂一下领口，裴佩就要坏笑着刨根问底了。
“咦，小音居然知道这方面的常识？”
夕音：……
她没忍住，吐槽道：“在你们心里我的常识究竟匮乏到什么程度啊，最基础的知识我当然明白啊。”
老师教了一遍，夕夜又教了一遍，她不懂才怪。
“而且吻痕属于机械性紫斑，是皮下微血管破裂出血所形成的现象，以幻想种的自愈能力，根本没办法留一个晚上。”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冷静地阐述道。
“被你这么一解释，突然觉得有点冷。”热爱冷笑话的魅魔小姐打了个哆嗦，很快又自己调整过来，“算了算了，刚才那一眼也不算亏。”
裴佩后撤一步，退回柏骨身边，双手抓起比划出一个弧度，开始挤眉弄眼，表情相当灵活。
夕音：懂了，但又希望自己没懂。
她颇有些无语地挪到床榻边缘，正准备下床的时候，手背触碰到西里尔裸露在外的肌肤，发现他的体温烫得过分。
被窝里再暖和，也睡不出这个温度。
西里尔的体温一直偏低，就算待在壁炉旁，也不过是短暂地温暖一下，一旦失去热源，体温又会迅速下降。
她起身的动作不算小，照理来说，被窝里的热气应该被散出去一大半才对。
夕音拧眉，推推西里尔的肩膀：“西里尔，醒醒。”
西里尔动了一下。
琥珀色的眼眸有些困倦地眯起，很迟钝地眨了眨，苍白的唇色被面颊上的潮红映衬着，显得格外靡丽。
“感觉怎么样？”夕音说，“你的体温很高，还开始褪鳞了。”
“我感觉还好。”西里尔用精神力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道，“如果姐姐不放心的话，可以麻烦露莉娅小姐为我治疗一下。”
夕音：“露露已经离开了。”
她伸手，想要把西里尔抱起来：“我带你去找虚空域的治愈师。”
西里尔摇头，侧身避开了。
他抿了抿唇，轻声道：“姐姐，我在发情期，这是正常现象。”
第 35 章
夕音的手顿在半空。
裴佩又晃过来了, 这次还拉着缩在斗篷里的柏骨，她的目光在两位王室成员的脸庞上转来转去，明摆着是来近距离吃瓜的。
“抱歉, 姐姐，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去年的发情期很平稳地度过了, 所以我没有告诉姐姐。今年…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和姐姐见面了, 所以才会出现这么严重的症状。”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顺着西里尔的脸庞滑落，他伸手挡着眼睛, 呜咽着哭泣起来, 就像是一只茫然无措的小兽。
夕音叹息一声。
她揽住西里尔的肩膀, 另一只手贴着他的后背, 把小蛇抱起来, 放在自己身边。
“西里尔，没必要为这种正常的生理现象而羞耻哭泣。”夕音说, 她用手梳理了一下小蛇的发丝, “拥有特殊血统的混血和幻想种都会出现发情期, 不是因为基因缺陷, 而是因为血脉中所保留的本能。在很久很久以前，时间这个概念尚未被发明之前，发情期是他们按时休憩、繁衍生息的重要依据。”
“可是我给姐姐造成困扰了。”西里尔依旧低着头，眼泪砸在被褥上，晕染出一片小小的湿痕。
夕音：“我不觉得困扰，发情期是本能, 但你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 没有对我做出任何糟糕的事，很厉害, ”
“姐姐会讨厌我吗？”
“不会。”
“真的？”
“嗯。”
西里尔抬起眼眸，展露出一个稍显羞赧的微笑。
苍青色的蛇尾顺着夕音的脚踝，攀到她的小腿上，一圈一圈地绕上去。
这是他做惯了的小动作，夕音并没有意识到不对劲。
站在边上的柏骨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但裴佩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
意识到好友想要看戏的想法后，她顶着内心的煎熬，缩到斗篷里，用光脑给裴佩发消息。
【看不见我：他发情的对象好像是小音。】
【看不见我：小音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会被吃掉的！】
【无敌佩佩：哎呀，不会的。】
【无敌佩佩：小音有点迟钝，但又不是笨蛋，真到那种地步，她要是不愿意，一拳揍上去就行。】
柏骨承认，她被说服了。
当然，被魅魔的诡辩说服是一回事，坚持自己作为精灵的底线，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后，小声道：“我和佩佩也打听到了一些异常状况。”
社恐精灵头一回“不看气氛”，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带着点颤。
这是要谈正事的节奏。
西里尔很乖顺地松开尾巴：“姐姐，没关系的，不用太在意我。”
与其耽误姐姐做事，还不如乖巧一点、主动退开，这样一来，姐姐就会加快处理事务的速度，腾出更多时间陪他。
——这是小蛇的经验之谈。
夕音叮嘱道：“感觉不舒服的话，要告诉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西里尔仰起头，冲她露出一个依赖意味十足的微笑：“好。”
裴佩挑眉，片刻后，又露出恍然的神情。
柏骨扭头看她，神情依旧有些茫然。
不是在发情期吗？这么容易就把人放走了？
难不成她觉醒了心想事成的天赋力量…刚刚还在想着怎么把小音解救出来，下一秒就成真了？
“傻孩子，这招叫以退为进。”裴佩压低声音，呼噜一把好友的脑袋，随即，她把目光转向夕音，“洗漱了吗？”
夕音很无奈：“显而易见，没有。”
她起身往浴室走。
裴佩拉着柏骨溜进去，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她面上的神情稍微严肃了一些：“小音，我刚才看你把那些鳞片收起来了，是有什么发现吗？”
夕音看看她们，往门上丢了一个隔音结界。
她从空间纽里摸出来两把鳞片。
大小和形状都不一样，但色泽和质地极为相似。
鳞片边缘都呈现为灰白色，原有的色彩几乎褪了个干净，淡淡的灰斑覆盖在上面，看起来有些凹凸不平。
“这是西里尔的，这是阿维德的。”
柏骨凑上前，仔细观察了一下。
她和裴佩交换了一个眼神，轻声道：“暗峡的蜥蜴人、日光森林的鳄灵，都出现了这样的状况。”
蜥蜴人和鳄灵都属于鳞甲类。
夕音：“看来你们也有收获。”
搭乘巨龙飞车时，她顺手拔了阿维德的鳞片，其实就是出于一种“收集线索”的心理。
在更早之前，小一说领地上的老鼠增加、诺亚去买蛇的时候，她就隐约察觉到了一些异常之处。
诺亚并不喜欢蛇。
兔子不喜欢蛇是天性，诺亚会去买蛇…似乎只有一个缘由。
眠兔领地内的生态环境失衡了。
一个稳定运行的生态环境，是由各种各样的角色组成的，每个角色都在各自的环境中发挥着不同的、不可或缺的作用。
吃老鼠的蛇可以被猫取代，但作为“生态环境一员”的蛇，是没办法被任何生物取代的。
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诺亚才会去买蛇。
他希望通过人为干预，让领地内的生态环境尽早恢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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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原本居住在领地内的蛇为什么会消失——
夕音看向手中的鳞片，吐出一口浊气：“在我还很小的时候，艾黎西娅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在过去的某个纪元，虚空域曾爆发过一场瘟疫。瘟疫源头不明，来势汹汹，患者多为鳞甲类，旧的鳞片一层层褪去，新生的鳞片越来越脆弱、生长出来的速度也越来越缓慢，发展到最后，患者会彻底失去鳞片这一层屏障。”
对鳞甲类而言，鳞片是极为重要的，失去这层屏障后，他们只能待在恒温的无菌环境中，如若不然，他们会因为抵抗力下降，患上各种各样的奇怪病症。
“这种病被命名为灰鳞病，不论是拥有何种天赋的治愈师，都无法根除病灶，只能暂且控制褪鳞的速度，让患者不那么痛苦。”
在最开始，她并没有联想到这一层。
毕竟艾黎西娅所讲述的过去实在太过遥远，阿维德的情况也不符合灰鳞病的具体症状。
直到夕音发现西里尔也出现了褪鳞的情况，她把小蛇的尾巴挪开时，还趁机摸了摸褪下鳞片的那块区域。
很薄。
即便是在睡梦中，西里尔也有所反应，蛇尾还轻轻颤动了一下。
在往常，这是绝对不会出现的情况。
西里尔很熟悉她身上的气味，和她接触的时候，从来都是往上凑的，不会主动避开。
刚才，为西里尔梳理发丝时，她看到了几缕灰白色的头发。
小蛇的幼年期都是和她一起度过的，那是褪鳞最为频繁的时间段。
那时候，西里尔几乎每个月都会换一次发色，但不管怎么换，都维持在青色，顶多就是深浅程度不一。
还有小蛇身上不正常的热度。
他的发情期应该很早就开始了，要发烧早就烧起来了。
种种异常特征组合在一起，足以让夕音整合所有线索，抓住那点灵光，拾起过去的记忆片段。
裴佩听得汗毛倒竖：“瘟疫？后来是怎么治的？”
夕音摇头：“不清楚，艾黎西娅没有说。那个纪元格外短，步入下个纪元后，新王赋予了虚空域的幻想种改变自然环境的能力，在那之后，灰鳞病就销声匿迹了。”
“有些病毒是无法在极端环境下存活的。”柏骨点头，算是佐证了夕音的发言。
裴佩：“你突然提到灰鳞病，是觉得它死灰复燃了？”
“为什么要在这种情况下突然抖出一个冷笑话。”夕音吐槽一句，才道，“原本只是一个模糊的猜测，但西里尔目前所表现出来的症状，基本符合艾黎西娅对灰鳞病的描述，当然，是轻症版本的。”
裴佩当即伸手拍她的脑袋：“要死啊！你发现了还和他凑这么近！”
她们都没见过夕音的本体，但应该是和皇帝陛下差不多的——毕竟是同时降生的两位王储。
皇帝陛下的本体是龙。
夕音扣住她的手腕，淡定道：“没事，我不是鳞甲类的。”
“哦，那没事了。”裴佩把手抽回来，发散了一下思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照你这个说法，虚空域不是瘟疫横行吗？”
“没这么严重。”夕音摇头，“西里尔的身体素质很差劲，还处于发情期，抵抗力下降，所以呈现出来的症状比较明显。”
她拿起洗漱用具，话锋一转：“当然，上面的论断是从群体的角度出发的。考虑到西里尔的身体状况，就算是轻症，都可能对他的身体造成极为恶劣的负面影响。”
皇女殿下身上的气势节节攀高，面无表情的模样看上去相当凶狠。
裴佩：“还说湛芽是护崽老母鸡，我看你也差不多。”
她啧啧摇头：“之后要做什么？”
看夕音现在的状态，明显是已经计划出一个章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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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音：“去找赞亚。昨天晚上，露莉娅想要用传送阵传回学校，被她制止了，所以我才托兰斯把她送去了英特域。”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
海妖也属于鳞甲类，如果真的是她所猜想的那样…得给兰斯发条消息，让他不要着急回程，暂时停泊在虚空域外围。
夕音的神情变得冰冷起来：“赞亚给出的理由是‘混血乘坐传送阵有风险’。”
“显然，她没有把理由说全。”
*
“这就是殿下气势汹汹杀到这里的缘由？”
洞窟中弥漫着烤肉的香味，赞亚面对如此明显的质问，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她伸手，试图从铁盘里拿一根烤串，却被珑一巴掌呼开。
夕音坐在软垫上，很平静地阐述事实：“和阿维德一样，你也有灰白色的头发。”
“唉，果然，儿大不中留，和殿下相处没多久，就把自己卖了个底朝天。”赞亚叹息一声，开始啃自己烤得焦黑的烤串，“嗯，不愧是殿下，猜得八九不离十吧，的确是灰鳞病。”
猜测被印证，夕音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和：“这不是可以一笔带过的事情。”
“为什么不在文书里上报？”
“哎呀，阿维德应该也告诉你了，我不喜欢处理文书。一直以来，递到主域那边的文书，都是由我那不争气的儿子撰写的。”赞亚轻轻地笑了起来，语气很轻佻。
夕音有点生气。
久违的怒火在她的胸膛中燃起，迄今为止的所见所闻在她脑海中一幕幕回放——
失踪的混血；
严重失衡的生态环境；
幻想种身上一层层褪去的灰鳞；
差一点点就被送回帝国大学、可能携带有病原体的露莉娅；
好心帮忙、却很有可能染上灰鳞病的兰斯，以及与他共乘一艘星舰的商队成员。
受情绪影响，她的声音也变得冷硬起来：“赞亚，我不是在询问你。”
“我在质问你。”
“——以君主的身份。”
诚然，虚空域是半自由领，居住在这里的幻想种不必局限于条条框框的法令，拥有更为自由的权利，也不必承担很多义务。
完成义务教育的学习任务后，只要不违反帝国最基本的法律，不去做违法犯罪的事情，想要做什么都行。
想上学就上学，不想上学就找个地方呼呼大睡。
世界树的光辉平等地洒向所有帝国人，艾黎西娅爱着祂所注视的每一位子民。
上上代的皇帝陛下把虚空域设为半自由领，只是苦于虚空域所递交上来的废话文书，即便如此，那位皇帝陛下也没有放弃对这片区域的管理。
之后所诞生的每一任王储，也延续了前代的作风。
设置在虚空域的传送阵、每个纪元都会再度赋予的“改变自然环境”的力量，时常在更新迭代的义务教育课程……
夕夜会在收到龙族的邀请函后，认真考虑有没有时间出席虚空域的祭典，实在腾不出时间，才让她代为出席。
年幼的夕音收到来自虚空域的诉苦文书，没有丝毫犹豫，就承担了这份再度回归王室的责任。
堆成小山的文书，她处理得很痛苦，但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就此撒手不管；后续寄过来的废话文书，她看得想打人，但每次见到的时候，还是会老老实实翻开。
万一出了什么事呢？
从王储，到匿于暗处的影子君主，时间悄然流淌而过，夕音的想法始终如初。
为王者，最基本的使命，就是爱自己的子民。
此时此刻，她站在温暖的洞窟中，篝火发出“噼啪”的声响，耳边却回荡着哀伤的哭泣声。
生活于这片土地的生灵，她的子民，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即将坠入看不见前路的黑暗中，被无边苦痛缠身。
赞亚突兀地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越来越大，冰冷的、哀伤的、戏谑的、讽刺的神情出现在她的脸庞上，最终又凝固成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
“皇女殿下，就算我把真相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你又能做到什么呢？”
夕音注视着她的眼睛：“我会想办法解决。”
“这是艾黎西娅交付给我的任务，也是我自身的责任。”
赞亚闭了闭眼，像是被说服了。
她抬起手，解下束发的发圈，数不清的灰白色发丝倾泻而下，对比之下，苍青色的发丝少得可怜，似乎只够把它们包裹在内侧。
“这是灰鳞病，但不是最初的灰鳞病。”
“纯血的幻想种不会受到实质上的伤害，只有鳞片会转变为灰白色——褪鳞是正常现象，不会痛苦，也不会导致免疫力下降或是死亡。”
“但是，被感染的混血会死。”
“他们的皮肤会一层层剥落，就像是褪去的鳞片一般，露出内部的肌理和血肉组织，这种褪变是极为缓慢的，不会立刻导致死亡。如果运气好的话，他们还可以亲眼看到自己变成血人的全过程。”
旁听的裴佩汗毛倒竖，默默缩到柏骨的斗篷里，试图从好友那里汲取到一丝温暖。
夕音：“被感染的混血…是那些在神隐中失踪的人员？”
赞亚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他们还活着，真奇怪，对不对？”
第 36 章
夕音一怔。
篝火烧得很旺, 珑抬起手，没好气地拍了一下赞亚的脑门：“不会说话就老老实实闭上嘴。”
在夕音与赞亚交谈的过程中，她一直都保持着缄默, 就像是一尊沉默的雕像。
或许是出于对友人的担忧、或许是出于自身的责任感，在沟通陷入僵局之际, 这尊雕像缓慢地睁开眼眸, 决心加入这场关乎未来的谈话。
“抱歉, 赞亚总会说一些惹人误解的混账话。”
珑瞪了赞亚一眼，放下手里的东西, 起身。
她缓慢地行至夕音身前, 单膝跪地, 右手握拳抵在心脏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请探查我的记忆吧, 一直以来, 我都是赞亚的同行者。”
“我的心会偏向友人，我的言语会拥有立场, 但我的记忆是真实的、从未因我的意志而发生任何改动。”
珑仰起头, 额心龙鳞亮起一点微茫的光亮。
裴佩迅速反应过来, 疯狂给夕音使眼色, 示意她不要冲动。
柏骨也从斗篷里探出头，表情中带着一丝担忧。
夕音冲她们微微摇头。
她能感觉到，珑没有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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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出夕音的打算，裴佩和柏骨对视一眼，同时退到结界边缘。
——站在这里的两头龙都处于巅峰期，光靠她们俩肯定是打不过的, 万一出现差池, 她们得确保自己能跑掉，然后再去求援。
等她们做好准备, 夕音抬起手，指尖落在鳞片上方。
萤火之辉在顷刻间扩散为耀眼的白光，光芒交织为螺旋状的网，顺着素白的指尖蔓延而上。
建立精神链接后，一道柔和的力量覆在夕音的手腕上，将她拽入旧梦之中。
待光芒散去，夕音眼前出现一片宁静的湖泊。
湖边生长着大片大片的风铃花，纯白的花朵形似铃铛，在晚风中微微摇曳着，脆响声奏成玲珑乐章。
这是前代皇帝陛下最喜欢的花朵，上个纪元落幕后，常开不败的风铃花在一夕间销声匿迹。
作为新纪元的象征，夕音只在图册上看到过这种花朵。
她转开目光，在湖泊边找到了珑的踪迹。
这时候的珑看起来还处于幼年期，金龙的体型相对较小，正趴在湖泊边，盯着水里的鱼…流口水。
一颗石子从天而降，溅起一大片水花，水里的鱼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到，在顷刻间四散逃走。
珑没好气地“啧”了一声，不用抬头，她都知道来者是自己爪欠的好友：“你把我的鱼吓跑了。”
苍青之龙盘旋降落，在半空中变幻人形，拖在身后的龙尾勾住树梢，她维持着倒挂的姿势，揪住珑的尾巴尖：“别看了，你又抓不到鱼。今天开始就是狩猎季了，你陪我去打猎嘛~我们俩组队，一定所向披靡。我看卡洛斯那个冰山脸不爽很久了，这次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你们满打满算才见过两次。”珑把自己的尾巴抽回来，“而且你也不想想他为什么对你冷脸。”
“第一次，当着卡洛斯的面说他很漂亮，等幼年期结束就要和他交往，结果转头又对卡洛斯的哥哥大献殷勤，甚至还想和他的好朋友莫林交换联系方式。”
“第二次，趁长老不在，偷偷去喝放在地窖里的果子酒，结果喝醉了掉到桶里。卡洛斯好心好意拿着网兜去捞你，你硬说泡酒得用幼龙，自己在里面游泳不说，还把他也拽下去，如果不是长老回来得早，他就要因为酒精过敏夭折了。”
用尽量客观的角度叙述完，珑冷静地总结道：“如果我是他，一定把你列入不死不休的追杀名单里。”
“呜哇，珑珑你好记仇。”赞亚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还好还好，你是站在我这边的。”
珑没有反驳她的话。
赞亚从树上跳下来，钻到她的鳞翅下方，和自己的好朋友甜甜蜜蜜地挨在一起：“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啊？”
花心鬼当然不会记得自己和雄龙之间的恩怨情仇，对她来说，雄龙不过是无聊生活中的点缀。
“……第一次是我帮你拖延的时间，你才能腾出工夫去和其他龙搭话；第二次是我叫的卡洛斯，我不喜欢酒，看他好像有点在意你，就去找他帮忙了，谁知道那家伙酒精过敏啊。”珑顿了顿，不自然道。
赞亚捂着肚子大笑起来：“你这做法，完全就是我的帮凶嘛。”
珑轻哼一声：“谁让你这么喜欢惹麻烦，我总不能看着你倒霉吧。”
“我好感动。”赞亚双手捧心，硬挤出一滴眼泪，“这世上最爱我的龙，一定非你莫属。”
“你好恶心。”隔着一层鳞片，珑都感觉自己要起鸡皮疙瘩了，“滚滚滚，不是说要在狩猎季压卡洛斯一头吗？你报名了没有？”
赞亚探出头和她对视，眼眸亮闪闪的：“你答应啦？”
珑翻了个白眼：“我又没说不去。”
她抬起鳞翅，示意赞亚爬到自己的后背上坐好：“报名好像今天截止，长老应该还没走，我们去堵他。”
赞亚一边往上爬，一边道：“你还要驮着我，多累啊，我自己能飞。”
“省省吧。”珑振翅冲向天空，“最近经常出现神隐现象，起雾的时候视野不好，你又没有看穿迷雾的天赋力量，万一和哪只会飞的幻想种撞上了，我还得把你拎回去，龙形可比人形重多了。”
夕音早在她们对话的时候，就格外自觉地站到了龙背上——她只是这段回忆的旁观者，别说是站在这里了，就算是在珑的脑袋上蹦迪，都不会有任何存在感。
珑持续飞行了一段时间。
正如她所说，神隐现象出现得极为频繁。
途径的区域中，靠近森林的沼泽地带、与火山相邻的焦土都被浓雾笼罩着。
往日里经常听见的鸟鸣声与熔岩巨人打呼噜的声音都没有了，只有鳞翅所卷起的呼呼风声，遮蔽视野的浓雾像是会吞噬声音的白色怪物一般，下方安静得可怕。
珑突然停顿了一下。
她不是可以驭使风的苍青之龙，短暂的停顿足以让她呈直线状下坠。
赞亚察觉到失重感，一骨碌爬起来，赶紧去扯好友的鳞翅：“哎，哎，你还在空中呢，飞行的时候发什么呆？想拉着我去殉情吗？”
珑拍拍鳞翅，缓住下落的趋势，继续往前飞：“我刚才好像听到了钟声。”
“我没太注意。”赞亚抓抓头发，看了一眼远处，那是广场的位置，“奇怪，现在又不是祭典的时间段，难不成有谁手欠，跑去敲钟玩了？”
“可能吧。”珑表示赞同。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些在意。
这种在意似乎是源于对命运的隐约感知。
珑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直截了当道：“报完名后陪我去广场那里。”
“天都快黑了欸，你今天转性了，打算去当正义使者制裁幼崽了？”赞亚嘟囔一句，还是点了头，“好吧好吧，谁让你是我宝贵的挚友呢？我愿意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和你夜游广场。”
珑有点想把这个不要脸的家伙丢下去。
当然，只是想想。
感应到长老的气息，金龙俯冲而下，就像是一枚金色的炮弹，直挺挺地落在一张临时搭建的桌案前。
地面被砸出一个深坑，刹那间，烟尘四散。
正在整理报名表的长老是一头即将步入衰老期的巨龙，人形看上去有四五十岁，眼角带着皱纹。
他先是被扬起的烟尘呛得连连咳嗽、仿佛即将不久于人世，辨认出她们的身份后，又发出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脸上的皱纹和胡子挤在一起，看上去格外狰狞。
“你们两个！又开始胡闹了！”
赞亚从龙背上跳下来，笑嘻嘻地和他招手：“哪有啊，我们是来报名的。危长老，还有报名表吗？给我们一份呗。”
危长老吹胡子瞪眼：“回回都掐着死线过来，尽给我增加工作量。”
眼看好友即将迎来一阵痛批，珑化为人形，乖巧地站过去：“危爷爷，下次不会了。其实我们中午就打算过来了，但赞亚遇上了神隐，我又折回去找她，花费了不少时间。”
才怪。
她在湖边看了一下午的鱼来着。
危长老半信半疑。
珑是懂事的龙崽，但她的懂事是具有迷惑性的。
但凡和赞亚扯上关系，这头懂事的龙崽就仿佛被灌了迷魂汤一般，会做出种种不可思议的举动。
调戏雄龙她放风，调皮捣乱她当帮凶，干坏事她收拾首尾……主打的就是一个狼狈为奸，二龙成灾。
类似的场景，他撞上过许多次。
想起自己最近被糟蹋的那一缸果子酒，还有匆匆赶到时站在旁边捧着瓜子看戏的珑，他面上的怀疑又重了几分。
赞亚没看出来危长老的怀疑，她决定再添一把火。
苍龙用力憋气，作出一副摇摇欲坠的柔弱模样：“长老，请给我一张报名表，这是我毕生的心愿，求您了。”
珑嘴角一抽。
演过头了啊笨蛋！
果然，在赞亚作出这般情态后，危长老脸上的怀疑彻底消失，转变为暴怒：“我看你是欠揍！”
他握拳，重重击打在赞亚的头顶。
赞亚捂着头顶多出来的大包，格外熟练地绕到珑身后。
珑把她护在身后，一脸镇定地抬起头：“爷爷，报名表。”
危长老深吸一口气。
赞亚为什么能溜进上锁的地窖？
因为家里出了帮凶。
长老的胡子哆嗦了一下，最终，他还是妥协了。
一张报名表被拍到桌案上。
赞亚欢呼一声，活蹦乱跳地冲上去填写信息。
危长老看到她这副样子就觉得头疼：“不许把雄龙当成猎物！狩猎的时候离出现神隐的区域远一些！”
他没好气地拍了一下赞亚的脑袋：“也不知道族长是怎么想的，把你这个小鬼定为少族长，瞧你，哪有一点少族长的样子。”
“哼哼，谁让他们都打不过我。”赞亚也不生气，得意洋洋地昂起脑袋，“放心放心，等我成了族长，一定罩着珑珑。”
珑：“你说这话还真是一点都不心虚啊。”
她吐槽完好友，很自然地走到桌案后，帮危整理报名表。
“唉，老喽，像这种细致的工作，还是让给年轻人做吧。”危长老摇头感叹，目光落在远处被浓雾笼罩的区域中，“小珑，你有没有什么糟糕的预感？”
珑茫然抬头。
“看来没有。”
仿佛只是一句无心的闲聊，危长老笑着岔开了话题。
夕音静静地注视着这段来自过去的幻影。
除去繁衍方式比较特殊的种族，大部分幻想种都会继承母亲这一脉的血统——危长老并不是可以堪破迷雾与命运的金龙，看他的发色，大抵是火龙。
那他为什么会问出这样一个别具深意的问题？
等赞亚用狗爬字体填完报名表，珑也正好整理完，她把所有报名表归拢成一叠，放到危长老手里。
危长老把报名表卷成一束，挨个敲过她们的脑袋：“去吧，注意安全。”
赞亚还记得和珑的约定，用胳膊撞撞好友的手臂：“离这里不远，我们走过去？”
珑点头。
当然，有赞亚在，是不可能正常走完全程的。
半路遇见向她们挑衅的雄龙一头，赞亚轻轻松松地把雄龙锤到沼泽里，在对方破口大骂之际，伸出龙尾勾勾雄龙的尾巴尖。
珑面无表情，看着雄龙瞪大眼睛，脑袋上仿佛冒起具象化的蒸汽。
嗯，是厚厚的鳞片都没办法掩饰住的羞涩之意。
这是第几个了？
她数了数，发现年纪差不多的雄龙…已经被祸害得差不多了。
赞亚现在还处于幼年期，等她成年，可以玩的范围扩大，估计受害者名单还要增加几倍。
算了，不关她的事。
在临时苦力的驮载下，她们没费多少工夫，成功抵达目的地。
赞亚秉持“用完就丢”的理念，落地后，毫不犹豫地踹走雄龙，没心没肺地挽住珑的手。
珑：……
她欲言又止地瞅了好友一眼，快步走到铜钟前。
“有发现什么吗？”赞亚也跟着凑过来。
珑垂下眼。
她伸手，在铜钟底下摸索一阵，从里面拽出来一个血淋淋的人。
不，或许称他为“人形”更为贴切。
这具人形没有皮肤，依稀能辨认出五官的位置，脸部的血肉挤在一起，似乎还能听到临死前痛苦的哀嚎声。
——新型灰鳞病的第一位患者，就以这种血腥的方式，出现在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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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成功填上了报名表，她们也没能在狩猎季大展身手。
珑和赞亚直接接触了那位死去的患者，为了防止瘟疫进一步扩散，她们被隔离在密闭的无菌室中，留待观察。
“确认那名患者的身份了，是照夜蛇那一脉的混血。”卡洛斯来探望她们，顺便带来了一些消息，“他是个民间生物学家，养了一大堆鳞甲类动物，似乎是有生食动物尸体和腐肉的癖好…在他处理食材的区域中，挖出了一些史前鳞甲类生物的骨头。”
“族长让拥有回溯能力的银龙探查过，得出一个有点糟糕的结论，这些骨头曾经长时间处于冰封状态…所以，它们在出世的时候，很有可能是带着血肉组织的。”
那些血肉组织去了哪里，似乎也不言而喻了。
来自史前的、患有灰鳞病的鳞甲类生物，恰好被冰封，病毒也失去活性、陷入沉睡之中。
现有的自然环境完全可以杀死它，就算它在某一日自然解冻，只要露天放置一段时间，就不会对虚空域造成任何负面影响。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
患有异食癖的混血，迫不及待地享用了这场来自史前的“盛宴”。
病毒侵入他的身体，与胃袋尚未消化的腐肉和尸块一同发酵、催化，异变为崭新的毒株。
珑和赞亚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眸中看到如出一辙的震惊与迷惘。
她们被允许踏出无菌室时，狩猎季已经结束了。
族长过来和两位无端牵扯入风波的倒霉幼崽见面，脸上带着格外明显的疲倦之色。
珑看着她，不知为何，有关命运的预感在不安地跳动着。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族长说，“好消息是，这次的灰鳞病对幻想种没有太大的影响，和那名混血居住在一起的照夜蛇一族，没有出现任何伤亡，所以你们也是安全的。”
“坏消息呢？”珑问。
族长苦笑了一下：“混血和鳞甲类动物染上新型灰鳞病后，死亡概率大大提高。新型病毒所呈现出现的症状更加严重，传染概率和蔓延速度超乎想象。更糟糕的是，在狩猎季中，我们发现到处都是正在褪鳞的鳞甲类动物——毫无疑问，它们都携带有病原体。”
珑沉默了。
赞亚跳起来，面上的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向主域求援了吗？”
族长摇头。
“不可以。”她说，眼中摇曳着哀伤之色，“因为过去的那场瘟疫，一个纪元在不应陨落的时间点早早落幕，那本就是我们的原罪。”
“赞亚，你要记住。”
“不能向主域求援，不能在文书中提及此事。”
“——我们没办法再失去一位皇帝陛下了。”
第 37 章
世界树艾黎西娅, 仁慈的母树，祂爱着帝国的子民，同样爱着自己的孩子。
帝国的王是祂的孩子, 是“神之子”。
王的诞生是纪元的开始，王的死亡是纪元的结束。
旧王逝去, 新王降生——这是纪元的更迭。
世界树所孕育的孩子从不会拘泥于某个特定的形态。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族长说, “那一任皇帝陛下, 是一头龙。”
“在过去，为了保证王拥有足够合适的成长环境、更加亲近自己的子民, 血统相同的幻想种会把王带回领地抚养, 直至幼年期结束。”
“年幼的小龙, 年幼的王, 她为自己取名为安波莱特, 在龙语中，它有‘翱翔’之意。”
“安波莱特在虚空域度过了自己的幼年期, 和同龄的龙族追逐打闹, 在火山湖中放声歌唱, 狩猎季时, 她捉来的猎物堆成小山——她是慷慨的王，在狩猎季结束的那个夜晚，所有猎物都被做成美味的食物，用来宴请她的子民。”
“篝火映亮她美丽的脸庞，但那双闪烁着智慧与勇气的眼眸，比漂亮的皮囊更令人目眩神迷。那是让所有同时代的幻想种都无法忘却的美好记忆, 在他们尚未明晰‘爱’这个字眼的真正含义之前, 她就提前成为了太阳般耀眼的、众望所归的王。”
“安波莱特是一位很好的君主，她贤明、励精图治、无比爱护自己的子民。”
“所以, 在瘟疫横行之时，她毫不犹豫地召集各族治愈师，亲自带队，前往虚空域。”
“那位皇帝陛下似乎完全没有自己也是鳞甲类、很有可能患上灰鳞病的概念，不，应该说，她总是子民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把自己放在最后。”
“有些事并不是突然发生的，正如轰鸣的雷声到来之前，必然会出现划破天际的闪电，只是，惶惶不可终日的虚空域居民，并没有发现。”
“灰鳞病无法根治，怜爱子民的王只能看着自己的子民发出痛苦的哀嚎。”
“她听到了子民的哭泣声，她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子民深陷苦海。”
“于是，她献祭了自己。”
“帝国的王，世界树以最纯粹的信仰所凝聚的果实，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回溯了所有患者的时间。”
“她把不可预见的糟糕未来，逆转成了能力所及的过去——在那个时间点，灰鳞病尚未肆虐，活着的患者还未褪去第一层鳞片，一切都来得及。”
“安波莱特，翱翔在天空中的自由之龙，在生命的最后，向世界树发出祈愿。”
“她余下的力量不足以改变一切，希望新王可以拾起这摇曳着微茫光亮的火炬，让虚空域的未来得以延续。”
“帝国历史上最为短暂的纪元，就以这种惨烈的方式，匆匆拉下了帷幕。”
族长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这是在所有族长之间口口相传的故事。”
“一段…无论如何都不能遗忘的过去。”
夕音没有听艾黎西娅讲述过这段历史。
祂偶尔会给她讲故事，但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一笔带过。
这是可以理解的。
世界树是漫长时光的见证者。
纪元更迭不休，世界树却始终扎根在那里。
艾黎西娅拥抱过她，也曾用那双温柔的眼眸注视着过去的孩子、和他们一同欢笑、为他们歌唱。
倘若要让一位温柔的母亲去无数次回忆过去的幻影，那未免太过残忍。
有时候，不去诉说的往事，并非代表遗忘。
她抬起手，轻轻触碰自己的额心。
在虚空域听到她的呼唤声时，祂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向这里投来视线的呢？
艾黎西娅…一定也为此哭泣过。
珑深吸一口气。
她迅速整理完故事的脉络，发问道：“那位皇帝陛下逆转了患者的过去，后面的王又赋予了我们改变自然环境的能力，那病毒一定是无法留存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会出现患有灰鳞病的史前动物尸体？”
“你也很清楚，那是尸体。”族长说，“死亡是无法挽回的。”
“王的力量是有限的，她不是缔造奇迹的神明，只能尽力去挽回尚且苟活于世的存在。”
“虚空域没有处理那些尸体吗？”
“不，我去询问过经历过那个纪元的万寿龟，他说，在新纪元来临的前一夜，虚空域就收集了所有因灰鳞病死亡的存在——幻想种、混血、动物……所有遗体都在大火中，烧得一干二净。”
珑沉默片刻，觉得自己的嗓音格外艰涩：“那——”
族长像是看穿了她心中的疑问，格外平静地回答道：“被吃掉的史前动物，是一种名为‘旅蛇’的鳞甲类动物，它没有固定的住所、活动路线灵活多变，在预感到死亡即将来临时，旅蛇会根据过去的记忆，找到一处温度足以让自己陷入冬眠的场所，在睡梦中迎接死亡。”
患有灰鳞病的旅蛇在睡梦中走向终结，它的身躯被皑皑白雪掩埋，躲过了那场焚尽一切的大火。
时光悄然流逝，蓬松的雪花一层压上一层，夏日融化、冬日凝结，最终铸造为深埋地底的坚冰棺椁。
在低温环境中，它以“冰琥珀”的形式，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纪元。
直至被那名照夜蛇混血发现。
珑一时失语。
灾难的背后不是阴谋，而是一连串的巧合。
这些巧合串联在一起，将一切导向最糟糕的后果。
她看向自己的友人，发现赞亚脸上的神情从震惊转变为接受巨大冲击后的空白，在片刻的凝滞后，一点火星在苍青之龙的眼瞳中燃起。
“世界树一直都在累积信仰，说不定这个纪元的皇帝陛下比安波莱特大人更强？”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赞亚开始喃喃自语，“总要向主域报备的，我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领地里的混血去死吧？”
“赞亚！”族长怒喝一声，眼眸中流淌着深深的哀恸之色，“世界树不是全知全能的神，皇帝陛下也不是解决灾难的消耗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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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点火星仿佛被这番话引燃了，赞亚眼中充斥着怒火：“那混血就活该成为消耗品吗？虚空域的鳞甲类动物就活该去死吗？”
“他们的性命不是可以放在天平上衡量的东西！”
族长弯下腰，轻柔地抱住赞亚。
她无声地落下泪来，湖水一般蔚蓝的长发轻轻荡开，露出下方灰白色的发丝。
“赞亚，我的继任者，你要明白一件事。有些选择题，是非做不可的。”族长轻声道，“虚空域的混血不算多，患上灰鳞病的鳞甲类动物可以集中销毁、再统一从外星域购买相似的物种，用来维持生态链平衡。”
“知道真相的人不多，保密也不算难。这些罪责…由我们这些族长和长老背负就好。”
“虚空域很大，但是，同样面积的星域，帝国还拥有很多个。”
“一个纪元，只会诞生一位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不仅仅是虚空域的王，还是帝国的王。”
她没有明说，但那道选择题已经被摆在了明面上。
挽救虚空域，还是保证其他星域乃至纪元的存续。
赞亚眼中的火焰一寸寸熄灭了。
珑看着自己的友人，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此时此刻，所有言语都显得太过苍白。
族长离开后，她慢慢地走过去，抱住赞亚。
赞亚的身体颤抖了一下，随即，苍青色长发轻轻扫过珑的肩膀，她的友人低下头，把脸埋在了她的肩膀上。
泪水濡湿布料，珑什么都没有说，收紧手臂，缓慢地抱紧赞亚。
从这一天开始，珑和赞亚的幼年期，提前结束了。
珑开始向族中的金龙长老学习推演命运之术，赞亚跟随在族长身边，协助她处理各项事务。
所谓事务，也包括焚烧那些鳞甲类动物的尸体。
珑偶然撞见过一次。
赞亚盯着噼啪作响的火焰，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火光在她的眼眸中跳动着，却没有倒映出任何温暖的色彩。
她有些担心，想去查看一下赞亚的情况，但赞亚很快就注意到她的靠近，扬起一个与平时一般无二的笑容。
“学得怎么样？”
“还行，算是隐约摸到一点门槛了吧，长老说我还有得学呢。”
珑转过头，仔细端详了一下赞亚的脸庞：“你好像瘦了。”
“嗯…让我想想，今天中午卡洛斯会过来给我们做饭。”
赞亚诧异地挑起眉：“怎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还是说你提前收买了他？”
珑弯起眼眸：“是命运告诉我的。”
命运说，卡洛斯喜欢赞亚。
命运说，她会成为长老。
但命运始终没有告诉珑，要怎样解决虚空域的困境。
神隐现象出现得越来越频繁，患上灰鳞病的混血一个接一个失踪。
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失踪”的混血，切切实实地活下来了。
珑不知道这究竟是好是坏，但赞亚在收到消息后，表露出来的欣喜是骗不了人的。
她以为赞亚已经可以用平静的态度接受一切了。
虚空域的文书写了一封又一封，所有族长都像是约定好了一般，隐去了有关灰鳞病的全部信息。
直到新纪元开启，世界树孕育了两枚果实。
珑再度看见赞亚眼中的火光。
刻意放手、让阿维德送到主域的文书是饵，刻意逃跑、让阿维德送到主域的邀请函…也是饵。@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想起前代族长劝慰赞亚时所说的话语——
“一个纪元，只会诞生一位皇帝陛下。”
如果，一个纪元，诞生了两位王呢？
由记忆所铸造的幻境轰然破碎，夕音缓慢地睁开眼，对上赞亚含着古怪笑意的眼眸。
“皇女殿下，看完这一切，你还能说出刚才那番话吗？”赞亚重复了一遍，“你说，这是你的责任。”
需要用性命来履行的责任。
夕音：“你原本想要让夕夜来这里。”
那封邀请函是寄送给夕夜的。
“怎么，皇女殿下畏惧死亡，想要临阵脱逃了吗？”赞亚轻轻地笑了起来，“我倒是不在意，不如说，欢迎之至。毕竟皇帝陛下是龙，和那位献祭自身的安波莱特大人一样。”
夕音摇头：“我不会逃避责任。”
“我只是…有点生气。”
缩在结界边的裴佩瞥见夕音的神情，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物一般，缩到柏骨的斗篷里，和她一起瑟瑟发抖。
“完了完了，小音真的生气了。”
“佩佩，我、我们要不要躲远一点。”
她们对视一眼，在沉默中达成共识，不约而同地后撤一步，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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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音顺手给她们丢了一层加护。
随即，她身侧亮起数不清的流光。
少女额心的图腾闪耀着，映着明亮的眼瞳，恍若在燃烧。
流光凝结为巨大的时钟，时针滴答作响，时间被拉得很长。
她握紧拳头，一拳揍了上去。
赞亚躲闪不及，被她撂倒在地。
苍青之龙并未露出愠怒的神色，反倒在看到时钟时，不可自抑地大笑起来。
“哈哈，世界树，艾黎西娅祂一直都注视着这里吗？所以才会在这个纪元制造出一个牺牲品？”
“时间，时间，难怪你能一下子处理完那么多文书，阿维德把那些文书运回来时，我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呢。”
她抬起手，遮挡住自己的眼睛，嗓音变得嘶哑起来：“既然祂注意到了，为什么不告诉上个纪元的王？明明拥有富余的信仰，甚至能在一个纪元孕育出两位王！祂一定要让虚空域深陷绝望，再让自己的孩子如同救世主一般闪亮登场吗？那在这之前死去的所有生灵，又算是什么！”
“当然是算在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头上。”夕音冷笑，又给了她一拳，“艾黎西娅不知道虚空域的情况，我也不是什么牺牲品，前代皇帝陛下和夕夜更不是。”
“自以为是地做出选择，自以为是地隐瞒一切，转头又怨上毫不知情的一方。”
“其他人都有资格为此感到怨愤，但你们没有。”
“身为臣民，不信任自己的王；身为引导者，擅自剥夺他人知晓真相的权利；身为族长，眼睁睁注视着死亡，却不做出任何对应的举措。”
赞亚歇斯底里地叫喊起来，像是要把千百年来积压的情绪统统发泄出来：“你敢说艾黎西娅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吗！世界树的根系遍布帝国，说祂是全知都不为过！”
夕音：“我敢说。”
她注视着这头接近疯狂的龙，轻声道：“你以为那些混血是怎么活下去的？”
“和艾黎西娅极为相似的存在，付出巨大的代价，庇护了他们。”
锚点之间存在屏蔽机制，艾黎西娅可以看到虚空域，在没有意识到这里有“锚点”存在的情况下，祂是没办法及时观测到异常状况的。
毕竟…虚空域这边的锚点，和异常状况扯上了关系。
神隐中无故失踪的、患有灰鳞病的混血，在祂的庇护下，延缓了死亡的进程。
【宣告死亡之钟不愿接受死亡。】
被铜钟所笼罩的虚幻人形，从始至终，都努力庇护着虚空域的生灵。
照夜蛇混血是被祂拉去隔离的，可惜的是，祂发现得太晚，瘟疫已经向各处扩散了。
所以神隐现象才会频繁出现——患有灰鳞病的混血会在极端痛苦中死去，祂没有发现解法，但可以用自己的力量为他们延续生命、减缓痛苦。
珑是金龙，拥有堪破迷雾与命运的天赋力量，所以，她可以听到钟声，穿过迷雾与现实的节点，在照夜蛇混血真正死去的那一刻，把他拉出那个由锚点所构筑的空间。
夕音很少生气。
但虚空域…实在让人觉得糟心。
先是隐瞒不报的一众族长和长老，再是艰难维系一切的锚点。
哦，还有差点被骗到这里献祭的夕夜。
不开玩笑，如果来这里的是夕夜，他估计就要被赞亚的歪理邪说给说服了。
夕音很了解皇帝陛下真正的性格，虽然这些年装得很不错，但夕夜实际上的内核是很脆的。
遇到这一连串的指责，夕夜估计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会点点头，应下赞亚的要求，然后躲起来抹眼泪，转头又在死前给她发个消息，让她照顾好自己。
怎！么！可！以！
画面感实在太强，夕音想到这个可能性，怒火愈发炽烈。
她弯腰，抓住赞亚的衣领，把她提起来，往外面拽。
“睁大眼睛看着。”
夕音迈出洞窟。
影子君主走向光亮的地方，在那里，古旧的铜钟无声伫立着。
第 38 章
诺亚站在铜钟前。
他敲敲铜钟外壁, 语气有些不耐烦：“放我出去。”
铜钟发出沉闷的响动，虚幻的人形缓慢显出身形，祂站在铜钟内部, 足下血泊蜿蜒向各方。
祂说话很轻，也很慢：“那个孩子…还没有来。”
“为了让殿下过来, 你还真是煞费苦心。”诺亚抱起手臂, 讥诮道, “把没有患上灰鳞病的混血掳走，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和殿下的梦境相连——如果那天我没有切断精神链接, 你还打算对殿下做什么？”
他的态度实在很尖锐, 不像是眠兔, 反倒像是一只长满刺的刺猬。
诺亚很不喜欢麻烦。
对拥有眠兔血统的混血来说, 每天光是嫉妒就足够惹人心烦的了, 骤然得知一些过去根本不会涉及的真相，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益处。
他又不是什么圣父系角色, 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
祂没有为此生气, 而是很认真地解释道：“你不是鳞甲类混血, 还和我待在一起, 不会被传染。建立连结，是因为你看上去很喜欢她，我也有事情要和那孩子谈。”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为我创造机会啊？”诺亚上前一步，逼问道，“你打算和殿下谈什么？难不成是要把手里的烂摊子丢给她？”
他指着蕴含着磅礴生命力的血泊，发出几声冷笑：“自己撑不下去了, 所以让殿下代替你站在这里流血？”
“不是的。”铜钟轻轻摇晃了一下, 像是祂在摇头，“我能感觉到, 那孩子身上存在着另一位锚点的气息，很熟悉。但是，她比我记忆中的那位朋友，要强大许多。”
“我不会把这么沉重的责任交付给她，只是…需要她帮我一个忙。”
诺亚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远处传来的巨响打断了。
他循声看去，发现空间的边缘被撕扯出一道裂缝般的口子，一堆人挤了进来。
原本还有些空旷的空间，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咦，居然这么轻松就进来了，我还以为要耗费不少时间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毕竟是怒气槽满值的小音嘛…佩佩，看那边，是诺亚。”
这是裴佩和柏骨，她们正缩在一边小声聊天。
“哈，不愧是皇女殿下，那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赞亚，不会说话就老实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这是龙族的族长和长老，她们…大概是在吵架。
“西里尔，感觉怎么样？”
“姐姐，不用太担心我，恢复人形后，我感觉褪鳞的速度减缓了。”
这是——
诺亚死死地盯着依偎在夕音身边、眉眼过分昳丽的少年，嫉妒的火焰升腾而起，顷刻间，红宝石一般的眼眸泛起潮意，他的心脏抽痛起来，颤声道：
“殿下，他是谁？”
*
“哦呼。”裴佩战术后撤，拉着柏骨退到最佳观影位，“这里还有一个怒气槽满值的。”
“看上去好像是怨气吧。”柏骨小声道。
嗯，精灵小姐总是会在某些时刻突然说出一些格外精辟的语句。
裴佩差点笑出鹅叫。
她们俩跑出洞窟后，并没有站在结界外听墙角，而是折回山上，把事件的经过告知了西里尔。
第一，西里尔作为家属兼受害者，是拥有知情权的。
第二，如果夕音真的快把赞亚打死了，还可以让西里尔上去拦一拦。
裴佩把算盘打得啪啪响，转头一看，刚刚还柔柔弱弱待在床上的西里尔，十分迅速地掀开被子，把蛇尾恢复成双腿了。
她们还记得夕音在之前偶然透露的消息。
西里尔从半人蛇恢复成人形时，一般都是光着腿的，所以还得提前确认空间纽里有没有裤子。
所以，如果西里尔在外面变成半人蛇状态，不太方便恢复成人形，夕音一般会选择直接把小蛇抱回去。
柏骨反应比较慢，裴佩钻到她斗篷里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这茬，在这个时候，西里尔已经变过来。
当然，并没有看到什么十八禁的场面。
和夕音描述的不太一样，从半人蛇恢复到人形时，西里尔是有裤子的，苍青色、裤腿那边带了点渐变的灰白，大抵是用鳞片幻化的。
柏骨当即就拉拉裴佩的衣角，悄悄说出了自己的发现。
再一抬头，西里尔已经走到她们面前，请她们带路了。
——毫无之前在夕音怀里柔弱无助的模样。
怎么说呢，这位为了得到和夕音贴贴的机会，演得也挺厉害的。
当然，也不是带上人就能立刻出发的。
离开之前，她们得给小一找一个临时监护人。
带小孩子去围观暴力血腥的打架现场，还是有些过于超前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正好，无所事事的龙族少族长路过，她们把龙截住，干脆利落地把眠兔幼崽托付了出去。
没想到啊没想到，小眠兔是交出去了，这是还有一只大的。
魅魔小姐秉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偷偷往夕音那里瞄。
夕音没表露出什么特别的反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确切来说，在看向铜钟的那一瞬间，她就进入了某种近乎玄妙的状态。
告死之钟。
宣告死亡的丧钟。
无需任何言语，她自然而然地知晓了祂的名姓，也清晰地看见了祂的权能。
“你好，很高兴见到你，另一位锚点的孩子。”祂拎起单薄的裙角，赤/裸的双足在血泊中轻轻一点，向她行了一礼。
假如说艾黎西娅是慈爱的母亲，元初之枝是不太靠谱的谜语人，那眼前这位，给夕音的感觉，更像是“人”。
夕音也向祂行了一礼。
这并不是什么社交礼节，而是她身为帝国的王，向这位庇护了虚空域的“锚点”，表达发自内心的谢意。
“长话短说吧。”夕音简洁道，“艾黎西娅所赋予我的天赋力量与‘时间’有关。”
“当然，当然，我能感应到，你拥有可以回溯时间的力量，和她一样。”告死之钟笑了起来，声音变得很温柔，“可是，单纯的回溯，没办法解决异变后的灰鳞病——除非你能真正回到过去，阻止那名照夜蛇混血。在目前，你只拥有两位锚点的凭证，这是远远不够的。”
“她？”夕音敏锐地捕捉到某个字眼。
“安波莱特，我重要的朋友。”告死之钟轻轻摇晃了一下，“哎呀，现在可不是讲故事的时候，我也长话短说吧。在过去，安波莱特不仅仅回溯了时间，还为此流泪了——龙的眼泪是汹涌情感的集合，拥有奇迹般的净化作用。”
“她为自己死去的子民感到悲伤，她为可能出现的美好未来感到欣喜，所以她流下眼泪，泪水化为光华璀璨的宝石。”
“那枚宝石拥有不可思议的净化力量与磅礴的生命力，在雨露中溶解，向她的子民流去。”
淡金色的宝石形如泪滴，在虚空中缓慢显现。
“出于一点私心，在那枚宝石彻底溶解之际，我花费了一点力量，把它保留下来了。”
夕音注视着那枚宝石。
艾黎西娅赋予她看见“真实”的眼睛，在她的视野中，极为浅淡的金色雾气从宝石中涌出，融入血泊中，那些蜿蜒向各处的血，也变成了延续生命的金红色丝线。
“锚点的力量是无色透明的。”告死之钟说，“在灾难发生之际，我尝试着把自己的力量注入到这枚宝石中，发觉它被再度唤醒了。”
夕音感觉自己的嗓音有些滞涩：“所以…你一直都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延续着那些混血的生命？”
以安波莱特留下的那枚宝石作为媒介，祂的力量被转化为具有净化效果的金色雾气，和那些蜿蜒的神血一同，维系着空间内混血的生命。
减轻他们的痛苦，减缓他们的褪鳞进程，让他们安稳地度过余生。
“是的。”告死之钟的声音很平和，没有怨憎、没有痛苦，甚至带着一丝清晰的笑意，“能保护他们，我很开心。”
“很奇怪吧？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一点点流逝，也能看到自己逐渐消弭的‘存在感’。但是，我觉得很开心，就像是回到了过去，仿佛安波莱特还靠在我身边，给我讲那些热闹又精彩的故事。”
“明明她已经离开那么久了，当我保护这些孩子的时候，那头小龙又从我的记忆里跳了出来，就好像…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更何况，我很喜欢虚空域，他们总是会把祭典办得很热闹，就像庆典一样，小孩子还会给我献花。”
夕音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但你已经濒临崩溃了。”
“没关系的，虽然锚点的存在是必要的，但我能感觉到，与你有关的锚点，拥有足够多、足够大的权能。”祂说，“在转化力量的过程中，我的力量染上了安波莱特的气息——她也是那位锚点的孩子，如果是祂的话，说不定可以接受我的权能，接管这一片界域。”
“你是祂的代行者吧？请帮我…呼唤祂吧。”
告死之钟在血泊中转了个圈：“在彻底崩溃的那一刻，我会把全部的力量注入到这枚宝石中。”
“我的力量不多，但压缩在一瞬间爆发的话，应该能覆盖到整个虚空域。”
“没有其他办法？”夕音问。
“当然是有的，但都很难实现。”
“你的力量尚未成为真正的‘权能’，没办法回到过去，阻止那名照夜蛇混血。”
“龙不会流泪，他们很难产生如此汹涌的感情，更何况…安波莱特是那位锚点的孩子，她的眼泪中蕴含有祂的力量。”
夕音吐出一口浊气。
她找到头绪了。
“你的意思是，龙的眼泪是必需品，艾黎西娅的力量也是必需品。”夕音顿了顿，问，“如果它们不是一个整体，而是单独的两份，你可以把它们融合到一起吗？”
告死之钟一怔。
铜钟轻轻地摇晃起来，过了许久，祂不确定道：“如果是以同一种形式出现的话，或许可以，但融合和转化一样，都是有损耗的，材料得多一点。”
夕音瞥了一眼地上的血泊：“嗯，我也猜到了。”
不然也不至于把自己搞到这么凄惨的地步。
蕴含有安波莱特力量的龙泪可以溶于雨露，换到告死之钟这边，就必须用祂的血作为溶剂了。
“谈话暂停。”夕音说，“我去找材料。”
告死之钟：……？
夕音从方才那种玄妙的状态中抽离。
和告死之钟对话的过程中，时间是正常流动的。
她大概是在原地站了许久，刚才还待在铜钟旁边的诺亚，已经转移到她面前，开始用泛红的眼睛瞪视西里尔了。
西里尔不甘示弱，抱着她的胳膊，也瞪视回去。
怎么一股宿敌狭路相逢的气氛。
夕音把疑问的视线投向两位好友。
裴佩冲她挤眉弄眼，双手灵活地摆出两个小人。
小人开始哐哐打架。
柏骨也默默伸出手，在旁边摆出一个呈呐喊状的小人。
你们不要再打了.jpg
夕音更疑惑了。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她把西里尔拎起来，交给诺亚：“诺亚，这是西里尔，他身体不好，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
西里尔：？
诺亚：？
裴佩分外激动地拍拍柏骨的肩膀：“看看，什么叫格局！”
别人还在让追求者不要吵架，皇女殿下已经学会让他们培养感情，维持后宫和谐了！
这波啊，小音在大气层。
夕音其实也没多想。
诺亚都抚养过小眠兔了，带崽经验丰富，让他来照看西里尔，也算专业对口。
把身边的小挂件交付出去后，她转头，看向赞亚。
“有办法挽回。”她说，“龙的眼泪具有净化效果。”
当然，夕音可以回皇宫，去找皇帝陛下，把他惹哭。
夕夜的感情一直都很充沛，编出一点谎话，说出发生在虚空域的事，或者是对他做出一些恶劣的事情，他都会流泪。
但夕音不愿意这样做。
她不想把夕夜惹哭。
——而且她也没那么大方。
“证明给我看吧。”夕音说，“用你们的眼泪。”
“只是眼泪？”
“嗯。”
赞亚突兀地大笑起来。
她越笑越大声，长发散乱、神情癫狂，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龙的眼泪和灵魂相连。”珑发出轻轻的叹息声，“它不仅仅是内心汹涌情感的集合，还是由灵魂这一介质所转化的特殊存在。”
对幻想种而言，灵魂是很重要的。
它是构成“生命”的基石，是幻想种们在漫长时光中保持自我的锚。
夕音没有说话。
赞亚还在笑。
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涌出，她没有伸手去擦拭，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夕音，哑声道：“拿去吧，消耗掉我全部的灵魂都无所谓，我已经受够了。”
一次又一次地做出选择，一次又一次地隐瞒和欺骗，眼睁睁地看着虚空域的混血步入死亡，在他们失踪之际，获得些许自我欺瞒一般的安慰。
她早就和最初的理念背道而驰了。
苍青色的宝石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珑也笑了起来，她注视着颓然倒地的挚友，眼中氤氲起朦胧的雾。
“还不够。”夕音神情冰冷，恍若是在执行一场严肃的审判。
影子君主，帝国的银色之刃，她会以自己的眼注视一切，以自己的耳倾听一切，再以自己的心作出判断——不为感情左右、不为立场偏移。
银色流光涌入珑体内，夕音回溯了她的时间，把金龙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压回去。
随即，她平静地发出指令：“去把所有知情者带过来。”
不止是龙族。
所有知情者都有罪。
缄口不言，在某些时刻，也是一种错误的做法。
但凡他们之中有任何一个人跳出这个思维怪圈，主动向主域递送文书报告此事，事情都不会发展到现在的地步。
如果没记错的话，上个纪元的皇帝陛下，本源力量就与净化有关。
艾黎西娅能隐约窥见命运的一角，赋予力量时，祂总是会跟着自己的预感走。
一般来说，祂所赋予的力量，在那一代王所对应的纪元，是必然派得上用场的。
小到缓解自己的倒霉蛋体质，大到拯救某个星域。
如果虚空域能主动报告此事，上代皇帝陛下在看到文书后，会亲自来这里探查。
她是世界树的孩子，身上同样携带着艾黎西娅的气息，自然能被告死之钟注意到，在祂的提示下，她也可以使用本源力量，净化灰鳞病。
这本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只要按照最常规的流程走就行，他们偏偏自以为是地揣测了一大堆，最后带着所有人滑向深渊。
上一代皇帝陛下要是看到今天这场面，估计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夕音活动了一下手腕，目光落在铜钟底下、蜿蜒向各处的血泊上。
非得要溶剂的话，就用那些家伙的血吧。
总不能让收拾了一个纪元烂摊子的锚点，流血又流泪吧？
第 39 章
夕音并没有等待多久。
被珑带来的幻想种一言不发, 或是跪坐在地、或是颓唐地佝偻着身躯，或是平静地挺直腰背——大部分幻想种的寿命都极为漫长，站在这里的族长和长老, 大多都是事件的亲历者。
他们脸上带着极为复杂的神情，解脱、释然、欣喜、懊悔, 还有深深的哀恸之意。
他们用各自的方式割破了手掌。
“滴答, 滴答。”
蕴含着不同力量的血液彼此融合, 铜钟下方的血泊一点点扩大。
珑抱着呼吸声逐渐轻缓下来的赞亚，看向另一位龙族长老：“不和她告别吗？卡洛斯？”
卡洛斯的声音很冷淡：“有什么可告别的, 我们连灵魂都没办法保留。”
“哈, 我以为你一直都很喜欢她。”
“是啊, 我喜欢她, 所以我和她迈入同样的结局。”
他蔑笑起来, 泪水化作宝石滴落。
巨龙最后看了一眼赞亚，缓慢地阖上眼眸。
只剩下珑了。
她笑了起来, 低头注视着赞亚, 轻轻道：“赞亚, 我一直都很好奇阿维德的父亲是谁。”
赞亚还存在一点微薄的意识, 闻言，掀起眼皮，像从前许多次一样，扯出一个混不吝的笑容：“管他是谁呢，反正肯定是我的崽。”
“喂喂，不是吧, 我都快死了, 你和我讨论这个问题？”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精神头还不错。”珑说, 她沉默了一会儿，垂下眼眸，“抱歉，都是我的错。如果我能早点发现，如果我推演命运的能力再强大一点，说不定就不用面对这样的结局了。”
“那我是不是要说，如果我能坚持自己最初的想法，和前任族长抗争到底，说不定一切都会不一样？”赞亚短促地笑了一声，“没必要用这种根本不存在的可能性责怪自己，我的挚友甜心。错误之所以是错误，是因为它已经犯下，无法挽回，也无法更改。既然都错得这么彻底了，就不要为它去责怪过去的自己了，不然不是更难受吗？”
“你总是会说出一些歪理。”珑说，“但是…没关系，我会帮你忏悔的。”
她想起多年前一个昏昏欲睡的午后，痛失一大缸酒的危背着手在她们的桌案前走来走去，勒令她们必须在傍晚之前各自交上一篇检讨。
她写完自己那份，短暂地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时，赞亚已经靠了过来，用一张空白的纸，偷偷摸摸地换走了那份写好的检讨。
她发现了，但还是重新写了一份检讨。
“我知道，你不算好。”珑噙着泪微笑起来，“但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愿意包容你的一切。”
“卡洛斯说得很对，我们连灵魂都没办法保留。”金龙低下头，与苍青之龙额心相贴，“但是，换个角度想，我们的灵魂会消逝于天地中，成为虚空域的一部分，从天而降的大雨、清晨到来时草叶上的露水、拂过花朵的一缕微风……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成为我们再度相遇的契机。”
泪水顺着她脸庞滑落，在即将滴落之际，化为金色的宝石。
“再见，赞亚。”
她说。
隐瞒真相的三名龙族，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死亡。
——他们把全部的灵魂，都融入到了自己的眼泪中。
围在告死之钟周围的其他知情者在短暂的沉默后，齐齐攻向自己的命门。
夕音没有吐露出任何言语。
她沉默地注视着一切。
在这时，很久都没有出现的sub系统，颤颤巍巍地向她搭话了。
“宿、宿主，你不阻止他们吗？”
夕音反问：“为什么要阻止？”
系统整理了一下思路，小心翼翼道：“这种做法…也是在用少数换取多数吧？”
“性质不一样。”夕音纠正它的说法，“这不是‘换取’，而是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赎罪。”
她懒洋洋地笑了一声：“虽说我不赞同‘少数换取多数’的做法，但如果主动做出牺牲的是必然会定罪的犯人，那让他们死得更光明伟岸一些，也是一种体贴。”
系统不太理解。
它犹豫片刻，又道：“您现在摆出放任的态度，是不是也算一种‘选择’？”
“当然。”夕音承认得相当干脆，紧跟着，她问道，“怎么，觉得我不符合sub角色的标准？”
系统：……
你看看自己，有半点sub角色的样子吗？
其他乙女游戏的sub角色都在送助攻，夕音在这里砍瓜切菜，搞得它都快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了。
它敢怒不敢言，卑微道：“怎么会呢。”
系统安静如鸡地缩回去了。
sub系统难得出来冒泡，夕音回复完它，才把注意力重新转回来。
其实它也没说错。
夕音注视着倒下的幻想种们，把一切深深地印刻在自己的记忆中。
随即，银色流光卷着掉落在地的宝石，被她收拢入掌心。
王踏过一地尸体，来到告死之钟前。
作为溶剂的血。
龙的眼泪。
还有最后一味材料。
夕音将自己的力量注入到宝石中，由龙泪化作的三枚宝石震颤起来，丝丝缕缕的金色光芒从内部溢出。
它们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却始终无法融合到一起。
告死之钟发出轻轻的叹息。
夕音眨了一下眼睛。
泪水落在宝石上，一点点洇湿它们光华璀璨的表面。
“你在为谁流泪呢？”祂问。
眼前的场景仿佛与过去重叠了，恍然间，祂看见了另一位年轻的王。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
“我在为我的子民流泪，还有…为你而流泪。”
——她们的声音也重合了。
不，不，虽然很相似，但她不是她。
告死之钟对自己说。
祂将那枚趋于融合的金色宝石牵引到血泊中，在它即将溶解的那一刻，消解了空间的界限与存在，将所有被安置在空间中的混血，尽数解放了出来。
随即，祂操纵着血液，促使它们升腾而起。
天空中落下红雨，淡淡的金色光芒融入土壤、融入虚空域所有生灵体内，几不可见的灰雾在顷刻间消弭。
混血们站在广场附近，呆愣地注视着自己开始缓慢愈合的肌肤。
有人率先发出惊喜的叫喊声，就像是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子，整个广场都沸腾了起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灰鳞病…被治愈了？”
“我的手臂不痛了！”
“呼，我还以为自己要变成血人了，峰回路转，峰回路转。”
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数不清的光点从广场的四面八方涌来，融入铜钟之中。
地面上的血泊已然消失不见，虚幻的人形在光点的反哺下，变得凝实了许多。
一点微光落在夕音掌心，图腾闪烁了一下，她看见了几段碎片般的记忆。
年幼的王拥有日光般璀璨的金发，她靠坐在铜钟边缘，叽叽喳喳地向祂讲述今日的所见所闻。
“我今天看到了一朵好漂亮的花！本来是想拔过来给你看的，结果我还没有伸手，那朵花就自己转了个身，原来是长在藤妖脑袋上的，吓死我了，还好我动作慢。她还和我打招呼，我好愧疚，可恶。”
“打…招呼？”
“就是两个人见面时最基础的社交礼节啦。”安波莱特笑眯眯道，“可以是握手，也可以是远距离招手，还可以是拥抱，只要是表达友好的动作，就可以算在打招呼的范畴里！”
她思索了一会儿，站起来，抱住铜钟的边缘：“就像现在，我在和我的好朋友打招呼！”
告死之钟轻轻摇晃了一下，片刻后，铜钟下方凝聚起虚幻的人形，祂迟疑地伸出手，落在安波莱特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这样…也算是打招呼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摸头会长不高的啦！”安波莱特一边抱怨，一边用脑袋蹭蹭祂的手心，“算啦，谁让你是我的朋友呢。”
“朋…友？”
“呜哇，为什么要用这么迟疑的语气！我可是天天跑过来和你说话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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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一转。
广场中央燃着巨型篝火，面容仍带着一丝稚气的王高举起手中盛着牛奶的酒杯，在她的身后，猎物堆成一座小山，幻想种和混血挤在一处，热热闹闹地处理着猎物，将它们清理、腌制。
“子民们，王的胜利便是你们的胜利，我同你们分享这甜美的果实。在今夜，请尽情地吃喝玩乐，大声笑闹吧。”
欢呼声中，王悄然退场，她摸到篝火附近，顺走一大盘烤肉，兴冲冲地奔向告死之钟。
“你能吃到吗？”安波莱特盘腿坐在地上，试图向自己的朋友分享美食。
一缕香气升腾而起，祂尝试着吃了一口。
“有点麻。”告死之钟说。
“我看看，你好像吃到花椒了。”安波莱特嘀咕一句，用叉子戳戳被吸走香气的烤肉，“奇怪，原来还可以这样吃饭？那和你吃饭岂不是很省钱，花一份钱，就吃到两份饭。”
她叉起烤肉，往自己的嘴里塞。
“唔，没有味道了。”她梗着脖子把烤肉咽下去，碎碎念道，“可恶，天底下果然没有白吃的晚餐，我还以为自己吃的是烤肉形状的橡皮呢。”
告死之钟笑了一声：“味道和香气已经被我吃掉了。”
祂没有再动，催促道：“快吃吧，晚上有点冷，一会儿该凉了。”
“拿过来就是和你分的啦，快吃快吃，吃完之后我还可以拿去恶作剧。”
画面再度变幻，这一次，周遭的景物都蒙上了一层灰暗的色彩。
“决定好了？”
“嗯。”
即将为子民赴死的王，眼中是一往无前的坚定。
“你有什么愿望吗？”祂问。
安波莱特笑了起来：“现在是不是已经进展到交代遗言的环节了？”
“……差不多吧，你可以说三个愿望，我会努力帮你实现的。”
“你是神灯妖怪吗？”安波莱特敲敲铜钟的外壁，“让我想想，我的第一个愿望是，麻烦再给我三百个愿望。”
“我倒是不介意。”祂笑着说，“可是那样的话，你就只能留下来做神灯妖怪的朋友了，因为我得一直帮你实现愿望。”
“有点心动，但还是算了吧，我好不容易才下定了决心欸，你不许动摇我钢铁般的意志。”
安波莱特思索片刻，认真道：
“希望我的子民可以永远幸福。”
“希望往后每个纪元的王都不必遭遇这样的痛苦。”
“希望…我的朋友不要为我伤心。”
告死之钟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这些愿望都不是关于你自己的。”
“可你们都和我有关联啊。”安波莱特说，“我的子民、我的继任者、我的朋友。”
“好吧，我会努力帮你实现愿望的。”
虚幻的人形伸出手，轻轻抱住自己重要的朋友。
“再见，安波莱特。”
所有画面在顷刻间破碎，夕音从回忆中抽离，听见告死之钟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果然，和时间有关的力量都很狡猾。”祂说。
祂没有生气，话语中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怀念之意。
夕音问：“是因为安波莱特吗？”
想念自己已然逝去的朋友，不间断地追逐着她的影子、想要完成她的愿望，在不知不觉中，也变成了和她一般无二的存在。
悲悯众生、富有牺牲精神。
“也不全是。”祂思索片刻，很认真地回答道，“在与安波莱特成为朋友之前，我就已经长久地注视着这里了。”
“我是与乌鸦、死亡为伍的报丧之钟，象征生命的终焉，但不知为何，我成了被祭祀的存在。这里的生灵都很认真地生活着，即便是祭典，也办得像是庆典一样热闹。”
“我看着他们在篝火下舞蹈，在小亭子里摆上桌案、上面摆满新鲜的水果，年幼的孩子抱着美丽的鲜花，妆点在我身侧，然后，他们用力地敲响铜钟，惊起一大片飞鸟。”
“鸟雀会停憩在檐角放声歌唱，长蛇会在冬日缩在温暖的角落里，松鼠会把果子存放在某个空隙中，它们没办法感应到我的存在，但总是把这个小亭子当成它们的庇护所，下雨的时候，很多小动物会缩在亭子里，偶尔还会为谁占据了更好的位置而吵架。”
“只是注视着这一切，我就发自内心地感到快乐。”
“你有什么愿望吗？”夕音问。
长久的沉默。
夕音从这段沉默中发觉了什么。
她伸出手，请求道：“可以让我看看那枚宝石吗？”
淡金色的宝石出现在半空中。
感受到额心愈发灼热的温度，她轻声道：“艾黎西娅。”
只是呼唤了祂，没有借用权柄，也不曾说出愿望。
银色流光汇聚成世界树的虚影，夕音的精神力以惊人的速度消耗着，她踮起脚尖，靠近那道虚影，把自己的记忆传输过去。
锚点之间无形的屏障被打破了。
艾黎西娅长久地凝望着那枚宝石。
祂抬起手，用指尖触碰了一下宝石，力道轻得像是在触碰一片柔软的花瓣。
“安波莱特，我勇敢的、可爱的孩子。”祂的声音中带着温柔的笑意，“你已经睡了很久很久了，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
浓厚的金色一点点浸染到宝石内部，如同淬火时迸射出来的火星一般，光芒逸散，又逐渐凝聚成一个虚幻的人形。
金色的发，金色的眼，手腕上牵出一道红线，与告死之钟相连。
夕音微笑起来。
拯救了虚空域的王，拯救了虚空域的锚点。
她们是彼此重要的朋友。
既然在临别前说了再见，那就一定要再次相见。
这样的结局，才称得上一句圆满。
*
“小音做得很棒。”
夕音捏出来的壳子还能坚持一段时间，艾黎西娅索性留在这里，和自己的孩子说会儿话。
“只是一点猜测。”夕音带着祂往远离人群的地方走，“龙的眼泪和灵魂相连，那些宝石还没有溶解的时候，他们还保留着自我意识，所以，我就在想，既然属于安波莱特的宝石保留下来了，那她的灵魂会不会没有彻底湮灭。”
“那也很了不起。”艾黎西娅从不吝惜对孩子的夸赞，“细心观察，有想法就去印证。”
“又把我当成小孩子了。”夕音吐槽一句，问道，“安波莱特现在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的？”
“我能感觉到，她已经不再是‘王’了。”艾黎西娅说，“或许和我的那位同伴有关联吧，即便是无色透明的力量，也具备‘联结’的本质啊。”
“从今往后，她恐怕会以魂体的形态，和这里的锚点共存吧。”
夕音又想起来一个问题：“龙的眼泪和灵魂相连，那夕夜天天哭，灵魂不是要碎成一片片？”
艾黎西娅被她这个形容逗笑了。
祂回答道：“我赋予了他自由哭泣的权利。”
“想要哭泣的时候就放声哭泣，不会损耗灵魂，眼泪也没有任何作用——如果连哭泣都需要有意义的话，那王座一定是很苦涩的东西。”
“我希望我的孩子…可以稍微自私一些。”
“如果可以的话，第一个愿望，就留给自己吧。”
第 40 章
从死亡阴影中脱离出来的混血们, 仅仅花费一晚上的时间，便和自己的族人、朋友们说明了事情的经过。
帝国人总是自带一种豁达乐观的气质，在了解真相后, 他们安葬了逝去的族长和长老们——没有怨憎，也不曾恶语相向, 大家平静地接受了一切, 陆陆续续往墓碑旁放了一些鲜花。
逝去的无法挽回, 他们能做的，只有向前看。
当然, 还要感谢一直以来都庇护着虚空域的告死之钟, 以及来到这里、拯救了虚空域的皇女殿下。
祭典的筹备工作紧锣密鼓地进入了最后阶段。
虚空域一直都延续着“继任者要从小培养”的优良传统, 不管是少族长还是长老候选, 在很小的时候, 就会协助处理各项工作，即便是临时接手, 也不会出现手忙脚乱的窘境。
当天傍晚, 祭典就开始了。
夕音按约定主持祭典, 完成了自己在虚空域的最后一项工作。
告死之钟说得没错, 这个祭典的性质更类似于庆典，她简单讲了几句话后，大家就欢呼一声，分散去各处了。
广场上到处都是摊位。
精灵坐在藤蔓编织成的椅子上，随意地拨奏着竖琴，贩售的却是在糖浆里浸过的水果串, 葡萄、山楂、切成片的山桃……各色水果都有, 最醒目的地方摆着许多彩椒串。
熔岩巨人站在篝火旁，不远处是已经腌制好的肉串, 客人远远地指一下，他们便操纵着火焰，把食材燎一下，再递过去时，肉串已经变成了令人食指大动的焦褐色。
客人被过高的温度烫得在原地跳脚，但还是呲牙咧嘴地伸出手，接过肉串，丢几枚星币。
黑色的帐篷前，魅魔拎走试图探头往里看的幼崽，“未成年勿入”的牌子摇晃了一下，打扮成鬼怪的梦魇探出脑袋，脸上的血迹是用番茄酱画出来的，看上去有些滑稽。
很热闹。
在夕音准备偷偷溜走，去各处逛逛时…她被堵了个正着。
已经升职成族长的巨龙依旧是那副倦怠的模样，贴上来的动作就像是一只大型树懒，长发已然恢复成苍青色，甚至还柔顺了不少。
直到现在，夕音都很不理解对方神出鬼没的特性，只能归结于那是某种天赋力量。
阿维德就像是牛皮糖，推开了又会黏上来，夕音都懒得伸手：“你很闲？”
“确实很闲。”阿维德笑了一声，“新上任的长老打不过我，只能安安分分地处理各项工作喽。”
夕音：……
她在心里为那位不知名的新长老默哀了一下。
“之前我就在想。”皇女殿下的语气中带着一种很微妙的羡慕与向往之意，“你们这边，拳头硬就可以不干活啊。”
建议主域也引入这种制度。
嗯，她一定去把所有大臣都揍一顿。
夕夜…夕夜还是算了，皇帝陛下的工作已经够多了，再增加一点，他估计就不是躲起来偷偷掉眼泪，而是直接猝死了。
“殿下如果羡慕的话，可以长留一段时间。”阿维德怂恿道，“一般的文书，大家都能处理得很不错。”
“那当初寄送给我的文书山又是怎么回事？”夕音才不上当，“不要扯东扯西了，说正事。你有话想对我说吧？”
“殿下真的很敏锐。”青年侧过头，脸颊侧边的龙鳞蹭过她的脸庞，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我是来道歉的。”
“因为文书和邀请函的事？”
“嗯。”
夕音摇头：“孩子是很难怀疑母亲的，我不怪你。”
文书和邀请函都是通过阿维德发出的，寻常人肯定会心有芥蒂，但夕音并不介意。
虽说她很嫌弃阿维德一天三封文书地往她这里递，但也正是这些文书，让夕音对这位把文书当成漂流瓶的懒惰巨龙，有了一个初步印象。
说出来有点扯，但他们之间的笔友关系，确实是维系了十几年。
她看过阿维德的碎碎念，知道对方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今天又要学习管理族中事务”，后来更是把所谓的事务变成问题，每天变着法子来骚扰她。
阿维德没有说话，拢着她的手臂稍稍收紧了一些。
夕音问：“如果你知道真相的话，会在文书里告诉我吗？”
“我会。”阿维德怔愣片刻，答道。
最开始，他只是抱着找个冤大头分担工作的想法，但看到那么一堆邮寄回来的文书山时，心情就变成了崇敬。
其他少族长兴冲冲地取走自己那份，他弯腰，捡起一本文书，翻开，看见上面工工整整的批复，摩挲了一下，继续递送文书的想法，就像是一颗小小的火星，从鳞片的缝隙里冒了出来。
最开始只是很随意地询问一些需要处理的事务，渐渐的，就开始掺杂一些寒暄的话。
在某个夜晚，他仰望着天空，很随意地写，今晚的星星很漂亮。
就像是把自己的心房撕出来了一条小小的口子，他写进文书里的内容越来越多。
小小的火星被一封封文书引燃，在他脱离幼年期后，一点点演变为燎原的心火。
待在皇宫的小皇女，虽然回复的时候文字有些张牙舞爪的，但总是很认真负责，不管他写了多少废话，对方都会仔细看完，然后给出批复。
发展到最后，在文书中毫无保留地袒露一切，几乎成了他撰写时的固定环节。
“这样就足够了。”夕音说，她抬起手，不太熟练地摸摸阿维德的脑袋，“好乖好乖。”
阿维德闷笑起来。
“殿下作为受害者，怎么还开始安慰我了。”他缓慢地睁开眼，苍青色的眼眸微微弯起，“要和我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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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音：？
话题跳跃得有点快，她茫然地转过头，眼睛都因为诧异瞪大了一些。
阿维德的嗓音中含着一丝低哑的笑意：“殿下很喜欢龙吧？皇帝陛下也是龙，但他毕竟是殿下的兄长，端庄自持，一看就是正经龙。”
“我就不一样了，我不正经。”他轻声道，“殿下可以抓着我的角，也可以尽情地使用我的尾巴，只要能让殿下快乐，我什么都愿意做。”
夕音被这番话语震撼到了，还没有想出回应的方式，她的肩膀被另一只手按住了。
诺亚拂开阿维德的手，气息有些不稳，不知是愤怒还是嫉妒，他的嗓音都带着点抖：“不要用你肮脏的想法来玷污殿下！”
几乎是顷刻间，他的眼眶红了，眼眸中蒙上一层朦胧的雾气：“殿下，殿下，你想要答应他吗？”
……我好像还没有回应吧。
夕音感觉自己的头开始隐隐作痛了。
更糟糕的是，她听到了一阵极为熟悉的脚步声，小蛇从阴影里冒了出来，脸颊还泛着点潮红，抱住她的手臂，语气有些委屈：“姐姐，我找了你好久。”
阿维德从后面抱住了她，诺亚在左边压着她的肩膀，西里尔抱着她的右胳膊。
夕音的视线游移了一下，穿过人群，正好对上蓝发海妖幽怨的目光。
哦，兰斯也过来了。
皇女殿下冷静地闭上眼。
要不还是把这里炸了吧。
*
露莉娅猫猫祟祟。
这边的摊位算是“地方特色”，商队里的人嗅觉敏锐，早就分散到各处，去寻摸可以拿到其他星域做生意的商品了。
这也是星际商人的主要收入渠道，把各个星域的特产拉到不同的星域去售卖，大生意就谈成合作，不管是薄利多销还是物以稀为贵，都可以赚一笔差价，积少成多，生意也就做起来了。
大家都目标明确地散开了，只有兰斯在左顾右盼。
凭借多次电灯泡经验，露莉娅敏锐地意识到，兰斯是打算去找夕音，共度二人世界。
热闹的庆典、装饰在各处的鲜花、拥挤的人群——要素齐全。
这哪里是庆典，分明就是恋爱情节高发地段！
如果她不去捣乱，接下来就可能出现“在拥挤人潮中牵手”“被路人撞到肩膀、踉跄时搂腰防止跌倒”，还有最套路的“烟花下告白”的情节！
想到这里，露莉娅的斗志前所未有的高昂。
没想到啊没想到，她抱着被发现后大声控诉的心态过来跟踪的，居然会看到这么刺激的场面。
即便知道没人能听到她和03的对话，她还是压低了声音，兴奋道：“什么情况什么情况，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修罗场？！”
她从自己的空间纽里摸出来一包西瓜味瓜子，开始咔擦咔擦。
虚空域这边的问题解决得相当迅速，兰斯的星舰还没有航行到英特域边缘，夕音的消息就发过来了——返程的时候，露莉娅甚至还在偷偷摸冷藏库里的零食吃。
星际商人的星舰上有一大堆赠品和非卖品，稀奇古怪的，但味道还不错。
短短一天时间，露莉娅就和商队里的人混熟了，在他们的默许下，还往自己的空间纽里塞了不少，主打的就是一个上门打秋风，连吃带拿。
“你能不能稍微收敛一点。”03很忧愁，“唉，你拿的那一堆东西里有小蛋糕，一会儿拿去送给夕音。”
露莉娅：？
她思索了一会儿，试探道：“你想通啦？要走gl线路了？”
没记错的话，不是要给西里尔送小甜点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想得美。”03骂骂咧咧，“还不是因为你靠不住，只能寄希望于夕音顺手捞你一把。”
“三三啊，你不觉得这种类型的希望，有点过于离谱了吗？”露莉娅无情戳破03的幻想，“难不成我给殿下一个小蛋糕，她还能顺便递到西里尔手上？你看看那边的情况，我现在递一个小蛋糕过去，除非殿下把它平均分成五份，不然肯定要打起来。”
“为什么是五份？”03百思不得其解，“就四个人啊。”
“笨。”多年乙游经验的露莉娅振振有词，“如果殿下不给自己留一份，他们肯定争抢着要喂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在这方面还真是天赋异禀啊。
03被说服了。
其实它也很清楚，成功率不太高，但之前发生的巧合实在太多了，总让它抱有一丝侥幸心理。
“行吧，那等人散开之后再说。”03整合了一下数据，道，“阿维德和诺亚应该会留在虚空域，兰斯也不可能丢下自己的星舰和商队跟夕音跑路，只有西里尔会和你们一起走。”
它顿了顿，强调道：“不许偷懒，机会难得，错过了我就没有能量，到时候我们一起玩完。”
“哪有这么严重。”露莉娅小声嘀咕，“每天早上都能碰到他啊。”
03冷笑：“别怪我没提醒你，蛇的嫉妒心和眠兔有得一拼，你天天黏着夕音，那条小蛇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你单独给他甜点，他反手就能把东西带回去，塞给皇宫侍卫或者是王室治愈师。”
之前，和露莉娅在走廊上碰面的时候，西里尔给露莉娅塞了几颗商品糖果，看上去倒是挺客气的。
但03扫描到了，当时西里尔的口袋里还揣着几包分装的手工饼干。
对方并没有拿出来，之后遇见湛芽的时候，反倒分出去一些。
03感觉有点不对劲，翻开西里尔的资料面板看了一眼，发现小蛇对露莉娅的好感度简直低到令人发指，印象栏那里还明晃晃填了两个字——
情敌。
看到那两个字眼的时候，03的数据流都要乱码了。
天地良心，谁家女主和攻略对象会发展成情敌关系啊？！
“那不挺好，也没浪费粮食啊。”露莉娅毫无自知之明，关注点甚至开始往奇怪的方向偏移了，“话说回来，把东西塞过去就跑行不行？”
“必须得他吃下去才算数。”03也心有戚戚，“不然我还在这边和你掰扯个什么劲。”
这下，露莉娅也有点犯难了。
为难自己不如摆烂，她很快就放弃思考，乐观道：“大不了之后他和殿下待在一起的时候，我蹭过去给殿下递蛋糕呗，多给几个，总有一个能到西里尔肚子里。”
好鬼才的逻辑。
03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它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总觉得露莉娅的金发…前所未有的闪耀。
“那我只能祝你平安了。”03无力道。
露莉娅探出脑袋，又朝夕音那边看了一眼。
嗯，修罗场也算是一种微妙的制衡，看他们争锋相对的样子，大概率谁都占不了便宜。
她戳戳03：“三三啊，你说我要不要去捞一下殿下？”
03的反对来得异常激烈：“不许去瞎掺和！你还嫌自己的瓦数不够亮啊！先不说西里尔这个攻略角色的印象，眠兔的嫉妒心强得要死，看上学年挑战赛的排名，应该也挺能打的，到时候你被套麻袋了，我还得花能量捞你。”
露莉娅悻悻然，她又看了一眼，确认夕音那边没有任何问题后，才慢吞吞转身，准备去各处逛逛。
“好吧。”她遗憾道，“我去看看有没有适合送给殿下的礼物，她送我的机甲好贵的。”
虽然她家和贵族沾边的也就一个虚衔，总是在各种社交场合被若有若无地贬低，但有钱是真的，往三代数都是出了名的暴发户。
奶奶那辈靠做吃食生意暴富，连锁餐馆在联盟随处可见；
父亲娶了和自己门当户对的母亲，然后两个人联手做起了童梦商城，针对客户就是小孩子和宠物，富上加富；
然后到她和弗雷这一代…可能是点亮了什么奇怪的金手指吧，被兄妹俩选中的星球，基本都是矿产资源丰富的地方，第三代就顺理成章地靠着挖矿暴富了。
三代财富积累，还没出过败家子，就算是暴发户，那也是最有钱的那一类。
所以，露莉娅的小金库还是很有实力的。
她溜溜达达地逛了起来，最后选中了一件漂亮的抹胸长裙。
纯白色，没有很多繁琐的装饰，在夜晚会散发出月光般的清辉，很符合夕音的气质。
摊主提溜起裙子，说得眉飞色舞：“看看这个布料，只有我们照夜蛇才织得出来，褪下来的鳞片用唾液软化——”
露莉娅颤颤巍巍地后退一步。
03狂笑。
它早就发现了，但想看露莉娅的反应，就憋着没说。
露莉娅婉言拒绝了热情推销的摊主。
她一边观察摊位上的东西，一边控诉冷酷无情的03。
“我知道的，三三，天冷了，所以你的心也变冷了。”露莉娅的精神海开始哗哗下雨，差点没把03淹没，“我不是你最爱的宿主了，没关系，我会坚强的。”
03没回。
它很了解露莉娅，这时候搭理她，她反倒演得更起劲，还不如放一放，等戏瘾过去再说。
果然，露莉娅没等到回应，顿时兴致缺缺。
恰在此时，她的光脑响起一声消息提示音。
露莉娅点开，发现是一条未知来源的匿名信息。
【弗雷，千星域，危，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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