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千星域的旅程步入尾声。
下一个目的地暂时还没有确定, 返回星舰后，夕音打算把轮转沙刻给出的凭证安置在展柜中。
露莉娅跟着她来到主控室，警惕地环顾四周：“他不是和我们一起上来的吗？怎么一下就没影了？”
说的是郁朔。
夕音：“传送回学校了吧。”
这段时间, 郁朔一直都在帮忙建造神殿、猎杀岩羊，偶尔才和她切磋一下, 没猜错的话, 红狼血液里的好战因子早就蠢蠢欲动了, 回去之后，大概会在擂台上待很久。
她想了想, 给湛芽发出一条消息, 请身为治愈师的好友在百忙之中抽出点空闲时间, 去擂台那边捞一下郁朔。
湛芽处理事务的时候光脑都设置了免打扰模式, 夕音没等到回复, 也不着急，撤去展柜的结界, 把缠绕着花枝的沙漏放在另外两个凭证旁。
露莉娅凑上来, 很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这里面的沙子亮晶晶的, 好像是某种矿物质的碎屑。”
确实, 和普通的沙子不太一样，看起来就像是一颗颗时而黯淡、时而闪耀的星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感觉流动起来会很漂亮。”
“我也觉得。”
她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到一点跃跃欲试。
夕音把沙漏倒转过来。
星星点点的沙砾顺着小小的空隙流淌而下。
静谧的、安宁的夜空被撕出一道小小的口子，数不清的星星自天幕倾泻而下，构成一道星瀑。
“滴答，滴答。”
恍惚间, 夕音听到了时针走动的声音, 银色的流光漫上她的身躯，包裹住她的肌肤、骨骼。
露莉娅感应到一道刺眼的光, 她下意识闭上眼睛，等到那种强烈的光感散去，她才试探性地掀起眼帘，露出一条小缝。
身边人不见了。
被这个诡异的现象吓到，露莉娅猛地睁开眼睛。
“三三，殿下呢？”她向03求助，语气很茫然。
03沉默片刻，艰难道：“你低头看。”
与03的回答一同响起的，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
露莉娅循着声音，低头，发现一个幼年版本的小殿下。
黛紫色眼眸，乌黑的长发很柔顺地披在身后，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看上去有些气鼓鼓的。
……
“惹，所以小音是返老还童了？”
“佩佩，小音不老。”
“是啊，顶多就是从成长期倒退到幼年期。”
被惊惶失措的露莉娅用夺命连环call叫来的三位学姐，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夕音坐在沙发上，一脸严肃：“说吧，你们把我绑架出来，是打算做什么？”
她们安静下来，开始用眼神交流。
裴佩：记忆也退回到幼年期了？
柏骨：好像是。
裴佩：嘿嘿，好可爱，想捏。
湛芽叹息一声，拎开两个不靠谱的好友，坐到夕音身边。
小皇女默默往边上挪。
她还穿着原本那身衣服，动作的时候，被长长的衣袖绊到，一时间，失去平衡，就像是被毛线团缠住的小猫咪一般，咕噜咕噜地滚到沙发的另一边。
辛白坐在那里，手里还拿着正在改尺寸的衣服。
湛芽接到通讯的时候，他正好在申请这学年的交易区固定摊位，索性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他伸手拦住灰头土脸的小猫咪，避免夕音滚到沙发底下，语气中带着几分责怪：“她现在又不认识你，不要靠那么近。”
湛芽：……
她看看若无其事扶起夕音，顺手把小皇女安置在身边的辛白，陷入微妙的沉默。
算了，不和口是心非的恋爱脑计较。
夕音坐在新人物身边，还是很警惕。
但白发少年一边改衣服，一边往她手里塞了几块饼干。
小皇女不和吃的过不去。
饼干是橘子味的，不太甜，很符合她的口味，她安静下来，开始咔擦咔擦啃饼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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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芽很是头疼地按按眉心：“所以，夕音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是和世界树交付给她的任务有关？”
露莉娅点头，自责道：“都怪我，如果不和音音聊起沙漏的话题，她也不会去翻转那个沙漏，变成这个样子。”
“音音变小之后，我尝试着把那个沙漏翻转过来，但里面的沙子纹丝不动。”
露莉娅没敢把凭证拿出主控室，毕竟夕音已经把结界撤掉了，相当于失去一层保护措施，她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万一有人觊觎凭证，她肯定是没办法保全的。
带着小皇女离开主控室之前，她用光脑录制了一段影像，眼下正巧派上用场。
湛芽看完影像，更头疼了。
老实说，这完全是她的知识盲区，虽然这个没办法流动的沙漏很奇怪，但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把人的身体和心智都倒退回幼年期的神奇物品。
“这个沙漏原本的主人是谁？”湛芽试图寻找突破口。
露莉娅摇头：“原本的主人已经忘记沙漏的用法了，祂是把这个东西当成临别礼物送给音音的。”
自称“神明大人”的猫猫虫，完全遗忘了自身作为锚点的职责，大概率也不清楚这个凭证的真正意义。
局面陷入僵持。
辛白咬断针线，瞥一眼冥思苦想的同级生，不冷不热道：“既然是世界树交付给她的任务，出现意外的时候，就去找世界树帮忙啊。夕音是艾黎西娅的孩子，祂总不会放着自己的孩子不管吧。”
非得在这边想破脑袋，自己找办法。
他低头看夕音：“会自己穿衣服吗？”
微妙的愉悦感从心底升腾而起。
辛白决不承认自己有点在意迟缓生长的身高，他只是看到幼年期的夕音，觉得很新奇罢了。
夕音拍掉手上的饼干屑，把衣服拿过来：“谢谢你。”
还挺讲礼貌。
辛白帮她把过长的衣袖卷起来，刚想帮她改一下裤腿，余光便捕捉到随意堆积在茶几上的长裤。
他瞪了露莉娅一眼，把头转向柏骨：“你带她去换衣服。”
柏骨茫然地眨眨眼睛。
在校内的时候，辛白经常待在夕音身边，不算是完全的陌生人，她鼓起勇气，还是可以正常交流的。
“芽芽更会照顾小孩子。”她的语气很失落，就像是一朵阴暗的蘑菇，“音音现在不认识我们，我会吓到她的。”
辛白：“你把兜帽放下来。”
兜帽让柏骨很有安全感，她在外面的时候，基本都是戴着兜帽，把脸埋在阴影里的。
她犹豫片刻，对好友的担忧占据了上风，一咬牙，把兜帽掀开。
夕音看到她的尖耳朵，眼睛一亮：“你是精灵吗？”
柏骨点头，发觉夕音对她没有抵触心理，上前几步，把她抱起来：“我带你去换衣服。”
她抱得很小心，手臂压在夕音的大腿上，长长的衣摆垂下来，正巧落在腿弯那里，没有走光的风险。
辛白又瞪了露莉娅一眼：“把那边的裤子也拿过来，我看着改一下。”
露莉娅连着被瞪了两眼，正莫名其妙呢，看到夕音光裸的小腿，终于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羞愧地低下头。
实在是事发突然，她看到变回幼年期的夕音，脑子都短路了，哪里还顾得上掉在地上的裤子，能捡起来拿到外面就不错了。
“鞋子也穿不了。”裴佩把裤子递过去，笑嘻嘻打岔，“贤惠的海螺姑娘，再给我们的小皇女做一双鞋子？”
辛白面无表情：“当心我用热熔炮轰掉你的武器架。”
裴佩成功拉走所有仇恨值，格外乖觉地在嘴边划上一道拉链，不说话了。
辛白低下头，开始勤勤恳恳地改裤子，裁剪下来的布料都堆积在身侧，明显是刻意裁好的尺寸。
裴佩冲湛芽挤眉弄眼，比出一个口型。
湛芽咳嗽一声，压住上扬的嘴角。
氛围很轻松，只有露莉娅坐立不安。
“不用太担心啦。”裴佩笑眯眯地勾住她的肩膀，冲她抛了个媚眼，“小音的天赋力量本来就和时间有点关联，说不准只是触发了某种奇怪的机制，这只是个巧合。”
湛芽也注意到她低落的情绪，跟着安慰道：“我们现在就返程，带着她去找世界树。”
“不用这么麻烦。”辛白道，“我已经给皇帝陛下发消息了，让他用传送阵把夕音带回去。”
传送阵通往两个地方，一个皇宫，一个帝国大学。
当然，他们也可以直接带着夕音传送到皇宫，但没有提前登记报备过，就这样贸然闯入，肯定会闹出乌龙事件，说不定还要被拘留一段时间。
毕竟…现在的夕音，完全就是幼年体的身躯和记忆，还把他们当成绑架犯了。
裴佩看了眼时间，突然发出奇怪的笑声。
她兴奋道：“小音之前有提到过，皇帝陛下批阅文书的时候基本不看消息，所以，他可能得傍晚、甚至是晚上的时候才能过来。”
所以？
湛芽还没反应过来。
露莉娅恍然大悟，也跟着发出奇怪的笑声：“嘿嘿，现在的殿下好可爱哦。”
裴佩给她抛了一个“你很懂嘛”的眼神：“走走走，还有时间，去吸两口。”
湛芽悟了。
震惊、挣扎、迷惘的情绪在她眼中闪过，最终转化为一往无前的坚定。
她努力端住自己的表情：“我也去看看。”
她脚步轻快地跟上去了。
辛白默默抬起头，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深吸一口气，把骂骂咧咧的冲动压下去。
不好，这样不好。
夕音现在是幼年期，会带坏她的。
他心平气和地捏着针，心平气和地把针刺过布料，心平气和地…咬断了针线。
在此时此刻，他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狰狞的表情，看上去气得不轻。
烦死了，烦死了！
精灵了不起吗！看到她的尖耳朵就跟着跑了！万一之后遇到一个男精灵怎么办？月光精灵那边一堆痴汉！
自己有没有穿裤子都不知道吗？披着一件松松垮垮的上衣到处跑，遇到变态怎么办！
哦对，有三个变态已经过去了。
他阴森森磨牙，把改好的裤子放到一边，收拢起布料，开始做鞋子。
辛白的怨气无人知晓。
客房中，小皇女正在研究腰上的系带。
这件衣服也是从她的空间纽里取出来的，明显是大人的款式，被刚才那个白头发的改了下尺寸，她正好能套上。
但问题是，她的空间纽里怎么会有大人的衣服？
夕音转头，打量抱自己过来的精灵。@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很清楚，精灵对自己抱有非同寻常的好感，说是虔诚的信徒都不为过，但眼前这名精灵，看待她的眼神很亲近、很友好，不是信徒看待神明的目光，而是朋友看待朋友的、相对平等的目光。
柏骨注意到她的视线，弯起眼眸，颇有些羞赧地微笑起来：“小音，我帮你系个蝴蝶结？”
夕音慢吞吞走过去，语气有些迟疑：“你认识我？”
柏骨弯腰，斗篷垂在地上，蜿蜒成一片黑色的阴影。
“嗯，我是柏骨，虽然你现在没有有关我的记忆，但我和你是好朋友。”
夕音变小了，但还是夕音，柏骨和她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引发社恐，交流得很顺畅。
“我穿越到未来了？”夕音咕哝一声，又自顾自地否决了这个想法，“不对，之前你们有提到返老还童，所以我是因为某些原因，从成年体缩小到幼年体了？”
这样一来，空间纽里成人款式的衣服，似乎也有了解释。
柏骨没有见过幼年期的小皇女，被她堪称敏锐的推理吓了一跳，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点头承认道：“是的，我、还有刚才的那些人，都是你在帝国大学里结识的朋友。”
夕音很苦恼。
她的脸颊还带着点婴儿肥，皱起脸的时候，就像是一颗水汪汪的桃子，实在很可爱。
精灵天然便拥有爱护幼崽的特性，即便是柏骨也不能免俗。
“怎么了？”她试图为幼崽形态的好友解决烦恼。
“我在想，为什么哥哥不在我身边。”小皇女的表情充斥着担忧，“我去读大学了，他一个人待在皇宫里，肯定会寂寞到掉眼泪的。”
“欸？”
柏骨发出疑问的气音。
这实在和她印象中的皇帝陛下相差甚远。
帝国的明君，夕音口中的工作狂加究极妹控，在私底下，居然是个爱哭鬼？
好离奇。
但幼年期的小皇女又不会骗人。
她觉得自己可能不小心听到了王室秘闻，为了自己的脑袋着想，她决定不去深想。
夕音还在忧郁：“我长大之后，不会和哥哥吵架了吧？”
“没有没有，你们的关系很好。”柏骨回忆了一下某天听到的传闻，笃定道，“关系好到可以睡在一张床上。”
夕音瞪圆眼睛：“咦？老师不拦着我们吗？”
柏骨摇头：“他们管这个做什么。”
帝国大学的老师只会管学生的学分，偶尔上个线下课程，大部分时间都在办公室里喝茶看书、在擂台那边围观学生打架。
哦，有时候还会上个论坛，嗑一下以皇女殿下为中心的cp。
据可靠消息，“来点皇粮”这个论坛，背后的运营者很有可能是某位老师。
这位老师还是十分坚定的双王党，置顶和加精的帖子，有一大半都是夕音和夕夜的相处日常、同人图文。
柏骨并没有意识到，她和小皇女之间的交流，出现了某种信息差。
她所说的老师，是帝国大学的老师。
而幼年体夕音所说的老师，是专门负责教导王储的老师。
在小皇女的记忆中，前不久，那位老师才殷殷叮嘱过，说两位殿下就要长大了，不能再睡在一张床上。
夕音听到她说的话，很赞同地点点头：“我也觉得不应该管。”
抱着哥哥的尾巴睡觉怎么了！哥哥长了尾巴，本来就是用来给她抱的！
虽然龙龙抱枕也很好，但毛绒绒和正经的龙鳞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触感（严肃）
柏骨隐约感觉到一丝怪异，但又说不上来。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维。
“门没有锁。”
“咔哒”一声，卧室门被打开了。
青年站在门外，目光越过柏骨，落在夕音身上。
片刻的恍惚后，近乎震惊的情绪占据了那双璀璨的金眸。
裴佩缩在后面，露莉娅站在她旁边，湛芽则努力维持着镇定的表情。
她们毫无刚才大声议论要怎么捏脸蛋的嚣张感，鹌鹑似的站成一排。
柏骨和她们眼神交流。
怎么回事？
湛芽：辛白引来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得这么快。
裴佩：我们在走廊上撞了个正着。
露莉娅：救命救命！
柏骨默默拉上兜帽，试图把自己的存在感缩小。
夕音从床上跳下来，哒哒哒走到夕夜跟前，仰头，仔细地打量一下，不敢置信道——
“哥哥，你的角和尾巴呢？”
第 62 章
“噗, 所以你才会维持这样的姿态啊。”
高塔之上，世界树的化身发出愉快的笑声。
黑曜石一般的龙尾拖在地上，边缘处晕染出淡淡的金色, 听到艾黎西娅的调侃，那条龙尾不自然地甩动几下, 扬起细小的尘埃。
夕夜把试图探身去抓尾巴的夕音抱回来, 很耐心地低下头, 把自己的龙角递过去，顺手往她手里塞上几条亮晶晶的角链——全是夕音幼年期时玩剩下的东西, 他一直都把这些角链收纳在自己的空间里。
显然, 现在的小皇女并没有厌倦这个游戏, 拿到角链后, 就开始往他的龙角上缠, 完全顾不上他的龙尾巴了。
成功转移夕音的注意力，他叹息一声, 继续和艾黎西娅对话：“小音这个情况…您有头绪吗？”
“当然, 当然, 我在她体内感应到了一点属于其他锚点的气息。”看够了热闹, 艾黎西娅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很快，她又笑了起来，“小音总是对未知的事物充满好奇心。”
夕夜来这里之前，从露莉娅口中问出了事情的经过，刚刚已经详细讲述给艾黎西娅了。
意识到另一位锚点的存在后, 艾黎西娅便发现了问题的源头。
“我的那位同伴, 或许已经遗忘自己的职责了，祂给出的信物, 力量有些紊乱，这才会导致小音变成幼年体。”
夕夜拧眉：“您可以把这股紊乱的力量梳理一下，或者是干脆吸收掉吗？”
“锚点之间互不干涉，即便那一位锚点已经遗忘了自我，我也不能去侵夺祂的权能。”艾黎西娅说，虚幻的双手轻轻拂过夕音的额头，“至于梳理…小音的力量本就与时间有关，由她自己来消化，才是最好的做法。”
这番话透露出不少信息。
夕夜听懂了：“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十天，一个月，或者大半年？”艾黎西娅轻快地笑着，“这取决于小音自身，我不太擅长预言，就连模糊的答案都没办法推测出来。”
是的，世界树不是预言者，而是见证者。
他的角被抓住了，夕音低下头，乌黑的长发垂落下来，拂过角链上摇曳的宝石。
她的语气很疑惑：“哥哥，你不希望我待在你身边吗？”
小皇女很聪明，旁听一路，她已经大概推测出自己长大后的轨迹了。
帝国大学在读，接受了世界树艾黎西娅的任务，目前绝赞游历各域、在做拯救锚点的救世主。
——虽然星舰里有设置传送阵，和哥哥的关系依旧很好，但他们相处的时间，似乎减少了很多。
明明、明明夕夜很怕孤单，也很爱哭。
夕夜注视着她的眼睛。
夕音的目光总是很清澈，仿佛拥有直击人心的力量。
眼下，这双黛紫色的眼眸中，只倒映着他的影子，充斥着担忧之情。
“我当然希望你可以永远待在我身边。”
他没能说谎。
夕夜苦涩地微笑起来：“但是，小音，你不是我的所有物，希望只能是希望，不能是带有强迫性质的‘绑架’。”
“你是自由自在的飞鸟，我不会用感情的牢笼束缚住你，这是不道德的。”
夕音不懂。
对小皇女来说，理解这些复杂的、幽微的感情，还为时尚早。
但她知道，当夕夜露出这样的表情时，一定是快要哭出来了。
“可是，现在的我，希望留在哥哥身边。”
夕音说。
艾黎西娅打量着夕夜近乎怔愣的表情，饶有兴趣地为自己的孩子加上一注股。
祂实在是位善解人意的母亲，意识到夕夜动摇的情绪后，毫不犹豫地当起了助攻。
“既然如此，小音就在皇宫里休整一段时间吧。”艾黎西娅迅速拍板，“她现在是幼年体的状态，行事多少有些不便之处，就麻烦小夜多加照料了。”
有点失礼，但是，听到这个决定的瞬间，夕夜脑海里冒出来的、对世界树的形容词，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想要拒绝。
艾黎西娅：“如果小夜不愿意的话，就把小音交给西里尔吧？他不用处理繁忙的公务，还会做好吃的点心。”
夕夜转身，往塔下走。
“我来照顾。”
他说。
很蹩脚的激将法，但效果还不错。
艾黎西娅努力不让自己笑得太过分。
“这段时间，小音可能会出现力量紊乱的情况，不用太担心，必要的时候用你的力量安抚一下。”祂抬高声音，提醒道，“尽量不要和小音分开。”
夕夜走得更快了，像极了落荒而逃。
夕音冲祂挥手告别，祂也抬起手，挥挥。
“哎呀，算是幼年返场？”祂自言自语，“小夜没有发现，他的情绪外露了许多。”
世界树的化身消散为流萤般的光点，接下来响起的声音带着些微的笑意。
“哈哈，我的同伴还真是误打误撞送来了一份有趣的礼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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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的声音被飒飒叶响盖过，夕夜行至塔下，似有所感，抬起头，只看见摇曳的枝叶。
角链上的宝石贴近他的额心，触感冰凉。
夕音把余下那段细链缠绕在龙角的分叉上：“哥哥，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小皇女觉得自己有点饿，她回忆了一番白发少年递给自己的橘子味饼干，开始懊悔，为什么不从那个人的空间纽里多掏一点。
为了保证王储的健康成长，她的餐点都是由营养师精心研制的，营养丰富、提供成长所需的各种营养，但味道实在寡淡，来来去去都是那些食材搭配，有一种定时刷新重复菜单的既视感。
不过还好，没有夕夜惨。
夕夜是龙，还是掌握了空间天赋的黑龙，为了保证天赋力量的稳定性、磨砺龙鳞的物理属性，每天的餐点里都要加上几块矿石，离火石、闪金石、木灵岩、水崖晶……什么样的都有。
她很快就通过比惨的方式安慰好了自己，刚想提出去吃饭的申请，却发现夕夜正不紧不慢地往某个方向走。
“去处理文书。”夕夜的语气很平静，带着超脱一切的淡然，“如果不去处理，会堆积得越来越多。”
好沉重的话题。
夕音不说话了，她打量着皇宫里的布置——老实说，即便知道这是“未来”，她也没什么真实感，皇宫里的一草一木都和她记忆中的一样，顶多就是树长高了一些、灌木丛变得繁茂了一些。
她望向远方，在那里，抱着卷宗的狮鹫大臣正左顾右盼，看到失踪了一段时间的皇帝陛下，他露出一个“得救了”的表情。
狮鹫大臣刚要靠近，目光触及皇帝陛下的龙角和尾巴，又变得迟疑起来。
他缓慢地挪过来，行礼，不断用余光去瞟夕音：“皇帝陛下，这是……？”
“是夕音，出了点意外。”夕夜简单解释过一句，示意他边走边说，“什么事？”
“噢噢，是这样的，研究院前段时间整理实验记录，发现有一部分空白。”狮鹫说。
他冲无缘无故变成幼年体的皇女殿下笑了笑，布满细碎羽毛的眉毛很灵活地翘起来。
夕音熟练伸手，从他那里偷渡过来几颗糖果。
夕夜假装没有发现：“那些空白部分是遗失了吗？”
“不，没有，大概是在那个被封起来的实验室里。”狮鹫看了眼远处，那是第三位王室成员所在的寝宫。
夕夜：“非要不可？”
狮鹫点头，抱怨道：“说是某个实验遇到难关，那些空白的实验记录可能存在突破口。唉，您也知道的，研究院尽是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倔骨头，就在刚才，他们往我这里拍了一大堆卷宗，要求重启那个实验室。”
他手里抱着的卷宗都快抵到下巴这里了。
“我之后会去一趟，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夕夜道，“违规的实验记录我会销毁，没问题吧？”
“当然，当然。”狮鹫爽朗点头，“我去通知他们，如果他们不同意，我就把他们揍服。”
狮鹫大臣离开了。
夕音剥开糖纸，第一颗先塞给夕夜：“嘿嘿，没想到还能骗到糖。”
“他的妻子是纯种人类，偶尔会低血糖，所以兜里常备糖果。”夕夜道，“糖果有保质期，如果没用上，就只能在临期之前，提前散出去了。”
嗯，之前是不会注意保质期问题的。
据说这位大臣的本体是没有翅膀的，狮鹫一族一向坚持优胜劣汰的族群法则，所以他很小的时候就被放养在外面，没人管，还有一点囤积食物的习惯，在遇到他的人类妻子之前，一直都过着近乎流浪的生活。
对大心脏、身体素质也不错的狮鹫来说，过期的食物也是可以正常入口的，反正可以填饱肚子。
直到小皇女吃了他过期的糖果，捂着肚子喊痛。
从某种角度来说，也算是帮狮鹫的人类妻子挡了灾。
毕竟…幻想种幼崽身体再弱，也比纯种人类强上不少。
显然，现在的小皇女并没有那一次的惨痛记忆，她含着一粒糖，把它咬得咔擦咔擦响。
“是牛奶味硬糖！”夕音很高兴地宣布，贴贴夕夜的脸颊，“哥哥哥哥，你的是什么味的？”
夕夜抱着她往前走，龙尾轻轻摇晃起来，看上去心情不错：“巧克力味的。”
“白巧？”
“黑巧。”
夕音看到他摇晃的尾巴，疑惑地歪歪脑袋。
奇怪，黑巧克力偏苦，明明不是夕夜喜欢的口味。
夕夜走进专门用来处理事务的办公场所，顺手推开凑上来逗小皇女的双胞胎侍卫，打发他们出去泡茶拿点心，然后，他拎过来一把椅子，铺了好几层软垫，把夕音放在上面。
高度正好，夕音端端正正坐好，拿起一支笔，试图把文书分过来一半。
王储的课程中，如何处理文书一直都是必修课。
文书摞得很高，看起来有些摇摇欲坠，她够不到上面那些，试图从下面“釜底抽薪”。
夕夜及时阻止了她的动作，从空间纽里取出打包带回来的文书：“这才是你的。”
这摞文书比夕夜的还要高。
这时的小皇女还没有掌握“把文书累积在一起，在工作时间即将结束之前，赶死线完成”的特殊技能，她抬头看看几乎要和她身高持平的文书，脸上出现呆滞的情绪。
夕夜帮她把文书分成好几摞，放在她可以够到的位置，话语中带着几不可察的笑意：“开始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恶！
长大一点都不好玩！
夕音鼓起脸颊，开启工作模式。
笔尖擦过纸张，阳光越过彩窗，破碎为色彩明艳的光影。
留声机在整点时分自动开启，来自古老过去的乐章缓缓流淌在静谧的室内，推着点心小车的双胞胎侍卫吵吵嚷嚷地出现，献宝似地把过分隆重的点心塔送到小皇女面前。
“殿下殿下，要吃点心吗？”离凑上来，笑眯眯道，“我们费了好大工夫做的，肯定符合你的口味！”
“一不留神做多了，所以我们泡的是产自虚空域的绿茶，很解腻。”渊也凑过来，顺手戳了一下小皇女的脸蛋，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如果没空吃，我们可以喂你，来，啊~”
他拿起一块点心，往夕音嘴边送。
夕夜用精神力把他们拎起来，往外丢。
“哐当”一声，是大门关上的声音。
顺带着把离和渊的哀嚎声隔绝在门外。
夕音见怪不怪。
两位王储接受储君教育的时候，双胞胎侍卫也在接受综合教育。
在最开始，他们是被当成王储未来的近侍培养的。
不过嘛，双胞胎的性格太过跳脱，天赋力量也只有待在一起的时候才能触发使用，意识到这点后，教导他们的老师便专心教导他们厨艺和各种家务技巧了。
嗯，会做点心和泡茶的侍卫也是近侍。
至于嘴欠爪贱惹出来的种种乌龙，看在点心和茶水的份上，最多也就是被丢出去。
失业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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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下笔，摸了一块点心，刚要往嘴里塞，就对上夕夜不赞同的目光。
“小音，你还没有洗手。”
夕音迅速把点心吞下去，从空间纽里取出清洁仪，把沾着点心碎屑的手放进去。
夕夜：……
他有些无奈，刚要开口教训两句，完成洗手流程的夕音便拿起一块新的点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到他的嘴里。
“我喂哥哥吃。”小皇女一脸正直，毫无用点心堵住唠叨的心虚感。
显然，今天的点心是特意为小皇女制作的，个头都很精致，夕夜只需要嚼上两下，就可以顺畅地吞咽下去。
但他没有那样做。
皇帝陛下抬起手，点点茶壶，无声地下达指示。
夕音和他讲条件：“我晚上要和哥哥一起睡！要抱尾巴！”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
更何况，艾黎西娅刚才就交代了，小音可能会出现力量紊乱的情况，尽量不要和她分开。
夕夜点头，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
夕音高高兴兴地拿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
点心塔很高，当下午茶是吃不完的，只好把它们当成晚饭解决掉。
小皇女头一回体验把点心当成正餐的吃法，感觉还不错。
在月亮悄悄爬上彩窗，天色渐暗时，桌上的文书终于被清空了。
夕音很是应景地打了个哈欠，扯扯夕夜的衣袖：“哥哥，回去睡觉。”
比平时睡觉的时间要早上不少。
夕夜瞥了眼钟表，把原因归咎于幼年期会嗜睡，抱起夕音，带着她往自己的寝宫走。
把打瞌睡的幼年体妹妹丢进调节好水温的浴室、顺手把准备好的睡裙放在洗漱台上，夕夜关上门，挽起衣袖，开始铺床。
被子准备两条，枕头调整到合适的高度，在他犹豫是否要另外拿一个枕头作为分隔线的时候，浴室门被推开，小皇女欢呼一声，很自觉地滚到床铺的最里面。
她伸展胳膊，把外面的被子摊开，垫在下面，又把里面的被子摊开，盖在身上。
非常完美。
夕音从被窝里探出头，刚吹干的头发很蓬松，就像是软绵绵的小动物。
小动物的眼睛亮晶晶的，她拍拍外侧的空位，慷慨道：“哥哥，你睡这边，我给你留了好大一个空位。”
……算了。
夕夜心如止水，洗漱完毕，上床睡觉。
宵衣旰食的皇帝陛下头一回这么早入睡，在夜半时分，感应到一阵朦胧光亮时，他还以为天亮了。
很快，夕夜便意识到不对劲。
他的尾巴被轻轻压住了，和小孩子的重量不同，这次明显是成年体。
带着点热度的肌肤紧贴着龙鳞，慢吞吞地磨蹭着，带起一阵奇异的酥麻感。
夕夜睁开眼，对上一双蒙着水雾的黛紫色眼眸。
专门为幼年体准备的加长款睡裙穿在她身上，长度堪堪盖住大腿，紧绷着，勾勒出曼妙的身体曲线。
夕夜瞳孔微缩。
龙尾不安地缩回，却被夕音一把抓住。
少女紧贴上来，隔着两层睡衣都能感应到异常的热度，连带着语气都变得黏腻起来，像是融化的蜜糖：“哥哥。”
“我好热。”
被窝里暖烘烘的，夕夜的表情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第 63 章
【小音可能会出现力量紊乱的情况, 不用太担心，必要的时候用你的力量安抚一下。】
——艾黎西娅是这么叮嘱的。
但祂没有说，在力量紊乱的情况下, 夕音会恢复成年体的姿态，甚至会出现疑似发热的症状。
毫无疑问, 祂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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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音, 坐起来。”被磨蹭的龙尾无声地蜷缩起来, 夕夜强压下身体内部泛起的欢愉感，道, “我帮你梳理一下力量。”
夕音抱住他, 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不要, 好热。”
热度来源于体内, 在接触到凭证的瞬间, 一股带有法则的、本该属于锚点的力量涌入她的精神海，返回幼年期是触发了自我保护机制, 她的大部分精力都用在驯化、收服那股力量了。
轮转沙刻遗忘了自身的职责, 如果不驯服这部分带有法则的力量, 很有可能会造成时间失序的情况。
夕音的力量与时间有关, 是最合适的容器。
驯服的过程不算凶险，毕竟轮转沙刻对她抱有善意，本属于祂的力量也不会对她痛下杀手。
但是，带有法则的力量也不会轻易向另一位锚点的代行者低头，她眼下的异常状态就是铁证。
龙是鳞甲类幻想种，体温很低。
夕音更紧密地贴过去, 试图分散出一点热度, 察觉到夕夜把龙尾蜷缩起来的动作，她蹬腿, 穿过空隙，足尖踩住尾巴末梢。
夕夜闷哼一声，眼尾泛起潮红。
他的尾巴缠绕在夕音的腿上，紧贴着滑腻的肌肤，或许还会压出几道红痕，把龙鳞的形状印上去。
就像是某种微妙的、带有隐晦暗示的标记。
或许是在脚踝上，或许是在小腿上，又或者…在大腿内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实在是很糟糕的联想。
他想要像从前一样，用道德、用规训、用告诫把它们压下去。
“很痛吗？”夕音听到闷哼，下意识松开压制。
尾巴末梢没有趁势逃开，撒娇一般，缠住她的脚踝。
幻想种的种族特征，往往比本体要诚实许多。
这是无声的回答，夕音放下心来。
和龙鳞贴近的肌肤渐渐降温，但她依旧觉得很热。
被收容在身体内部的力量横冲直撞，热潮蔓延向四肢百骸，带来极为浓重的焦躁感。
她向夕夜求助：“还是好热。”
夕夜没有回答。
夕音的脑袋埋在他的颈窝中，气息潮湿发烫，淡淡的月见花香气被热度催发，和他身上的气息混合，愈发馥郁。
电光石火间，某个近乎不可能的浮现在脑海中，夕夜抬起手，试图扶起夕音的脑袋，查看她的情况。
没挪动。
夕音圈着他的脖颈，启唇，咬住一块覆盖着龙鳞的皮肉，玩闹似的用牙床磨蹭着。
“不许推开我。”她含含糊糊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埋怨，“我好热，所以要抱着哥哥。”
夕夜发出苦闷的叹息。
龙族的逆鳞往往生长在脖颈处，叼住这一块皮肉，便意味着求欢。
“小音，把头抬起来。”他柔声劝诱，“叼着那里是没有用的。”
夕音缓慢地动了动。
“和我接吻吧。”他说，“我白天吃了寒霜石。”
他微微张开嘴，探出一点湿润的、流转着淡淡光芒的舌尖，璨金色的眼眸蒙上水雾，显得柔软又可怜。
“可以吗？”
“嗯，没关系。”
夕音迟疑地凑过去，含住他的舌尖。
寒霜石是埋藏在雪原深处的特殊矿石，形似冰块，内部蕴含的力量也偏向寒性，即便是经常把矿石当成小零嘴的龙族，完全消化它，也需要一段时间。
凉的。
引发躁动的热度被冰凉的触感一点点盖过，她安静下来，圈着脖颈的双手缓缓向上，抓住龙角。
角链摇晃起来，宝石和银链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吐息声。
吞咽声。
夕夜眼眸中氤氲起更多的水雾。
恍惚间，被窝成了温暖的巢。
他是带回食物的亲鸟。
……
清晨。
离和渊站在寝宫外，笑眯眯地把长剑横过来，拦住某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不可以哦~”离语气轻快，“西里尔殿下，皇帝陛下为帝国殚精竭虑，好不容易睡个懒觉，就不要去打扰他啦。”
西里尔嗤笑：“睡懒觉？你们昨天晚上没有闻到吗？”
他卸去绵软的表象，吐露出来的话语被嫉妒的毒汁浸满：“月见花的香气。”
渊眨眨眼睛，发出恍然大悟的惊叹声：“您昨天也没睡啊？”
“身体还撑得住吗？”渊忧心忡忡地打量着这位殿下的脸色，招手呼唤正在巡逻的机器人，“还是去治愈师那里看一下吧。”
插科打诨，蒙混过关。
这对双胞胎侍卫惯用的伎俩。
西里尔深吸一口气，酝酿出眼泪：“放我进去。”
眼泪攻势，老套，但有用。
离和渊同时露出大事不妙的表情。
他们对视一眼，嘀嘀咕咕地用掉今天的占卜次数，不甘不愿地放下长剑。
“先说好，不许出卖我们，您是偷偷溜进去的。”
他们齐齐道。
西里尔点头，没走正门，从窗户那里翻进去。
渊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思索片刻，突然用胳膊肘撞撞自己的弟弟：“皇女殿下这个时候…是不是还不认识小殿下来着？”
离露出迷茫的神情：“看着好像差不多？”
“昨天的绿茶，喝光了。”渊提醒他，“小殿下还在幼年期的时候，皇女殿下一般不喝茶，说是晚上睡不着，容易和小蛇大眼瞪小眼。”
西里尔才被带到皇宫里的时候，没什么安全感，还很害怕和同为鳞甲类幻想种的夕夜待在一起，所以，是由夕音代为照料的。
小蛇身体不好，再加上幼年期又比较嗜睡，就没有另外安排课程，除了学习义务教育课程、研究制作美食外，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夕音的寝宫里，断断续续睡觉。
白天睡得多，到了晚上，该睡觉的时候，反倒睡不着了。
据当时的小皇女所说，如果不太困的话，睁开眼睛，就能发现西里尔在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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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虽然是出于某种雏鸟心理，是依赖性的体现，但还是怪吓人的。
小皇女不忍心苛责捡来的病弱小蛇，只好戒掉提神的茶饮，到点就呼呼大睡。
只要眼睛闭得够快，就不会出现半夜对视的情况。
非常合理。
离想起这茬，表情变得惊恐起来：“不会血溅当场吧？”
王储教育第一课，如何随时随地保持警惕，即便是在睡梦中，都可以用身体记忆来攻击敌人。
就算身处幼年期，皇女殿下的攻击力也是碾压级别的。
渊耸肩：“不知道，被爱情冲昏头的幻想种真可怕。”
他呵呵一笑：“都说闻到月见花的香气了，居然还敢往里面跑。”
昨晚，和夕音待在一起的，是夕夜。
一头龙。
龙的占有欲很强，与伴侣确定关系后，会出现一段时间的情热期，在此期间，会无差别攻击所有试图靠近的竞争者。
不然的话，他们也不至于大清早守在这里，保护其他人的小命了。
离瞅他一眼。
“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啊？”
“哼，我看你的心情也不怎么样。”
这是难免的，他们还尝试过向皇女殿下自荐枕席，可惜皇女殿下不解风情，拒绝一切工作时间以外的会面。
没办法，谁让他们经常负责搬运文书、跑腿通知消息，夕音一看到他们的脸，就觉得是要加班了。
双胞胎侍卫说话时，没有压低声音，西里尔听得很清楚。
但他没有退缩。
他翻过窗户，轻手轻脚地靠近卧房。
床幔拉得严严实实，只要稍稍想象一下里面的场景，西里尔就觉得自己的心脏被蚂蚁密密麻麻地啃噬起来，痛苦且酸涩，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死死地瞪着厚实的床幔，恨不得把自己的目光变成射线，直接把它烧出一个洞。
“唰啦”一声，床幔被拉开了。
夕夜坐在床上，平静地注视着他，没表露出攻击欲：“不要露出那副难看的表情。”
西里尔的目光缓缓扫过他晕红的眼尾、脖颈上暧昧的红痕，最后，落在夕音身上。
她睡得很沉，似乎是有些怕热，小腿从被窝里伸出来，黑曜石一般的龙尾缠绕在上面，衬得肌肤愈白。
哈，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姐姐睡觉的时候都要抱着龙形抱枕，而那个抱枕，只是夕夜的替代品。
他在虚空域得到的那个拥抱，是抱枕的替代品。
妒火愈发炽烈，西里尔直勾勾地注视着那边，话语中带着浓重的醋意：“我没有兄长大人的好气量，也没有和您一般被姐姐眷顾的好运气，所以只能露出难看的表情了。”
“你们昨晚做到哪一步了？”
不需要回答，这是败犬的自语。
“姐姐的怀抱很温暖吧？”
“她很怕痒，一定也很敏感。”
“兄长大人很兴奋吧？昨晚月见花的香气飘得到处都是，我被惊醒的时候，还以为姐姐来我这里了。”
他一步步上前，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恨不得自己马上就长出毒牙，扑上去和夕夜同归于尽。
夕夜产生了浓重的不愉快感。
他当然知道西里尔在说什么，但是，事情并没有发展到那步。
他是兄长，必须拥有强大的自控力，当然不会在夕音意识不清的时候，做出一些逾矩的举动。
那属于诱哄，属于趁火打劫，是不道德的。
他不愿意那么做。
他和夕音本就拥有一层最原始的羁绊，即便不那么做，夕音也是他最亲密的半身，一同诞生、也一同步入死亡。
夕夜本来是想要解释的。
但是，面对西里尔的逼问，他突然不想解释了。
这是很不好的做法。
不过，不知礼数的小蛇冒犯在前，这只是适当的反击。
他模仿西里尔的语气，复述道：“如果兄长大人不争气，让外面的野狗成为第一伴侣，我也是会头疼的啊。”
夕夜微笑起来，注视着西里尔的眼睛：“西里尔，这不是你的愿望吗？”
胜利者的蔑视。
居高临下的。
带着淡淡的讥诮之意。
它们化作一记重锤，砸在西里尔的心脏上，碎片堵住他的喉咙，叫他没办法吐露出任何言语。
是啊，这是他的愿望。
这不是早就注定的事情吗？
当温柔的、恪守道德的兄长学会挣脱最后一层枷锁，他就没有丝毫胜算，只能成为一条惨兮兮的小蛇，在阴暗的角落里窥视着兄长所拥有的一切。
同为世界树的孩子，他是从实验室中诞生的“瑕疵品”，是僭越者窃取神明力量的产物，兄长大人却是和姐姐一同诞生的，被世界树赋予强大力量、被帝国寄托美好期望的王储。
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偷来的、骗来的。
是兄长大人施舍的。
他不说话，只是努力地睁大眼睛，让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迟迟不肯落下。
夕夜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了。
他的良心开始隐隐作痛。
皇帝陛下很少和人吵架，没想到这两句话的攻击力会如此之强，看起来，一向懂得胡搅蛮缠的小蛇被刺激得狠狠破防了。
老实说，他一向都没什么情敌的概念，在他看来，西里尔是需要照顾的幼弟，除了对夕音异常执着的痴缠、偶尔刺他一两句的毒舌外，没有任何可指摘的地方。
刚才那副妒火中烧的表情很难看，眼下这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就是实打实的可怜了。
夕夜决定道歉。
“抱歉，西里尔。”他诚恳道，“我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
西里尔保持沉默。
“其实……”
夕夜刚准备说出真相，便被西里尔的笑声打断了。
他笑得很大声、很用力，以至于发声的方式像极了歇斯底里的嘶吼，就像是破旧的风箱一般，胸腔中发出古怪的气音。
“兄长大人是在可怜我吗？”西里尔声音嘶哑，布满浓重的哀伤之意，如同被逼迫到穷途末路的小兽，“啊啊，我好可怜啊。”
他缓步上前，顶着龙族隐约的压迫感，扑到床榻上，试图触碰夕音的手。
“所以，把姐姐让给我，好不好？”
“我慷慨的，善良的——”
话音未落，沉眠在被窝中的少女动弹了一下。
她摸索片刻，抬手，扯住夕夜的角链，迫使他低下头，含住他的舌尖，很熟练地吸吮起来，在寒霜石的力量尚未散去之前，与夕夜交换了一个吻。
夕音的动作实在太快，夕夜甚至都来不及反应。
分开的唇瓣牵扯出暧昧的银丝。
西里尔注视着那根银丝，在它断开的一瞬间，他的耳边响起嗡鸣声，越来越响。
他揪住胸口的布料，痛苦地蜷缩起来，蛇尾取代双腿，在床榻上铺开。
“啪嗒。”
打转的眼泪终究还是掉了下来，在被褥上晕开湿痕。
嗡鸣声中，西里尔失去意识，一头栽倒在床榻上。
他晕过去了。
第 64 章
朦胧的睡意被驱走了。
夕音坐起来, 茫然地注视着倒在床榻上的小蛇。
“他怎么晕过去了？”
被气晕了吧。
夕夜更愧疚了。
他没有用精神力查看西里尔的身体状况。
看小蛇刚才的动静，他把自己的精神力探过去，只会雪上加霜。
“我送他去治愈师那里检查一下。”夕音收回精神力, 淡定道，“没什么大事。”
西里尔身体不好, 时不时就要晕倒一下, 她都习惯了。
夕夜：“嗯, 我去处理文书了。”
夕音压住他的尾巴：“今天也吃寒霜石吧。”
龙尾末梢无声蜷起，夕夜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耳根通红。
皇帝陛下起身去浴室洗漱, 夕音看看倒在床榻上的西里尔, 决定穿着睡衣把小蛇扛过去。
王室治愈师有一间专门的工作室, 里面的病床很好睡, 正好用来补觉。
吸收那股力量还需要一段时间，在此期间, 她需要保证充足的睡眠, 让精神海始终维持在最佳状态。
西里尔的蛇尾似乎变长了一些, 不管是抱还是扛, 尾巴都有拖到地上的风险。
她思索片刻，拎起小蛇的尾巴，打了个结，然后抱着人出门。
王室治愈师是一位水精灵，名为西塞莉·多德·凯尔·艾尔德尔·贝弗里奇。
名字很长，因为水精灵是很罕见的“返生”一族, 当一位水精灵即将步入终焉时, 她所面临的不是衰老和死亡，而是逐渐褪去杂质, 遗忘过往的记忆与情感，返回到最原始的状态。
过往的一切都烟消云散，留存于世的只有一个名字，成为新生水精灵名字的后缀。
水精灵很珍视自己的姓名，在书写时，会认认真真地写下全名。
在日常生活中，为了称呼方便，一般只叫最开头的、属于现任水精灵的名字。
“西塞莉——西塞莉姐姐——”
夕音熟门熟路地踏入医务室，开始呼唤不知道跑去哪里偷懒的水精灵。
王室治愈师很闲，水精灵没有正事要做的时候，就会找个地方躺平，又或者是直接变成本体，泡到皇宫的池子里。
不过，为了保住这份摸鱼自由、薪资可观的工作，就算要出门闲逛，西塞莉都会在医务室里留下一部分本体，作为分身。
听到夕音的呼唤声，放在窗台边、只装了水的鱼缸震了一下，一团水飘浮起来，变幻出人形。
她背后有一对透明的翅膀，仔细观察，还能看见泛起涟漪的水波。
西塞莉伸了个懒腰，慢悠悠飞过来：“怎么啦怎么啦，小殿下又出什么——”
看到西里尔被打成蝴蝶结的蛇尾，水精灵就像是被扼住脖子的鸭子一般，发出“嘎”的气音。
她尖叫起来：“殿下！殿下！我的皇女殿下，您怎么能这样对待小殿下的尾巴！他不是软体的史莱姆，蛇尾也是有骨头的！”
西塞莉就像是吃了炸药一般，猛地加速，气势汹汹地冲到夕音面前：“快把这个糟糕的蝴蝶结解开，然后把小殿下放到病床上，我需要给他做一个身体检查。”
夕音有点心虚，小声为自己辩解：“不打结的话，尾巴会拖在地上。”
“那您为什么不把小殿下的尾巴挂在自己的胳膊上呢？”西塞莉一边指挥她调高病床，一边嘟嘟囔囔抱怨，“唉，小殿下晕倒的时机总是这么微妙，我还想在池子里多泡一会儿呢。”
夕音：“又是那个池子？”
水精灵喜欢干净的、蕴含有纯粹力量的水源。
皇宫里有一处用于种植水生花卉的观赏湖，世界树的根系恰好从那处穿过。
西塞莉刚来皇宫的时候，恨不得一天24小时都待在那里。
“别催别催，我在往回赶了，检查结果出来之前一定到。”西塞莉叹息一声，“来皇宫里混饭吃可真不容易。”
夕音看她操作医疗仪器，随口和她闲聊：“说起来，帝国境内好像没有多少水精灵。”
“很正常啦。”西塞莉耸肩，“虽然我没有从前的记忆，但是，一位前辈告诉过我，在从前，水精灵是生活在蔚蓝星的。”
蔚蓝星，位于联盟的星域，陆地面积稀少，绝大多数区域都被蔚蓝色的海水覆盖。
“所以她们是海水精灵，你是淡水精灵？”夕音琢磨片刻，得出结论。
西塞莉朝她翻白眼：“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奇怪的事情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且，那是从前的事情了，联盟那边天天开发能源，弄得环境一团糟，我的同族基本都迁居其他星域，又或者是干脆改换国籍，来帝国定居了。”说着说着，西塞莉的表情变得得意起来，“嘿嘿，当年王室治愈师的位置，可是有好几位水精灵报名呢，虽说都是在世界树的庇护下，但离得近果然不一样！”
水源很干净，流淌在水中的力量也足够充沛。
不是西塞莉吹嘘，她现在的实力，基本可以碾压大部分同族。
她设置好所有仪器的数值，开始寻找病因：“来吧，先讲述一下小殿下晕倒时的具体情况。”
夕音坦诚道：“我也不太清楚，早上醒过来的时候，他就晕倒在床上了。”
这个描述实在让人浮想联翩，水精灵看看夕音，再看看晕倒的小蛇，脸上出现几分迟疑的情绪。
“呃，你们昨晚做了什么？”
西塞莉看似严谨地询问道，眼眸中浮现出八卦的光芒。
夕音摇头：“我昨晚是和哥哥一起睡的，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晕倒的西里尔。”
好的，破案了。
西塞莉对晕倒的小蛇露出怜爱的神情。
小殿下，好可怜，在兄长和姐姐的故事里当败犬。
唉，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受不了刺激，就不要上赶着找虐嘛，看看，看看，被气晕不说，尾巴还要被打成蝴蝶结。
她暗自腹诽，发现夕音已经格外自觉地爬到另一张床上了。
西塞莉：……
她沉默片刻，疑惑道：“皇女殿下，您也需要检查一下身体吗？”
夕音盖上被子，安详躺平：“不，我只是想在这里睡个回笼觉。”
西塞莉看到她穿在身上的睡衣，眼皮狂跳。
好好的寝宫不睡，来医务室的病床上睡觉？
深呼吸，深呼吸。
算了，反正那张床也是常年空置的。
水精灵心平气和地坐下来，等待医疗仪器检测出各项数值。
机械钟“咔哒咔哒”地走动着，医务室里的空气很湿润，带着微苦的药香，夕音很快便睡了过去，沉入精神海中，继续与那股力量搏斗。
这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不能心急，但也不能松懈。
也不知过了多久，夕音的肩膀被轻轻推了推。
恢复正常体型的水精灵举起手里的报告单，神情是罕见的凝重。
“一个很糟糕的消息。”西塞莉说，“小殿下这次的晕倒不是单纯因为情绪激动，或者说，这只是一个导火索。”
“他的病情加重了，再拖下去，会引发基因崩溃。”
这个消息就像是一枚炸弹，把夕音彻底砸醒了，她坐起来，看向隔壁。
西里尔躺在病床上，唇色惨白，眼睛紧闭着，能看到一点泪痕。
夕夜坐在病床边，注视着被下了病危通知书的幼弟，眸光中混合着愧疚与担忧的情绪。
紧跟着，他吐出一口浊气，起身。
“去那个实验室看看。”夕夜道，“或许还有办法。”
夕音知道他说的是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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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被流放的天才学者，利诺，窃取神明力量、创造出西里尔的实验室。
实验室距离皇宫不远，利诺截取的是“根”的力量，所以这间私人实验室也位于地下。
封印有两层，一层是降低存在感的结界，一层是需要进行最高权限认证的门。
利诺被捕后，这间实验室的所有权限都移交到他们这里了，算是一种另类的封锁。
其他人可能会被威胁，但两位王储权限是最高等，也没什么人会威胁到他们头上。
实验室尘封已久，好在能源线路没有出现老化问题，夕音刷完权限，推开门后，感应灯骤然大亮，映出空气中浮动的尘埃。
她四处张望一下，发现这里堆积着不少实验资料，角落里零零散散放了一些书籍。
“这里的资料和书籍居然没人动过。”
夕夜：“当初这件事闹得很大，帝国研究院害怕研究员们生出不必要的想法，就没有派人整理实验记录，借阅的书籍也没有回收，这间实验室里有不少仪器都是从研究院那里偷渡出来的，在当时算是比较好的设备，但他们愣是没敢要。”
“负责处理这件事的枢心军嫌麻烦，干脆就保持原状，直接封锁起来了。”
枢心军，主域这边的执法部门，隶属王室，成员大多是武力派，不太喜欢动脑思考。
嗯，由于暴力执法的场面太过血腥，主域这边很少会出现犯罪案件。
“万幸，他们没把这里的东西砸坏。”夕音摇头，打开位于最中央的资料库。
光屏亮起。
资料库的界面设置大约是模仿过去的电脑桌面的，背景是一张照片。
褐发褐眼的年轻人面对镜头，露出一个稍显羞赧的微笑，他身后是一面很朴实的灰墙，大概是遗迹的一角，墙面上还镂刻着褪色的浮雕。
他怀里抱着一束花，心形花瓣，颜色是渐变的彩虹色，一簇一簇地挨在一起，明艳又热烈。
“锡西花。”夕夜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无名星L-52特有的花种，上任虫母吸收掉了那里的自然生命力，这种花也绝迹了。”
夕音：“没记错的话，他是从无名星域出来的研究员。”
她点点利诺的左耳，那里有一个形似耳麦的机械装置：“先天失聪，不被家人在意，性格也有些孤僻内向，收到研究院的邀请之前，他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被无名星域的人当作怪人。”
天才是很容易被误解的，再加上一点阻碍交流和沟通的缺陷，个体便会陷入孤岛之中，成为“异类”。
来到帝国研究院后，利诺也没有很好地融入进去，研究员们研究项目不同、理念也不同，大多都是各做各的，工作以外的交流少到可怜。
长久处于被隔绝的状态下，可能会出现一些心理上的问题，也更加渴望与他人建立紧密的、无法轻易撼动的联系。
所以，利诺截取世界树的力量，创造出了西里尔。
——这是他们当初推测出来的动机。
正因如此，利诺没有被判死刑，而是流放了出去。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
这件事已经结束了，夕音不想多作评判，简单聊了两句，便在资料库中检索起来。
很快，她意识到不对劲。
“实验记录没有上传到资料库。”夕音蹙眉，光屏上显示的只有密密麻麻的编码，“这是什么？实验记录的编号？不太像。”
她后退一步，用光脑录屏，寻找场外援助003。
003回复得很快。
【003：殿下是在研究自拟数字语言吗？】
【003：稍等，我看看。】
几分钟后，消息提示音响起。
【003：这应该是一段加密的数据，可能是密码，也可能是某段记录。】
【003：殿下，您再点击一下搜索框。】
夕音照做。
资料库的屏幕闪烁了一下，蓝色的数据流逐渐覆盖编码，界面被清理一新，雾色长发的Q版小人出现在光屏上。
夕夜：……
不愧是带着一帮仿生人玩智械危机的，单独一条线路的地下实验室都能摸过来。
代表003的Q版小人行了一礼，脑袋上冒出一个气泡框。
【午安。】
“寒暄就免了。”夕音很清楚仿生人的秉性，及时打断可能出现的长篇大论，使唤道，“帮我解析一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乐意为您效劳。】
003微笑了一下，纷繁复杂的数据流在他的操纵下变幻、重组，成为一段又一段的通用文字。
【一：
基因编辑步入尾声，融合是可行的。
那个孩子会继承祂的血脉，降临在这个世界上。】
【二：
唉，实验遇到了一点瓶颈。
王室成员不都是直接降生的吗？我等了半天，都没有看到从无到有的过程，只有源源不断逸散出去的能量。
好险，闹出来的动静有些大了，差点把枢心军引来。】
【三：
没办法，我把自己的血当成载体了。
真是个贪心的孩子，爸爸差点把自己的血放干了。】
【四：
一颗卵。
不可思议，我能听见这孩子的心跳声。
啊啊，什么时候才能和你见面呢，我可爱的孩子。】
【五：
糟糕，糟糕，心跳声微弱下去了。
该死的排异反应！你们明明是一样的东西，为什么不能兼容！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爸爸会找到解决办法的，请你暂且沉睡一段时间吧。】
【六：
我知道了！
是吸收的力量还不够，对吗？】
【七：
虫族的吞噬属性或许是最后一块拼图。
哈，真可笑啊，毁灭自然的凶手，居然是生命延续的关键钥匙。】
【八：
我得去采集一些虫族的信息素。
得小心些，之前拆解零件拿出来拼凑设备的小动作差点被发现了。
唉，如果有钱就好了，研究员的工资还是不太够用。】
【九：
今天遇到了一个联盟人。
大概是间谍吧，他和我搭话，想要资助我的研究。】
【十：
联盟人连虫族有信息素都不知道吗？
看来不能指望他们，清理一下痕迹，去和枢心军报告吧。】
【十一：
大概是被发现了。
最近总感觉有人在跟踪我。
可恶，可恶，都进行到最后一步了！】
【十二：
抱歉，我的孩子，没办法让你健健康康地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记录到此终结。
光屏被骤然亮起的蓝光盖过，一段没有标注序号的文字跳了出来。
【我不知道这些实验记录有没有被解析出来、重见天日的那一天，未知的来客，既然你能看到这里，就代表你成功解析了我的数字语言。
我希望你是我的孩子，如果不是的话，希望你是想要让他活下去的人。
未来的探秘者还是算了，我这里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而且，探秘者来到这里，说不准会带来什么坏消息。比如说，我的孩子已经去世了。唉，那可真是太糟糕了，探秘者，不要在这里说出那种残忍的话。
长话短说吧，我已经听到枢心军暴力拆门的声音了。
我僭越神明，背叛了自己作为帝国人的信仰，罪无可恕，但那孩子是无辜的。
缺失的最后一块拼图，是虫母的信息素。】
第 65 章
露莉娅坐在餐厅里, 出餐机器人乖乖待在她的膝盖上，进行繁琐的换装游戏。
她最近经常这么做，用来换装的衣服大多是从星网商城上订购的棉花娃衣服, 还有一部分还有找手工大佬定制的。
有点贵，但她在弗雷那里讹来了一大笔钱, 钱包很鼓, 所以无所谓。
03知道她在犯什么毛病, 露莉娅总是这样，虽然看起来像是个没心没肺喜欢口嗨的小混蛋, 但实际上又缺爱又怕孤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概是受上辈子的经历影响, 即便这辈子她是个身体健全、家庭和睦的孩子, 露莉娅依旧对亲密关系抱有一种近乎依赖的态度。
当然, 所谓的亲密关系不是亲人也不是情人, 露莉娅爱自己的家人，但她知道, 家人没办法永远陪着自己, 至于情人…大概只存在于二次元中。
露莉娅所依赖的亲密关系, 是朋友, 是会陪伴她经历一些事件、给予她帮助与指导的挚友。
在过去，03承担着这个职责。
这对系统来说很简单，虽然剧情线还没有正式开启，但它拥有演算的能力、也可以修改现实数据，露莉娅是它的宿主，他们在长久的磨合中开发出了一套特别的相处模式。
不符合“主角”和“系统”的设定, 但最适合他们。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数据流飘荡而过, 03有些不着边际地想，它的职责似乎被夕音抢走了。
夕音成了露莉娅最好的朋友, 成了更重要的“亲密关系”。
卸去了这份沉重的职责，它应该是感到开心的，但看着露莉娅给小人偶换装的举动，它又感觉自己的数据流变得紊乱起来，有一种被数据垃圾堵塞的感觉。
这是一种未知的变化。
03并不感到畏惧。
老实说，当初露莉娅决定跟着夕音离开，剧情线彻底偏离走向的时候，它产生的情绪，顶多也就是“恨铁不成钢”和“担心”。
两种情绪都指向露莉娅。
它是系统，所谓死亡也就是数据流溃散消失，没有痛楚，也谈不上畏惧。
但露莉娅不同，她过去是人类，现在是混血，都是有机生命，面对死亡的时候，说不准会后悔，也可能会在痛楚中产生求生欲，但等到那个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它可以修改现实数据，但没办法改变死亡，而且，露莉娅死去的时候，它也自身难保。
和这样的宿主绑定，容易生气，不过，空闲时间也很多，它可以思考一些哲学性的问题，偶尔和宿主斗嘴打发时间。
虽然总是斗不过。
它隐约有一种预感，偏离的剧情线似乎才是事物正确的轨迹。
夕夜、郁朔、辛白、西里尔，身份不同、性格不同的四位攻略对象。
很标准的乙女游戏配置。
可是，他们喜欢夕音。
如果这是添加了复仇、ntr、不伦标签的游戏，这种设定或许还能勾起玩家的兴趣。
就像被露莉娅放在角落里落灰的某款游戏，女主为了复仇，会去攻略有妻子、未婚妻、恋人的男性，借助他们的权势和力量，完成自己的复仇。
游戏的最后，女主会把男主绑在火刑架上，男主过去的伴侣隐没在人群中，看不贞的伴侣被大火吞没。
露莉娅不是那款游戏里的女主，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当然不会走上相似的道路。
她走在偏移的剧情线上，作为主角攻略系统的03，却没有受到任何处罚。
尘埃落定时，它甚至会产生“本该如此”的想法。
这实在是很富有哲学性
忆樺
的思考，可惜的是，实在太容易引发不必要的胡思乱想了，03一般把它们归结为数据垃圾。
不需要整理，直接清理掉就好，反正还是会冒出来的。
“三三，你在想什么？”
是露莉娅的声音。
餐厅里没有其他人在场，露莉娅没有脑内对话，而是像从前一样，直接说了出来。
她总是这样。
喜欢在角落里自言自语的露莉娅小姐。
小机器人坐在她的膝盖上，今天的搭配是衬衫配长裤，长发扎成利落的马尾，有一种中性美。
数据垃圾很多，这让03有些烦闷，它沉默片刻，道：“我在想，你在想什么。”
“你是在和我说绕口令吗？”露莉娅用精神体裹住它，“你最近的话很少欸，是能量又不够了吗？”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啊。”
很无聊的对话，但堵塞在一处的数据流再度运行起来。
“你不应该太依赖亲密关系。”03说，“没有谁会永远待在你身边，露莉娅。夕音有自己的生活，她的朋友很多、追求者也很多，你只是暂时成为了她的同行者，没办法一直占据她身边的那个位置。”
这话不太好听，但露莉娅早就习惯了03的说话方式，还从中听出了浓重的担忧情绪。
她笑了起来。
“三三，你好像对我有很深的误会。”露莉娅歪歪脑袋，金色的长发垂落下来，像是被日光照耀的华丽锦缎，“我觉得有些寂寞，不过，不是因为殿下。独自操纵星舰的确有点无聊，但又不是一直这样。”
西里尔病情加重，他的身体情况不适合远距离跃迁，所以，只能在抵达虫域后，使用传送阵进行传送。
夕音需要处理文书、和夕夜轮班照看西里尔，而且，她现在的状态并不稳定，只能把操纵星舰的重任交付给露莉娅。
在这艘星舰中，露莉娅所拥有的权限仅次于夕音，让星舰把跃迁地点定为虫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在此期间，三位学姐总会来星舰上转一转，打着蹭吃蹭喝、顺带着指导小学妹的旗号，实际上，是不想让她一个人待着，即便是最社恐的柏骨，都能磕磕绊绊地和她闲聊一会儿。
夕音也会挑时间过来，露莉娅能感应到她精神海的躁动——不是崩溃的迹象，更像是在吸收某种力量。
这种异常状态是没办法用金色玫瑰安抚的，露莉娅爱莫能助，只能在相处一段时间后，看着夕音匆匆离开。
会产生一点无力感，但很少，因为夕音和她说过，每个人都有各自适合的方向，没必要太钻牛角尖。
给餐厅里的出餐机器人换装…也就是这段时间重新捡起来的爱好，她从前还挺喜欢棉花娃的。
“为什么会觉得寂寞？”03问。
露莉娅：“翻转那个沙漏之后，我总是断断续续梦见从前的事。”
不是属于“露莉娅”的从前，而是更久远的从前。
“……转生是需要耗费能量的，我解析、提取了你对那些记忆的情感。照理来说，你看待那些记忆，是蒙着一层纱的。”
03有些不解。
那些久远的过去其实算不上美好。
从小就喜欢故事、喜欢画画，但重男亲女的家庭从不会支持这些“不正经的、烧钱的”喜好。
她的故事登报了，拿到一笔稿费，兴冲冲跑回家，家人说，她把这点心思用在学习上，早就可以考到年纪第一了。
他们拿走了那笔稿费，属于她的奖励变成了弟弟的奶粉钱，那张报纸则是被撕成了两半，一半用来擦玻璃，一半用来垫桌脚。
写故事的本子被撕碎了，启蒙画画的漫画书被当成废品卖掉了，她的梦想沉入书本与题海中，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她按部就班地长大，和大多数怯懦的、内向的女孩子一般，遭遇过同年龄男性的欺凌、遭遇过陌生男性的骚扰。
现实里的男性不好，所以，在荷尔蒙躁动、渴望恋爱的时候，她开始玩乙女游戏。
最开始是手游，但手游靠流水运营，经历几次游戏关服而导致的失恋后，她开始玩单机乙女游戏。
还是学生党的时候，没什么钱，那些单机乙游都是网上找的资源，工作之后，才一个个买回来，一一补票。
早年在手游里认识的几位朋友，一直都和她保持着稳定的联系，时不时送来一些家乡特产，关系最好的那位朋友，在她生命的最后阶段，cos成她当时最喜欢的某位角色，陪伴了她最后一程。
游戏是假的，但她得到的爱都是真的。
……她所得到的，大多数的“爱”，都来自游戏中虚拟的恋人，来自游戏中结识的好友。
她确诊癌症时，家里说，生活困难，没办法拿出钱给她治病。
她初入社会，工作时间很短，自然也没什么积蓄。
癌症蔓延到晚期，她疼得在床上打滚。
恰好，弟弟中考结束，成绩不好，要被分流去学技术，家里拿出一大笔钱，给他买了一个私立高中的在读名额，每学期的学费都是天价。
她笑嘻嘻地和好友吐槽这件事，眼泪却啪嗒啪嗒落在屏幕上，泪水滑落下去，按出一行乱码。
她一直没告诉好友自己生病的事情，只在某一天闲聊时，玩笑般提起，如果哪一天她死了，一定要定制一个棺材，里面挂满各种做好防锈处理吧唧、套上了防水袋的纸片和立牌。
好友沉默了一会儿，问她要不要出来玩。
她没有答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友在休假的时候，自己顺着地址找过来了。
她们经常给对方邮寄特产、互送礼物，家庭地址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她的家人面对找上门的陌生女孩，和颜悦色地把人迎进来，闲聊的时候，透露了她的病情。
没见过面的网络好友露出愕然的神情，手里的礼物落在地上，最后，深吸一口气，向她的家人询问，能不能带她出去散心一段时间。
她的家人同意了。
她被好友搂着肩膀带出去，拖着一个单薄的行李箱。
大门很快就被关上，隔音效果不好，她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她的家人松了一口气，说她有人照顾了，这几天她的精神头太好，他们总忧心是回光返照，如果死在家里，说不准会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她压下眼泪，冲好友露出一个若无其事的微笑。
人生最后一段时光，是少有的安宁时刻。
她离开后，好友来到她的房间，理出她的谷子，又和其他朋友凑了凑，真的帮她定制了一个棺材。
转生是需要耗费能量的，但也没要求那么多，可03还是提取了所有的情感。
如果那些情感有味道，一定是苦涩的。
在大多数时候，乐观坚强，都是由苦难衬托的。
如果可以的话，03更希望，它的宿主，可以拥有崭新的、幸福的“新生”。
它做不到格式化，也没那个资格替她做下删除记忆的决定，所以，它用了点小伎俩，把那些记忆埋藏在露莉娅的精神海深处。
之前，露莉娅被黑匣子攻击，它消耗很多能量，有一部分，就是用来加固那层“纱”了。
“觉得寂寞，是想起过去的朋友了？”03问。
这其实是一个多余的问题，在久远的过去，她的朋友们，是唯一理解她、支持她的存在。
所以，露莉娅所依赖的亲密关系，才会是“朋友”。
露莉娅鼓起脸颊：“我又不是失忆了，真以为我没有发现你的小动作吗？”
她伸手，掌心凝聚出一朵绿色玫瑰，开始扯花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想要回去吗？”
在小说里，由系统所导致的“穿越”，在任务完成的时候，给出的奖励，必然有一项是返回原本的世界。
作为主角攻略系统，03问出这个问题，显得格外合情合理。
——让人不自觉想要相信，它真的可以做到这件事。
但露莉娅只是摇头。
“我想念我的朋友，会感到寂寞，但是，我很清楚，过去的我，已经死掉了，尸体也在火葬场里烧成了灰。”她托着下巴，语速很慢，似乎是在整理自己的心情，“就算可以回去，我站在她们面前，她们也不一定能认出我。”
“就算能认出来，知道我的经历、听到我最后做出的决定，她们的第一想法肯定是……”
她停顿了一下，开始模仿某人的语气：“你这家伙，是不是有病？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了，居然为了这种浅薄的情谊放弃了一切？绝交！我们现在就绝交！快去找你的系统，说你反悔了！”
露莉娅短促地笑了一声：“然后我就只能灰溜溜地遁走了。”
“三三，你说的挑选宿主的条件，我其实够不上乐观坚强这一项要求。”她说，“不过，很感谢这次转生的机会，我确实拥有这项特质了。”
03隐藏记忆的方法不算巧妙，但她的确受益于此，开启了属于露莉娅的崭新人生。
“知道我为什么害怕虫子吗？”露莉娅瞥了眼即将抵达跃迁坐标的面板，慢吞吞道，“在从前，我弟弟和人打赌，说蚕宝宝就算没有变成蚕蛹，也是可以吃下去的。”
“他不敢吃，和他玩的小孩都笑话他，他们围在他旁边，一边拍手一边唱歌，我想要把他拉出去，就走过去了。”
“他一把推倒我，把蚕宝宝塞在了我的嘴里。”
“蠕动的、活着的，牙齿上下一碰，就溅出黏稠的浆水。”
露莉娅眨了眨眼睛：“所以，小时候，在花园里遇到那条虫子的时候，弗雷没有推开我、把我丢到地上，我真的很开心。”
……
夕音抱着依旧处于昏迷状态的小蛇，站在餐厅外的视野盲区中。
她来得很巧，正好听到有关虫子的那段对话。
露莉娅没有弟弟，只有一个哥哥，她所说的“从前”，显然是上辈子的事。
或许是太过震惊，03并没有发现夕音的到来。
夕音也不打算出面。
这是一场剖析内心的谈话，听众只有03。
夕音只是路过这里、不慎捕捉到只言片语的旅人。
结界悄无声息地展开，她后退一步，慢悠悠离开。
苍青色的蛇尾缠在她的胳膊上，尾巴尖轻轻颤了颤。
夕音：“能听见外面的声音吗？”
没有反应。
西里尔的眼睛依旧紧闭着。
“总不能一直用营养剂维持生命体征吧。”夕音有些苦恼，“本来是打算来餐厅弄点粥水，给你喂下去的，但好像一不小心听到了很私密的内容啊。”
皇女殿下一向很在意边界感，从不会轻易窥探朋友的过去。
“唉。”
她发出长长一声叹息。
尾巴尖的颤动更明显了。
夕音发现了。
她眨眨眼睛，试探道：“西里尔？”
还是没有回应。
西塞莉提出的“唤醒方法”在脑海中一闪而逝。
当时的夕音半信半疑，但不知为何，她现在突然想尝试一下。
“如果晚上要和我一起睡的话，就把尾巴缠到我的手腕上。”
三分钟后，夕音看到慢悠悠绕到手腕上的尾巴尖，被气笑了。
第 66 章
睡觉是没影的事。
夕音把西里尔安置在自己的房间, 顺便把西塞莉设置好的医疗机器人拿出来。
水精灵对虫域抱有抵触情绪。
——“我们这种诞生于自然的幻想种，看到会吸收自然生命力的虫族，不是躲在哪里瑟瑟发抖, 就是开启无差别攻击模式，反正是没办法和平共处的。”
丢下这么一句立场坚定、没有回转余地的论断后, 西塞莉把医疗机器人推上前, 顺手把西里尔的尾巴挂在她的胳膊上, 直接把她送了出去。
夕音看到西塞莉呈现出浑浊质感的翅膀，很识趣地尊重了水精灵的意愿。
嗯, 治疗也是需要耗费精力的, 因为西里尔一直没醒, 所以西塞莉的人身自由受到了很大的限制。
西塞莉有一段时间没去泡池子了。
再说了, 西里尔的状态已经趋于稳定, 也不是非得水精灵随行。
有些小蛇，诡计多端得很, 昏迷这么久, 尾巴还会缠人呢。
夕音好气又好笑, 倒也没怀疑西里尔是在装晕。
昏迷是一种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 这种“半休眠”的状态虽然没办法缓慢地修复身体，但可以减缓病变的速度。
当然，昏迷太久也不好。
模糊现实与梦境的边界，是很危险的。
医疗机器人头上有一个稳定的白色光源，白光覆盖在西里尔身上，实时监测他的身体状况。
“这种状态还能维持多久？”
一张报告单从机器人方形的身体中吐出。
【病患名：西里尔
病因：未知
病症：基因病（99.9%恶化为基因崩溃）
当前状态：半休眠
特别提醒：当前已休眠24天2小时39分, 精神体陷入假死状态, 请于256小时后执行强制唤醒程序。】
256小时。
10天左右。
夕音收起那张报告单，摸摸小蛇冰冷的脸颊。
“头发长了。”她轻声道。
本来堪堪及肩, 现在落在了锁骨的位置。
苍青色，冷色调。
她触碰到的肌肤也是冷的，像是冬眠的蛇。
夕音额心的图腾闪耀起来。
她低下头，和西里尔额心相贴，渡过去一丝法则之力。
属于夕音的、被她驯服的时间法则。
“哥哥告诉我了。”夕音很浅淡地笑了一声，“他说，你看到我们接吻的场景，才会气晕过去。”
皇女殿下依旧不理解这种幽微的感情，但并不妨碍她拿起它，把它作为自己的武器。
“西里尔，你不是睡美人，我也不是你的王子殿下。”
“我不会用吻唤醒你。”
“想要，就保持清醒，自己来拿。”
她摊开被子，把颤动的蛇尾盖住，顺手帮西里尔掖了掖被角。
“我得去找解药了。”
房间门被带上，白光飘浮在寂静的空间中。
西里尔的手指，轻轻地动了一下。
……
星舰抵达虫域。
夕音做好了一个人出发的准备，下星舰时，露莉娅却提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要求。
“我也想同行。”
夕音侧头，观察她的表情：“露露，你确定自己可以接受吗？”
在虚空域的时候，她们有讨论过虫族，在当时，露莉娅就表现出很强烈的抵触态度。
露莉娅说，如果她没办法接受的话，希望可以留守星舰。
夕音一向尊重朋友的意愿。
个体的承受能力是不同的。
有些人会强迫自己去挑战恐惧的事物，直到恐惧不再是恐惧；
有些人会刻意避开恐惧的事物，把它们假定为“不存在”，以此来消除恐惧。
方式不同，但也不能说哪边对哪边错，毕竟恐惧是属于自我的情绪，个体会做出最适合自己的选择。
露莉娅曾是后者。
现在，她的行为，更趋向于前者。
露莉娅点头，动作缓慢又坚定。
“我想要尝试一下。”
她说。
夕音同意了。
她在露莉娅眼底看到了一点怯懦的勇气。
很矛盾的形容词，但最贴切。
看来，那是一场关乎“过去”的谈话。
露莉娅想要克服来自过去的恐惧。
夕音没有拒绝的理由。
“实在受不了的话，要和我说，我带你回来。”她叮嘱完，又笑了起来，“嗯，虫族和你想象的虫子不太一样，也不用太害怕。”
露莉娅紧贴着夕音的胳膊，和她一起走下舰桥，咕哝道：“未知的虫子不是更可怕嘛。”
话音未落，她呆呆地看向前方，嘴巴一点点张大。
停泊港内到处都是霓虹灯光，最上方是一块巨大的显示屏，新作游戏pv在巡回播放，不同设计的招牌紧挨在显示屏下方，打扮成游戏角色的仿生人忙忙碌碌地穿梭在人群中，改换着停泊港内张贴的广告。
抱着传单的女孩走到她们面前。
她很漂亮，紫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眼睛是重瞳，脸颊上点缀着六边形的亮片，像是蜂巢的格子。
“啊，是冕下。”女孩递出一张传单，冲夕音微笑了一下，“最近的设置是‘救赎之日’，冕下要来尝试一下吗？”
虫族有自己的王，原有的体系是牢固的、平稳的，没必要推翻重建，他们臣服于帝国，称呼帝国的王为冕下。
神明冕下。
夕音伸手，触碰她脸颊上的亮片：“我要见克里斯。”
虫族也有类似精神海的构造，不过，他们的精神海是相连的，彼此交错共享，构成虫巢。
女孩的重瞳变幻出惑人的色彩，虫母的意识链入她的躯壳。
“冕下。”她抬手，捉住夕音的手，很温驯地蹭了蹭，“许久不见。”
“您已经成年了啊。”克里斯喃喃自语，面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晕，“有喜欢的类型吗？虫族有很多好看的孩子，如果您希望的话，我也可以和您做一些快乐的事。”
夕音：“不了，我没有那种奇怪的癖好。”
她堪称冷淡地拒绝了克里斯的求欢请求。
在虫族，个体的所见所闻都会上传到代表群体的“巢”中。
情欲和快感都会共享过去，其他虫族还可以远程指导怎么做。
挺恐怖的。
克里斯也不生气，笑眯眯道：“那好可惜。冕下是有事要找我吗？我在游戏城，是这次大型游戏的奖品喔。”
“每次都玩这么大，总有一天会被星际检察官找上门的。”夕音有点头疼，“不要给我增加额外的工作量。”
“检察官啊，是有一个啦，联盟人，已经快被莉莉丝玩坏了。”克里斯撩起头发，漫不经心道，“不太行，一个晚上就榨干了，软趴趴的，放在生殖腔里都没有感觉。”
“跟在他身边的那个鬣狗混血倒是很厉害，虽然是女孩子，但很大，进去的时候有一种满溢感，很舒服哦。”
夕音：“……不用描述得这么详细。”
她叹息一声，把手缩回来：“知道了，我过去找你。”
“那冕下得快一点哦。”克里斯冲她抛了个媚眼，“获胜者是最快通关游戏的那个，我能感觉到，已经有人快要通关了。”
“当然当然，我还是会来见冕下的，但作为奖品，我得先和那个人睡喔。”
重瞳中流转的光辉缓缓褪去，抱着传单的女孩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冕下，要参加游戏吗？”
夕音默默伸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女孩递给她一张传单。
【大型游戏设置：救赎之日-
为迎接冕下的到来，特别开设的~梦幻~游戏-
特别奖品：克里斯（★★★★★）】
“好随意的传单。”露莉娅凑上来，看到上面的文字后，小声吐槽。
夕音耸肩：“虫族一向都挺随心所欲的。”
传单在她掌心融化，变幻为一个小小的尾戒，套在她的小指上。
“冕下，这是进入游戏城的固定配置。”女孩解释过一句，转头，看向露莉娅，“这位小姐，您要参加吗？”
露莉娅没回答，盯着她脸颊上的亮片，突然道：“虫族的本体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问题有点突兀，但女孩只是怔愣片刻，便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微笑：“您想看吗？”
露莉娅突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她很识趣地摇摇头：“算了，当我没问，请给我一张传单。”
传单被递到她手里，化为尾戒，套在无名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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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笑了笑，她的重瞳又闪烁起来。
“您也是来自异界的旅人啊。”
“我们已经决定停留于此，看起来，您心中尚有遗憾呢。”
“没关系，我们所拥有的特性，恰好能填补您的遗憾。”
她的嘴唇没有动。
露莉娅还没来得及疑惑，女孩便抱着传单，汇入人群中了。
“露露？”
露莉娅如梦初醒。
夕音担忧地望着她：“是感觉不太舒服吗？”
露莉娅摇头，道：“第一次和虫族面对面交流，有点惊讶。”
联盟一向都对虫族抱持深恶痛绝的态度，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自然是谈不上友好交流的，在联盟用星网检索出来的虫族影像，大多是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能见度极低，虫族每每都是需要消灭的反派角色。
决定下星舰之前，露莉娅就已经给自己做过心理建设，恐怖的、诡异的、体型巨大的……各式各样的姿态她都想象了一遍，但偏偏没有想到，虫族居然是以类人的姿态，生活在这片星域中的。
“一点消息都没有听说过？”
露莉娅点头。
夕音牵着她往前走，随口科普道：“虫族的本体大小不一、形态也各不相同，不过，大多数虫族的体积都很大，如果都用本体生活的话，虫域住不下。”
“还好你刚才没有让她变回本体。”她眨眨眼睛，“嗯，虽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虫子，但有点掉san。”
“其实来虫域游玩的联盟人还挺多的。”夕音说，“这里是不少热门游戏的孵化地，虫族的人形也很漂亮。嗯，我个人没办法接受虫族的奇怪特性，但也有人喜欢啦。”
“特性？”
“全真模拟、诱饵拟态、费洛蒙刺激之类的，大多都是跟着虫母的特性走的。”
夕音说：“虫族的精神海构成整体的‘巢’，巢是联通的、共享的，他们的意识体可以通过巢，降临在同伴的躯壳中。”
露莉娅跟着她的目光，转向僻静的小巷，一名虫族正在和一位混血女性接吻，重瞳中的光芒不断变幻着，依照刚才观察所得，应该是不同意识体在轮换。
那名混血显然知道这个规律，搂抱住那名虫族青年，更深地吻过去。
她听到了一点水声。
露莉娅面红耳赤地转过头，实操经验为0的联盟小猫开始喵喵呜呜地骚扰03：“三三，三三，你看见了吗？哇，哇——”
很好，没见过世面的露露已经语无伦次了。
03知道她在想什么：“虫域是有准入限制的，未成年不能进。”
露莉娅：“成年了就可以涩涩？”
“差不多吧。”03突然警惕起来，“你不要动歪心思啊。”
虫族喜欢自然生命力，露莉娅是森族混血，对他们来说，就像是一块可口的小点心。
光是想想那个场景，它就觉得自己的数据流要绕成一团乱麻了。
“嘿嘿。”
“不许蒙混过关！”
相声组又开始斗嘴了。
夕音习以为常，牵着露莉娅，慢悠悠踏入游戏城中。
尾戒闪烁，一块光屏浮现出来。
【欢迎来到救赎之日~】
【姓名：夕音
身份：神明冕下
财富值：无限
魅力值：MAX
武力值：未知】
夕音被这个莫名其妙的面板逗笑了。
她想看看露莉娅的面板，转过头，却没有看到人影。
克里斯说，最先通关的那个是赢家。
看来是单人游戏。
想通其中关节，夕音放下心来，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她正处于一间暗室中，原本握在手里的、温暖的手，变成了提灯的手柄，她拿起提灯，和骷髅眼眶中燃烧的魂火对视片刻，又默默放下。
手柄是真的手柄，用白骨做的，握在她手里。
夕音胆子大，想象了一下骷髅和自己握手的场景，甚至有点想笑。
她站在一张桌子前，提灯里中的魂火“呼”一下窜高，映亮桌面，那里摆放着一张羊皮卷。
上面的文字不太好辨认，不过，在夕音打开羊皮卷后，光屏就开始兢兢业业地转译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唉唉，一个悲伤的消息，我们可爱的克里斯公主被纺锤扎中了手指，路过的女巫想要唤醒她，却不慎喂下了带毒的苹果，七个小矮人为了帮那位善良的女巫逃脱罪责，抢走了公主，把她送到了高塔上，一只可怕的、以虫子为食的黑天鹅看守着她。】
【柔弱的、可怜的公主，她白天昏睡，夜晚哭泣，她被拘禁在高塔上，无从逃脱。】
……好杂烩的剧情。
夕音：“所以，我的任务是拯救公主？”
“哈，柔弱的克里斯公主。”
她复述一遍，忍不住笑出声。
魂火跳动起来，显然，模拟出这个场景的虫族也在憋笑。
【您是庇护克里斯公主的神明冕下，听到她哀伤的哭泣，您降临于此，决定救公主于水火之中。】
夕音：“唉，随便吧，给个方向。”
【噢，看起来，神明冕下没有干劲。】
【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克里斯公主一直都对您抱有非分之想。】
【您是代表爱欲的神明，所有人都爱您。】
“不要擅自加戏。”夕音痛击骷髅的脑袋，“我不喜欢你们的XP，死心吧。”
……
露莉娅感觉头很痛。
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狭小的容器中，身体各处都传来挤压感，让她有点想吐。
晕眩感和疼痛感让她陷入的短暂的失明状态，视野变得一片漆黑，她下意识想要抓住夕音的手，但抓到的手变小了，触感也很奇怪，好像是有泥巴糊在上面，还带着一点灰尘。
夕音很爱干净，这不是她的手。
身体上的不适渐渐褪去了。
她听到一点声音。
模模糊糊的，好像是小孩子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不敢吃就不吃啊，你怎么往玫玫姐嘴里塞？”
“她都被吓晕过去了。”
“动了，动了。”
被她抓在手里的那只小手摇晃起来，骤然明亮的视野中，露莉娅对上好几张脏兮兮的小脸。
她是躺在地上的，场景类似于那张“你醒了”的表情包。
露莉娅撑着地面，缓慢地坐起来。
旁边站着一个小男孩，眼睛红红的，挂着鼻涕泡，表情是强撑的凶狠。
“我就说没事吧！”他梗着脖子吼，脸上浮现出胜利的喜悦，“她吃下去了，能吃的！”
原来如此。
露莉娅反应过来了。
她“呸”一口，吐出嘴里的残渣，忍着恶心，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周围的小孩子被她的动作吓到了。
露莉娅站起来，一把推倒自己的塑料弟弟。
“三三。”她思索片刻，又把这个称呼咽回去了。
露莉娅伸手，夺过小男孩手里的纸盒，抓起一把蚕宝宝，塞到他嘴里。
第 67 章
虫族。
来自世界之外的种族。
从某种角度而言, 是和她相似的存在。
——“我们已经决定停留于此，看起来，您心中尚有遗憾呢。”
那个未知的意识体说, 虫族的特性恰好能帮助她填补遗憾。
在此时此刻，露莉娅终于有了一丝了悟。
她看着哭得涕泪横流的塑料弟弟, 扯过他的衣领, 胡乱擦了擦手心。
那种诡异的触感还残留在手上, 嘴里也泛着奇怪的味道，她干呕一声, 对着虚空道：“我为什么要为这种垃圾感到遗憾？”
没有回答。
场景悄无声息地改变了。
身体各处传来针扎般的痛楚, 很熟悉。
露莉娅趴在床上, 手机屏幕是亮着的, 停留在聊天界面。
【出来玩吗？】
眼泪落在屏幕上。
她慢吞吞打字。
【好。】
……
夕音突然感应到一阵稍显奇异的力量波动。
她停下脚步, 凝望远方。
夜色沉沉，漆黑的高塔隐没在夜幕中, 却突兀地亮起一道光, 璀璨的、华美的, 直通天际, 仿佛要把黑色的幕布劈穿。
“又在玩什么把戏。”
她晃晃骷髅提灯，被她随手卡在骷髅嘴里的羊皮卷晃了晃，浮现出一行文字。
【克里斯公主哭泣的时候，眼泪会变成珍珠，那些珍珠奇异无比，可以照亮黑夜。】
夕音：“你们编故事的水平真的很烂。”
她一边摇头一边找bug：“不是说白天会沉睡吗？那黑夜被驱走了, 她应该没办法再哭泣, 而是倒头就睡。”
【克里斯公主的生物钟很准时。】
夕音无语凝噎。
算了，随便吧。
她只想快点结束这个莫名其妙的游戏。
【邪恶的男巫栖居在这里, 他嫉妒克里斯公主的美貌，在纺锤上施下邪恶的诅咒。】
【被纺锤刺中的克里斯公主陷入长眠，他犹觉不够，又将毒苹果放入女巫的篮子中。】
【犯下罪责的女巫仓皇逃窜，同样进入了这片森林。】
【噢，顺带一提，可以驱走黑天鹅的神奇药水，被七个小矮人保管着，他们住在森林西边的湖泊旁。】
“蛇鼠一窝是吧。”
夕音给出堪称辛辣的评价，循着羊皮卷的指引，踏入幽暗的森林中。
森林里矗立着一幢小屋。
墙壁是饼干，窗户是冰糖，屋顶是巧克力，甜甜圈和各式各样的小甜点是装饰。
夕音推开门。
男巫披着一条黑色斗篷，重瞳是亮银色，蒙着一层湿漉漉的水雾。
在他身侧，“女巫”穿着超短女仆装，腹肌轮廓分明。
他们拥有一般无二的漂亮脸庞。
夕音：“打扰了。”
她冷静地后退一步，刚要带上门，骷髅的魂火突然窜高。
她所处的位置发生了改变。
“冕下。”
左侧，披着黑色斗篷的虫族缓慢地抬起眼帘，亮银色重瞳中泪光闪烁。
“解药是我们的信息素喔。”
右侧，穿着女仆装的虫族抓住她的手，用发烫的脸颊胡乱磨蹭着。
夕音：……
这就是她不喜欢来虫域的缘由。
只要找到一点接触机会，这些虫族就会用各种各样的方法贴上来。
她当初还是幼年期的时候，虫族好歹还有一层道德枷锁，不至于对幼崽下手，顶多就是贴贴的频率高上一点。
现在可好，成年了，各种五花八门的手段都使出来了。
夕音一脸冷漠。
她把自己的手缩回来。
抬起手里的骷髅提灯。
狠狠痛击。
三秒后，男巫和女巫的扮演者各自捂着一个大包，委委屈屈地和她拉开一点距离。
微乎其微的距离。
好歹没有挨着了。
夕音心平气和：“解药。”
“真的是信息素。”被打的虫族呜咽一声，眼神很哀怨，“王最近在蜕变期，对信息素的要求比较高，纯度太低的没什么用。”
蜕变期，虫母实力升阶的特殊阶段，在此期间，虫母会渴求臣民信息素的安抚。
纯度越高，安抚效果越好。
信息素的纯度，取决于激发信息素的对象。
心爱之人。
至高之人。
虫族不通情爱，只有诚实袒露的欲望、受信息素支配的本能，自然不会拥有心爱之人。
至高之人，即精神力等阶较高的强者。
——越是高于虫族，就越能激发出他们渴慕强大的本能，从而激发出纯度更高的信息素。
夕音：“这和正常的流程不一样。”
她冷静地阐述道：“虫母的精神力等阶高于所有虫族，既然克里斯在蜕变期，你们应该待在她身边才对。”
克里斯是虫母，没道理不能激发其他虫族的信息素。
落在夕音身上的视线更哀怨了。
“冕下，那个流程已经行不通了。”银瞳虫族叹了口气，“我们的意识共处于虫巢之中，王是巢的中心、枢纽，如果克里斯大人是通过正常的方式成为虫母，巢的运转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但她不是。”
“前代虫母，是由您杀死的。”
前代虫母，无比渴望自然生命力的暴君，在她的影响下，虫族永远处于无法满足的饥饿状态，变得残暴、好战。
帝国的两位王研究出虫族的特性后，决定杀死她。
夕夜拘束了虫母的意识体。
夕音进入意识空间，单独面对那位虫母，彻底扼杀了她的意识体。
前代虫母的意识体消散，留下一枚结晶。
象征虫母权柄的结晶。
经过一番考察，两位冕下选择了具备“幻梦”特性的克里斯。
克里斯吞下结晶，成为新的虫母。
虫族吞噬的本质并未发生改变，但他们不再对自然生命力抱有强烈渴望，欢愉的情绪也能成为虫族的食粮。
自此，虫族从人人畏惧的异界入侵者，转变为帝国的子民。
他们被允许居住在虫域中，赎罪的同时，还能填饱肚子、改善风评，逐渐被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接纳。
虫族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所以，即便前代虫母不是由克里斯亲手杀死的，他们也依旧奉她为王。
“克里斯大人没有经历必要的争斗与厮杀，在吞服下那枚结晶后，她只是得到了虫母的权柄，没有得到虫母的力量。”说话的虫族直勾勾地注视着夕音，语气中带着几分惋惜，“其实，虫母的结晶是可以由您吞服的，我能感觉到，您体内的力量偏向无色透明，很强大，可塑性也很高。”
夕音：“克里斯会哭的。”
这些内容已经称得上是虫族的秘辛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过去，她和夕夜决定接纳虫族，更多是抱着“管束异界来客”的心态，虫族拥有穿梭异界的能力，注定不会长久地停留在某个世界中。
但是，现在看来，虫族是想要彻底融入这里。
如若不然，他们也不会透露这么多消息。
夕音侧过头，稍微有些疑惑：“就算没有得到虫母的力量，克里斯也做得很好吧？”
“当然，她是一位很好的王。”
“虽然这话可能有些大不敬，但跟着前代虫母混的时候，我们从来都没有吃饱过。”
虫母所赋予的特性，是附加属性。
雌虫作为可能的虫母候选，都拥有一项基础特性，暴食、虫毒、石化、幻梦等，种类很多。
虫母的权柄与力量是通过争斗、厮杀夺取的，攻击欲越高的雌虫，越有可能成为虫母。
一般来说，像前代虫母那样的存在，才是标配。
克里斯这样的…也不是说寒碜话，拥有幻梦特性的雌虫基本都没什么攻击欲，纯纯就是两边打架的时候，搬着板凳卖瓜子看戏的，说不准还会因为太欠，被打架的双方联合暴揍，然后捂着一脑门包偷偷遁走。
如果还是按照从前的规矩，虫族得一直饿着肚子到处找饭吃，时不时就要被原住民揍上几顿、驱逐出去。
谁能想到呢，前代虫母“咔吧”一下没了，现任虫母是幻梦特性的。
虫族碍于两位神明冕下的压迫，安分了一段时间，然后，突然发现，他们能吃饱了。
幻梦好，幻梦妙，跟着幻梦能吃饱。
搞点涩涩，来点乐子怎么了？这个世界没有欢愉转不了。
银瞳虫族弯起眼眸，重瞳转变为浅淡的紫色：“如果前代虫母是由克里斯大人亲手杀死的，在吞服下结晶的瞬间，她就应该进入蜕变期了。”
夕音一点就通：“她现在进入蜕变期，这就代表，她的力量已经趋近于完全体的虫母了？”
“可以这么说。”新来的虫族点点头，“这是迟来的蜕变，顺利度过之后，克里斯大人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虫母。”
夕音皱眉，还是没有理清楚他们的逻辑：“这不是完全没问题吗？”
由于她直接杀掉前代虫母的举动，克里斯没有得到属于虫母的力量。
但克里斯通过自己的努力，力量已经趋近于完全体的虫母。
虽然方式不同，但结果已经趋于统一了。
“不对哦，还是存在一点小问题的。”脸颊上点缀着六边形亮片的青年靠过来，浅淡的紫色转变为浓郁的青色，“克里斯大人在进入蜕变期后，便被困在巨大的茧里了。她的意识可以通过巢降临在我们的躯壳中，身体却在茧中沉眠。”
“换言之，她有心无力，没办法激发我们的信息素。”
夕音产生了一点不妙的预感。
克里斯的嘴，骗人的鬼。
说什么要作为奖品和获胜者睡——这家伙都被关在茧里了，睡个鬼啊！
根本就是勾她参与游戏的小伎俩。
羊皮卷确实是指引她来找“解药”的，但夕音敢肯定，远处那个高塔就是个幌子，克里斯所在的茧，一定就在附近。
这算盘珠子都快崩到她的脸上了。
夕音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决定先下手为强：“怎么激发信息素？”
“冕下拥有的力量足够强大，只是触摸就足够了，脸颊上的亮片、脖子、手，哪里都行。”青年笑道，眼瞳中的青色缓慢褪去，“当然，冕下要做其他事，他们也会配合的。放心，我们不会过来掺和，您是神明冕下，献给神明的羔羊都是纯洁的、守贞的。”
拿在手里的骷髅提灯缓慢地生出血肉，冰冷的指骨转变为温暖的手，负责模拟幻境的虫族显露身形，耳侧遍布绒羽，就像是一对翅膀。
双生子紧挨着她，躯体带着不正常的热度。
“我们没有参与过那种事，也不曾分享过巢中的记忆。”
“所以…来触碰我们吧。”
“冕下。”
……
露莉娅坐在火车上。
这是一列观景火车，速度很慢。
约她出来的朋友坐在对面，撑着下巴，欣赏着窗外的风景。
乘务员推着小推车，不间断说着“麻烦让一让”。
女人哄着大哭的婴儿，轻轻哼唱着摇篮曲。
结伴旅行的情侣亲密地靠在一起，聊着琐碎的小事。
其实稍微有一点吵闹，但实在是久违的场景，让人莫名觉得平静安宁。
嗯，和星际快速列车完全不一样。
露莉娅忍俊不禁。
“在笑什么？”朋友转头看她。
露莉娅：“我在想，科技发展到最后，列车的速度会不会变得特别快，现在的火车在站点停靠3分钟，等到未来，说不定就是3秒钟。”
很没营养的话题，甚至还有点天马行空。
朋友认真思索了一会儿：“那你可能会卡在门缝里，然后列车警报呜哇呜哇响。”
她抬起下巴，看看那个推着小推车的乘务员：“等到那时候，乘务员的小推车也该更新迭代了，正好装配一个机器助手，职责就是带领助手在车厢各处奔波，拯救被卡在门里的可怜乘客。”
露莉娅：“说不准我会被长得和莱欧很像的漂亮姐姐抱上去？”
“别做梦了。”朋友拆开一袋薯片，往她嘴里塞了一片，“真有那样的，还捞你？我第一个冲上去。”
露莉娅把薯片咬得咔擦咔擦响，捧着脸颊，露出一个梦幻的笑容：“嘿嘿，反正我届到了。”
朋友满脸都写着“这孩子没救了”。
露莉娅趴在小桌板上，看着朋友的脸，笑容晕晕乎乎的：“好开心哦。”
“这么开心？”朋友哼笑一声，又奖励给她一片薯片，“算你有良心，我可是把年前的假期都用完了。”
“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露莉娅问。
“还行，老板依旧不干人事，但这家工资高，我勉强能忍耐一下。”朋友忧心忡忡地摸摸自己的发顶，“先捞一波，再攒攒资历，之后如果还是这样，就骑驴找马吧。”
不然早晚要因为熬夜赶方案，变成秃子。
“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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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句反问，露莉娅作出西子捧心的动作：“我得了绝症，命不久矣。”
朋友没好气地呼噜一把她的脑袋：“不许说那种晦气的话，呸呸呸。”
气氛安静下来。
火车发出“呜——”的长鸣，窗外明媚的景色转变为漆黑的隧道。
露莉娅的手被握住了。
滚烫的眼泪砸在她的手背上。
“真的？”
“嗯。”
时间被拉得很长，也不知过了多久，朋友闷闷地骂了一句“笨蛋”。
露莉娅眯起眼笑。
是怎么认识的呢？
靠流水运营的游戏，为了保证玩家的黏合度，大多会开发出一些具备社交属性的功能，好友系统、协会功能，明明是怎么都不会产生关联的存在，偏偏靠着网络联结起来，成为彼此最重要的朋友。
露莉娅知道朋友们的家庭情况，知道她们在不同时期的烦恼。
其实她的人生阅历算是最浅的，在大多数时候，只能负责倾听烦恼、调节心情，是实打实的气氛组。
她不懂该如何解决工作上的矛盾，不懂如何平衡家庭与事业，不懂那些昂贵的奢侈品是如何出售的。
她没办法给出实质性的建议。
但是，她人生的每一步，都有着朋友们的影子。
她们总是不吝于为她提供指导。
依托网络所建立的亲密关系其实不太稳定，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可能某一天登录游戏，看到的就是灰下去的、不会再亮起的头像，时间截止在“7天前”“30天前”“半年前”，渐渐的，社交软件上的消息也是石沉大海，再也得不到回复。
那又怎样呢？
过去的记忆是鲜活的、温暖的，在离开的时候，她们也有认真道别。
人生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旅途，坐在火车上的旅客还会陆陆续续下站呢。
露莉娅：“嘿嘿，其实，我也犹豫过要不要告诉你啦，既然迟早都是要知道的，那还不如让我亲口告诉你。”
她的笑容有点傻气。
“如果我没有答应你，你一定会去找我的吧。”
朋友抹掉眼泪，冲她恶狠狠龇牙：“不许自作多情，我才不会把假期浪费在笨蛋身上。”
火车依旧行驶在黑暗的隧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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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莉娅起身，慢吞吞搂抱住朋友的肩膀。
“三三问我，为什么会感到遗憾时，我的脑袋里冒出来的，居然是这么莫名奇妙的想法。”
她的声音轻得像是呢喃。
“我还没有和你们道别。”
*
【姓名：露莉娅
身份：异界旅者】
【-短暂停泊于此的旅者-
你心中尚存遗憾，它是微弱的心火-
神明赐予你溯回过去、不会迷失的锚点-
找寻吧，找寻吧，将那遗憾填补】
【噢，费了这么大力气，原来只是想要亲口说出一句——】
【“再见。”】
第 68 章
列车驶出漆黑的隧道。
窗户在光亮中溶解, 那些细碎的、喧嚣的声响渐渐隐去，风吹乱鬓发，带来一阵月见花的香气。
身体各处的刺痛感消失了。
漆黑的长发一点点染成璀璨的金色。
在朋友含泪的眼眸中, 露莉娅看见自己的倒影。
金发，红眸。
“嘿嘿,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转生去异世界啦。”
“在那里过得开心吗？”
“超级开心！”
“那就好。”朋友微笑起来, 凝望着她的眼眸, “能再见到你，我也很开心。”
露莉娅一怔。
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再见！”
“嗯, 再见。”
列车发出“呜——”的长鸣。
无垠的银色花海中, 一道身影静静地伫立着。
露莉娅纵身一跃。
风拂过她的裙摆, 扬起的花瓣皎洁如月光, 在逐渐停摆的时间中, 她扑入夕音的怀抱。
朋友收回目光，扑哧一笑。
“什么嘛, 还真是莱欧性转。”
……
列车消失了。
幻境的边缘开始缓慢消融。
露莉娅抱着夕音, 过了许久, 闷闷道：“音音, 是真的吗？”
夕音知道她在问什么。
“世界与世界之间存在交点。”她回答道，“这是虫族所构建的幻境，他们恰好拥有穿梭异界的能力。”
她没有明确地回答“是”或“否”。
但已经足够了。
“音音是来接我的吗？”
夕音莞尔：“显而易见。”
“虫族偶尔也会做出好心办坏事的举动。”她说，“世界与世界之间的交点，同样拥有随机跃迁的属性，不过, 它的作用效果可比星雾强多了, 说不准你会被丢到其他世界去。”
“那好险哦。”
“没关系，如果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 我会威胁克里斯去捞你的。”
幻境彻底消散，金碧辉煌的大厅中，铺设着层层往上的台阶。
台阶的最上方，被残茧包裹的王座上，克里斯坐在那里。
她的脸上覆盖着着形似羽翼的器官，挡住大半脸颊，脊背后生出晶石般的外骨骼结构，流转着惑人的光彩。
“好残忍啊，冕下。”
克里斯撑着下巴，幽怨道：“果然，有了新欢就忘记旧爱，您居然为了一个混血小姑娘威胁我。”
“没爱过，谢谢。”夕音礼貌反驳。
克里斯：“唉唉，好吧，无事不登三宝殿，冕下帮我度过蜕变期，我也得给出相应的诚意才是。”
夕音也不和她绕圈子：“我需要你的信息素。”
克里斯停顿片刻，覆盖在脸上的羽翼轻轻扇动了一下，似乎是有些惊讶。
“我的信息素？”她把问题抛了回来，“冕下想要和我交/配吗？”
夕音：……
她按住准备暴起拍虫子的露露猫，冷静地阐述来意：“西里尔的病情加重了，很有可能转变为基因崩溃，虫母的信息素可以弥补他基因上的缺陷。”
克里斯：“西里尔…是那位很少露面的小殿下吗？”
她倒是有所耳闻。
那位小殿下身体不好，不参与政事，一直都隐居在皇宫中。
虫域的性质偏向“娱乐星”，居住在这里的虫族也没有进入政坛的打算，获取消息的渠道比较单一。
客人无意间泄露的消息也可以编织成一张庞大的信息网，不过嘛，整理信息比较麻烦，他们背靠帝国，又不靠卖消息混饭吃，干脆就不努力了。
克里斯只知道第三位王室成员的名姓，了解他不常现身人前的规律，别的一概不知。
夕音点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冕下，恕我直言，虫母的信息素并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克里斯耸肩，“如果我的信息素真的可以治疗基因崩溃，不说别的，给我三个月，我能把联盟献给您。”
基因崩溃是基因病恶化到后期所呈现出来的病症，患者基因链崩溃、身体机能迅速衰竭，即便是用高新医疗设备来治疗，治愈率也微乎其微。
导致基因病乃至基因崩溃的诱因有三。
一，过量服用基因改造、强化药剂。
二，近亲繁衍，任意一方患有遗传性基因病。
三，繁衍方式比较特殊的幻想种、混血，在孕育或生产过程中，出现一些无法估量的意外因素。
前两点是最常见的。
在联盟那边，购买基因药剂是没有限制的，甚至还有一些劣等药剂投入市场，再加上贵族与贵族之间经常联姻，不乏表亲、堂亲之类的血缘关系，两两相加，就导致患有基因病的人格外多。
能买得起基因药剂的，至少手里不差钱。
贵族…就算没有钱，那也有权。
又是钱又是权的，虫族的特性和力量也是个bug，克里斯所说的话，还真有可能实现。
夕音半点不心动：“我要联盟做什么，给他们收拾烂摊子吗？”
她简单解释两句：“西里尔是从人工实验中诞生的，创造他的‘父亲’是一位研究员，前段时间，我和哥哥重启了那位研究员的实验室，在里面发现了过去的实验记录。根据记载，西里尔现有的基因链是不完整的，需要虫母的信息素来进行补全。”
夕音回忆了一下实验记录中记载的内容：“似乎的是需要虫族的吞噬属性。”
这些年来，艾黎西娅其实有尝试向西里尔体内灌注力量，但小蛇的身体实在太弱了，根本没办法完全消化那些力量，甚至还可能会出现发热的症状。
用一个词语来形容，就是虚不受补。
如果具备虫族的吞噬属性，或许西里尔就可以更好地接受艾黎西娅的力量，拥有一个相对健康的身体了。
克里斯：“也许小殿下需要的并不是我的信息素，而是前代虫母的信息素？”
她拾级而下，覆盖在面部的羽翼缓慢张开，重瞳中光华流转。
夕音闻到了一股香气。
克里斯的信息素没有特定的形容词，但和那三名虫族相比，无疑更为馥郁复杂，让人如坠梦中。
她神色微变：“你没有让我产生饥饿感。”
和过去那位虫母近距离接触时，夕音曾受信息素影响，产生过很强的饥饿感。
那种饥饿感是对食物的渴望、对力量的渴求，夕夜用空间困住前代虫母的意识体时，她满脑子都是撕碎眼前的猎物，甚至差点把那枚结晶吞下去。
……从某种角度而言，确实可以提高身体阙值。
羽翼敛起。
克里斯颔首：“吞噬属性是虫族的本质，但是，我所拥有的幻梦特性，比起吞噬力量和食物，更渴望欢愉的情绪。”
“如果您想要让那位小殿下拥有吞噬力量、修复自身的能力，我的信息素是起不了作用的。”
注入她的信息素大概只会发情。
如果冕下想要在那位小殿下死前留下点特别纪念，她倒是可以帮忙。
这话有点缺德，克里斯担心挨揍，就憋着没说。
她表现出一副实打实的愧疚模样：“抱歉，冕下。”
夕音摇头：“是我没想到这一点。”
早该想到的。
利诺被吸纳到帝国研究院时，恰好是研究员解析虫族特性的时间段，他能够接触到的虫族，都受前代虫母的特性影响。
“冕下，您可以去地底看看。”
峰回路转。
夕音抬起眼眸。
克里斯：“那是我们过去的巢，也是现在的墓。前代虫母的躯壳被安置在那里，和死去的虫族为伴。”
“虽然她的意识体已经消散了，但说不定还有一点残留的信息素？”
这家伙…笑吟吟地提出了非常恐怖的建议。
露莉娅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加入话题：“都过去这么久了。”
你们虫族的遗体是加了防腐剂吗？这信息素还是持久留香型？
ABO小说里的绝世美O都不带这么离谱的啊！
克里斯：“喔，解释起来比较麻烦，简单来说，如果虫母是因为意识体消亡而死去，她的躯壳在没有刻意销毁的情况下，就会一直处于相对静止的状态啦。”
她眨眨眼睛：“如果哪一天，我这副身体出了问题，就可以直接征用她的遗体。”
“然后导致虫族的特性再度改变？”夕音的目光淡淡地扫过去，“克里斯，做出那种事之前，先想想你站在谁的地盘上。”
克里斯打了个寒噤。
她举起手，乖巧发誓：“就算要征用那副壳子，我也一定会想办法把虫母的权柄移交出去的，说真的，我继任者都挑好了。”
夕音才不信她的鬼话。
都快在虫域玩起酒池肉林的把戏了，哪里还顾得上找继任者。
不过，前两句应该是真话。
她很清楚克里斯的秉性。
既然如此，就不必揪着不放。
“坐标点给我。”
夕音想了想，又道：“再派个带路的。”
克里斯差点因为嘴欠挨一顿毒打，表现得相当乖觉。
她抬起手腕，把坐标点发送过去。
“带路的……”克里斯停顿片刻，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嗯，尤斯塔斯打赢了。”
露莉娅：？
带路和打架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
她偷偷和03吐槽：“看来这边的工作强度很大，像这种轻省的活计，都得挤破头去抢。”
……你是怎么联系到那个方面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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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难道还没有意识到吗？”03怜悯道，“毫无疑问，不是因为工作轻松，而是因为工作内容是‘给夕音带路’。”
在刚才，它与露莉娅的联结被短暂屏蔽，并没有陷入幻境。
所以，它观察到的都是一些无实物表演。
露莉娅在傻笑。
夕音身边围着三个虫族。
嗯，一个在宝宝巴士，一个车轮子都快搓出火星了。
明明夕音只是摸了摸虫族的脸颊，那些虫族就一副糟糕的表情。
帝国皇女对幻想种和混血特攻的传闻，果然不是谣言。
不对，虫族算幻想种吗？
03陷入思索。
露莉娅警惕起来。
这种警惕在看到门外的虫族青年时，达到了最高点。
青年样貌昳丽，身材高挑，耳侧遍布绒羽，看到夕音时，那些绒羽迅速敛起，泛着淡淡的粉色。
他上前一步，单膝跪下，赤色长发泛着冷质的光芒，像是某种坚硬的晶石。
那双重瞳也是赤色的，蕴含着狂热之色。
夕音：“不必多礼，带路吧。”
她不动声色地和他拉远距离。
尤斯塔斯，刚才负责模拟幻境的虫族，为了和她贴贴，还把自己模拟成骷髅提灯。
虽然皇女殿下不害怕骷髅，但意识到骷髅提灯是虫族后，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还用提灯敲过另外两名虫族的脑袋！
真·痛击我方队友。
尤斯塔斯：“冕下不牵着我的手吗？”
露莉娅迅速伸手，分别抓住夕音的左右手。
可恶，坏男人休想碰到殿下一根手指头！
她走得慢，恰好落后夕音一个身位。
把夕音的两只手都握在手里后，她品了品，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夕音回头看她，语气有些无奈：“露露，需要我给你准备一副手铐吗？”
“手、手、手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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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莉娅看看自己疑似反剪住夕音双手的动作，语无伦次地念叨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脸色突然爆红。
03一边清理垃圾数据一边骂人：“露莉娅！笨蛋！不许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知不知道黄色废料很容易把我卡没啊？”
夕音：噗。
她闲着没事的时候，也会看露莉娅玩乙女游戏。
没记错的话，好几个D级游戏里，都会出现手铐这种道具，作为某种…促进感情的小道具。
“没想到露露有这样新奇的爱好。”坏心眼的皇女殿下突然起了捉弄人的心思，“现在还不是时候，等西里尔病情转好之后，我们再玩这个，好吗？”
“什什什么？”露莉娅甚至还扭捏了一下，“这、这不太好吧？”
她偷偷对03道：“可以让殿下cos成莱欧吗？”
“别做梦了。”03冷酷道，“很明显，夕音在和你开玩笑。”
露莉娅发出失望的叹息。
她慢吞吞松开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空间纽里掏出了…一颗蛋？
足球大小，印着鲜花的图案。
她把蛋递给夕音。
嗯，这个大小，正好要用到两只手。
夕音没感受到生命体的波动，表情变得迷惑起来：“露露，这是？”
露莉娅又掏出来一柄小锤子，敲击蛋壳上端，“咔擦”一声，顶端的蛋壳裂开，露出里面的爆米花。
她收起小锤子，拿走蛋壳，丢到自己嘴里：“之前从兰斯的星舰上顺下来的小零食。”
样品小零食有一大堆，她和商队成员通过聊（兰斯）八卦处好关系后，往空间纽里扒拉了一大堆，他们都当没看见。
真正意义上的零元购！
竖起大拇指.jpg
夕音操纵着精神力，给自己喂了一颗爆米花：“唔，鲜花味的。”
“应该是产自古境的蜜雾花。”她品了品，道，“很清新的甜度，吃多了也不会腻。”
她们旁若无人地说着话，把站在一边的虫族忽略得相当彻底。
尤斯塔斯看出夕音的态度，很识趣地站起身，开始带路。
身后传来两道脚步声。
他抿唇，耳侧的绒羽也没精打采地耷拉下来。
“巢”中，他的同伴们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
“唉，唉，可怜的尤斯塔斯，能打赢我们又怎么样呢？你赢不过这位混血的小姐啊。”
“是啊，还不如把机会让给我和哥哥呢。”
“不行，不行，克里斯大人都赢不过她。”
一名虫族突然道：“冕下的朋友闻起来也好香。”
就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小石子，不守虫德的虫族们链入巢中，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是啊，是啊，就像是一朵涂满蜂蜜的小花。”
“她对着那个人类微笑的时候，情感阙值很高，感觉和她在一起会很开心。”
“不知道她介不介意发展多段关系。”
“唉，喜欢用手铐玩些新花样也无所谓啊，这么活泼的孩子，我愿意和她玩。”
“但她是混血欸，感觉身体素质不是很好。”
“……会被冕下暴揍一顿丢去喂饕餮的吧。”
他们安静下来。
但依旧蠢蠢欲动。
“尤斯塔斯，尤斯塔斯。”他们开始怂恿自己的同伴，“求你了，帮我们问问吧。”
显然，如果不答应下来，他今天就别想落个清静了。
尤斯塔斯叹息一声，看向夕音。
草食小动物的雷达动了。
露莉娅警惕抬头。
尤斯塔斯：“冕下，您的朋友…介意发展多段感情关系吗？”
夕音：？
她茫然地看向露莉娅。
露莉娅无暇他顾。
03正在发出尖锐的爆鸣：“露莉娅——你做了什么？”
露露猫发出迷茫的“喵喵”声，她的cpu也被如此炸裂的发言干烧了。
“该死，怎么会涨这么快！”
03绝望地看着层层攀升的能量槽，感觉自己的数据流也要变成一团乱码了。
旁人的好感也能提供能量，在剧情线尚未开启之前，它就是依靠那些能量维持运行的。
不过，和做任务所得的能量相比，这些能量只能算是杯水车薪。
但…就算是一杯水，数量多起来，也足够浇熄一车的火焰了。
这些莫名其妙的的虫族甚至是真心的。
你们虫族是不是有病啊！
第 69 章
虫族过去的巢位于主行星地底。
主行星是唯一没有进行重建的场所, 依旧保留着过去的印痕，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不见半点生机。
像是难以愈合的疮疤。
“这里还是没能长出植物。”
夕音抓起一把沙化的土壤, 看着灰白色的沙子在指缝间流逝，发出一声叹息。
尤斯塔斯：“抱歉。”
他看着贫瘠的荒地, 沉默了一会儿, 才道：“这些年来, 我们有尝试过转换力量，把过去所吞噬的自然生命力偿还回去, 但总是以失败告终。”
虫族总是在饥饿中前行, 他们掠夺食物、吞噬自然, 被特性所操纵, 穿梭了一个又一个世界, 从不长久停留，也不曾回过头, 审视过去的所作所为。
即便那是以生存为目的的吞噬, 蕴含着弱肉强食的朴素生存法则, 也无法改变某个既定的事实。
——他们的食谱, 毁坏了无数个“家园”。
过去的虫族是不知饱腹为何物的钢铁怪物，直到冕下出现，为他们套上枷锁、指明方向，这只巨大的怪物才醒悟过来。
回首看去，他们已然犯下累累罪行，终其一生也无法偿还。
夕音：“很正常, 这片星域接纳了你们, 但拒绝接受你们的力量。”
“可以理解为‘不食嗟来之食’的傲骨，它更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缓慢复苏。”
夕音想了想, 提议道：“种些植物或许可以加速复苏的进程。”
尤斯塔斯苦笑：“我们也尝试过在这里种植植物，改变沙化的土壤，但它们没办法发芽。”
露莉娅蹲下来，往土里埋了一枚种子。
铁棘树，一种在极端环境中也能顽强生长的树木，优点是好养活。
她试探着注入一丝天赋力量。
种子发芽了。
在瞬息之间，它长成了一棵小树苗。
铁棘树的叶片形似银杏叶，但颜色偏红。
露莉娅戳戳树苗。
铁棘树抖了抖。
她的掌心很快就落满一捧树叶。
一声轻响，一根笔直的小树枝掉在沙地上。
片刻后，夕音的衣摆被拉了拉。
她转头。
露莉娅举起手里的铁棘叶玫瑰，一脸兴奋：“音音，送给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夕音：……
所以只是单纯讨厌虫族吗？
和露莉娅用天赋力量催发的巨大化植物不同，这棵铁棘树很矮，只到小腿高。
但它是这片星域正在缓慢复苏的证明。
现在还需要露莉娅用天赋力量催发，等到十几年、几十年后，或许，只需要洒下种子，就可以收获一片绿意了。
夕音看着手工痕迹明显的玫瑰，微微弯下腰，声音带笑：“谢谢露露。”
爆米花还没吃完，露莉娅把玫瑰塞到夕音的口袋里，动作潇洒，仿佛她塞的不是玫瑰，而是黑卡。
她得意洋洋，对03道：“哼哼，虫族，都没办法给殿下送花，没用！”
03很绝望。
“露莉娅，你是笨蛋吗？”它抓狂道，“虫族的精神海是联通的，你当着尤斯塔斯的面种树，整个虫族都知道了！”
露莉娅：“那不是更好。”
她说得铿锵有力：“虫族，连地都种不好的小垃圾。”
垃圾就要有垃圾的觉悟！不要成天想着和音音贴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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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看清她的想法，恨不得变出实体，摇醒这个笨蛋宿主。
至少有三分之二的虫族都是混乱阵营的，不通情爱，只要有好感，就能建立情感关系。
这些虫族有两个共同点。
非常乐意共享。
还不太在意性别。
看看吧，露莉娅，森族混血，能在荒芜的地界种出植物，亲近自然，能提供的情绪还非常丰富。
简直就是一款完美的小蛋糕。
就在刚才，露莉娅举起玫瑰时，它的能量槽又迎来了一波暴涨。
“露莉娅，你看尤斯塔斯的眼睛。”03虚弱道，“我说真的，你接下来就老老实实待在夕音身边吧。”
露莉娅闻言，下意识看过去。
尤斯塔斯的重瞳在不断变幻色彩。
这是不同意识体轮换时，会显露出来的特征。
她终于想起虫族的炸裂发言，头皮发麻，缩到夕音身边，隔绝所有目光。
夕音怜爱地拍拍她的脑袋。
“别想了，她是我的同行者。”夕音道，“你们可以给出的东西太过浅薄，欢愉并不是必需品。”
“你们也很清楚，她已经拥有无法斩断的羁绊了。”
位于另一个世界的过去。
带她穿梭至此，与她长久相伴的03。
由“露莉娅”自己选择的、与未来紧密相连的道路。
这些羁绊是坚韧的、牢固的，无法被轻易撼动。
重瞳中闪烁的光芒渐次熄灭。
“唉，看来是没机会了，冕下把她看得很紧呢。”
“就算冕下不护着她，我们好像也没办法留下她。”
“哈哈，毕竟我们所知晓的感情，是短暂如朝露的事物嘛。”
细碎的讨论声渐渐隐去，被吸引至此的虫族意识体返回巢中，那双眼瞳再度回归赤色。
饶是露莉娅对尤斯塔斯没有一丁点好感，看到这样的场景，也不禁松了口气。
被一群大型猛兽盯上的悚然感消失了。
夕音：“走吧。”
干脆利落地跳过了话题。
替同伴道歉的话噎在嘴边，尤斯塔斯很识趣地点点头，开始老实带路。
一刻钟后，他们抵达虫巢入口。
入口平平无奇，位于残垣断壁中。
沙化的土壤铺在已成碎片的石砖上，翻倒的石凳有大半截埋在土里，它们是被风沙埋葬的旧日居民。
夕音看着镂刻着褪色浮雕的灰墙，眉梢微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里有一个地下遗迹。”
尤斯塔斯挪开碎成两半的石桌，幽深的隧道出现在眼前。
他耳侧的绒羽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翕动起来，发出古怪的鸣叫声，片刻后，隧道被一盏又一盏烛火点燃。
尤斯塔斯：“冕下，请小心，通往虫巢的路有些曲折。”
“没有设置结界？”夕音跟上他的脚步。
尤斯塔斯在前面带路，赤发在烛火的映衬下，散发出萤辉石一般的光亮。
“只有虫族才能点燃这些烛火。”他回答道，“虫巢会分泌一些特殊物质，类似神经毒素，如果不是在燃起烛火的情况下进入通道，不慎吸入含有特殊物质的气体，闯入者会在极端痛苦中死去。”
夕音看到靠坐在墙边、早已失去生息的尸体，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尤斯塔斯加快语速，解释道：“我们可以感应到虫巢这边的情况，如果是不慎闯入的游客，附近的虫族会赶过来，把人救出来。”
神经毒素不会那么快蔓延到全身，有机会施救。
被他们自动忽略、死在这里的，大多是胆大包天的盗墓者，抑或是利欲熏心的野心家。
夕音：“临走的时候，我会帮你们布置一个结界。”
尤斯塔斯：“是。”
他知道这关算是过去了，察觉到流淌在无声处的压迫感，带路工具虫在同伴们的嘲笑声中，稍稍加快脚步。
露莉娅莫名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悄悄和03搭话：“三三，你有没有发现，殿下面对虫族时，好像格外…威严？”
她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很正常。”03说，“简单来说，虫族是被打服的，而且他们的思想观念和作风都比较开放，善恶观也很模糊。夕音如果不端住气势，时不时敲打一下，虫族说不定会惹出一堆麻烦。”
“不用想太多。”
“帝国这边的手段已经算是很温和了，要是放在联盟，虫族作为战败方，境遇会比现在凄惨一万倍。”
露莉娅：“在联盟的话，虫族应该不会成为战败方？”
在千星域看到联盟元帅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惨状后，她就产生了一种“联盟要完”的想法。
不可思议，在这么一个糟心元帅的带领下，联盟居然可以和虫族抗衡这么久。
“……不要忽略其他人的作用啊。”03给出最客观的评价，“归根究底，联盟只是不同星域所结成的同盟而已，算不上真正的国家。”
“有不可救药的坏蛋，自然也有光明磊落的好人，所以，不论联盟的领导者是好是坏，这个同盟都拥有一定的兜底能力。”
露莉娅品了品：“总有人为你负重前行？”
她的表达能力真的很烂。
03把文化课提上日程，继续道：“这里的人类可以和幻想种和睦相处，至今还保留着纯种人类的血脉，肯定是有他们的生活哲学的。”
“或许，在联盟成立之初，最开始的同盟者就很清楚，人类惟有成为命运共同体，才能彼此帮扶前进，找寻到属于人类自己的道路。”
“不是通过和幻想种结合，孕育出混血，让自己的后代拥有人人艳羡的神异力量。”
“而是从自身开始，一点点改进训练方法，研发基因药剂，让‘人类’成为与幻想种比邻而居的同行者。”
露莉娅似懂非懂。
在她身侧，夕音垂下眼眸。
03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
帝国大学也有不少学生是纯种人类，他们同样可以在战斗科就读、上擂台打挑战赛，幻想种和混血有天赋力量，他们有机甲、有基因药剂改造的强健身体和经过千锤百炼的精神力，在比赛的时候，并不会差到哪里去。
不说帝国，就算是联盟那边，在联赛上，一群纯种人类还可以和帝国大学的学生们打得有来有回呢。
因为自己是纯种人类，没有漫长的生命与与生俱来的力量，就开始怨天尤人，那才是最愚蠢的做法。
可惜的是，尹征从始至终，都没有看清这一点。
算算日子…联盟那边的议会选举就要开始了。
不知道这次又会惹出什么样的乱子。
尤斯塔斯突兀地停下脚步。
夕音收回思绪，抬眼看去，发觉他耳侧的绒羽正在发颤，炸成了两团蓬松的球。
预示危险的信号。
烛火“噼啪”燃烧着，她捕捉到一丝淡淡的香气。
强烈的饥饿感袭来。
“尤斯塔斯。”夕音道，命令的口吻，“退回入口，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进来。”
她周身的气势节节攀高，银色流光凝聚成一把重剑，被她轻巧地提在手中。
“冕下，您的朋友？”
“她是我的同行者。”
第二次强调。
尤斯塔斯没有再犹豫，他五指成爪，指尖覆上锋利的外骨骼，破开肚腹，狠狠地刺中胃部。
血腥味弥漫，剧痛感压过升腾而起的饥饿感，他咬紧唇瓣，快速向入口奔去。
抵达中段时，他鬼使神差地往后看了一眼。
生长着尖刺的藤蔓犹如陷入狂乱状态的巨蟒，那个森族混血站在冕下身侧，不曾后退半步。
……
毫无疑问，前代虫母的躯壳是美丽的。
雪青色长发，类人的面孔。
但她不是人类。
从肚腹处开始，本应是双腿的地方，被八根触手取代。
那些触手本应在意识体消亡后，陷入僵直状态，眼下却灵活得像是一条条鞭子，不间断地向夕音袭来。
露莉娅操纵着藤蔓，困缚住最为灵活的两根。
夕音跳跃在石壁上，躲开触手的攻击，向那两根触手逼近。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意图，触手的攻势愈发猛烈，接连不断地横扫过来，击碎石壁，又将掉落的石块碾碎成齑粉，试图干扰夕音的视野。
夕音轻巧跃起，单手提着重剑，刀刃与触手相撞，顺畅无比地划开肌理，露出青白色的、稍显萎缩的内里。
她发出不太愉快的“啧”声。
“都死透了，还出来诈什么尸？”
虫母发出不甘的怒吼，紧跟着，发声器官震动，古怪的语言自腹腔中涌出。
夕音趁机砍掉一根触手：“我又听不懂虫语，要不你用通用语交代一下遗言？”
“哦，不对，忘记你都死过一回了。”
她的目光落在虫母的腹部，看到了一点轻微的凸起。
雌虫的信息素一般都储存在那里。
她踩上剧烈翻滚的触手，重剑划出凛冽的寒光，以雷霆之势袭向后方，将被藤蔓捆缚住的触手齐根斩断。
紧跟着，她扭身避开向自己袭来的其他触手，以它们为落点，兔起鹘落间，顺利抵达虫母身侧。
在虫母的尖啸声中，重剑抬起，银色的光弧出现在半空中，以一个绝对完美的弧度，把这具死去多日的躯壳劈成了两半。
来自旧日的敌手颓然倒地。
“真是的，我幼年期的时候都可以把你按在地上打，怎么就是想不明白呢。”
夕音咕哝一句，手里的重剑转化为两柄小巧的手术刀，顺着伤口划开。
帝国研究院中尽是些文弱的学术分子，还很惜命。
他们有为研究献身的觉悟，但最好还是可以保留聪明的脑袋继续为帝国发光发热。
所以，最开始研究虫族构造的时候，夕音总是会待在一边，以防被研究的虫族暴起伤人，把研究院给掀了。
不说别的，如果真出了这种事，帝国的科技水平肯定得停滞发展一百年。
看得多了，自然也就学会了一些王储教育以外的知识和技能。
夕音顺畅地完成解剖流程，但没有发现储存信息素的特殊腺体。
手术刀触碰到一个坚硬质感的物品，发出“叮”一声轻响。
夕音展开结界，护住自己和露莉娅后，缓慢地挑出那个未知物品。
形似机甲内部传感装置。
一颗泛着浓郁生机的宝石镶嵌在上面，似乎是这个装置的能源核心。
正在打扫战场的露莉娅发出一声轻呼。
地下通道很狭窄，露莉娅站在尽头，把前方的视野挡得严严实实。
夕音把前代虫母的躯壳收入空置的空间纽中，走过去。
她看见矗立于地底的巨大建筑群。
在中央处，巨大的卵有节奏地颤动着，像是心跳的频率。
第 70 章
扑通, 扑通。
心跳逐渐与卵的震颤同频，饥饿感化为更强烈的灼烧感，夕音确信自己感应到了锚点的气息, 但对方拒绝向她表露身份。
她开始缓慢呼吸，调整心跳的频率。
夕音：“露露, 给我一朵补充精神力的玫瑰。”
金色玫瑰出现在露莉娅掌心, 在光线昏暗的地底, 它的花瓣舒展着，散发出柔和的光。
“我要靠近那枚卵。”夕音接过花, 停顿了一下, “如果我向那枚卵发起攻击, 就往入口那边跑, 不要靠近尤斯塔斯, 直接返回星舰。”
露莉娅点头。
夕音在她身上设置了一层防护结界，顺便从空间纽里掏出一件可以提高速度的炼金物品, 直接套到露莉娅的手腕上。
思索片刻, 夕音折身返回, 撬下那枚充当能源核心的青色宝石。
她收起宝石, 快速向卵靠近。
一百米，五十米，十米。
在距离三米之遥的地方，夕音停下脚步，脑袋变得昏沉沉的，耳边响起哀伤的哭泣声。
“■■, 不要来见我, 这里不是你该踏足的地方。”
“不要。”
“不要。”
“不要！”
充满韵律的语言转变为悲苦的哽咽，它们如同海潮般涌入夕音耳中, 又在片刻后偃旗息鼓。
带着泣音的女声响起。
“无心无泪之人。”
“不要再靠近了，我不想攻击你。”
夕音头一回接收到这样的信号。
在此之前，她遇到的锚点，态度都很友善。
“无心无泪？”夕音从这个点切入话题，“是说我没有心也没有眼泪吗？”
她提问时，表情是纯粹的好奇。
“你不懂得爱为何物，也不曾为谁流泪。”祂说，“你无法长时间与我建立联结，一意孤行只会耗尽你的力量。”
夕音：“嗯，你说得对，我确实不明白爱为何物。”
“但是，没有眼泪这一点，我可不认同。”
“我为你的同伴哭泣过，你没有感应到吗？”
围绕在此处的锚点力量产生轻微的波动。
“你不曾为特定的个体流泪。”
似乎是想要通过消耗精神力的方式断开联结，数不清的画面浮现在夕音眼前。
寂静的夜晚，尚处于幼年期的夕夜放下书籍，他迟缓地爬到床上，躲进被窝，咬住被子的一角，无声地哭泣起来。
“这是与你一同诞生于世的兄长。”
“数不清的努力与汗水，无数次的妄自菲薄，他总是在追逐你的脚步，却只能仰望着你的背影。”
“直到影子被月光照亮的时刻，他才能暂且追上你的脚步。”
“在过去，他总是在夜深人静时落泪。”
训练场中，负责教导武艺的老师跪坐在折断的武器旁，眼泪砸在断刃上，晕开模糊的湿痕。
“这是你过去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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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剑兰一族最出色的孩子，与你对战时，被砍断了武器。”
“这把剑是她从懂事起就开始铸造的，一点点打磨、一点点淬炼，倾注了无数心血。”
“她夸奖了你，在你离开后，便开始流泪。”
画面还在继续。
闻栖、兰斯、柏骨、诺亚、辛白……
无一例外，都是哭泣的脸庞。
精神海以惊人的速度干涸，夕音从这些对话与画面中捕捉到了自己想要知晓的信息，她低下头，一口咬掉金色玫瑰，吞下去。
“你不在卵里。”
听到这句堪称平静的论断，周围的力量波动变得剧烈起来。
阵脚大乱。
夕音抓住这个好时机，从轮转沙刻那里吸收的法则无声触发。
流光凝聚出的箭矢自上方坠落，轨迹闪烁着寒芒。
“滋啦”一声。
卵的边缘划出一道长长的豁口。
蕴含着生机的透明液体从卵中涌出，作为“壳”的乳白色薄膜飞速萎缩，露出内侧被藤蔓簇拥的人形。
褐发，左耳侧边有一个形似耳麦的机械装置，眼睛紧闭，胸膛微弱地起伏着，还存有一点生命迹象。
——以非常规手段“制造”出西里尔，被帝国放逐的天才研究员，利诺。
“你在做什么！”
女声抬高了一些，显得有些愤怒。
夕音：“很明显啊。”
她勾起唇角，银色流光凝聚成一把长剑，剑尖轻飘飘地抵在利诺的心脏处。
“出来见我。”夕音停顿片刻，唤出祂的名姓，“生灵之泪。”
片刻后，地上的透明液体凝聚出形体。
夕音撞上那双含泪的眼眸，稍稍恍惚了一下。
生灵之泪的化身与人类极为相似，以常规意义上的审美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忧郁系美人。
凭这个外形条件，往街头一站，多得是好心人生出恻隐之心，上前搭话帮忙。
而且…祂的眼睛，让夕音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我出来了。”生灵之泪咬着唇瓣，嗓音带怨，“把你的剑挪开。”
夕音没动。
她注视着生灵之泪覆盖着黑斑的手臂：“你被污染了。”
还没有抵达入口的时候，她看到镂刻着浮雕的灰墙，便产生了一点疑虑。
之前在实验室看到的那张照片，拍摄的背景，就是位于灰墙前。
针对利诺的放逐，仅仅是“不允许他进入主域”，在虫族已然被收服的情况下，利诺返回家乡，似乎也显得情有可原。
前代虫母存放信息素的腺体被割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类似机甲传感装置的特殊机械。
在她还保持着幼年体状态时，狮鹫大臣代研究院提出“回收部分实验记录以突破瓶颈”的请求，后来批阅文书时，夕音又看过一遍研究院的书面申请。
书面申请比较详细，具体描述了帝国研究院的困境，概括一下，和机甲传感装置的操纵性和灵敏性有关。
在过去，利诺有研究过相关课题，那间地下实验室也的确保留有一些相关资料和实验记录。
以利诺的聪明才智，制造出一个可以控制前代虫母躯壳、让其转变为“守卫”的装置，并非难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且…夕音想不出来，除了利诺，谁还会闲着没事，把前代虫母存放信息素的腺体割下来。
虫族可没有这个胆子，从尤斯塔斯刚才剖肚子的利落举动中，就能看出一二。
宁可痛死，也不要当饿死鬼。
相当朴素的观念。
从某种角度而言，虫族的思维是具有一定“趋同性”的，尤斯塔斯的态度，也代表了其他虫族的态度。
夕音：“虫巢所分泌的特殊物质，应该没办法对你造成伤害。”
很简单的陈述。
生灵之泪的睫毛颤了颤，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
夕音：“你在尝试救他。”
外面躺着一堆尸骨，只有利诺活下来了——虽然气息很微弱，但好歹还留着一口气。
“你们是什么关系？”
这是个疑问句，但夕音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朋友，伴侣，或者说，恋人。”生灵之泪快速地回答道，依旧是那副带着悲伤的表情，“把你的剑挪开吧，世界树的孩子，我不曾受到胁迫，也没有被精神操纵，我是自愿的。”
夕音：……？
头一回遇到恋爱脑锚点，这让她脸上的表情都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长剑消散为流光。
她从空间纽里掏出一把椅子，坐下，把之前收起来的爆米花拿出来。
“你要不和我说说从前的事吧。”夕音诚恳道，“我无心无泪，脑回路有点跟不上。”
被自己的话噎回去，生灵之泪差点绷不住脸上的表情，发觉夕音在往嘴里丢爆米花，一副兴致勃勃看戏的姿态，祂的脸色更僵了。
很想发火，但打不过。
祂的力量偏向精神攻击，可夕音完全不受那些记忆碎片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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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祂最开始要求夕音不要继续靠近的缘由——像这种实心的木头，根本就不是祂能应付的存在。
祂吐出一口浊气，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生灵之泪，镇守于此地的锚点，祂的化身源于万物生灵之泪。
泪水是什么？
是欢喜，是悲伤，是苦涩，是种种极端感情的集合。
在泪水滴落之际，又转变为近乎茫然的空虚。
生灵之泪一直都生活在一片虚无之中，不知时间流逝、也不知外界变化。
直到某一天，祂听到了一个小男孩的倾诉。
和那些蕴含着数不清情感的哭泣声不同，男孩的声音很纯净。
没有太多情感，只是单纯地讲述着一些日常，就像是落在荷叶上的露水，晶莹剔透。
这让生灵之泪产生了一些好奇。
当祂尝试着向男孩搭话时，男孩听到了祂的声音。
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毕竟祂一直处于虚无之中。
一般来说，不曾拥有锚点力量的个体，是无法捕捉到祂的声音的。
“看来利诺不是先天失聪，而是耳朵可以捕捉到的声音波段和正常人不太一样。”夕音吃着爆米花，给出煞风景的评价，“这么一说，真的好像童养夫哦。”
这是裴佩对兰斯的评价，夕音莫名觉得很适用于现在的场景。
生灵之泪又哽住了。
“在最开始，我们只是朋友关系。”
“朋友”二字，咬字刻意加重了。
夕音：“这样啊。”
她很敷衍地点点头，看不出来有没有相信。
世界树到底是怎么养的孩子。
真的不会被气死吗？
生灵之泪继续讲述过去。
和利诺成为朋友后，生灵之泪开始尝试用化身在外行走。
最开始也是闹过笑话的。
在锚点眼中，万物生灵都是相似的存在，没有美丑之分，也谈不上分辨特征。
所以，祂捏出来的化身，可能五官颠倒，也可能多一个、少一个器官，像极了被辐射影响的变异生物。
利诺每次都会扑上来给祂一个拥抱，然后，用很小的声音提示祂，哪个部位出现了问题。
祂会照着改正。
等化身不再出现问题，祂索性就一直维持这样的姿态了。
利诺很聪明。
他会制造稀奇古怪的机械，还会培育好看的花朵。
聪明的利诺不被家人关注，在他十岁时，他的父母拥有了一个健康的孩子，能听到声音，会对大人的话作出反应。
利诺在摇篮边站了很久，摇篮上的自动玩具摇晃起来，沉睡中的弟弟睁开眼，看着那个铃铛形状的玩具，露出一个笑脸。
那个铃铛大概是会发出声音的。
但利诺听不见。
回到房间后，他一边改装机械，一边掉眼泪。
那是生灵之泪第一次感应到“悲伤”，不是来源于他人，而是来源于自己。
所以，祂显出身形，轻轻握住利诺的手。
十岁的利诺抬起头，询问自己唯一的朋友，他们是否可以永远在一起。
生灵之泪答应了。
夕音：“利诺是混血，但天赋开发率不算很高，照理来说，衰老速度是和正常人差不多的。”
她瞥了眼利诺年轻的脸庞：“锚点许下的诺言具有契约效力？”
生灵之泪：“从那一刻起，他就成为我的代行者了。”
“在锚点未收回赋予的情况下，代行者受到致命伤害，会自动分摊给对应的锚点。”
夕音听懂了。
利诺在这里遇到了生命危险，触发了代行者的保护机制，在锚点的保护下，他一直维持着最基础的生命体征。
那生灵之泪怎么不把人直接捞回来？
想不明白，她抓起一把爆米花，继续往嘴里塞。
“然后你们就日久生情了？”
锚点和代行者之间的关系是牢固的、稳定的，虽然夕音没有见过和代行者谈恋爱的锚点…但现在有了。
生灵之泪：“在最开始，我并没有产生那方面的想法。”
“对我来说，利诺是代行者，是可以与我对话的朋友，不出意外的话，我会一直注视着他。”
生灵之泪没有说谎。
曾经，祂是真心实意这么想的。
祂会注视着利诺，在他踏入死亡时，再次为他哭泣，并且衷心地祈愿，利诺可以拥有一个美好的来生。
健全的身体、幸福的家庭——就算没办法与祂对话也没关系。
夕音：“所以，促使你改变想法的契机是什么？”
这不像是讲述过去，像是一场拷问内心的审讯。
生灵之泪意识到，对话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另一位锚点的代行者，从倾听故事的一方，转变成了追根究底的提问方。
祂没有抵抗的打算。
“帝国研究院邀请利诺前往主域，他明明很心动，却打算拒绝掉那个邀请。”生灵之泪说，祂的表情苦涩又甜蜜，“我询问他为什么，他说，他爱我，所以他不愿意离开我。”
十岁的利诺把生灵之泪当成朋友，当成家人。
二十岁的利诺希望在他们之间，再构建一层恋人关系。
生灵之泪看到他眼眸中近乎痴狂的爱意，那双眼眸中蒙着湿润的水雾。
祂接触过数不清的、因爱而生的泪水，但只有利诺眼眸中的泪水，是为祂而流的。
他爱祂。
他害怕被拒绝。
这让祂惶然不解，但又突兀地升起一丝古怪的期待感。
“爱是一个很宏大的命题，亲人、友人、恋人，我不明白，流淌在其中的爱，究竟有什么区别。”
“所以，我答应了他的请求，条件是，他得前往主域，帝国研究院的邀请是他期待已久的，不能因为感情问题轻易放弃。”
夕音：“如果想让他前往主域，干脆利落地拒绝掉，才是更好的做法吧。”
生灵之泪微笑了一下。
夕音莫名觉得祂的目光有些似曾相识。
茶会上，她说完最近的经历，朋友们都会用这种近似怜爱的目光看着她。
“或许，在他告白的那一刻起，我对他的感情，就产生了一些改变吧。”生灵之泪说。
利诺离开之前，给祂留下了一个传讯装置。
祂没办法离开这片界域，但可以通过这个装置和利诺对话，
即便成为了恋人，他们的相处方式也和从前差不多。
直到虫族出现，吞噬了这里的自然生命力，作为这片界域的锚点，生灵之泪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衰弱状态。
“虫巢是这片界域的核心，为了尽快让星域恢复原有的生态，我在这里陷入沉睡——锚点与界域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突然有一天，剧烈的痛楚将我唤醒。”生灵之泪发出长长的叹息，“我看见利诺正试图踏入虫巢，来到我身边。”
“我想要劝阻他，但无济于事。他就像疯了一般，不管不顾地向我靠近。”
那时候的祂还很虚弱，没办法凝聚出形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利诺倒下，抽搐着身体爬到祂身边，眼中含着欣悦的泪水。
有什么可开心的？
他都快死了。
夕音注视着祂的眼睛。
她终于意识到最开始那种奇怪的既视感来源于何处了。
“你沉睡之前，没有给利诺发消息说明，对吗？”
生灵之泪怔愣片刻，给出肯定的回答：“虫族来得很突然，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没办法维持形体了。”
自然也碰不到传讯装置。
“那他可能以为你已经死了。”夕音冷静地给出判断，“甚至还给你制造出了一个延续血脉的孩子，恭喜。”
【那个孩子会继承祂的血脉，降临在这个世界上。】
“祂”不是世界树艾黎西娅。
而是生灵之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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