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露莉娅躺在浮萍上, 仰头看着星空。
天眼被她抱在怀里,翅膀扑腾着,配合眼珠子的外观, 显得格外滑稽。
她幽幽叹气:“不该把大猫放走的,一个人睡觉好冷。”
大猫, 虞妙妙, 让学姐摸耳朵拿到材料包的猫耳少女。
联赛第一天, 虞妙妙因为怕水变成本体,不慎压碎了一次性呼吸面罩, 长毛吸饱海水, 直接沉底。
露莉娅催发了不少藤蔓, 才把猫捞上来, 与她进行了阶段性的合作。
大概是因为相遇的契机太过社死, 虞妙妙换到可以避水的天眼后,就迅速变回人形, 把手里的积分转给她一大半, 逃得无影无踪。
露莉娅假哭:“呜呜, 好短暂的合作关系。”
“……你为什么要在海面上睡觉啊。”03无奈, “安全区比这里暖和得多,有天眼在,又不会淹到你。”
“因为深海恐惧症?”
“沉在海底的时候,会产生一种被万顷海水淹没的感觉——我没有出现过这种症状,但总觉得有些不习惯。”
“只是不习惯?”
“大概也有一点恐惧吧,就像小时候看鬼故事, 总觉得床底下会冒出来一只鬼, 让我在海底睡觉,我总是会想, 水膜会不会在某个节点破裂。”
03沉默了一会儿。
片刻后,无形的屏障挡住海风。
“睡吧。”
或许是因为月色太过皎洁,无机质的机械音也被染上了一丝温度。
浮萍晃晃悠悠的,露莉娅翻了个身,凝望着在夜色中显得漆黑如墨的海水,慢吞吞闭上眼-
“在补给点驻扎的NPC,可以跑到挑战点休息吗?”
听到郁朔的抗议,辛白抬起眼眸,皮笑肉不笑:“说这话之前,先把你手里的烤串放下来,蠢狗。”
他麻利地串好烤串,插在篝火旁,不时往上面撒上一把调料。
辛白做饭从来都是偏清淡的,难得做这种浓油赤酱的肉食,郁朔瞬间住嘴,看了眼夕音:“你给他下什么迷魂汤了?”
都连着做了两顿饭了,这家伙居然还没有罢工不干。
夕音捧着奶白的鱼汤,喝一口,茫然抬头:“对他喊,饿饿,饭饭?”
辛白表情更臭,取下火候正好的海虾串,三下五除二剥掉虾壳后,头也不回地递给夕音。
荆思啧啧称奇:“殿下,你家猫不光会打猎,还会做饭呢,甚至能帮忙剥虾壳。”
辛白恶狠狠地瞪她一眼:“蹭饭的不许多嘴!”
荆思笑嘻嘻地在嘴边划一道拉链,卷走一大堆烤串:“你们吃你们吃,我去探望一下宿明和宋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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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不光蹭饭,还连吃带拿。
夕音拉住跳脚欲骂的辛白,眼疾手快地用汤匙舀起一勺鱼汤,塞到他嘴里。
鱼汤温度适中,辛白看着她润泽的唇瓣,脸颊烧红,狼狈地撇开眼,眼尾浮现出艳丽的红鳞。
“味道怎么样?”
“……这是我做的。”
像是要掩饰自己的表情,辛白咽下鱼汤,低头,继续看着篝火旁的烤串。
郁朔勾住夕音的肩膀。
红狼向来懂得什么是胡搅蛮缠。
“为什么只喂他不喂我?”
夕音点点他手里的烤串,焦黄色的根茎块夹在肉块中,其貌不扬。
她平静道:“这个,厚朴根,和鱼肉一起吃,会导致腹泻。”
郁朔:…………
他扭头,看向辛白:“吝啬鱼,你下毒?”
辛白发出一声极具讥诮意味的冷笑。
他撕开冷鲜肉的包装袋,凉凉道:“是啊,下毒了,你吃到现在才发现?”
夕音:“显然,他给你的肉串里没有鱼。”
她一脸嫌弃,推开脑子不太好的红狼,继续进食。
吃饱喝足,夕音被郁朔拉着,在平坦的珊瑚礁上过招,权当消食。
辛白吃得不多,走动片刻,便打开光脑,继续绘制机甲图纸。
这次联赛没有限制高年级学生的光脑信号,普通科课业重,老师们干脆把线下课程改为线上直播课,作业量还是和平时一样。
感觉就是换了个地方上课。
辛白把全部思绪沉入图纸中,开始专心致志地构建机甲,等回过神时,光脑上的时间刻度已经跳到了22。
构建很消耗精神力,他关闭光脑,从口袋里摸出几块糖果,送入口中。
这个时间进帐篷,说不准会吵醒夕音,他想了想,从空间纽里摸出一条毛毯,打算在沙发上凑合一晚上。
做好打算,辛白转身,却发觉夕音蜷缩在沙发里。
缩小后的红狼窝在她怀里,依旧保留着守夜的习惯,掀开眼睛,对上他的视线,尾巴摇晃了一下。
辛白:“怎么不进去睡?”
“她批完文书,打算坐在这里等你。”
红狼跳下来,在瞬息间变幻成人形,弯腰,把夕音横抱起来。
夕音的生物钟一向很准时,作为联赛队友,他们再清楚不过。
辛白:“不用特意等我。”
“我也觉得,毕竟你又不是小孩子,饿了会自己做饭,困了会自己找地方睡觉。”郁朔哼笑,“但夕音不乐意,她说你要是画得太晚,肯定会在沙发上随便凑合一晚,所以她要先霸占沙发,让你无处可去。”
后半句主观色彩太重,明显不是夕音会说出口的话。
辛白没刺回去,糖果碰撞到牙齿,不知为何,比平时的口味要甜腻一些。
他跟着郁朔,进入帐篷。
帐篷运用了空间折叠技术,空间很大,搭在正中间的床铺也很宽敞。
内部没有水,天眼检测到所处位置,收起机械翅,骨碌碌滚到角落里,进入休眠模式。
辛白根本没工夫注意天眼。
他盯着床铺,迟疑道:“只有一张床?”
“怎么,你要打地铺?”
郁朔已经把夕音放在床铺上了,绒尾灵活一勾,脱掉夕音的鞋子。
随即,他摊开被子,盖在夕音身上。
动静有些大,夕音陷在柔软的枕头里,困倦地睁开眼眸。
郁朔很自觉地脱掉鞋子,钻到被窝里。
夕音眨眨眼睛,反应有些迟钝:“辛白呢?”
“我就在你面前,你还想着吝啬鱼啊。”郁朔舔了她一口,“在那边,正在考虑要不要加入这段不道德的关系中。”
“啧啧,看不出来,这家伙居然是个纯情派——要是你主动邀请我,还摆出这种没防备的睡相,我哪里会犹豫,直接摇着尾巴凑上来,汪多少声都行。”
……什么乱七八糟的。
夕音实在很困,把这段莫名其妙的的发言抛到脑后,稍稍抬起眼,看向辛白:“图纸画好了?”
“嗯。”辛白坐到床铺的另一边,垂眼看她,“睡吧,我打地铺。”
“床铺挺大的。”
夕音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把另一侧的郁朔往边上推了推,给他腾出一个空位。
她抬起手,扯扯辛白的衣袖。
明明没用多大的力道,辛白却没办法拒绝,身体僵硬成一块木头。
他抿唇,缓慢地脱掉鞋子,爬上床铺。
夕音分出一半枕头,又掀开被角,把他拢进来。
做完这些,她靠过去,和辛白额心相贴,熟练地建立精神链接,把同频精神力传输过去。
精神力消耗过度所带来的抽痛感渐渐散去。
“晚安。”夕音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短暂的交流夏然而止,她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平缓起来。
辛白也感受到了一股困意。
精神链接好像还没有断开。
他这么想着,却没有切断链接,只是在郁朔把夕音搂过去时,伸手,轻轻牵住她的手-
好烫。
额心的图腾在发烫。
夕音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汹涌的、接近沸腾的红色海水。
海潮翻涌着,如同红色的巨兽,它们以摧枯拉朽之势奔向岛屿,由纯水组成的人形四散奔逃。
落单的水精灵接触到红色海水,发出凄厉的尖叫,她在转瞬间溶化、变形,成为近乎扭曲的、不可名状的异形。
但她没有死去。
泛着诡异红色的异形缓慢地站立起来,依稀能辨认出人形的轮廓,液体顺着她的脸庞滑落,如同哀伤的血泪。
非人之物奔跑起来。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她奔向过去的同胞,在顷刻间破碎千万股水流,如同自甘受戮者喷溅的污血。
天上下起红雨。
数不清的湛蓝被深红污染,一派宁静的岛屿成为血色的地狱。
海潮愈发汹涌,到处都弥漫着绝望的哭泣,湛蓝色的泪水尚未落地,便被血色浸染,融入漫向四方的海潮中。
视野摇晃起来,夕音看见于深海中静静跳动的胎心,一双手仓皇地捧起它,打开传送舱。
红色海潮奔袭而来,水精灵以后背挡住海潮,不可避免地产生异变。
“咚咚,咚咚。”
胎心跳动起来。
纯净之水被引至胎心周围,成为萦绕的水流。
水精灵咬牙,维系着最后一丝理智,关闭舱门,猛地按下启动键。
“夕音。”
“夕音。”
“夕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姓。
额心的图腾愈发灼热,冰凉的温度覆盖上来,耳侧响起一声轻轻的叹息。
精神链接被强制切断,她跌出这一重梦境,缓慢地睁开眼眸,对上一双赤色的眼眸。
帐篷里的光源很柔和,被拉长的影子显得格外诡谲,郁朔卷着毯子躺在角落里,睡得很沉。
“辛白”注视着她。
他们靠得很近,少年俯趴在她身上,扣着她的手,指尖泛着暖意。
但夕音只觉冰冷。
她看着那双蕴藏着数不清负面情绪的眼眸:“辛白呢?”
“我就是辛白呀。”祂弯起眼眸,白发顺着肩膀滑落下来,落在她的锁骨上,“世界树的孩子,你也可以称呼我为——”
“始流之泉。”
第 92 章
始流之泉。
【第一滴水该如何汇成汪洋?奔流吧, 奔流至充满污秽的世界尽头。】
水。
——“一位前辈告诉过我,在从前,水精灵是生活在蔚蓝星的。”
污秽。
——“我能感应到, 祂们在咒骂着、哭泣着、憎恨着什么。”
西塞莉与艾黎西娅的话语在脑海中交替闪过,夕音的记忆再度回到虫巢之中, 她想起生灵之泪因犹疑而生的“污染”。
锚点的力量是无色透明的。
当祂所产生的负面情绪抵达某个阙值, 这份“无色透明”的力量, 是否会被染成其他色彩?
夕音注视着祂赤色的眼眸。
“你不是辛白。”
她抬起手,指尖穿过白色的发丝, 落在薄纱般的耳鳍上。
“他是你的代行者?还是你的容器?”
始流之泉轻轻地微笑起来。
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 表现出来的神态却截然不同。
如果说辛白是生长在皑皑雪山中、依旧愿意以别扭姿态亲近人类的纯白之花, 眼下占据这副躯壳的始流之泉, 更像是随时有可能在日光中融化成冰锥、刺穿血肉的檐上积雪。
“为什么不愿意承认我就是他呢?”
始流之泉侧过脸, 脸颊蹭过她的掌心。
“你看,肌肤的温度是一样的。”
与她相牵的手缓缓握紧, 每一丝缝隙都被紧密填补。
“牵手的动作是一样的。”
祂低头, 将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
“就连拥抱——也是一样的。”
白发蹭过锁骨, 祂抬头, 注视着夕音的眼眸,缓慢地靠过来:“哦,对,我们还没有接吻过。那边那只睡得很沉的蠢狗,天天叫喊着你偏心,但他亲了你很多次吧?”
夕音没有回答。
抚在耳鳍上的手向后滑去, 如同情人呢喃低语时欲拒还迎的暗示。
随即, 她猛地抓住祂的头发,将祂狠狠掼在床下。
银色流光汇聚成一柄大锤, 砸在被灯光照映的暗影上,发出一声巨响。
沉眠的红狼被异常的响动惊醒,狼耳警惕竖起,看到被掼在地面上的辛白,眼中的情绪又转变为深切的茫然。
他下意识看向夕音:“他惹到你了?”
夕音的表情很平静。
她冲郁朔伸手:“手铐,项圈。”
郁朔:?
“S属性大爆发?”
他嘀咕一句,从空间纽里掏出夕音要的东西。
手铐是一对,连接处是可伸缩的,大约可以离开一米距离。
黑色皮质项圈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内部包裹着一层特殊环带,是只能用特制钥匙打开的锁扣,下方系着一串细长的、坚固的银色锁链。
锁链最上端还悬挂着一个小牌子,郁朔随手扯下来,啧啧摇头。
“之前让你和我玩,你不乐意,现在反倒要和吝啬鱼玩,怎么,喜欢不好驯的?”
夕音淡淡瞥过去。
郁朔终于看出她心情不好,很识趣地住了嘴,把东西递过去。
夕音弯腰,扯着始流之泉的头发,强迫祂抬起头,把项圈扣在祂的脖颈上,手腕在银链上绕过几圈,牢牢抓住。
郁朔看到他的眼睛,一怔:“他被诺亚夺舍了?还是晚上吃的东西有毒,出现迷幻效果了?”
诺亚是白发红眼。
但气质不太像。
眠兔混血顶多就是流露出一点嫉妒的情绪,和夕音待在一起的时候会格外安静。
眼前这个…光是看到这双眼睛,就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不适感。
“都不是。”
夕音把手铐扣在始流之泉的右手上。
即便额角被撞出一块青痕,姿态也极为狼狈,始流之泉还是维持着那副笑吟吟的模样。
“你想要把我绑在你身边吗?”
“我不介意哦,毕竟我的愿望,就是和你永远在一起嘛。”
暧昧得接近告白的话语。
夕音恍若未闻。
“咔哒”一声。
她把另一只手铐扣在自己的左手上。
银色流光悄无声息地覆盖上去,将两件物品的时间停留在“此刻”。
“不如说你更想要我的力量?”夕音低头,对上祂的目光,唇角微勾,扯出一个冷笑,“好啊,那你就一直和我待在一起吧。”
她锁定手铐中间的连接链,躺回被窝里。
始流之泉坐在地上,脖子上系着项圈,手腕上扣着手铐,两边都通往夕音的左手。
少年凝望片刻,不可自抑地大笑起来。
郁朔更茫然了。
虽然不知道事态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但他可以感觉到,夕音的心情很不妙。
犬科敏锐的嗅觉告诉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他卷着毯子,挪到被窝里,绒尾凑过来,卷住夕音的腰,把她往怀里按了按。
夕音:“热。”
“明明是你的手太冷了。”郁朔伸展双臂,把她搂在怀里。
夕音没有推开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沉默了一会儿,直到冰凉的指尖被温度浸染,才道:“昨天,我没有断开精神链接。”
她经常和朋友建立精神链接,即便处于睡梦中,也可以把握好对应的频率,根本不会出现危险状况。
但她没有想到,辛白体内会存在一个锚点。
在深海中跳动的胎心,被水精灵放入传送舱中——正巧对应着辛白的过去。
躺在残损传送舱中的五岁幼童,身份不明,种族不明,遗忘了过去的记忆,但对红色巨兽由着发自本能的恐惧、最深切的憎恨与愤怒。
不是遗忘,是根本没有“五岁之前”的记忆。
不是讨厌红狼,是憎恨红色巨兽一般的赤色海潮。
之前没有出现过危险状况,不代表现在不会有。
蔚蓝星是水精灵的故乡,也是始流之泉所管理的界域。
她是世界树艾黎西娅的孩子,还吸收了轮转沙刻的时间法则,自身的力量无限趋近于锚点。
在存在精神链接、力量足够的情况下,唤醒一个处于深梦中的锚点,是完全可行的。
郁朔:“所以辛白是受到你精神力的冲击,出现精神分裂症状了?”
他稍稍抬眼,打量着自己这位队友兼竞争者的表情:“嘶,看着阴恻恻的,还不如之前那副口是心非的傲娇样呢。”
夕音摇头:“不是精神分裂。”
从某种角度而言,始流之泉的说法也不算错。
现在坐在地上的,确实是辛白。
是…体内充斥着锚点力量的辛白。
她觉得有些疲倦——她的精神海已然处于枯竭状态,急需一段睡眠来休养生息。
冰冷的手铐扣在她的手腕上,沉甸甸的,即便她不是被禁锢的那个人,也感受到了被枷锁束缚的感觉。
夕音没再说话,闭上眼,陷入沉睡。
郁朔自觉担下守夜职责,目光落在“辛白”的脸庞上,恍然:“原来如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白”抬头看他,目光不闪不避,脸上挂着极为熟悉的、带着讥诮意味的笑容:“蠢狗。”
“我们又不熟,这个称呼可不是你能叫的。”郁朔啧啧摇头,“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我会先帮你准备好蜡烛的。”
“唉,情趣蜡烛也算是蜡烛吧,夕音这家伙对身边人的保护欲可强得很,你踩到雷区喽。”
红狼幸灾乐祸地笑了笑,开启光脑,冲着“辛白”的脸拍了一张照。
“想不到啊想不到,我还有机会看到吝啬鱼受伤的惨状呢。”
“你说你,拿着普通科的壳子,和战斗科碰什么?”
这家伙实在聒噪。
始流之泉不想和他说话。
……说到底,从夕音把祂掼下床铺开始,对话节奏就明显变得不对劲了。
一夜无梦。
夕音醒来时,床铺另一边已经空了。
始流之泉被塞在一个金属笼子里,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看起来阴沉沉的。
夕音记得这个笼子。
好像是郁朔跑去交易区买的笼子,原本是用来养大型犬的,他打算用来当道具。
但红狼的个子很高,就算缩手缩脚,也没办法把他自己塞进去,只能遗憾放弃这个天才般的想法,转道去买了项圈和手铐。
笼子上挂着一道锁,夕音在空间纽里翻找一通,摸出一把钥匙。
她把人放出来,没有尝试开启话题,用清洁仪打理完彼此,伸手,往祂的额头上贴了一块膏药。
疗效最慢的那种。
夕音穿上鞋子,把辛白的鞋子踢给祂。
始流之泉看她一眼。
“鞋子都不会穿了?”夕音的嗓音很冷淡,“真废物到这种程度,你还是把辛白放出来吧,我可以吸收掉你的力量和法则,帮你管理这一片界域。”
“反正蔚蓝星和联盟的关联也不算深,联盟现在很缺钱,如果我给的钱足够多,议会应该会很乐意做这桩买卖。”
她说得很轻松。
但始流之泉不会把这句话当成玩笑。
毕竟…除去世界树的力量之外,祂还在她体内,感应到了属于另一位锚点的法则力量。
很明显,这是威胁。
祂慢慢穿上鞋,银链摇曳着,撞到手铐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动,声音很轻,但气氛比夜晚时要凝重得多。
夕音站起来。
项圈上的银链握在她手里,手铐也是一人一个。
始流之泉被她的动作牵引,右胳膊抬高,脑袋被迫仰起,就像是一只被陷阱束缚的兔子。
祂扶着床铺边缘,慢吞吞站起来。
夕音已经迈开步子了。
如同被带动的傀儡,祂僵硬地迈开脚步,跟在夕音身后。
始流之泉并不习惯依靠双脚走路,走起来有些踉踉跄跄的,连接着项圈的银链更是不停地摇晃着,存在感很强,晃得烦躁感更深一层。
夕音没有回头看祂,更没有伸手搀扶,甚至把脚步加快了一些。
在打开帐篷的一瞬间,于角落中休眠的天眼自动激活,扑腾着机械翅飞过来,开启水膜。
刚准备与作为力量媒介的海水接触,强行挣脱束缚的始流之泉:……
夕音:“不要试图打一些歪主意。”
她的声音很轻,可话语中透露出的含意却如同恶魔的低语:“猜猜看,为什么我的力量可以唤醒你?除了你之外的所有锚点,都站在我这边,祂们都给了我一部分力量。”
不是力量,是凭证。
但用来唬弄始流之泉,已经足够了。
果不其然,始流之泉脸上的表情更僵硬了。
郁朔和荆思在珊瑚礁那边和选手打架,不知何时来到这里的宿明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书。
篝火燃烧着,上面架着一个炖锅,鱼片粥“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周围贴着一圈烙饼。
听到机械翅扇动的声音,宿明回头,冲他们微笑了一下:“早上好。”
目光触及辛白脖颈上的项圈,他笑容不变:“宋嘉还以为你被补给点的三个笨蛋气跑了呢,没事就好。”
始流之泉:……
你看我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宿明接收到充满怨气的注视,不以为意。
都和帝国的这位皇女殿下过夜了,还睡到这个点才出来,关系肯定不清白。
睡都睡了,配合对方的癖好,玩一点小情趣,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他低头,权当自己是块木头,继续看书。
夕音盛了一碗粥,坐到沙发上。
始流之泉不喜欢篝火,祂讨厌一切红色的东西,挪挪步子,想要坐到夕音身边。
夕音看祂一眼。
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始流之泉默默坐到地上。
夕音开始喝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鱼片粥很清淡,加了一点碎姜和葱花,调味只用了盐和胡椒,她喝了半碗,温度降得差不多,舀起一勺,送到始流之泉嘴边。
“吃。”
锚点不用进食。
但辛白需要按时吃饭。
赤色的眼眸注视着她,数不清的负面情绪在其中翻涌,如同未开化的野兽,仿佛下一秒就能跳起来,掀翻粥碗,咬上她的咽喉。
夕音没有躲闪。
她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很平静。
她想起幼年期时看到的联盟民俗故事书。
在很久以前,有猎手依靠野兽捕猎,会抱走未开化的野兽幼崽,自行驯养。
驯兽的前置环节,便是直视它的眼眸,不收敛,也不躲闪。
这是无声的压迫,以目光为势,压迫其服从。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也不知过了多久,始流之泉率先移开目光,汹涌的情绪被镇压在最下方。
祂张开嘴,含住勺子,接受了夕音的投喂。
夕音垂下眼眸,一勺一勺地喂给他,直至粥碗见底。
她把碗放在地上。
轻微的响动如同一道开关,待在旁边看书的宿明合上书本,用油纸包起两个烙饼,递给夕音。
指挥系首席相当有眼色:“光喝粥容易饿。”
饼不烫,夕音撕下一块,直接递到始流之泉嘴边。
始流之泉偏过头:“我不吃肉。”
骗人。
刚才的粥里就有鱼肉。
夕音缩回手,咬掉有馅的部分,外面那一圈饼边递给祂。
始流之泉盯着饼边上的牙印,表情变得凶恶起来。
偏偏宿明还要火上浇油:“殿下,吵架的时候只是这样对待,未免也太轻松了。荆思总说我和宋嘉容易得寸进尺,要是我们做得太过分,不光没饭吃,丢脸的事迹还会被到处传播。”
不愧是未来要玩政治的。
自己淋过雨,所以把别人的伞也撕碎。
夕音看出对方热衷于让别人倒霉的恶趣味,没有出口打断,等宿明说完,冲始流之泉微微一笑。
“不吃吗?”她把饼送入祂的口腔,指尖压在舌根上,“不吃的话,之后就不要吃饭了。反正你现在只能待在我身边,我可以让医疗机器人给你灌流食——痛的人又不是我。”也不是辛白。
始流之泉听出她的潜台词,眼眸中几乎要迸出火星。
夕音缩回手,涎水勾连在她的手指上,牵扯出一条晶莹的细丝。
她不喜欢这种黏腻的触感,随手抹在祂的脸颊边。
始流之泉恨恨地咀嚼着。
“咕咚。”
他吞下干巴巴的面饼。
白面,被烤得很硬,但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莫名有些甘甜。
夕音继续扯饼边投喂祂。
祂没有再拒绝。
宿明收回视线,心下咋舌。
这位皇女殿下…对待傲娇猫猫和不听话的狗,完全就是两种态度啊。
第 93 章
露莉娅坐在晃晃悠悠的浮萍上, 一脸严肃地注视着不远处的岛屿。
周遭的海水呈现为暗红色,像是充斥着铁锈的溶剂,浑浊不堪。
“这里的能量力场很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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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力等阶提高后, 她对环境的感知变得敏锐不少。
露莉娅没有贸然接触色泽古怪的海水,从空间纽里摸出一根拖把作为船桨, 快速划离这片海域。
“三三, 点位标记了吗?”
“嗯, 往东600海里左右,往下潜就是夕音所在的挑战点。”
露莉娅想要标记点位, 是便于之后向联盟报备。
蔚蓝星隶属联盟, 这片异常海域也应当由联盟处理。
但03却开口让她去找夕音。
她很快便反应过来:“锚点?”
03也不太确定, 犹疑道:“好像是, 又好像不是。”
“之前遇到的锚点, 力量波动都比较平和,这边的力场流动和锚点有些相似, 但很混乱。”
它头一回遇到这样的情况, 一时间也下不了定论, 只好道:“离得也不远, 去问问。”
“600海里,你说不远。”露莉娅发出不敢置信的抽泣声,“三三,你变了,好残忍,好冷酷, 好无情。”
0·残忍·冷酷·无情·3:?
它懒得搭理这个无理取闹的家伙, 兢兢业业地推动浮萍。
拜那帮有病的虫族所赐,它现在用起能量来, 根本不心疼。
露莉娅安详躺平。
“联赛都进展到中期了,你这积分还是纹丝不动。”03碎碎念,“别人收集材料道具,你在收集食材锅具,碰到打架就看戏,太阳落山就睡觉。”
还挺押韵。
露莉娅理直气壮:“参赛选手还没有打起来呢,等到联赛后期,去安全区的选手全是我的积分包。”
她嘿嘿一笑:“到时候我就一边看戏一边捞积分。”
……你是救死扶伤的治愈师,不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混沌乐子人。
03无力吐槽,只能默默加快浮萍的航行速度。
天眼起初还能跟上,提速之后,机械翅都快抡出火星子了,也只能看着距离越拉越远。
选手不可见的个人视角直播间中,一片问号-
不是,她在浮萍底下装马达了?-
我以为天天摸鱼做出一堆魔鬼料理已经够离谱了…好好好,现在开始玩急速海上漂了是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技术人员呢?技术人员呢?-
宝,宝,你等等我们tvt追不上了——
天眼彻底失去讯号,“啪嗒”一下掉进海里,被闻讯赶来的机甲系学生回收。
女生解除天眼的绑定状态,浮上海面,看看渺无人烟的大海,头疼地按按太阳穴。
“点位47,未捕捉到丢失天眼的参赛选手。”她打开光脑,进入补给点综合频道,“发布公告,发布公告,参赛选手A33因速度过快与天眼断联,及时捕捉,重复一遍,及时捕捉。”
发布在综合频道的通讯是在补给点直接广播的,没过一会儿,她的私聊频道就挤满了消息。
她粗略地扫过一眼,补充道:“女性,金发、红眸。对应天眼已解除绑定,捕捉A33后,直接提供未绑定天眼。”
露莉娅毫无所觉。
天眼只有下海的时候才会用到,还有自动跟随模式,过了这么多天,她早就学会自动忽略这个丑丑的眼珠子了。
03一心加速,偶尔还要抽出一点注意力和露莉娅聊天,自然也顾不上这个奇形怪状的机械。
它知道天眼有直播功能。
尽管不少游戏和小说都会加上一点直播元素,但这不妨碍03产生微妙的、类似于厌恶的数据流。
毕竟…露莉娅和它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喜欢“自言自语”。
在一人一系统的有意忽略下,天眼的存在感被无限削弱,以至于它断联之后,一直都没被察觉到。
将近傍晚,浮萍抵达目的地。
露莉娅刚准备潜入海底,回头一看,发现身后空空如也。
她茫然地揉揉眼睛:“三三,我的天眼呢?”
03战术性沉默。
“好像被我们甩掉了。”它停顿片刻,艰难道。
海水荡开,一只手越过浮萍,牢牢扣住露莉娅的手腕。
维持着覆铠化的黑发女性探出头,手里拿着一个天眼,冲她吹了个口哨:“哇,人不可貌相,你的浮萍底下也没有特殊装置啊,补给点的人都玩起接力赛了,愣是没追上。”
露莉娅开始胡诌:“是浮萍的特殊构造啦,它受到的水面张力比较小,也没什么摩擦力,只要施加一点推力,就可以漂得很远。”
好一番胡说八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还好,站在这里的是荆思,一听这些词语就想犯困,直接把天眼怼到她的光脑上,懒洋洋挥手:“行啦,帝国的小学妹,之后可别把天眼弄丢了,这次就不收你积分了。”
露莉娅乖巧点头。
她跃入海中,根据自己检测到的精神力波动,游向夕音所在的挑战点。
在此期间,来送天眼的联盟学姐一直都跟在她身边。
“咦,小学妹,你跑这么远,是打算挑战特定对象吗?”
闲聊的口吻。
露莉娅看看不远处的补给点,再看看始终和自己保持一臂距离的联盟学姐,表情有些疑惑。
“哈哈,我是挑战点的,给你送天眼是受人所托。”荆思眨眨眼睛,“我叫荆思,是单兵系的。”
总感觉惹出了好大的麻烦。
露莉娅心大,很快就抛弃了心虚感,开始和刚认识的学姐聊天。
“我叫露莉娅,是辅助科的,来挑战点找殿下。”
“嗯?你隔这么远都能感应到夕音在哪里?”
因为有外挂03。
露莉娅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和音音有契约,对她的精神力波动比较敏感。”
荆思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冒昧问一下,是什么契约?”
露莉娅:?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就…前辈带后辈的契约?”
荆思长舒一口气。
“呃,总之,夕音那边的情况有些复杂,你看到的时候,可能会有一点惊讶。”荆思挠挠脸颊,欲言又止。
露莉娅一脸坚定:“殿下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缘由。”
荆思:…………
露莉娅抵达挑战点时,夕音正在给始流之泉喂饭。
对方还是死犟着不肯开口,皇女殿下也不在意,按部就班地吃饭、睡觉,偶尔把顶着辛白壳子的锚点揍上一顿,再用露莉娅给的治疗药剂治好。
经过一段时间的亲切教导,始流之泉已经学会吃饭的时候乖乖张嘴了,也不再挑剔入口的食物。
嗯,郁朔只会烤肉,夕音什么都不会,荆思只会最基础的“绝地求生型烹饪”,做饭的重任已经完全压在宋嘉身上了。
机甲系首席干得相当快乐——这份工作不光可以让他和荆思贴贴,还可以从慷慨的皇女殿下这里收获各种材料。
今天的晚餐是番茄土豆牛腩拌饭。
夕音不耐烦一勺一勺喂,手里拿着大汤勺,舀起小半碗的份量,直接递到始流之泉嘴边。
始流之泉屈辱低头。
饭有点烫,因为加了番茄的缘故,汁水泛着淡淡的红色,是祂最不喜欢的颜色。
受制于人,祂没办法反抗,只能闭上眼睛,一点点舔着吃。
从露莉娅的视角来看——
白发少年坐在地上,脖颈上的黑色项圈衬得肌肤愈发白皙,银色链条垂在半空中、微微摇曳着,末端拢在夕音手心,相连的手铐将距离无限拉近,显得分外暧昧。
他慢吞吞舔舐着汤勺中的饭食,眼睫微颤,被雾气氤氲出一片湿意,带着几分刻意的勾引。
她在私聊频道发出尖锐的爆鸣。
“他凭什么?他凭什么?”
露莉娅和辛白的不对头可以追溯到物种起源——一山不容二猫,他们俩都是猫塑,必然互相看不顺眼。
但露莉娅没有想到,辛白居然连定位都抄!
说好的傲娇呢!现在摆出这副狐媚样,绝对是对夕音有非分之想!
可恶!她只是离开了一段时间,就被偷家了!
“凭他是猫猫?”03乐得看热闹,“你只说狗狗不能上桌吃饭。”
“哦对,他还没上桌呢,是坐在地上吃的。”
三言两语,成功火上浇油。
露莉娅握紧拳头,眼眸中几乎要冒出具象化的火星。
夕音察觉到熟悉的精神力波动,抬头,冲她弯起眼眸:“露露?是来挑战点积攒积分吗?要不要先过来吃点饭?”
坐在旁边沙发的宋嘉看看皇女殿下,再看看跟在一年生后面的天眼,不安地挪动了一下。
他抬起眼眸,开始和荆思眼神交流。
荆思摊手,耸肩,冲他使了个眼色。
宋嘉默默上前,捉住一年生的天眼,调用管理员权限,关闭直播间。
……这算是亡羊补牢还是掩耳盗铃来着。
联盟二人组迅速退场,留出足够的对话空间。
露莉娅冲过去,和夕音挤在一张沙发上,义愤填膺道:“音音,你是不是被他劫持了?我帮你把手铐解开!”
始流之泉抬起头,愤愤地瞪了她一眼。
到底是谁在劫持谁啊!
露莉娅这才看见他的眼睛,愣了一下。
她的感知很敏锐,很快便发现,眼前这个,并不是一直和她掐架的辛白。
露露猫往夕音身后缩了缩:“音音,他这是?”
“被不干净的东西夺舍了。”夕音解释得轻描淡写,左手扯了一下,迫使祂继续低头吃饭,“简单来说,被污染的锚点。”
露莉娅这才想起自己真正的来意:“啊,我之前碰到了一座奇怪的岛屿,周围的海水是红色的。”
她不方便直接说出03的结论,含糊道:“那个地方给我的感觉很不好。”
始流之泉动作一僵。
夕音捕捉到破绽,微微一笑:“露露,可以带我们去一趟吗?”
第 94 章
这是一座孤岛。
红色海水环绕在岛屿周围, 淡红色的土壤上寸草不生,没有半点生命活动的迹象。
在踏入岛屿后,周围弥漫起暗红色的雾气, 如同巨兽喷吐着可怖气息的血盆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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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流之泉揪着夕音的衣角,眼睫不安地颤动着。
强撑出的色厉内荏已经尽数消散, 祂死死地咬住下唇, 几乎要将唇瓣咬破。
夕音回身, 手指点在祂的唇瓣上。
下意识的,祂微微张开嘴。
夕音把一颗糖塞到祂嘴里, 轻飘飘地拍拍祂的脸颊:“乖一点, 不要制造出这种令人误会的伤痕, 不然辛白一定会多想的。”
始流之泉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潜意识驱动, 做出了多么屈辱的反应。
祂把糖果咬得嘎吱嘎吱响, 不爽地注视着被雾气笼罩的岛屿。
“还是不打算告诉我吗?”
“告诉你什么?”
夕音:“这里发生过什么,你被污染的缘由, 辛白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她抛出一连串问题, 似乎根本不指望得到回应, 问完之后, 分外恶劣地扯扯手中银链:“或者说,您希望我用严刑逼供的方式?”
明明是威胁之语,偏偏用了敬语。
始流之泉冷笑:“世界树的孩子,你的举动和言语根本就是两个极端。你的母亲是扎根世界之树,我是于世界伊始、奔流各方之水,不论是权柄还是地位, 我和祂都相差无几。”
祂的语气变得嚣张不少。
看来, 被始流之泉所畏惧、厌恶的岛屿,蕴藏着祂的力量源泉。
夕音没有生出退却心理。
她抬起左手, 相连的手铐撞击在银链上,叮当作响。
始流之泉的表情变得更难看了。
夕音靠近一步,脑袋压在祂的肩膀上,嗓音带笑:“这样啊。我最喜欢艾黎西娅,但祂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祂的化身是女性姿态,还是我的母亲——但您的话,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烦恼了。”
手铐落在锁骨上,冰冷的温度窜至四肢百骸。
但吐息是温热的,带着淡淡的月见花香气。
她的手指抵在始流之泉的下巴上,施加向上的力道,轻佻的、漫不经心的:“虽然不知道您是用什么方法占据了辛白的躯壳,但他的感情和记忆一定也对您有所影响。”
“喜欢我,想要亲吻我、拥抱我,又或者是干脆和我融为一体——夜晚的时候,或许是睡在地上太冷了吧,您总是不自知地往我这边凑呢。”
始流之泉从来都没有接触过这样的情况。
水是万物之源,也是存放一切记忆与情感的溶剂。
只是溶剂。
祂是旁观者,从来都没有深切地体悟过“爱”。
在过去,祂或许也爱过自己的子民,但这种爱是纯净的、高洁的,如同溪水灌溉沿途的花朵。
祂的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难看。
眼眸中的赤色愈发翻涌,几乎要将一切吞没。
“我不会喜欢你,世界树的孩子。”祂说。
囚徒不会爱上将自己囚禁的罪魁祸首。
“当然。”夕音微笑,“我并不需要您的爱意,艾黎西娅已经给了我足够多的爱——喜欢我的是辛白,并不是您。”
她分得很清楚。
在这个瞬间,始流之泉突然发觉,夕音只在最开始、她从深梦中苏醒之际,对祂露出过些许柔软的神情。
从始至终,她都很清楚,祂并不是他。
所以毫不留情地把祂掼到床上,所以用这种堪称刻薄的态度对待祂。
正如此时此刻,他们贴得很近,姿势近乎拥抱,但夕音每一寸骨骼、每一块肌肉都是绷紧的。
始流之泉毫不怀疑,如果祂做出任何不利的举动,她都会如同矫健的猎豹一般,扑地跃起,将祂死死压制。
祂产生了些许好奇心。
这是装满灾厄的匣子,祂不该打开它。
但周围是充斥着红色的糟糕环境,事态似乎也不会变得更糟糕了。
始流之泉启唇,喉间溢出奇异的歌谣。
没有具体的曲调,仿佛只是随意的哼唱。
伴随着空灵的歌声,岛屿震颤起来,红雾中出现一条浅浅的溪流。
溪底铺满层层叠叠的贝壳,边缘处散发着莹莹的光亮,如同点缀了金粉,这烂漫的金色河流一路延伸,深入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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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踏入这条河流。”
祂讥诮地笑道:“世界树的孩子,希望你不要后悔。”
海面。
露莉娅坐在浮萍上,观望着不远处的岛屿。
突然,海上掀起风浪,浮萍险些被掀翻,她勉强维持住平衡,抓着天眼坐起来,抬头一看,被红雾笼罩的岛屿已经消失了,周边的海域也褪去红色,重返蔚蓝。
她揉揉眼睛,用精神力向海底探去,却撞上一道无形的屏障,冷汗涔涔地捂住额头,匆忙催发出一朵金色玫瑰,塞到嘴里。
海底。
珊瑚礁组成的擂台上,流莺的歌声出现短暂的凝滞。
被挑战的高年级学生抓住这个时机,脚尖一蹬,猛地向雪攻去,未至面门,雪便干脆利落地比出一个认输的手势,提着长枪,匆匆奔至流莺身侧,表情中充斥着担忧之色。
流莺缓慢地深呼吸,鼓噪的心跳声再度回到原本的节奏,她似有所感,朝西侧遥望一眼,收回视线。
随即,她冲雪微笑了一下,被好友小心翼翼地扶下擂台-
“咚,咚,咚。”
胎心有节奏地跳动着。
视野一片漆黑。
银色流光汇聚成一盏提灯,点亮这片黑暗。
始流之泉坐在她身侧,淡淡地瞥一眼散发着朦胧光亮的荧海花标记。
祂移开目光,隔着一层模糊不清的膜,注视着无光深海中的景色。
“我的记忆起源于此。”
“倘若说世界树是基石,那我就是心脏。”
心脏跳动,将血液送往各处——祂是奔流各方之水,永不停歇、永不干涸,将流淌的能量送往各方。
锚点只能待在自己所管辖的界域之中。
祂是特例。
哪怕是水资源短缺的沙漠,都会出现一片可供休憩的绿洲,世界自有其运转的法则,所谓“绝处逢生”,便是在这世界之上,没有真正的死地。
水是生命的源泉,本就应当流向各方。
夕音:“你的本体始终都待在海底?”
胎心外壁的膜是暗红色的,青色的、紫色的脉络依附在内壁,有节奏地翕张着。
始流之泉指尖出现一个透明的水球,它被变幻成茶杯模样,递到夕音手中。
祂看着夕音摆弄茶杯,恶劣地笑了笑:“把它喝下去,我就告诉你。”
茶杯里只有浅浅一泓水。
夕音将它含入口中。
海水,带着一丝腥咸的涩味,甫一进入口腔,便变作触手的模样,肆无忌惮地兴风作浪,压过舌根,试探喉口,又堪称粗暴地刮过口腔内壁,似乎是打算把之前的仇全部报复回来。
连接着项圈的银链被扯了一把。
夕音捏着祂脸颊两侧的软肉,迫使祂张开嘴,把口腔中作乱的液体哺过去。
紧跟着,她抬起手,摩挲着后颈处被白发遮掩住的皮肤。
这段时间养成的进食习惯初见成效,始流之泉下意识吞咽了一下。
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祂的神情变得格外恼怒。
夕音:“您只说喝下去,没说让谁喝。”
身边有一个精通如何灵活运用文字陷阱卡bug的露莉娅,耳濡目染之下,夕音也算有些心得。
始流之泉:“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喝。”
夕音莞尔:“我又不是莽莽撞撞的小孩子,明知道这杯水是您的‘一部分’,我喝下它,不就是往肚子里埋一颗定时炸弹吗?”
“如果之后的对话出现让您不满的情况,您只需要心念微动——”
她的手掌张合了一下。
“嘭。”
“我就会被炸成烟花。”
她道:“这可不行,我是帝国这个纪元的王,还是艾黎西娅的代行者,如果我不能安全返程,会出现不少乱子。”
始流之泉:“说到底,你只是在惧怕死亡。”
夕音:“谁都会畏惧死亡,这是人之常情。”
“当然,如果您觉得我用这种方式躲过您的戏弄抑或是威胁,是懦弱的表现,那您大可以站起来,和我打上一架。”
滑不溜手。
祂要是能打过眼前这个家伙,也不至于被羞辱那么多天,更不会用这种方式来寻求一个保障。
“如果你不愿意死去,那为什么非得执着于寻求到一个答案?”
“这个答案并不美好,还会让你接触到灾厄的源头,换言之,你可能会在寻求答案的过程中凄惨死去。”
夕音:“承受一定的风险就可以换取到答案,这是很划算的买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前后矛盾的发言。
始流之泉不想继续和她探讨人生哲学了,这只会让祂产生莫名的烦躁心理——就像存在感愈发明显的月见花香气一般。
祂点点头,干脆利落道:“是,我的本体一直都待在这里。奔流的水是我的眼和耳,我始终都待在这片黑暗之中,观察着外界明亮的景色。”
夕音再度看向胎心之外。
依旧是一片漆黑的光景,偶尔能看见形状怪异的深海鱼类,但它们往往不敢靠近这里,尾巴一甩,飞快逃窜。
“看起来有点寂寞。”
“哈,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世界树扎根于世界之上,我却深埋海底——祂拥有数不清的烂漫光景,拥有信仰祂的子民,甚至还能用这些信仰孕育出一个个全心全意爱着祂的孩子,而我呢,什么都没有。”
奔流之水是祂的眼和耳。
小溪边,精灵弹奏竖琴,妖精唱起轻柔的歌。
泉水边,狮鹫衔来盛开的花朵,半人马编织着花环。
海潮中,海妖于月光下舞蹈,白鲸一族将水柱喷洒为折射着太阳辉光的树状。
——祂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不属于祂。
“世界树艾黎西娅,仁慈的、伟大的母亲,你们这么称呼祂。”
“当然,我没有做父亲的想法,那家伙浑身上下都闪耀着圣母的光辉,简直能把我的眼睛闪瞎,别说联合了,我都不想和祂碰面。”始流之泉补充完,讥讽道,“老实说,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当时为什么会鬼迷心窍,把自己的化身分割成许多份,创造出一个崭新的种族。”
伴随着祂的叙述,胎心周围的场景改变了。
深海之中,渐次亮起星星点点的辉光,蔚蓝色的水流构成水精灵的形体,他们捧着一束束荧海花,围绕着胎心,欢欣鼓舞地游动着。
这只是以水元素构成的虚影,但每一位水精灵的五官都无比清晰。
就像是…从未被遗忘过。
夕音记得这些脸庞,他们曾出现在引发异变的红色海潮中,狼狈地哭泣、嘶吼着,但无济于事。
她的目光落在一位女性水精灵身上。
这名女性水精灵的样貌,与西塞莉一般无二。
这实在是一个奇妙的发现。
原本还需要阅读一大堆书籍、听脾气不太好的老师讲授知识,在发现这个“巧合”后,通往答案的钥匙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落在了她的掌心,只待插入锁孔,一拧一转,最后推门而入。
夕音:“红色海潮污染了水精灵,您吸收了那些污染,又将他们驱逐出蔚蓝星。”
她看着始流之泉难看的表情,不知为何,突然有点想笑:“完好的传送舱怎么会破损成那个样子?显然,是本该待在舱内的您强行挣脱了出去。”
吸收污染,篡改记忆,粗暴将自己的子民赶出蔚蓝星——最后一个怎么都不肯走,那就干脆让他返生,直接把人塞进传送舱里。
“所以,辛白,确切来说,返生之前的辛白,是您的代行者。”
“原来如此,难怪我从来都没有在辛白体内感应到一丝一毫的锚点气息。”夕音鼓掌,“您一直都待在这里。”
“水精灵是由您的化身分割而成的,从某种角度而言,算是您的化身碎片。”
“只要力量足够,您就可以降临在他们的躯壳之中,恰好,那天晚上,我没有断开精神链接,为您提供了力量源泉。”
精彩至极的推理。
她说的都是事实,始流之泉根本没办法反驳。
夕音:“说艾黎西娅是仁慈的母亲,您也不逞多让嘛。”
简直就是笑里藏刀的讽刺。
始流之泉不想搭理她了,和这家伙说话有一种被棉花堵塞口鼻的憋屈感。
就好像反派在阴谋得逞时大笑着发言,还没讲述完自己严密的计划,就被勇者一刀了结,看客皆大欢喜,但反派并不高兴。
夕音习以为常,扯扯祂脸颊侧边的小辫子。
这是她早上闲来无事编的,歪歪扭扭,比不上辛白自己编的,但很好揪。
“就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污染的起源是什么?”
第 95 章
“是污浊的‘欲望’。”
“权势、金钱、美色、杀戮欲、破坏欲、掠夺欲……不论多么纯净的水, 奔流到世界尽头,也会变得浑浊不堪。”
“压制、吸收、净化——这是我的职责,如同永不停歇的泉流一般, 轮转不休。”
意料之外的答案。
但…这样一来,红色海潮没有向外扩散, 始终环绕在岛屿周围的缘由, 也昭然若揭。
或许代行者真的会拥有与对应锚点相似的特质。
辛白是傲娇, 始流之泉也是个口不对心的家伙。
嘴上说着不想做父亲,嫌弃艾黎西娅太过圣母, 但真正遇到危险的时候, 又毫不犹豫地承担下所有苦难, 凶巴巴地驱走水精灵、篡改他们的记忆, 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子民没有负担地奔赴新生活。
失去化身, 只能可怜巴巴地龟缩在这片海域中,狠话放得厉害, 但还是尽力控制住了污染。
夕音:“净化的速度赶不上污染产生的速度?”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这么多污染, 显然不是在短时间内积累的。
“是。”
坦白了这么多内情, 始流之泉已经产生了破罐子破摔的心理, 承认得相当干脆。
“在远古时期,我还可以勉强维持平衡,但现在已经不行了。”祂说,“净化污染的过程中,我的本源力量一直在减少,有关自我的认知也逐渐被磨损。过不了多久, 就会变得和隔壁那个笨蛋一样吧。”
“哦, 不对,那家伙是自愿选择遗忘自我的, 明知道自己是不死不灭的锚点,还和人类结下一段又一段羁绊,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这是在骂轮转沙刻。
胎心跳动着,始流之泉抬起眼眸,笑容讥诮:“我不会变成蠢货,我只会变成十恶不赦的反派角色。所以,在我尚存理智的情况下,杀了我,吞噬我的权柄,接下我的职责,就像你所期望的那样。”
——“我可以吸收掉你的力量和法则,帮你管理这一片界域。”
随口说出的威胁之语被当真了。
夕音注视着祂的眼眸,发现翻涌的赤色悄无声息地褪下一部分,那些丝丝缕缕的红色氤氲为湿润的红色雾气,被胎心缓慢吸收。
经历了这么长的铺垫,被污染扰乱神智的锚点,终于袒露出一点真心。
像是寂寞夜晚中无声摇曳的烛火。
夕音沉默了许久。
随即,她缓慢摇头。
“我不愿意。”
始流之泉:“怎么,你不是喜欢艾黎西娅吗?成为锚点,就可以和祂永远在一起。你的力量比我强大许多,还是那家伙的孩子,吞噬权柄后,解决这些污染,轻轻松松,大家都有美好的结局,实打实的Happy Ending。”
不同于之前带着讽刺的笑容,祂的表情变得柔软不少,带着一点顽劣的少年气。
“老实和你说吧,胎心所储存的污染已经抵达极限了,迫不得已,我只能把自己的力量分割出一部分,直接和污染融合,然后带着这部分力量游离于胎心之外。”
“现在,我带着你来到胎心,它又开始吸收这部分污染了。”
祂道:“我的力量不足以净化这些污染,再过一段时间,胎心就会膨胀,直接炸成烟花。”
……忽略祂前面的请求,这番话简直就是实打实的反派发言。
夕音叹息一声,黛紫色的眼眸安静地注视着祂:“不是所有人都拥有美好的结局。”
她的眼眸澄澈得像是点缀着繁星的夜空:“为什么要把你自己排除在外?”
她没有再使用稍显阴阳怪气的敬语。
始流之泉感到不愉快,微妙的不愉快。
祂并不想深入探讨这个话题:“不要把我想得这么高尚。我早就厌倦这种重复的、没有意义的生活了,对我来说,能结束这堪称漫长的使命,是一件需要敲锣打鼓恭贺的大喜事。”
“是喜事。”祂像是要强调什么一般,重复一遍。
“你原本就做好了这样的打算。”
夕音并不认同祂的观点,用言语撕扯开隐藏在谎言之下的真相。
“但你一直在犹豫,犹豫是否要干脆利落地结束自己的使命,犹豫是否将装满灾厄的匣子移交给我。”
“你在思考,在彷徨,在迷茫,直到我逼迫你吐露出真正的答案,你才决定把我带到这里。”
“直到现在,你的‘决心’也不够坚定,充斥着动摇的情绪,就像是摇摇欲坠的沙塔。”
“你没有办法自己做出选择,所以,你才会把选择的机会交给我。”
她的话语堪称一针见血,始流之泉的表情变来变去,最终定格在愤怒。
祂咬住下唇,肩膀颤抖,眼眸中积蓄起朦胧的水雾,胸膛难堪地起伏着。
“不许擅自剖析我!”
始流之泉大声道,像是要掩盖狼狈不堪的内心,祂把声音抬得很高,将近破音。
“我都打定主意去死了,为什么还要在我面前说出这种混账话!”
夕音再度发出一声叹息。
她伸出手,胡乱地揉了揉始流之泉的头发,把原本柔顺披散的长发折腾得一团糟。
“我不打算吞噬你的权柄,也不打算看着你去死。”
她笃定地微笑起来,由银色流光凝聚的提灯明灭一瞬,变幻为耀眼的辉光,如同燎原大火,自胎心向外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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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音:“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始流之泉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却没有在这双眼眸中看见一星半点的虚假之色。
事态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她依旧觉得有办法解决。
明明应该扯出一个讽笑,让对方不要再自顾自地给出一些自大的、不可能实现的承诺。
可是…祂偏偏产生了一丝希冀。
动摇的心绪让祂烦乱不堪,最终,始流之泉妥协了:“随你。”
“只让这片区域的时间停止是没有用的,世界各处的水都在流动,没有胎心压制净化,岛屿周边的红色海潮会扩大。”
祂闭上眼睛,声音很轻:“我会把身体的控制权暂时归还给他,你需要给予这具躯壳足够多的力量。”
眼睫颤动了一下。
辛白睁开眼眸。
他低头,看看扣在脖颈上的项圈,再晃晃系在手腕上的手铐,冷哼一声,张口就骂:“不要脸!”
夕音:?
还挺有活力。
她扯扯辛白的小辫子,嗓音带笑:“你一直都有意识啊。”
“废话,那家伙才不会主动断开精神链接,如果我没有反应过来,你的精神海肯定会出问题。”
辛白骂骂咧咧,从空间纽里掏出等离子炮,抵在胎心内壁,表情阴森森的:“出来道歉,不然我把这里轰了,你想死,我就送你一程。”
……原来你才是真正的反派角色。
夕音忍笑:“祂不是说自己融合污染之后,一直都游离于胎心之外吗?”
换言之,现在对着胎心一顿威胁,也没什么用。
她收缴掉辛白的武器,拉近距离,从空间纽里掏出钥匙。
依附在项圈和手铐上的银色流光悄然散去,辛白垂下眼眸,看着她解开束缚。
重获自由后,他展开双臂,抱住夕音。
辛白表达感情的方式一向内敛,夕音任他抱着,抬起手,安抚般拍拍他的脊背。
少年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说话声闷闷的。
“祂压在你身上,我不开心。”
“嗯。”
“你给祂喂饭,我不开心。”
“嗯。”
“你毫无防备地跟着祂来到这里,还……我也不开心。”
他含糊带过了某个词语。
说到这里,辛白又恼怒起来:“就算、就算这是我的身体,你也不能——唔!”
这句抱怨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夕音掌着他的后脑勺,把他的脑袋稍稍抬高一些,侧过脸,主动吻过来。
纯粹的力量化作甘甜的蜜露,在唇舌交缠间哺入口中,顺着食管流入胃袋,带来堪称奇异的饱腹感。
酥麻感顺着尾椎骨窜起,辛白向后仰倒,跌倒在地,白色长发铺开,如同白茫茫的雪原。
但这片雪原已经快被春情融化了,眼尾的红鳞比最鲜活的游鱼还要艳丽,他抬起手,盖住自己摇曳着粼粼波光的眼眸。
夕音:“还要吗?”
没有回答。
她的手被牵住了,施加的力道很轻,但在这片寂静的空间中,任何动作和声响都会被无限放大。
夕音顺着这股力道,覆过去,给出第二个吻。
这个吻结束时,辛白体内的力量已然接近满溢,他搂着夕音,安静地拥抱了一会儿。
“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他说。
作为力量的“容器”,他需要待在胎心之中,继续和始流之泉共处一段时间。
“这么信任我啊?”
玩笑的语气。
辛白冷哼:“你还有工夫开玩笑,那事情一定闹不大。”
“我不喜欢那家伙,你最好不要让我和祂待太久,我空间纽里还有一堆零件呢,组多少个等离子炮都不是问题。”
好可怕的威胁。
夕音:“……好歹也是祂的代行者,稍微给自家锚点留点面子啊。”
“祂的代行者又不是我。”辛白道,“我没有和祂建立任何羁绊。”
听起来有点冷酷,但这是不争的事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返生开始之际,作为代行者的水精灵便步入终焉,过往的一切都烟消云散。
“也是。”
夕音捏出一朵月见花,塞到他手中:“我走喽。”
辛白小心翼翼地把花拢在掌心,颇有些不自在地撇过头:“快点回来。”
少女的身影凭空消失,辛白起身,左眼变幻为浓郁的赤色。
始流之泉再度降临到这具躯壳之中,却只收走了一半的控制权。
“她和你的关系很不错嘛。”
很微妙的提问。
辛白扯出一个冷笑:“比某位不知廉耻的锚点要好得多,郁朔那家伙是蠢狗,我看你就是一条被鞭子抽还会发情的疯狗。”-
夕音是突然出现在浮萍上的。
露莉娅积攒了一箩筐的问题,预备开口的时候,还是把最重要的问题放在了最前面。
“音音,有没有受伤?”
夕音摇头,神情前所未有的郑重:“露露,我希望你可以和我去一趟英特域。”
露莉娅:“欸?”
发出一声代表疑惑的音节后,她点点头,毫不犹豫地应下了这个请求:“好啊,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露莉娅又愣了一下。
她茫然地眨眨眼睛,表情变得兴奋起来:“联赛是可以自行退出的?”
夕音被她的反应惹得一怔:“一直都可以?”
露莉娅愤怒握拳:“可恶,我还以为要强制性走完全程,这段时间看到海鲜就想吐。”
03无力吐槽。
明明就是你做饭的方式不对啊!
创新料理是那么创新的吗?简直就是要创死你自己。
露莉娅嘿嘿一笑,抱住夕音的胳膊:“走走走,我要吃肉,吃小甜点,吃大份的。”
*
夕音和露莉娅双双退赛。
这次联赛没有实时播报,除去几位知情人士外,谁都不知道她们离开的消息。
无人知晓的角落,路易斯·米莱,不屈不挠的八爪鱼先生,根据自己花费积分买到的路线详情,“不经意”地将催/情药剂喂给海鱼,躲入水草中,预备守株待兔。
他看着缓慢游动的海鱼,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露莉娅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他难堪,那他自然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联盟贵族最重名誉,尤其是这种落魄贵族家庭的小姐,只要出现一点丑闻,就意味着裙摆上永远也洗不净的污渍。
路易斯把算盘打得噼啪响,根本没注意到落在头顶的阴影。
当他回过神时,巨大的八爪鱼已然吞吃附近的所有海鱼,腕足犯起诡异的红色。
一阵奇异的颤抖后,八爪鱼挥舞着触手,俯冲进海草中,黏黏糊糊地扑到他身上,将他死死地缠绕起来。
嗯,八爪鱼先生,在天眼直播间的见证下,真正与八爪鱼…融为一体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第 96 章
英特域。
布满机械装置的街道两侧, 间隔一段距离,便会出现一块等人高的电子屏幕,不时有英特族从电子屏幕上穿过, 他们拥有类人的外表,但脸颊上点缀着齿轮、芯片回路、能源石等装置, 走路的方式也近似于“飘来飘去”, 增添了一丝非人感。
星左顾右盼, 看得目不暇接。
她拍拍在身边充当保镖的景一舟:“欸,你说把这些电子屏幕砸了, 他们会受伤吗?”
……为什么会产生这么危险的想法。
经过大半年的相处, 景一舟已经深刻认识到这位雇主的秉性, 大概是因为早早接下管理幽灵港这一职责的缘故, 星在早熟的同时, 还保留有相当纯粹的好奇心。
可能没什么恶意,但说出口的时候, 总会显得威胁性十足。
他沉默片刻, 选择转移话题:“还要和皇女殿下会面。”
星:“你根本没听我讲话吧?”
她假惺惺抹眼泪:“船大不中留, 老板我很伤心啊。”
景一舟:……
他说不过, 干脆不说话。
果然,没人帮忙搭戏台,星很快就感到无聊了,蹦蹦跳跳地走到电子屏幕的位置,开始和这里的英特族聊天。
她长得可爱,还是在英特族之中无往不利的幼崽形态, 很快就骗来一堆英特域特产小零食——各种口味的机油和雕琢成各种花样的能源石, 花里胡哨,可惜都不是正常人能吃的。
星挑挑拣拣, 把机油塞给景一舟,能源石收到自己兜里,满意点头:“很好很好,下次缺能源了,我就来这边讨饭。”
景一舟把机油收到空间纽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个空间纽是夕音用来装宴会食物的,临走的时候,皇女殿下随手把它丢给了他,动作轻松得像是给流浪狗扔骨头。
他说自己的空间纽坏掉了,夕音一直都记在心上。
星瞥一眼套在空间纽外面的金属壳,啧啧摇头:“可怜见的。”
景一舟笑笑,依旧没有搭腔。
他是景沁的弟弟,货真价实的联盟人,即便很少现身人前,也还是会被一些人重点关注。
姐姐好不容易才坐上现在的位置,联盟与帝国的关系也开始转好,未来一片光明,并不需要意料之外的变数。
喜欢一朵花,并不是非得去摘下她,只是仰头看着,就会觉得很开心。
就像第一次见面,他说夕音的眼睛很漂亮。
仅此而已。
星没有得到回应,颇觉无趣,迈步向前走:“走啦走啦,去找夕音。真是的,我都八百年没出过门了。”-
露莉娅坐在铺着软垫的椅子上,不安地挪动了一下。
光屏上流窜着正处于解析状态的代码,雾色长发的仿生人躺在手术台上,脖颈上的能源核心连接着一根皮线,垂直向上,汇入数不清的线路之中。
在他身侧,一个造型古怪的机械盒中,由数据构成的、形似轻薄雾气的不明生物待在角落里,数据流明灭不定,像是在瑟瑟发抖。
这个“不明生物”,是夕音从身体里扯出来的。
再换一种说法,这玩意儿和03至少有七八成相似。
露露猫呜咽着和03说话:“三三,三三,你说句话啊,那边那个不会是你的同类吧?难不成你带着我闯入什么高维世界了,英特族可以对你施加降维打击?这里好危险,要不你还是直接跑吧,不用管我,音音肯定会把我捞回来的。”
“说了多少次,我们俩没办法解绑。”
明明是在面对这种堪称危险的情境,但配合上露莉娅的碎碎念,原本还有些恐怖的氛围顿时烟消云散。
03努力扒拉开她的精神体:“露莉娅,与其担忧我的安危,不如先思考一下夕音的态度。”
露莉娅:“音音一直都能听到我们俩的对话吧。”
还好,虽然还是摆脱不了夕音激推的本性,但露莉娅还能正常思考,不至于说出一些色令智昏的糊涂话。
03沉痛地承认了这个事实:“她每次出手的时机都很巧,这次还专门把你带过来旁观,很明显,是准备和你摊牌了。”
果然,过去的所有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码。
看看夕音的对待露莉娅的方式吧。
“无意间”帮了不少忙,甚至还邀请露莉娅成为同行者,在旅程中也是多有照拂,教导起来完全不藏私。
这种没来由的好,总不可能来源于露莉娅在茶会上喊出的“夕音殿下,我是你的狗”吧?
再看看夕音的身份——
帝国的皇女殿下,世界树艾黎西娅的孩子,这种量级的恐怖存在,绝对不可能是“转生者”抑或是“穿越者”,夺舍更是天方夜谭。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被关在匣子里的、疑似是它同类的系统,选择宿主的时候,根本没观察,就盲选了各方面都是S级的夕音,绑定不成反被锤,就这么被压制了一路,现在还要被端上解剖台,简直惨上加惨。
露莉娅:“摊牌?摊什么牌?”
她的精神体蠕动了一下:“之前在虫域的时候,殿下就知道我是转生者了。”
虫族的能力很作弊,夕音去接她时,目睹她从列车上跳下,还回答了她的问题,她们并未提及转生者的话题,但心照不宣。
“当然是你带着目的接近——”03突然卡壳,数据流变得格外混乱。
不对,不对,拜露莉娅“不喜欢现实男性”的性格所赐,她完成任务的方式完全就是卡bug+夕音神助攻,别说刻意接近攻略角色了,她在西里尔和辛白那边的印象,是相当清奇的“情敌”啊!
带着目的接近的只有夕音一个,还是馋人家的脸,觉得那是本命性转。
03释然了:“是哦,我们又没干坏事。”
紧张感褪去,它的心态变得十分平和:“那没事了。”
“呃,机械盒里那个?”
“不用管,我又不认识它。”
坐立不安的露莉娅重返咸鱼。
夕音发现她的心态变化,笑着摸摸她的脑袋:“聊完了?”
露莉娅眨眨眼睛。
发现她眼底的疑惑,夕音解释道:“那边那个,自称sub系统,它依附在我的精神体上时,我才能听到你和系统的对话。”
露莉娅:“可恶,居然让音音当sub角色,没有眼力见的垃圾系统!”
夕音:?
露莉娅:“暴殄天物!惨绝人寰!令人发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等等,这些成语为什么要应用到这里。
夕音扶额:“先不要纠结这个。”
“露露,看那边,躺在手术台上的,是首个觉醒自我意识的仿生人,编号003。”
代码解析步入尾声。
明明是来自两个不同的个体,但出现在光屏上的源码高度一致。
露莉娅的心跳开始加速。
她用精神体包裹住03,惴惴不安地看看003,很快又收回目光。
她扯住夕音的衣袖,靠过去,这是她惯用的撒娇动作。
夕音:“对你来说,03是很重要的存在,是吗?”
露莉娅点头。
她小声道:“我只要三三。”
不是现实中的男性,
也不是明显心有所属的仿生人,
只是待在精神海中、与她吵吵嚷嚷的数据团。
这是真心话。
夕音很柔和地应了一声,银色流光疾射向门外,化作一只手掌,把某位锚点的代行者拎进来。
星:“痛痛痛!”
女孩在半空中扑腾着,不满地抱怨起来:“帝国没有未成年保护法吗!”
景一舟站在她身后,冲夕音颔首示意。
他没有拯救自己可怜的雇主,干脆利落地带上门。
星被拎到夕音的腿上,横坐着。
姿势很亲密,但她的表情僵硬得像是被拎着后颈皮的猫,在夕音按住她的肩膀时,“呜哇”一声,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的:“我、我的性取向很正常,喜欢有胸肌的爹咪类型,你、你、你不要动歪心思啊!”
夕音:“不要用怪话转移话题。”小小年纪,还讨论上审美取向了。
她敲敲星脸颊上的图腾:“让元初之枝出来说话。”
星抬起脸卖萌,表情很无辜:“这里又不是星雾区域。”
夕音:“机械,数据流,元初之枝的重要组成部分。”
“英特域,毗邻星雾区域,面积很小,更像是界域的一角。”
她平静地叙述完,微笑道:“我可没有不揍小孩的习惯。”
令人胆寒的威胁。
星决定从心,她闭上眼,脸颊上的图腾开始发亮,上方的光屏闪烁了一下,倒转的机械巨树出现在虚空中。
夕音:“该说不愧是具备预言能力的锚点吗?您这盘棋,还真是铺得够大啊。”
“你很聪明,世界树的孩子。”
元初之枝沉默许久,缓声道。
在幽灵港,祂表现出来的姿态,就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预言者”。
在此时此刻,祂的语气、姿态,与艾黎西娅极为相似,那是力量充沛且拥有明确自我认知的锚点所拥有的绝对自信,如同高居天上的神明。
即便没有以化身的姿态出现,夕音也能想象到对方的表情。
她相当钦佩地鼓掌:“方便告诉我,您是怎么设置的剧目吗?”
“003,03,sub系统,他们之间一定存在某种关联。”
“003是觉醒了自我意识的仿生人。”
“03是和露露绑定的‘系统’,拥有修改现实数据的能力,还可以带着露露穿梭世界,读取对应人员的资料。”
“sub系统,平平无奇,宣称自己是和主角攻略系统平级的同事,但从未展露过相对特殊的能力,初次见面就露出马脚,顺理成章地提供给我一大堆信息,但当我询问它是否拥有‘上级’时,它答不上话,甚至出现了数据流紊乱的情况。”
元初之枝:“你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不是吗?”
夕音注视着祂,眼眸灼灼如星子。
“我不想浪费时间去验证自己的猜测。”
“告诉我,元初之枝,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第 97 章
元初之枝, 隐匿于星雾的“预言者”。
祂是地底缄默不语的岩石、联通一切的脉络、通晓无数未来的守望者。
祂见证着同伴的末路。
告死之钟因庇护子民踏入终焉。
在祂逝去之日,漆黑的骨龙张开嶙峋的翅,喷吐出布满灾厄与污染的龙炎。
轮转沙刻因友人之死陷入沉睡。
在深梦之中, 祂尝试着寻回曾与自己长久相伴的个体,有关时间的法则覆盖全域, 祂的界域被永远凝固在“过去”, 直至力量消亡。
生灵之泪因爱之定义步入歧途。
在不曾停歇的自我诘问中, 祂的迷茫与痛苦层层叠加,最终演变为难以挽回的污染。
界外之灵…不曾出现在古境。
被漂流者开辟的界域, 不曾拥有锚点, 无主的界域始终都在等待与过去羁绊遥遥相连的契机。
但这片界域最终也没有达成夙愿, 它毁于高危辐射源, 植物枯萎, 动物死去,漂流者的后代再度踏上祖先的轨迹, 在茫茫宇宙中寻找栖居之地。
始流之泉被愈发庞大的污染拽入深渊。
清澈的泉流化作污浊之水, 散向世界各处, 纯洁的水精灵化作红色海潮, 所至之处,遍布哭泣与绝叫。
每有一位锚点崩溃,世界树便将自己的根系蔓延过去,试图挽回每一片摇摇欲坠的界域。
但这只是徒劳。
黄金般的枝叶渐渐褪去,象征力量的银色流光日渐稀少。
祂的两位孩子毅然决然地融入树中,奉献出全部的力量与高洁的灵魂, 在帝国子民的恸哭中, [世界]堪堪维持运转,可是, 谁也不知道,终焉究竟会在何时到来。
昨日陨灭。
今日险还。
明日无望。
要如何改变命运的终局?
无数次演算、无数次修改、无数次失败,祂终于窥见一丝曙光。
“我引入了来自世界之外的变量。”元初之枝说,“两个。”
“名为003的机器人,还有你身边的女孩。”
躺在手术台上的003卸下连接着能源核心的皮线,坐起来,表情苦恼:“这位…大人?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仿生人,觉醒自我意识后,带着同伴在宇宙间逃亡,直到被殿下收留,似乎也算不上什么变量吧。”
元初之枝:“当然,用一个简单的比喻,你是机器人的躯壳,和那个女孩待在一起的03是最重要的芯片,或者说,灵魂。至于被关在匣子里的,只是我复制源码后创造出来的复制品。”
所以源码才会高度相似。
sub系统有气无力地撞了一下机械盒,在瞬间萎靡下来。
乍然得知复制品的身份,哪怕它没有装配所谓的情感模块,也会觉得不好受。
夕音缓慢地梳理着信息:“真正能被称为003的,是03。”
来自世界之外、真正的003被元初之枝分离出躯壳。
属于这个世界的知识与程序被灌入虚无的机械躯壳之中,诞生了新的自我意识。
仿生人弯起眼眸:“还真是相当混乱的真相,原来003这个编码都不属于我啊。”
他故意发出重重的叹息,看向夕音,流淌着数据流的蓝色眼眸闪过一丝狡黠之色:“殿下,殿下,都到这种地步了,您还是不愿意赐予我一个名字吗?”
夕音:……
这家伙见缝插针的能力实在很令人钦佩。
露莉娅见状不对,代表了进行发言:“三三说还是按原本的称呼吧,它不想多出一个零。”
003再度发出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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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这次是真心的。
略过这个小插曲,夕音继续和元初之枝对话。
“设置所谓的攻略游戏,仅仅是为了把露露送到我身边吗?”
露莉娅很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我好像也没有发挥很大的作用欸。”全程都在当快乐猫猫。
03深有同感:“我也是。”全程都在和猫猫聊天。
两个“变量”都拥有相当明确的自我认知。
元初之枝:“是。”
“艾黎西娅与[世界]的关联最深,即便不曾知晓即将到来的灾厄,祂也会下意识做出一些举措。”
“当然,这只是下意识的举措,没有明确的目的性、也没有清晰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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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斧头劈砍向树,树分泌出汁液,仅此而已。”
夕音:“听起来就像是无法更改的命运。”
她堪称敏锐地抓住漏洞:“在那些轨迹中,我没有踏上旅途?”
“艾黎西娅不具备预知能力,祂所倾听到的声音、模糊感应到的未来,都是我用自己的力量传输过去的。”
元初之枝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但这种程度的答案,已经足够明了。
“至于我把那女孩送到你身边的缘由——”
“很简单,界域之间需要一个脉络,流动的脉络。”
“来自世界之外的变量命脉相连,如果‘攻略游戏’是以正常方式推进的,他们会在与你同行的过程中,收集到不同锚点的能量,成为连接锚点的脉络。”
“长久以来,锚点都被困囿于各自的界域中,防止侵夺彼此权柄的保护膜的存在,也在某种程度上,导致了出现意外时孤立无援的局面。”
如果作为屏蔽机制的保护膜不曾存在,锚点之间可以守望互助,或许能避免大部分悲剧。
还有……
“始流之泉的困境,来源于无法净化日益庞大的污染。”
“锚点的力量是会随着时间推移缓慢恢复的,恢复的速度赶不上污染蔓延的速度,这才导致祂的力量日益减少。”
“只要其他锚点能够抵达始流之泉所在的界域,定时分出一部分力量,这个难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夕音:“但游戏没有以正常方式推进。”
元初之枝笑了起来:“殊途同归。”
“又或者说,多了一种选择。”
“世界树的孩子,在旅途中,你收获了锚点的认可,祂们给予你的凭证,是至关重要之物。”
“倘若不想将这沉重的使命交付给界外之人,你可以尝试着自己构建脉络——当然,这条道路布满荆棘,远远没有前一种选项来得舒适。”
夕音捂住露莉娅的耳朵。
她叹息道:“舒适的选项往往意味着牺牲,对吗?”
“你果然很聪明。”元初之枝用带着笑意的轻快嗓音道,“不过,用‘牺牲’来形容未免太过残酷。”
“在成为脉络的那个瞬间,他们的意识会彻底融为一体。”
在那之后,究竟是诞生出新的意识,还是谁的意识占据主导,就属于未知数了。
“你打算作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明知故问。
夕音产生了些许不愉快的情绪。
元初之枝:“不要生气,世界树的孩子。在身处深渊、走投无路之际,突然看到一根纤细的蛛丝,大部分人的选择,都是沿着蛛丝攀援向上。”
在极端环境下,蛛丝是否会断裂,并不在考虑范围之中。
夕音:“我会成为铁索。”
精彩的回答。
足够礼貌,但彻底驳回了祂的狡辩。
元初之枝哑然失笑。
夕音松手,拍拍星的肩膀。
支撑元初之枝降临于此的年幼代行者睁开眼睛。
锚点的虚影如同接触不良的影像般,闪烁几下,很快便消失不见。
星打了个哈欠:“谈完啦?”
意识到按在肩膀上的手并没有施加太大的力道,她看看夕音,默默挪到露莉娅的膝盖上。
小孩子的重量不算重,但露莉娅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低头,和星对视。
星:“带我出去带我出去!”
她抱住露莉娅的腰,死死地扒拉住,就像是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
夕音:“露露,带她出去吧,英特域有不少有趣的地方,你们可以随意逛逛。”
她抬起手,整理了一下露莉娅的鬓发,语气很温柔:“英特们很喜欢拥有实体的种族,和他们交流,会很有意思。”
露莉娅感觉到不安。
这种怪异的不安感来得莫名其妙,正如她过去通过网络与一个又一个的朋友道别前的聊天,在那些琐碎的、日常的对话中,总会泄露出一丝让她感到不安的味道。
她揪紧夕音的衣袖,努力压住嗓音中的涩意:“音音?”
“不用那么麻烦啦。”露莉娅不知道自己在叙述什么,她只是顺着自己的心意,一股脑儿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一直都是音音在照顾我,我、我也想帮音音分担一点压力,虽然不知道具体要怎么做,但既然元初之枝都那么说了——”
一根手指轻轻抵在她的唇边。
“露露,你是我的同行者。”
“你觉得我是更为强大的一方,大部分时候都是我在照顾你。但是,我不擅长处理感情问题、在一些方面总是很迟钝、经常意识不到自己受伤了,在这些时候,都是你在照顾我。”
“于我而言,你是相当可靠的同伴。”
露莉娅眨巴了一下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夕音没有拭去她的眼泪,只是凝望着她的眼眸。
温柔的,坚定的。
她倏忽一笑:“不要哭呀,这是真心话。”
初次见面时,露莉娅对着03念出莱欧的台词,在此时此刻,被夕音以带笑的嗓音念出。
这是台词的最后一句。
“我没办法承担那个职责吗?”
“会有危险。”
“我不怕。”
露莉娅仰起头,露出一个含泪的微笑:“音音,我是转生者,这段生命本来就是意料之外的馈赠。”
她不喜欢所谓的电车难题,也不认为自己具备很大的牺牲精神,但在面临这种两难的抉择时,吐露出自己的心声,居然不需要太过漫长的思考。
夕音:“露露,我不会出事。”
她用沉稳有力的语调叙述:“我不会和你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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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你保证,不会有离别。”
第 98 章
露莉娅带着星离开了。
景一舟跟在她们身后, 回过头,冲夕音弯起眼眸。
止咬器遮挡了他下半部分的脸庞,分辨不清具体的口型。
但夕音觉得, 他大概是在说……
【别担心,我会保护好她们的。】
滚轮声响起, 圆头圆脑的机器人出现在门边。
她没有佩戴厨师帽, 脑袋上别着一个嫩黄色的针织帽, 看起来很可爱。
“殿下,我可以进去吗?”机器人期期艾艾地询问道, 光屏一闪一闪的。
她停顿了一下, 又急急补充道:“虽然不知道殿下还记不记得我——”
“记得哦, 你之前在帝国大学的食堂任职。”夕音笑道, “嗯…咏叹调超群的小诗人, 你有找寻到自己的答案吗?”
小机器人高兴起来,光屏上出现晃晃悠悠的粉色小花。
“嘿嘿, 找到啦!虽然我的思考是建立在代码与程序上的, 但我还是觉得, 自己是完整的智慧生命!”
她说:“003大人向我转述了您的话, 我觉得很有道理!我现在的名字是羽。”
我没有机械构成的羽翼,也不曾拥有挣脱牢笼、翱翔天际的力量。
但幸运的是,您认真倾听了我的抱怨与烦恼,给予我第二个选择。
崭新的道路,崭新的未来。
无形的羽翼托举起我,吹散所有迷雾, 让我真正找寻到了栖居之地。
羽:“我一直都很想当面向您道谢!”
夕音:“不用谢。”
她冲羽招招手, 把机械盒递给她:“可以麻烦你帮它找一具躯壳吗?”
英特族没有实体,但可以寄宿在机械造物上。
不曾导入程序、联网学习的机械造物, 被统称为“空壳”,也是专门供给英特们的躯壳。
羽欢快地应下这个微不足道的要求,接下机械盒,一溜烟跑出去。
缩在匣子角落中的数据团蠕动一下,慢吞吞变幻出爱心的形状。
夕音莞尔。
003自椅背后方圈住她的肩膀,雾色长发拂过耳畔,呼吸声很轻。
“殿下,您刚才不应该说出那样的话。”
“人类之中,流传着某种玄妙的传说,在一切尚未落定之前,擅自许下诺言,很有可能会招来祸患,甚至带来死亡。”
夕音:“我只是在阐述事实。”
她侧过头,和003对视,望着那片蓝莹莹的数据海:“看来你最近在接触神学。”
003挽起她的发丝,落下一吻:“或许吧,为了抵消这个咒语,我不会对您说出祝福。”
“倘若您死去,我会将对话的后半段,客观地转述给那位小姐。”
夕音:……
003:“不要这样瞪着我,殿下,只是为了抵消诅咒。”
仿生人狡黠地微笑起来:“应该也包含一点小小的怨念吧,那位小姐都和殿下同行大半年了,很让我嫉妒呢。”
夕音:“这样很幼稚。”
“在我之前看过的《情感解析》中,‘幼稚’也可以被引申为纯情、爱吃醋,我就当这是一句夸奖了。”003笑纳了这句吐槽,轻缓地松开手,“在构建脉络之前,殿下还想到处逛逛吧?需要一位同行者吗?”
“不要什么醋都吃。”夕音起身,“我自己去。”
“好吧,那还真是遗憾。”
夕音回到星舰,进入主控室。
展柜中,来自各位锚点的凭证,流转着璀璨的光华。
凭证具备传送功能,在过去,一般都是夕音自行激发凭证的传送属性。
但是,此时此刻,缓慢流动的能量如同透明的漩涡,仿佛在呼唤着什么。
夕音伸手,触碰漩涡。
场景变了。
她陷在软绵绵的绒毛中,看见一枚铃兰花发卡,下面坠着铃铛,被微风吹得叮叮当当响。
飞云兽抬起翅膀,把突然出现在头顶的客人托举到眼前,认出她,高兴道:“是你呀,好心的类人小姐。”
夕音:“又见面了,你还维持着熊猫的外型啊。”
“和你们的缘分起源于此呀。”飞云兽蹭蹭她,声音带着笑意,“最近开始有真正的人类来这里了喵,他们似乎都很喜欢这副外型喵。”
灰鳞病消解,基础设施建设有效推行,虚空域中,陆续出现纯种人类的影子。
有研究幻想种、特色动植物的学者,有单纯喜欢某类幻想种的人类,还有过来观光旅游的游客,沉迷“吸人”的飞云兽们,非常喜欢现在的生活。
微风变作飓风,一片阴影急速掠过,上方的树冠摇晃了一下,苍青之龙停驻在最为牢固的枝干上,慢悠悠地垂下龙尾。
灌木丛响起悉悉索索的动静,一只眠兔从里面蹦跶出来,弹跳力惊人,跃到夕音身边,长长的绒耳搭在她的膝盖上。
夕音:?
她身上好像也没有装定位器吧?
“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就不要想那些没必要的事情啦。”阿维德晃晃龙尾,勾住她的肩膀,“我的好殿下,要看看虚空域的变化吗?”
夕音:“你的文书写得挺详细的。”
她抱起眠兔,脚尖一蹬,落在苍青之龙的脊背上:“算了,勉为其难。”
阿维德:“为什么要带上兔子?啧,还是雄性。”
龙不爽地甩甩尾巴。
伴随着他的动作,树叶“扑簌簌”地掉下来,飞云兽打了个喷嚏,默默挪到旁边。
它冲夕音挥挥翅膀尖,长长的绒毛被风吹开,铃兰花在柔软的白色水波中浮浮沉沉。
诺亚缩在夕音的怀抱里。
大概是因为变幻成本体的缘故,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柔弱:“抱歉,殿下,如果我会飞,您或许就可以暖和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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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维德:“你好茶。”
龙嘀嘀咕咕地起飞了:“果然,我和兽族合不来。”
诺亚:“我和龙族也合不来。”
夕音:“……你们俩这不是很熟吗?”
阿维德:“基建工作会征询他的意见。”
诺亚:“毕竟我是虚空域常驻居民中学历最高的。”
好淳朴的理由。
但想想也是,虚空域又没有设立大学,除去一个休学状态的诺亚,常驻这里的,都是结束义务教育就开始放飞自我的咸鱼。
哦,不对,安波莱特也是接受过高等(王室)教育的。
但这位“先王”的辈分实在太大,还和告死之钟绑定,要让她干活,主打一个自愿。
呼啸的风掠过耳畔,夕音低头,看见矗立在森林与沙漠边界的信号塔。
蓝色湖泊中停泊着船只,熔岩巨人坐在上面,热能转换板正在持续运转。
风卷区域装备了风能转换装置,风车呼啦啦地旋转着,灯光是幽绿色,正巧照到暗峡。
广袤的海洋波光粼粼,海妖拖着一张网,把满满一兜能源石丢到岸上。
“变化确实很大。”
感觉前不久还在原始时代,一眨眼就快进到新能源时代了。
之后要把“不能竭泽而渔”的发展方略重申一遍。
夕音暂且按下这个想法,目光转向告死之钟所在的方位。
她听见绵长的钟声。
似乎有谁在她的耳边笑了一声,随即,视野被璨金色的光芒笼罩。
如同日光。
待日光褪去,夕音眨眨眼,对上一双翠色的眼眸。
绀蓝色的长发拂过她的脸颊,七欲貘弯下腰,与她额心相贴:“出现了。”
“小音。”
流体猫猫虫张牙舞爪地跳起,“啪唧”一下糊到闻栖的脑袋上:“没有礼貌!没有道德!没有羞耻心!”
神明大人教训完自己的神侍,气哼哼地扯扯夕音的衣角:“闻栖,坏,不理他。”
闻栖:“总不能让小音枕在您身上吧。”
“您是流体,会被压扁的。”
夕音这才发现,自己枕在闻栖的腿上。
轮转沙刻急得团团转,决定祸水东引:“有信徒过来供奉!你,去看看情况!”
闻栖乖乖应下,捞起神明大人,转头又牵住夕音的手。
轮转沙刻使出愤怒头锤!
攻击被拦下了!
夕音忍笑,把祂转移到自己的肩膀上:“千星域有什么新变化吗?”
“那可多了去了。”
过来供奉的信徒没有在神殿前找到人,熟门熟路地绕到后方,闻言,下意识接了茬。
看到夕音,他嘿嘿一笑,一阵挤眉弄眼:“嚯,是你啊,这不巧了。”
之前聊过两次的推销员。
夕音:“最近过得怎么样?”
“那可比之前快活多了。”推销员得意洋洋地秀出自己的新款光脑,“这里的羊毛制品都开始向帝国出口了,质量没得说,我口才不错,继续做推销员,之前谈下几笔来自中央星的大单子,拿到不少抽成。”
“其他人也过得不错,到处都是赚钱的路子,清清白白,不用受气,也不用冒着生命危险。”
他把一束带着露水的花插在花瓶中:“还有那什么公益活动,卖出一条披肩,就在旷野上种下一颗花种?”
“也不知道那两位商人是从哪里找来的花种,那里都快变成花海了。”
夕音:“你偷偷折花。”
推销员心虚地抬高声音:“供奉神明的花,怎么能叫偷!”
说完,他冲闻栖讨好地笑:“这、这个月工资还没发,下次一定不摘了。”
轮转沙刻大度点头:“没关系,这次就原谅你了。”
闻栖失笑:“嗯,心意到了就好,神明大人说,没关系。”
推销员讪笑,连连点头,脚底抹油,迅速溜走。
轮转沙刻在夕音的肩膀上蹦跶了一下,尾巴变成一个歪歪扭扭的箭头:“走吧,去看花!”
夕音:“不过,为什么是两位商人?除去弗雷之外,流莺还委托了新的商人吗?”
闻栖微微一笑:“还有一名星际商人,幻想种,海妖。他们大概是达成了某种同盟吧,那位海妖商人,送来了许多容易养活、花期长、没有侵略性的花种。”
……不,应该是兰斯单方面和弗雷打擂台。
夕音看看幼年期好友过分纯粹的翠色眼眸,决定不去打破对方的美好幻想。
闻·导火索·栖:深藏功与名.jpg
顺着箭头的指引,他们来到最初的那片旷野。
五颜六色的花朵缀成烂漫的海洋,鸟雀停驻在石头上,唱着曼妙的歌。
轮转沙刻“咕噜咕噜”地笑起来:“你说得对,荒野真的会变成花海。”
风吹过,花瓣打着卷飘起,在半空中构成一个虚幻的轮廓,那些缤纷的花瓣柔柔地拂过夕音的脸庞,遮住她的眼眸。
花瓣晃晃悠悠地落在她的掌心。
夕音抬起眼眸,发觉自己站在一棵铁棘树下。
沙化的土壤已然布满绿意,不远处,红白相间的野餐布铺在草地上,克里斯坐在上面,冲她抛了个飞吻。
“冕下来得正是时候,要吃点东西吗?”
夕音失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野餐布上摆放着不少食物,大概出自不同虫之手——有塞满焦黑肉饼的汉堡,有泛着诡异绿色的菜汤,也有卖相上佳的三明治、精致软绵的小蛋糕,总之,各有特色。
克里斯笑嘻嘻地作出一个“请”的手势。
夕音拿了一块三明治。
“喔,这是尤斯塔斯做的。”
克里斯兴致勃勃:“一个够吃吗?冕下要不要再挑几个?”
合理怀疑这家伙在暗示什么奇怪的内容。
夕音没搭理她,吃掉三明治,从一堆色彩鲜艳、疑似有毒的饮料里,挑出一瓶系着双色丝带的牛奶。
克里斯:“喔,希尔和希德最近在发情期,因为接触过冕下,出现了特殊的生理现象。因为冕下只是摸了摸那对双胞胎,所以奶水比较稀少,这瓶大概是他们凑出来的吧,如果冕下有兴趣,可以传唤他们,直接喝的话会比较浓稠甜——”
夕音把玻璃瓶塞到克里斯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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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打断虫
铱驊
母的涩涩输出,光说“闭嘴”是没有用的,还是得从实际出发(物理意义上达成闭嘴)。
克里斯打了个响指。
玻璃瓶中的牛奶凭空消失了。
她“咔擦咔擦”咬碎玻璃瓶,吞下去,发出遗憾的叹息:“真是的,冕下总是这么不解风情。”
虫族的牙口实在很好。
夕音摸摸覆盖在她脸颊上的羽翼,不算柔软,质感像是晶石。
“这是在向我求偶吗?”克里斯勾住她的脖颈,唇角微弯,“我倒是不介意,毕竟都打算在这里定居了,和冕下发展一段关系,怎么看都是我赚。”
夕音:……
她无奈地敲敲虫母的脑门。
“哈哈,不开玩笑啦。”
“如您所见,这里的环境已经改善不少。”
克里斯:“我偶尔也会思考,做法和之前一样,怎么星域突然就活过来了。”
“或许是这片星域终于开始接纳我们了,或许是驻扎在虫巢之中的那位大人给出了些许帮助,谁知道呢?”
“唉,总之,过了这么久,虫族的‘赎罪’,总算是踏上正途了。”
她张开羽翼,重瞳中流转着惑人的辉光。
夕音听见来自地底的声音,许多道,重叠在一起。
【谢谢。】
辉光愈发耀眼,似乎只是一晃神的工夫,眼前的景物再度变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夕音坐在游乐园的长椅上,蓝坐在她身边,捧着爆米花。
祂抬起脑袋,看她一眼,抓起一把爆米花,塞到她手里。
夕音:“谢谢?”
感觉像是被小孩子投喂了。
蓝嚼着爆米花,脸颊鼓鼓的,像是一只小仓鼠。
“这边的变化,你都看在眼里。”祂一边吃东西,一边道,“我会注视着古境,同样也会注视着你。”
“如果出现意外,我会把我的权柄分享给你。”
相当特殊的待遇。
夕音:“看来我在您这里很有分量。”
“不需要用敬语。”
蓝冲她微笑:“你帮我找到了‘家’。”
“家是很重要的,它代表羁绊,通过羁绊相连的,是彼此的家人。”
家人。
像是触发了某种关键词,夕音额心的图腾开始发烫,银色流光如同茧,紧密地包裹住她。
待流光散去,她看见婆娑作响的黄金枝叶,银色流光构成人形。
夕音呼唤祂的名姓——
“艾黎西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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