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会选举已经开始了, 突然出现这么大的问题，我们也很痛心……错误已经铸成，当务之急, 是尽快将古境的情况通报各域，好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这几年的经济形式不好, 一直瞒着, 只会让联盟卷入无法挽回的阴云中。”
来游说的议员说得口干舌燥。
月灯微笑颔首, 也没表露出明确的态度，偶尔还低头, 给坐在怀里的小孩喂一口点心。
夕音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她捧着茶杯, 悠悠然抿了一口。
议员心中暗暗叫苦。
如果不是因为这位帝国皇女坐镇在这里, 他何必花费这么多工夫来劝说。
古境是联盟的地界, 但一向保持绝对中立, 近些年，月灯上位、景沁走上政途后, 才隐约有了一点立场倾向, 但这种“倾向”从来都没有摆在明面上, 所以, 古境的定位一直都没有改变。
联盟的粮仓，对外贸易的窗口，不偏不倚的“桥梁”。
古境科技水平落后，居民还尽是些抗拒科技的顽固派，联盟一直都把他们当成跟不上时代的老古董对待。
当然，这种评价是不会说出口的, 毕竟联盟吃饭的口粮都产自这里, 没有谁会和吃的过不去。
要适当表达己方的想法，还不能得罪古境。
现在又多出来一条。
不能把古境推向帝国。
古境被辐射源影响, 作物枯萎、环境异常，在这种紧要关头，帝国皇女出现在这里，安的是什么心思，简直路人皆知。
幻想种的天赋力量一向神异，说不准有方法解决古境的辐射问题。
倘若问题真的被解决了，元帅这边的计谋尽数落空不说，还会把古境推向帝国。
要知道，古境的中立不仅体现在派系之争上，还体现在联盟与帝国之间——如果帝国人真的能解决古境的辐射问题，那古境还会是联盟的古境吗？
一想到可能的后果，议员就觉得舌根隐隐发苦。
他小心翼翼地发起提问：“皇女殿下，您这是？”
夕音叩叩身边的结界，笑容非常无害：“我朋友受高危辐射源影响，变回本体了，体积太大，我也没办法把她带回去，只好守在这里喽。”
议员仰头，看看结界笼罩的参天大树，心情很复杂。
他以前在联盟异种族管理局工作，对幻想种还算了解，一看就知道，这是灵槿树一族的幻想种。
天赋力量与净化有关。
……这哪里是来坐镇的，分明是来搅浑水的！
夕音：“唉，古境的环境一直都很不错，也不知道辐射源是从哪里运输过来的。”
议员听出她话语中的试探之意，面上笑容一僵。
他暗暗掐住自己的大腿，强挤出一副悲伤的神情：“或许是那些反对联盟政府的星盗惹出来的乱子。”
好大一口黑锅。
夕音差点笑出声。
她意味深长道：“看来星盗对联盟的仇恨确实难以消解啊。”
议员总感觉她话里有话，心神不定地聊了几句，正要结束话题之际，他的光脑突然震动起来。
紧急通讯。
夕音微笑：“还请自便。”
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议员的胸口好似压了一块大石头，变得沉甸甸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通讯被接通。
同僚的声音穿过星网，带着几乎要将心脏逼停的恐惧之意——
“景沁没有死！快从古境返程，他们打算算总账了！疯了，疯了，那些边缘星的暴民都疯了！”
议员的心脏重重跳动一下，他顾不上维持自己的表情，喘着粗气、颤抖着手，点开星网的时事新闻板块，挂在最上面的那些新闻标题，由于浏览人数过多，已经变成了加红加粗的醒目字体，像是用鲜血凝固而成的。
【景沁上将安全返程，高危辐射源已得到控制。】
【已通过特殊科技手段解析，无人星舰的归属是？】
【往届议会名单流出，疑似元帅造势拉票？由上层人士操纵的议会选举，是否符合共和制初衷？】
【各星域粮价飙升，某匿名粮商直言：辐射源之事尚未公开之际，星际商人便开始大肆收购粮食。】
【星际商人背后势力揭秘！政府官员囤货居奇，不顾一般民众死活！】
【退役士兵的一封信：补贴申请被官方拒绝，军团自掏腰包补足最低补贴。】
【七日前，元帅府内举办宴会，宴会账单、宾客名单流出。】
红色的标题挤满整个光屏，触目惊心，几乎翻不到尽头。
“议员先生。”
夕音放下茶杯，底部与瓷制杯垫撞击，发出“叮”一声轻响。
“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呢。”
议员被她唤回心神，脸上的笑容尽数褪去，转变为深深的忌惮：“你、你和景沁结盟了？”
“哈哈，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呀。”夕音说，语调很轻快，“我又不是联盟人，同景沁上将结盟做什么？”
毫无疑问，这位帝国皇女是优雅的、美丽的，就像是盛开在悬崖上、被皎洁月光所照耀的花朵。
他们看见她的美丽，忽略她的强大，从未去真正思考过，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被慕强的幻想种所追逐的皇女，怎么会是纤弱的、毫无野心的？
尹征拒绝同帝国交流，希望通过联姻的方式延长寿命。
他们做了帮凶。
所以，这位帝国皇女就支持与他们政见相反的景沁，借此来达成她的目的、报复他们过去的轻视。
议员咬牙，看向月灯：“古境一直都保持中立，你作为古境首领，就是这样保护这片土地的吗？是，景沁是你的好友，人心都会有偏向，但你有没有思考过，景沁与这位帝国皇女合作，到底意味着什么？”
“就算她能帮助古境度过现在的危机，但是，之后呢？那时候的古境，究竟算是谁的地盘？”
“联盟会被帝国一步步蚕食，纯种人类的最后一片乐土也不复存在——从共和制到帝制，这是人类时代的倒退！再过千百年，我们会失去自由，失去尊严，被幻想种关在笼子里，当成珍稀动物展览！”
夕音：……
好离谱的脑洞。
好离奇的挑拨。
她没说话，默默摸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压压惊。
月灯听着议员的指责，面上的表情并未出现太大的变化。
等对方发泄完恐慌的情绪，她才抬起眼眸，眸中有寒芒闪过：“是啊，我是古境首领。”
“那么，请你告诉我，尹征元帅把高危辐射源运送到古境，究竟是何居心？”
看来是要撕起来了。
夕音精神一振。
月灯抱歉地看了她一眼：“皇女殿下，可以请您回避一下吗？”
也是，稍微出点力可以，全程旁听下来，就有干涉联盟内政的嫌疑了。
夕音不想惹麻烦上身，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她给身后的结界加了一层防护，随口道：“芽芽，帮我看看哪里有好玩的？”
为了和植物沟通，湛芽的根系几乎蔓延到了整个厄斯星，估计比本地居民都要熟悉这里。
“嗯…你现在去旅馆的厨房，说不定能看到猫猫大战？”
看来辛白又和露莉娅吵起来了。
夕音谨慎摇头：“换一个，换一个。”
“好狠心啊。”湛芽调侃一句，停顿片刻，提议道，“往东边走吧，那里有一个游乐园，就是没什么人。”
夕音：“游乐园？”
不是说古境不太喜欢科技产物吗？
“游乐园是很久以前建造的。”月灯说，“我小时候经常和阿沁在那里玩捉迷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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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神情柔和了些许，带上一点怀念之色。
“那里的设施一直都在维护，但具体能不能使用，我不太清楚。自从虫域建立，出现各种各样的全息游戏后，就很少有孩子去游乐园玩耍了。”
夕音：“没事。”大不了召唤003维修一下。
她弯腰，和蓝说话：“你去不去？”
蓝听不懂星际通用语，待在这里其实没什么妨碍，但这种类型的阴谋诡谲…还是不要让小孩子接触了。
月灯低头，和蓝交流了一会儿。
随即，蓝从她的怀里跳出来，慢吞吞地走向夕音——身后的湛芽。
夕音：？
她手臂都张开了。
月灯轻咳一声：“游乐园距离这里比较远，皇女殿下一路抱着蓝过去，会很辛苦。”
……完全是帮忙挽尊的说辞。
夕音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抬步便走：“好哦，那我走了。”
晃悠半个小时，夕音抵达目的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游乐园里没有人。
夕音的目光越过灌木丛搭建而成的绿色迷宫，扫过甜甜圈造型的碰碰车，落在最中心的巨大圆盘上，圆盘边缘摆放着巨大的茶杯。
好怪，再看一眼。
她走过去，目测了一下茶杯的尺寸，不太明白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夕音环顾一圈，没找到启动按钮。
她打开光脑，打算呼叫外援。
“我也可以帮忙。”
突然响起的机械音让夕音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
她站在原地，拧眉思索片刻，才反应过来。
想起来了，是sub系统。
太久没做任务，她都快忘记这茬了。
“是你啊。”夕音回得很淡定，“又出什么事了？之前不是都做完3个任务了，就剩一个雨天抢伞。露露现在又不缺能量，什么时候做都行。”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不打算催促您。”sub系统的语气听上去有些飘忽，“我最近有了一个新发现，如果我的猜测属实，或许■■■■■■。”
杂音。
完全盖过话语的杂音。
夕音：“看来是没办法透露的内容。”
她短促地笑了一声：“行了，我大概能猜到你想要说什么——现在还不是揭晓答案的时候，毕竟我还没有走到终幕，不是么？”
sub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您似乎完全不担心。”
“没必要。”夕音在光脑上输入字符，点击发送键，“的确，我没办法不在意结果，但过程也同样重要。”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思考，艾黎西娅究竟希望我踏上怎样的道路。”
sub系统：“您有思考出一个确切的结果吗？”
“并没有。”夕音说，“我不喜欢谜语人，但在某些时刻，留下一点悬念是必要的。”
“一来，我还在求索的路上。”
“二来，在没有抵达终点前，任何结果都是‘不确定’的。”
“乖乖待着吧，我们还得相处一段时间呢。”夕音语带笑意，“003一向很敏锐，你也不想被发现吧？”
游乐园中的能源系统开始运转，喷泉涌起水花，灌木丛上缠绕的星星灯带闪闪发光，安置在远处的喇叭响起欢快的音乐。
数据编织而成的人形站在茶杯中，雾霭一般的长发垂直腰际，眼眸中涌动着蓝色的数据流。
“殿下，中午好。”
他说。
第 82 章
夕音：“你最近在学习什么？”
“我还以为殿下会说, 午安。”003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遗憾，“好吧，我知道的, 我的骨骼是由机械构成的，血管中流淌的是机油和能源, 现在出现在这里的, 并不是我, 而是由数据构成的我，殿下不回应我也是理所应当的。”
看来是哲学。
夕音打断他的长篇大论：“午安。”
“这是出于殿下自身的意愿吗？您的表情看上去很为难, 是我让您产生困扰了吗？”
003眼眸中的数据流飞速流动着, 这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故障报错的可怜机器人。
“不要擅自解读我的表情, 我说过很多次, 你察言观色的能力实在很烂。”夕音发出心累的叹息, “看来你和那孩子相处得不错。”
003微笑：“是的，她的想法很有趣。”
“她？”
“是的, 是前不久决定的, 她很感激殿下。”
“如果没有您, 她大概还在帝国大学的食堂里当一个悲观的、浑浑噩噩度日的机器人——这是她的原话。”
夕音：“她为自己取名了吗？”
“当然, 那孩子原本还想等着殿下赐予一个名字的。”003说，“接下来的事，殿下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我觉得你都想讲。”夕音诚恳道。
或许是因为“自我意识”来源于思考与对话中，003非常热衷于对话，他认为对话寄托着思维，是两个个体思想的碰撞。
现在的皇女殿下拥有大把闲暇时间, 倒是不介意和他说会儿话。
“假话是, 我用殿下的说辞糊弄住了她，我对她说, 殿下不希望让‘姓名’成为她的枷锁，如果真的想要表达对殿下的感激之情，就自己取名吧，殿下会为她的自由感到开心。”
“真话是，我不希望我在殿下心中的‘独一无二’遭到破坏。”
夕音：“这不应该是真话假话吧？”
“前者是你放在明面上的说辞，后者是你内心的真实想法。”
她说话堪称一针见血，很快，语气又柔和下来：“003，正如你所说，我希望你是自由的。”
“机械生命也是生命，我不会赋予你名字，那是沉重的枷锁——由自身所决定的名字，才是真正具备力量、可以和你长久相伴的。”
003垂下头，看起来很失落：“喔，又被您发现了，好吧，好吧，在今天，我不会再提起这个话题了。”
“……我更希望以后也不要轻易提起。”
003眨眨眼睛，眼眸中的数据流也随之晃动了一下，像是潋滟的数据海洋。
“您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狡猾地笑了笑，“机械生命可是很执着的，不论代码怎么运行，我得出的答案都只有一个。”
仿生人稍稍弯下腰，向她伸出手：“行啦，殿下，不要露出那种困扰的神情，只是我单方面的想法而已，您不需要作出任何回应。请抓住我的手，设备就要启动了。”
夕音：“你现在只是数据编织成的影像。”
她友善地给出提醒。
“不是什么大事。”003说，“请搭上我的手吧，这不会有什么损失，顶多就是穿过影像而已。”
夕音抬起手，虚放在影像上方。
她的手被握住了。
仿生人的体温比正常人要暖和一些，透过特殊材料构造而成的皮肉，能感觉到金属骨骼的冷硬质感。
雾霭一般的长发落在她的肩头，青年弯下腰，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身，将她抱到茶杯内部。
夕音诧异地看着他：“修改现实数据？”
她下意识想到03。
它经常用这种方式帮助冒冒失失的露莉娅。
“我还没有进化到那种地步。”003说，“只是一点数据拟真化的小伎俩……和擂台上的全息投影差不多？”
在帝国大学，和郁朔的那场对战，那些树木都是全息投影，夕音却可以直接踩在上面。
他这么解释，夕音便明白过来了。
圆盘上的灯光渐次亮起，伴随着“嘎吱嘎吱”的机械运转声，茶杯开始缓慢旋转。
夕音：“呃，所以是旋转茶杯？”
她茫然地注视着变幻出五色光芒的灯光，后知后觉地产生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如您所见，是的。”003语带笑意，“它甚至会唱歌。”
他似乎是掐准了点说话的，下一秒，异常欢快的童谣响起——
“妈妈的妈妈叫什么？妈妈的妈妈叫外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外婆的妈妈叫什么？外婆的妈妈叫祖祖。”
“……”
童谣朗朗上口，曲调很魔性。
夕音感觉自己要被洗脑了。
“003，把音乐关掉。”
皇女殿下面无表情。
003帮她捂住耳朵。
光脑的信号灯闪烁了一下，光屏自动展开。
【003：还请殿下忍耐一下。】
夕音眉梢微动：“你又发现了什么？”
【003：马上为您揭晓o.o】
在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上，003总是喜欢卖一个小小的关子。
夕音耸肩，没再追问。
圆盘转过9圈，茶杯震颤起来。
无形之水自茶杯底部漫上，放在夕音耳侧的双手缓缓松开，她听见齿轮咬合的声响，伴随着滞涩的机械运转声，童谣的内容改变了。
“迷航的旅人啊。”
“为何穿过世界的空隙？”
“为何流离至此地？”
“陌生的星空。”
“遥远的母星。”
“你我仓皇逃离。”
“星球沉默守望。”
“归家吧，归家吧。”
“以忏悔的泪浇灌祂。”
“以希冀的眼注视祂。”
“以温暖的手拥抱祂。”
“母星，母亲。”
歌谣以近乎哀切的语调作为终结，无形之水漫至杯口，波纹一圈圈荡开。
正午时分，太阳高悬，杯中倒映的却是静谧的星空，在涟漪出现后，星空破碎，转变为一个个散发着微光的漩涡。
夕音感应到熟悉的力量波动，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探入漩涡中。
巨大的吸力袭来。
她一把抓住003的手，将他拖入水中。
“哗啦。”
似乎飘荡了很久，又似乎只是短短一瞬间。
夕音回过神时，正站在一个人工喷泉中，水珠不间断地落下，却没有沾湿她分毫。
她的手滑过水流。
和茶杯中的水很相似，这些水蕴含有奇妙的力量，却不具备实感。
她转头，发现003正试图用数据编织一条雨衣。
003具备防水功能，但身为机械造物，他还是不可避免地讨厌水。
这大概是除去机器人三大守则之外，最有可能被机器人遵守的、第四条守则。
不要靠近水源，那可能会导致短路。
银色流光自她指尖溢出，在003的脑袋上组成一个恶趣味的光环，尽职尽责地挡去飞溅的水珠。
003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眼眸微弯：“殿下喜欢天使吗？如果您希望的话，我可以把发色调整成铂金色，背后也可以加一对翅膀。”
“天使发情时的反应…我会尽力模拟的。”
夕音冷静地拒绝了这个分外大胆的想法：“不喜欢，不希望，也不需要去模拟。”
要知道，天使发情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到处喳喳乱叫的白色大鸟，动不动就要用翅膀把恋人裹起来。
幼年期的时候，她有一位老师就是天使，每到发情期的时候，老师的翅膀里总是卷着一个面带羞耻的恋人。
嗯，老师的恋人还是云猫一族的，就是那个以凶狠闻名的大猫一族。
两米高的壮汉，就那么窝在天使小姐的翅膀里，沉默地盯着他们念书。
那个画面实在是太有冲击力了。
夕音驱散这份可怕的记忆，抬步，跨出喷泉池。
喷泉似乎位于某个广场上。
周围很空旷，没有人烟，彩带绕在路灯的长杆上，长椅上摆放着半人高的小熊玩偶，气球系在它的耳朵上，慢悠悠摇曳着。
夕音听到了一点水声。
不是喷泉，而是一些更清脆的、来自地底的水流声响。
显然，这是一处地下洞窟。
“厄斯星地下有这么大的空间？”夕音一头雾水，“不应该啊，芽芽的根系都这么发达了，没道理看不出来。”
003跟在她身后：“这里的磁场有些异常，湛芽小姐的根系直接绕过了这处洞窟。”
夕音：“这是游乐园地底？”
“是的，根据我的推测，在很久以前，它应当是一个陨石坑——不，准确来说，是被从天而降的飞船砸出来的大坑。”
003回答得很快。
他口中的“推测”是指用检测到的数据进行推断，至少有百分之六七十的准确率。
“看来是厄斯星人先祖遗留下来的…秘密基地？”
夕音勉强想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说说吧，带我来是要做什么？”她停顿了一下，语气很笃定，“你带我过来，应该不仅仅是为了‘探索遗迹’吧？”
003望着她，微微一笑：“当然了，殿下。”
“我在这里检测到了一点微弱的生命迹象，有一位重伤患者躲在这里。”
“他似乎是您的熟人。”
夕音：……？
她身边还有两个治愈师呢，重伤垂危了不来找人捞捞，跑这里躲着。
这算是哪门子熟人？
片刻后，她站在一场长椅前，盯着躺在上面，血糊糊、灰扑扑的灰发青年，回忆许久，目光缓缓落在止咬器上。
对照上这个清晰的记忆点，她终于想起来了。
“这不是景沁上将的弟弟么？景……景一舟？”
夕音开始从空间纽里拿治愈药剂——用露莉娅催发出来的绿色玫瑰萃取而成的，效果比不上新鲜的，但比市面上售卖的药剂要好上许多。
“奇怪，他之前不是去捞景沁了？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夕音拔开瓶口的软木塞，手指穿过灰色的发丝，摸索到止咬器的卡扣。
景一舟的头稍稍偏过来一些。
灰色的眼眸安静地注视着她，片刻后，迟缓地眨了眨。
“不可以解开。”他的嗓音有些嘶哑，胸腔震动着，吐息带着淡淡的血腥气，“我是饕餮混血，没吃饱的情况下，会失控。”
不止是夕音，连003都笑起来了。
“惨惨的，我都说不清你们姐弟到底哪个比较惨了。”夕音摇头，“姐姐存款少得可怜，弟弟吃不起饭。”
“景沁也算事出有因，我也不说什么了。”
“你现在可是打着三份工呢，联盟卧底，星盗头头，还顺带着帮星做事。”
她一份份数过来，003站在旁边，分外配合地掰手指。
夕音作出总结：“不至于一份钱都拿不到吧？”
沉默，无言的沉默。
不需要给出明确的回答，此时此刻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夕音的发言变得格外谨慎。
“……别告诉我你真的一份工资都拿不到。”
景一舟：“去幽灵港卧底，是军团这边的想法，军团很穷，开不起工资。”
景一舟：“暗领，没剩几个人了，一般都是出去给人当保镖，勉强糊口，我不收抽成。”
景一舟：“星有发工资，够吃饭，但我用这个月工资买了星舰能源、给帮忙的星盗们发了钱。”
令人震撼，给星这个未成年老板打工居然是最稳定、收入最高的。
夕音：“你捞完景沁之后，没想着让你姐管一顿饭吗？”
饕餮血统，受了伤，吃顿饱饭就行。
景沁没钱，但只要能跟着她回千星域，同阵营的，面对景一舟这个“上将的救命恩人”，就算是凑，都得凑出来一顿饭吧？
景一舟摇头：“姐姐很穷。”供他吃一顿饭，账户就要清零了。
说真的，远在星雾区域卧底的弟弟都能产生如此清晰的认知，景沁的贫穷人设也算是屹立不倒了。
夕音大为震撼。
她把拆开的药剂递给003，让他帮忙拿着。
随即，她从空间纽里摸出一块方方正正的格子布，铺开，盘腿坐下。
“就当日行一善了。”
皇女殿下一边嘀咕，一边从空间纽里掏出不同品种的干粮。
虫域一行，她接触到前代虫母的信息素，产生了极为强烈的饥饿感。
事后，她回忆起那种感觉，还是觉得有些难捱。
所以，回到主域后，她顺便去了帝国研究院一趟，从那里摸了一堆特制干粮。
饱腹感强，味道也不错。
本意是拿着应急，以防遇到相似的情况——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派上用场。
干粮在格子布上堆积成一座摇摇欲坠的小山，夕音抬头，发现景一舟还在发愣。
“愣着做什么？”她拍拍身边的空位，“过来，吃东西。”
“殿下，恐怕不行。”003的声音先一步响起，“我检测了一下他的身体状态，全身骨折。”
所以才躺在长椅上。
夕音眼皮直跳：“那他是怎么跑到这里的？”
——“景一舟的血统比较特殊，疯起来的时候连人都吃。”
星过去随口提及的情报在脑海中一闪而逝。
所以…是担心吃人，自顾自跑到这里，把手脚折断了？
夕音拧眉。
她看着景一舟，语气稍微加重了一些：“你想死？”
景一舟反应了好一会儿，缓慢摇头。
“那为什么不去吃饭？景沁供不起，星总供得起吧？预支工资都不会吗？你往主控室一躺，她还能看着你饿死不成？”
她的语速很快，景一舟根本插不上话。
等她说完，景一舟才垂下眼眸，慢吞吞地给出解释：“不会死。失控的时候，身体素质会提高，伤口好起来更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是从哪里跑出来的野路子。
能活到现在简直就是奇迹。
003欲言又止。
他瞥了一眼夕音的脸色，默默后退一步。
夕音深吸一口气。
景一舟是联盟人，和她也没什么交集，其实她不必管这么多，也不必废力气去解释一些“常识”。
但是，不管怎么说，混血是幻想种与人类的后代，景一舟的祖先也曾是帝国的子民。
“失控会让精神体出现裂痕。”夕音道，“天赋开发率越高的混血，存在形式越趋近于幻想种——对幻想种而言，精神体保持坚韧与完满，是尤为重要的，这关系到自身是否能适应漫长岁月的侵扰。”
“精神体上裂痕是很难弥合的，如果失控次数过多，别说什么能不能捱过漫长岁月了，你都活不到那时候，明白吗？”
“透支自己的灵魂来修复身体上的伤痕，这是最愚蠢的做法。”
她撕开一包压缩饼干，解开止咬器的卡扣。
夕音眼也不抬：“你要是敢咬到我，我就把你的牙全部打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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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告完，她抬起手，把饼干递到景一舟嘴边。
景一舟侧过头，开始进食。
他吃得很快，饼干几乎是囫囵吞下去的。
夕音看了003一眼。
003坐到她身边，雾色长发分成两股，开始兢兢业业撕包装。
夕音：……
她看看003端着药剂的手，决定不去吐槽。
一刻钟后，存粮正式告罄，夕音把003手里的药剂取过来，往景一舟嘴里灌。
景一舟是躺着的，药剂不可避免地漏出来几滴，顺着指尖流下来。
指腹处传来温热的触感。
夕音垂下眼眸。
景一舟温驯地舔舐着她的指尖，将药剂和饼干屑尽数搜刮。
像是一只灰扑扑的、饿着肚子乖巧讨食的流浪狗。
第 83 章
“殿下更喜欢容易激发保护欲的类型吗？”
雾霭一般的长发轻飘飘地落在肩头, 003的手从侧边伸过来，覆上夕音的手掌，挤入指缝, 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仿生人侧过脸庞，眼眸中蒙上水雾：“是这样的表情？”
他稍稍垂下眼眸, 水雾摇曳起来：“还是这样的表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水雾变成具象化的眼泪, 顺着他的脸庞滑落下来：“或者说…这样的表情？”
在拟真化技术的帮助下, 由数据构成的眼泪也具备一定的实感。
指尖湿漉漉的，手背也晕开了泪水的湿痕。
夕音：“他好像也没有露出这样的表情吧。”
“喔, 那就是我想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003抓着她的手, 将她的手背轻轻挨在自己的咽喉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里镶嵌着一颗橙色的能源石, 是他的能源核心。
觉醒了自我意识的仿生人基本都把能源核心安置在胸口, 假装它是一颗“心脏”。
003没有。
夕音一直都不明白他这样做的缘由。
在她的手背挨上去时, 能源核心窜起电火花，这是自带的防御功能。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 只是003的全息影像。
在他的有意控制下, 为防御而生的机制, 看起来就像是刻意点燃的小小焰火。
003露出恶作剧得逞一般的微笑：“就在刚才, 殿下所产生的情绪，是只属于我的。”
“不要这么小心眼。”
“不是小心眼，如果用有机生命的词汇来形容我现在的心情，我正在吃醋。”
“我喜欢您，殿下。”
夕音讶异地看着他。
“你确定吗？”
她问。
意识到这个疑问可能有些尖锐，夕音思索片刻, 改换为更柔和的说辞。
“003, 我的意思是，感情是很复杂的, 吃醋可能是因为你对我有独占欲，这是很正常的，朋友之间、家人之间，都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绪，没办法和喜欢划上等号。”
003注视着她。
“可是，殿下，我并没有说明，我的喜欢，是男女之情的喜欢呀。”他的笑容带着一点狡猾，“您下意识想到这个方面，不正是因为，您隐约感受到了这一点吗？”
夕音被他的说辞绊住了。
仿生人的手更紧密地贴合过来。
“没关系的，殿下，您不必为此感到困扰。”
“是我一厢情愿——不论是执拗地等待您为我取名，还是在此时此刻牢牢地握住您的手，将您带离那只脏兮兮的野犬。”
夕音：“这是你的学习成果吗？对情感的研究与解析。”
“我还以为殿下会说学习内容？”003说。
夕音：“感觉这样说的话，你会伤心。”
“直觉？”
“嗯，直觉。”
003的能源核心开始发烫，他低下头，抖着肩膀，大笑起来。
“殿下，殿下，我的殿下，您就算没有攻略，都能打出隐藏的HE结局啊。”
没错，没错，这是他的学习成果，是他过去叩问内心所得到的答案。
如果说它是学习内容，未免太过贬低这份未经数据演算、单纯产生于自我的爱意。
“这里存留有旧时代的痕迹。”003轻轻道，“我大概能推测出殿下外出游历的目的，若是我收集到的数据没有问题，这里也是殿下想要追寻的目标之一。”
夕音：“我早就发现了。”
漩涡出现时，她感应到的力量波动，和锚点很相似。
她把自己的手抽回来，语气很笃定：“如果我刚才的回答没有满足你的期望，你就会假装掉线，丢下消息就跑。”
003不会向她隐瞒什么，但情绪不对、遇到挫折的时候，总会像壁虎一样，以断尾求生的方式来逃避可能出现的糟糕后果。
交流隔着星网，就是会出现这样的不便之处，她想要揍仿生人的时候，都没办法打到实体。
“您想要惩罚我吗？”003问。
“你希望我怎么惩罚你？”夕音反问。
003沉思片刻，缓慢地张开双臂：“给我一个拥抱？”
“……这算是哪门子惩罚。”
“算哦，殿下在此刻此刻给予我的拥抱，并不会拥有真实的触感。”003说，“即便我与这一部分数据相连，也无法切实地感受到拥抱的温度，只能通过一次又一次的演算，模拟出这个拥抱，体悟这个本该属于我的温度——直到与您见面，您再度给予我拥抱的那一天。”
很精彩的诠释。
看来003专门去修习了《说话的艺术》。
夕音靠过去。
雾色长发与墨色的发丝交织在一起，她将头靠在仿生人的颈窝里，稍稍侧过脑袋。
柔软的唇瓣落在能源核心上，一触即分。
电火花再度窜起。
皇女殿下伸出一根手指，把完全呆愣住的仿生人推到一旁，心情愉快地拍拍手。
“003，我说过，你察言观色的能力实在很烂。”
夕音把包装袋和药剂瓶都归拢到格子布里，干脆利落地打了个结，丢到空间纽里。
景一舟还躺在长椅上。
灰发青年似乎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状况，明明是看起来有些冷淡凌厉的长相，配合上现在的表情，更像是一只呆呆的小灰狗。
夕音推推他的肩膀。
景一舟眨眨眼睛。
“你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吧？”
象征性问候后，皇女殿下话锋一转，充分发挥资本家的冷酷作风。
“既然能躲到这里，就证明你对这里很熟悉，带路。”
景一舟：“想要去哪里？”
他慢吞吞坐起来，垂眸看了眼被血迹洇湿，还遍布豁口的衣服，默默拢了拢。
——“脏兮兮的野犬。”
003的评价在脑海中响起。
没来由的，她想起郁朔。
红狼也经常在战斗中惹出一身伤，也会因为打架顾不上吃饭，但饿了会讨食，受伤了…除去“舔舔就好”的小伤外，大多数时候，湛芽和露莉娅都会帮忙治疗，前不久还学会拿着绷带让她帮忙包扎。
……虽然绷带总是会被她绑到郁朔的手腕上，又或者是用来蒙住对方的眼睛。
夕音：“我想要了解有关这里的、真正的历史。”
景一舟沉默了一会儿。
过了许久，他起身，迈开脚步。
夕音跟在他身后：“不换身衣服吗？”
“空间纽，坏掉了。”
景一舟头顶翘起来的一缕头发塌下来一点，莫名显得有些委屈。
夕音：……
虽然有点离谱，但她合理怀疑，别说空间纽了，现在的景一舟，可能连一套衣服都买不起。
她从空间纽里摸出一条外套——在千星域买的，也是羊毛制品，很宽松。
皇女殿下把外套展开，比划了一下，又掏出一个清洁仪，启动。
在先进科学技术的帮助下，景一舟身上的血污很快就被收拾干净了。
夕音收起清洁仪，把外套丢到他怀里：“穿上吧。”
外套软绵绵的，像是一朵温暖的云。
景一舟穿上外套，遮住自己洗去血污后、愈发显得破破烂烂的衣服。
青年沉默带路，脚步稍稍加快一些，时不时还会回过头，确认夕音是否能跟上。
003已经从震惊状态中恢复过来了，挨到夕音身边，语气很哀怨：“殿下，您真的很坏心眼。”
夕音：“如果完全顺应你的心愿，这还算是惩罚吗？”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点在仿生人的能源核心处。
这是数据构成的影像，可003还是不争气地呜咽一声。
“殿下，殿下，我的数据流都绕成一团了，机体温度也在升高——只是部分数据反馈回来的信息就让我变成这副样子了，我好嫉妒啊，为什么我没办法变成数据来到您身边？”
“喔，可喜可贺，你居然会自己嫉妒自己了。”夕音的手指拂过能源核心，轻飘飘地勾过他的下巴，“那就继续被这种情绪困扰吧，我会去英特域，但不是现在，在这段时间，你就好好锻炼自己的能力吧。”
“要锻炼到什么程度？”
“能完全解析你自己。”
“殿下会给我奖励吗？”
“看心情，或许。”
003发出哀哀的叹息，长久守卫在机械堡垒中、以智慧著称的机械生命领袖，在此时此刻，就像是一只讨不到骨头，开始呜汪乱叫的小狗。
夕音才见过更凄惨的小狗，并没有因此生出怜悯之心，把他拨到一边，不再搭理。
行走一段时间后，景一舟停下脚步。
夕音抬头，发现他停在了一扇木门前。
很简陋的一扇门，挂着门闩，写着“随手关门”的牌子被磕碰掉一角，能看出来明显的黏合痕迹。
景一舟抽掉门闩，推开门。
蒙尘的房间映入眼帘。
数不清的图书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书架上，仅留出中央的一小片空地，一张书桌摆放在那里。
在书桌侧边，紧挨着书架的角落，摊着一床被褥，没有特意整理，只是铺在那里，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巢，仿佛它的主人才离开不久。
“在过去，厄斯星、还有周边的区域，没有人类存在。”景一舟说，“古境人的祖先，来自天外。”
夕音：“我还以为只有厄斯星。”
“我以前也这么想。”景一舟看着书架上的书，“直到有一天，我担心失控，跑到游乐园里，试图把自己转晕，误打误撞进入这里。”
“看书能静心，我肚子饿的时候，会来这里看书。”
景沁和景一舟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弟。
他们都姓“景”，不是跟父姓，而是两边的母亲都姓景。
这其中没有什么奇怪的狗血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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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沁的母亲与他们的父亲感情破裂，两人和平分手，景沁的母亲带着景沁生活。
在这之后，他们的父亲与景一舟的母亲相遇，共同诞下爱情结晶后，遇到一场意外事故，双双去世。
景沁的母亲听闻此事，收养了失去双亲的景一舟。
她是个非常干练的女人，在千星域工作，收养景一舟是问过景沁意见的。
所以，在举办完葬礼后，过来接景一舟的，不是他名义上的养母，而是景沁这位同父异母的姐姐。
景一舟就这么被带回了古境。
饕餮血统吃得很多，可每个月的生活费是有限的。
本就是单亲家庭，再养一个他，负担很大。
在景一舟尚未向景沁坦白自己的血统、没有要求姐姐把自己打昏前，他在饭点以外的时间感到肚子饿时，都会来这里看书。
或许精神食粮也算是一种食粮，在看书的时候，他的确会感到平静。
一本，两本，三本……
他浏览过所有的书籍，知晓了来自久远过去的历史。
古境曾是荒无人烟的“未知星域群”。
不知是生命演化的过程中出现了意外，还是说这里的环境不适合纯种人类生存，在很久以前，这里是一片荒芜的、属于野兽与植物的蛮荒乐园。
来自天外的旅客停泊于此——过度发展的科技毁坏了母星的自然环境，海水淹没陆地、淹没了所有建筑、淹没了文明与智慧的结晶，他们是逃亡者，是最后的“种子”。
他们的飞船因迫降损坏，无法辨认所在方位，只好暂时居住在这颗陌生的星球上。
星球没有人烟，所以他们为这颗星球取了名字，称呼它为“厄斯”，希冀归家之意。
“这片星域实在很大。”景一舟说，“辨认方位的航位星图一直都没办法激活，于是，他们造出可以短距离航行的飞船，开始向周边发展，落地生根、再造出飞船，一点点向外扩展。”
就像是沿着蛛网的最中心，一圈圈扩大面积的蜘蛛。
蜘蛛织网，是为了捕获猎物、获取一个栖居之地。
古境人的祖先向外扩展，是为了确认他们所在的方位，便于实时监测母星的情况。
他们不打算定居于此。
于他们而言，母星才是真正的避风港。
即便祂已经被海水淹没。
他们没有平衡好自然与科技的关系，母星的毁灭是由他们亲手造成的。
成为逃亡者并不是为了逃避这份罪孽。
他们必须要保住自己的性命，然后，背负着这份罪孽，寻求拯救的方法。
夕音：“古境和千星域接壤。”
“开拓到边缘时，他们应该就知道真相了。”
身为漂流者的真相。
难以返回原本世界的真相。
景一舟缓缓点头。
“这个真相让所有人都无法接受。”
“书籍上记载，他们爆发了一场争吵，后来，有一小波人乘坐着飞船离开，更多人留在这里，一边开发古境，一边构造可以穿梭世界的特殊仪器。”
“他们的母星毁于科技，所以，他们的开发，仅仅是开垦荒田、种植作物——所有人都默默遵循着这条守则。”-
我们的母星毁于过度发展的科技-
这里曾是蛮荒的土地，我们开辟这片沃土，我们不愿过多发展科技-
尽管这是没有道理的-
我们依旧决定那样做。
第 84 章
景一舟走到书桌边, 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封信。
信函用火漆封了口，火漆上的图案像是被摩挲过许多次, 已然变得模糊不清，依稀能辨认出一个圆形的轮廓。
“这是最长寿的那名祖先去世时, 留在这里的信。”
景一舟的目光在书架上巡视一圈, 落在某本书上。
“原本是夹在那本书里的, 还留了一张字条。”
夕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书脊上竖排的书名。
《时空重叠论》
夕音：“那张字条呢？”
景一舟：“有一次, 饿得太厉害, 被我当成食物吃掉了。”
“字条上写着, 如果有人想要重启返回母星的研究, 就拆开这封信。”
一束蓝光落在信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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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是来自过去的信函。”003说, “制作信纸时，掺入了晚日松的分泌物, 所以才能完好无损地保留到现在。”
夕音：“这封信看起来没被拆封过。”
她想起月灯的自白。
——“过去的羁绊只属于‘过去’, 现在的我们所建立的, 是属于自己的羁绊。”
在最后一位先祖逝去后, 古境人与“母星”的关联，就已经被无限淡化了。
景一舟：“这里，被藏得很好。”
很少有人会在游乐园里忍受奇怪的童谣，硬生生坐上9圈。
也很少有人会拥有如此强大的心理素质，发现茶杯漫上水、童谣变成凄婉歌谣的时候，还能坚持待在原地, 没有一溜烟跑开。
景一舟：“就算有人来到这里, 这封信，大概也不会被拆开。”
“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古境人遵循着过去养成的习惯，却很少去探寻过去，还有承袭自先祖的语言…所有古境人都是祖先的后代，但是，只有厄斯星人还掌握着这门语言。”
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在漫长时光中逐渐遗忘的，还是刻意淡忘的。
夕音明白他话中的未尽之意。
“你打算把这封信交给我？”
她问。
景一舟点头：“星告诉我，如果出现意料之外的相遇，就把我知道的、最不可能的两端，联系在一起。”
帝国皇女和古境先祖留下的信函，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确实算是“最不可能的两端”。
夕音：“……她还是这么神神叨叨。”
吐槽完，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托她的福，我有些头绪了。”
夕音能在这里感受到属于锚点的力量。
但是，古境并不存在锚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锚点是什么？
是维系界域稳定的“锚”，是用以定位的“点”。
古境的历史起源于蛮荒，是天外来客开辟出这片界域，他们残留于此的力量、构建在地底的遗迹，归根究底，都是在追寻他们的母星。
夕音想起那个蔚蓝色的梦。
——“那些孩子迷路了。”
——“要去…把他们带回来。”
古境人认为，星球有灵。
孩子在追寻自己的母星，他们的母亲又怎会无动于衷？
夕音敛去笑容，打开光脑：“这封信不应该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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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站在狭小的房间中。
她抓着月灯的衣角，注视着书架上满满当当的书籍，脑袋突然抽痛了一下。
救下她的好心姐姐拿着一封信函，火漆上的纹样有些眼熟，但她想不起来。
记忆好像蒙着一层朦朦胧胧的纱，飘荡在脑海中的，只有无边无际的、蔚蓝色的海水。
苏醒后，她不记得任何事情，就连名字都是胡乱取的。
房间里的人用她听不懂的语言交流了一会儿，片刻后，月灯把她抱到唯一一张椅子上，弯腰看她，神情很复杂。
蓝看不懂。
她莫名有些心慌，更用力地拽住月灯的衣角。
“这里有一封信。”月灯说，“或许能帮助你找回失去的记忆。”
一向表现得格外温柔坚韧的女性，眸中漫上不忍之色，像是粼粼的泉水。
“但是，蓝，你看了这封信之后，可能会很难过。”
“如果你更期望开开心心地生活下去，我会把这封信撕毁。你可以慢慢学习这边的语言，之后也可以正常和人交流，这个世界很大，你会遇到很多有趣的事物，也会和很多人相遇——不需要囿于悲伤的记忆，也不需要背负太过沉重的责任。”
蓝看着信封上的蓝色火漆。
圆圆的，像是一颗蔚蓝色的星球。
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我要看。”
蓝伸出手，执拗地重复了一遍：“我要看。”
信封被裁纸刀划开。
信纸被取出，小心翼翼地展开。
【■■■：
是的，这是一个奇怪的信件开头，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阅读信件的小家伙。
当你打开这封信时，已经是什么时候了呢？五年，十年，或者说，足足一个帝国纪元？哈哈，还真是奇妙的相遇，说不定你都看不懂我书写的文字？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就只能祈祷，你会乖乖地把信件放回原地，而不是直接把它丢进垃圾桶里了。
唉，年纪大了，果然喜欢唠叨，希望你不是因为“和家里人吵架”这种幼稚的理由，才萌生出返回母星的想法，应付青春期小孩可是很辛苦的，稍微体谅一下你的家人吧，说不准他们正在焦急地寻找你、盼着你回家吃饭呢。
说起来，我踏入青春期的时候，好像也经常和妈妈吵架。
嗯，不管是多厉害的科研人才，在面对妈妈的时候，都说不出那些深奥的学问，只能由着她检查有没有穿秋裤——尽管我每次都在强调，我在进行一些研究时，需要穿上厚厚的防护服，每次出来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根本不需要穿秋裤。如果不是有碍观瞻，我在穿上防护服前，身上不会留下任何一件衣物（开玩笑的）。
看到防护服，你应该就能明白了吧？母星的情况很不好。
过度发展的科技毁坏了星球的自然环境，海平面升高、核辐射、各种各样的污染……总之，物种都灭绝得差不多了，人类算是最顽强的那一支物种，等到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我们才匆匆逃离母星。
真是的，明明之前还有“老鼠和蟑螂才是最后赢家”的说法，结果呢，世界末日来临了，它们早早灭绝了，根本没有末日前的猖狂劲。
唉，末日，末日，真是一个让人心情沉重的话题。
我的母亲死于末日的最后一年，她接触了含有辐射的海水。
我知道，她是故意的。
我是最受重视的科研人才，所以，在安全区域一点点缩小、物资配额一点点减少时，依旧可以维持些许体面、分出配额供养她。
她原本可以和我一起离开的。
但她不愿意。
她是个画家，我见过她的画，大多都是海平面上升之前的景象。
立在电线杆上的小麻雀，羽毛炸开，像是下一秒就要叽叽喳喳地叫唤起来；
潜游在清澈泉水中的红鲤鱼，水生植物被流水拨成柔软的弧度，像是在模仿鲤鱼的尾巴；
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明媚的笑容，阳光照耀在他们脸上，似乎在预示着光辉灿烂的未来。
美丽的、鲜活的、充满生命力的。
这是母亲眼中的母星。
她在这颗星球上度过了数十载岁月，早已将自己的呼吸与星球的脉动相连。
于她而言，宇宙中的空气太过稀薄，比起仓皇逃离，她更愿意从容赴死，与母星融为一体。
我不怪她，她很好地养育了我，教导我道理、让出生在末日后的我见到了从前的景色，作为母亲的职责并不是她人生中的全部，她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人生在何处结束。
我只是…有点难过。
对我来说，母星是什么呢？
是母亲灵魂栖居的地方，是无法返回的故乡。
我已经很老啦，之所以写下这封信，是因为我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哎呀，瞧我，一直都在念叨些过去的事，你应该都看得不耐烦了吧。
有关如何返回母星的研究资料，基本都在这里，如果你能全部看完，就会发现——
根本没必要！
哈哈，我可不是在开玩笑。
傻孩子，想要返回母星的，只有我们这一批人啊。
这是属于我们的执念，不应该由我们的子孙后代继承。
你脚下站着的这片土地，才是与你密切相连的。
我是母星流落在外的最后一个孩子，也是归乡执念终结的最后一个音符。
如果你是因为青春期的小冲突才来到这里，就乖乖回家去吧，你会长大，会离开家的，但一定不是现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是生活的一部分，等你长大之后，说不准还会怀念现在呢。所以，把信放回去，老老实实返程吧。
如果你是因为一些悲伤的遭遇，产生了“逃离”的想法，就翻开我的被褥，打开下面的暗格吧，里面放了不少能源石，把它们卖掉，应该足够让你离开这里、开启一段崭新的人生了。啊，只有一个小要求，如果你之后拥有多余的钱财，记得回来一趟，把这个暗格填满。当然，当然，信件也要放回原位。
感谢你能看到最后。
希望你拥有幸福的、没有阴霾的人生。】
信件末尾没有署名。
“啪嗒。”
一滴眼泪落在纸张上，晕染出一片墨痕。
蓝无声流泪。
蔚蓝色的长发飘浮起来，散发着莹莹的光亮，她的眼眸中倒映出星球的图景，蓝色的纹路爬上她的脸颊，像是海浪拍打沙滩时留下的印痕。
“我来晚了。”祂呢喃道，“我来晚了。”
自遥远星系抵达此刻的星球之灵，无法抵达遥远的、无法更改的过去。
祂找到了自己的孩子。
却只能聆听过去的余音。
第 85 章
古境, 秋，风和日丽，适宜收获。
金黄色的麦浪在田野上绵延, 硕硕果实压弯枝头。
在众人用镰刀弯腰收割之际，底部转着涡轮状刀片的不明机械飞掠而过, 所过之处, 作物整齐躺倒, 效率极高。
正在角落里努力忙活的露莉娅见此情景，一挽袖子, 气势汹汹地探出头：“你用外挂！”
她一直在埋头干活, 乍然抬头, 觉得日光有些晃眼, 眯起眼适应了一会儿, 这才发现灵槿树旁多出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露露猫顿时顾不上和另一只猫猫别苗头了，把镰刀放到田埂上, 欢呼一声, 飞奔过去：“音音, 音音, 你回来啦！”
夕音笑着抱住露莉娅：“嗯，正事都做完了。”
联盟的议会选举如期进行。
尹征方所作所为被曝光，那些趁机囤货居奇的议员和贵族自然也没落着好，不但错失议会席位，高价收购的粮食也烂在了手里。
高危辐射源并未真正影响到古境，或许是因为湛芽在此度过轮回季, 今年的作物收成意外很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新议会的组成人员, 在尚未确定之前，经历过一次变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原本, 与景沁同阵营的人可以占据议会的大半席位，但景沁思虑良久，与一路走来的同伴们进行了一次诚恳的、剖析内心的谈话。
第二天，景沁方的半数成员，在星网上宣布退出议会选举，转而去竞争更能做实事、更能保障一般民众幸福的岗位。
议会选举之后，就是由议会投票进行的元帅选拔，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无疑是把景沁板上钉钉的元帅头衔往外推。
但景沁不慌，同阵营的盟友也不慌，成天笑呵呵的，到处窜来窜去做事。
只有负责投票的一般民众发愁。
想投的投不了，另外一边的又看不上，只能去翻参选人员名单，从那些没怎么宣传的备选人员里挑。
意外捞出来不少沧海遗珠。
就这样，议会选举成功落幕，每个席位都有归属，每个归属都是被联盟民众真正期盼的——联盟所坚持的共和制，在濯去污泥后，显露出温柔的、坚韧的、属于众人的光辉。
一周后，新任元帅的人选出炉。
景沁当选。
自古境走出的灰鹰，驱散了盘踞在联盟上方数十年之久的阴云。
她践行着自己的道义，不愿成为第二朵阴云，所以她啄去自己的羽毛，将他们推向各处。
众人看见她的心，信任化为千万缕风，再度托举起她的羽翼。
新任元帅上位，夕音作为帝国皇女，帝国的另一位王，自然是要返回主域、参与外交活动的。
还顺便改动了一下和平盟约的条款。
换个合作者之后，做什么事都比原先顺利，宴会上莫名其妙搭话的人也没了，简直快乐翻倍。
夕音松开手，把露莉娅按在座位上。
长桌上摆满食物，各色甜点随手堆在摞高的蛋糕塔上，烤鸡泛着蜜色的油光，刻印有特殊符纹的汤碗冒着热气……
“吃点东西吧。”夕音道，“都是我从宴会上打包回来的，没人动过。”
露莉娅看看几乎要堆成一座小山的食物，无语凝噎。
她偷偷对03道：“我难道给殿下留下了很能吃的印象吗？”
“难道不是吗？”03阴阳怪气，“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你和夕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桌子上的碗碟堆得有多高？”
露莉娅理直气壮：“甜食是装在另一个胃里的！”
说到这里，她稍稍恍惚了一下。
“说起来，明明只是一个学期的工夫，但我感觉过去了好久欸。”露莉娅的精神体蠕动起来，慢吞吞包裹住03，“刚见面的时候，我还什么都不会呢。现在的话，感觉可以一拳三个辛白！”
……你是有多讨厌他啊。
“很正常，毕竟你来到帝国之后，一直都在接触新事物。”
“按幻想种的说法，不间断的重复会损耗灵魂，长久囿于重复的生活中，时间的流速也会加快。”
露莉娅：“我怎么感觉你在吐槽我。”
善良大度的露莉娅小姐决定不和幼稚的三三吵架，她选定一个小蛋糕，伸手——
一块湿布被甩到她手上。
露莉娅磨牙。
辛白：“吃饭之前要洗手，这点道理都不知道？”
他的目光落在露莉娅站着灰尘和草屑的手上，流露出实打实的嫌弃：“夕音居然没有把你丢出去。”
突然被当枪使的夕音：？
“不要因为私人恩怨抹黑我的形象啊。”
她取过一块柑橘味千层蛋糕，递到辛白手边。
辛白：“联赛的时候，郁朔在草地上打滚，回来之后，你就把他推开了。”
辛白：“我帮你构建机甲的时候，校服上沾了机油，你就没挨着我肩膀。”
他看看脏兮兮、灰扑扑的露莉娅，发出一声冷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也是，皇女殿下一直都为帝国人殚精竭虑，肯定也看腻了。”他瞥一眼坐在桌子对面的灰发青年，不冷不热道，“家花哪有野花香，一只猫一只狗，正好凑个对子，我和郁朔打擂台呗。”
夕音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话实在是太有冲击力了，灵槿树仿佛抽风了一般，枝叶不停地抖动着。
景一舟没听懂，但不妨碍他产生不妙的预感。
他犹豫片刻，默默缩回手，平放在膝盖上，坐姿堪称乖巧。
辛白：“吃啊，要是饿坏了，夕音说不定还要心疼呢。”
好一番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潮汹涌的对话。
可惜，“联盟猫狗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格外粗神经的类型。
露莉娅和景一舟没有任何目光交流，动作却相当一致，一个端起甜点，一个端起面食，开始暴风吸入。
辛白：……
旁边响起一声轻笑，他含怒瞪视过去：“不许笑！”
夕音把椅子挪过去一点。
辛白挪开。
夕音锲而不舍，继续往旁边挪。
事不过三，辛白甚至都撑不过第二次。
他没再动，重重地发出一声冷哼。
夕音：“你身上也有草屑啊。”
她慢吞吞蹭过去，和辛白肩并肩挨在一起。
辛白：“你带了很多食物回来。”
微妙的醋意。
这种情绪是没来由的，就像是橘子汽水里的气泡。
只要放置一会儿就行。
摇晃只会让气泡增多。
就像现在，当夕音凑过来和他说话时，他的心脏就开始咕噜噜冒泡泡了。
“这次的外交活动比较重要，枢心军需要在场维持秩序，考虑到他们的饭量，准备了不少食物。”
讲到这里，夕音停顿了一下，压下唇角翘起的弧度：“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宴会上的食物都是摆出来充门面的，根本没办法入口，所有人都是填饱了肚子过去值班的。”
枢心军提前败北，只能望着一堆食物哀叹。
夕音帮他们打包了一部分便于携带的食物，剩下的全部用空间纽装起来，带回来投喂猫猫狗狗了。
就算是王室，也没有浪费粮食的习惯。
辛白：“你不打算养他？”
夕音：……？
“谁？景一舟吗？”她诧异地瞪大眼睛，“我为什么要养他？”
先不说辛白的“养”到底是把对方当成人还是狗…景一舟有手有脚的，还在帮星做事，怎么看都饿不死，根本用不着她管。
原来如此，只是善心大发。
那股醋意被轻而易举地驱散了。
辛白心平气和地看向长桌对面，发觉景一舟一直注视着这边。
他抿唇，目光落在千层蛋糕上：“我要吃蛋糕。”
夕音：“那就吃？”
一把小银匙塞到她手中。
冰凉的，映出少年漫上红霞的脸庞。
“喂我。”
灵槿树的枝叶又开始摇晃了，叶子扑簌簌掉下来，惹得辛白含怨瞪视过去。
“小音，你快喂他一口吧。”湛芽笑得厉害，说话也断断续续的，“不然他指定和你翻旧账，‘你不是总给蠢狗喂东西，凭什么我不行？’”
她模仿得惟妙惟肖。
辛白又羞又恼，正要挽起袖子和湛芽分辩一二，绵软的冰凉抵上唇瓣。
夕音拿着银匙，很疑惑地眨眨眼睛：“怎么不吃？”
大脑一片空白。
辛白张嘴，如同长久没有保养、行动变得格外迟缓的机械一般，将蛋糕吞入腹中。
“好吃吗？”
“还行。”
其实根本没有尝到味道。
他的表情有点呆。
像是一只收敛了全部锋芒，乖乖露出弱点，让主人捏圆搓扁的小猫咪。
夕音的心情莫名变得很好。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投喂着完全陷入呆滞状态的辛白，余光瞥见向这里靠近的两道人影，一大一小。
等到她们行至身侧，夕音才慢悠悠地打了个招呼：“上午好，要吃点东西吗？”
月灯摇头：“吃过午饭了。”
夕音：“那就是考虑好了？”
“我问过艾黎西娅，如果我和夕夜联手，或许可以把蓝送回原本的世界。”
“如果有谁想要和祂一起返回，也能搭个顺风车。”
蓝这段时间一直在学习星际通用语，虽说还需要经历转译、理解的过程，但已经可以正常交流了。
“我不回去。”蓝说。
夕音注视着祂蔚蓝色的眼眸：“即使你的寻找一无所获，你也愿意停留在这里吗？”
“不是，一无所获。”蓝缓慢道，语气很认真，“我找到了，他们的孩子。”
夕音：“他们并没有和你建立羁绊，大部分人根本就不知道‘母星’的存在。”
这句话很残忍。
但夕音不希望祂活在虚幻的梦中。
蓝飞快地微笑了一下：“我会建立新的羁绊。”
“他们不曾遗忘我，我也不曾憎恨过他们。”
“在那些漫长的、寂寞的时光中，我反复回想着过去的记忆，反刍着每一丝温暖。”
祂喜欢人类。
寿命短暂，但顽强、温柔、有勇气……拥有很多奇妙的特质。
所以祂义无反顾地踏上了旅途。
——即便祂所踏上的终点是他们遥远的未来。
祂失去了他们，但也没有完全失去。
他们的后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我会成为拼凑断章的音符。”
蓝说。
祂握紧月灯的手，青色图腾爬上古境首领的手背，各种植物的剪影缠绕在一起，构成星球的图景。
夕音额心的图腾开始发烫。
蓝周围的力量波动已经完全改变了。
来自界外之灵，决定于此建立新的羁绊。
由过去的子民开拓的无主之域，被祂的权能覆盖，又反哺于祂，让祂真正成为“世界”的一份子。
祂成为了古境的锚点。
断掉的乐章自此刻起，开始缓慢流淌。
如同来自久远过去的问候。
第 86 章
“赶得及吗？赶得及吗？”
湛芽盯着星舰的操作面板, 表情异常严肃。
夕音把金黄色的麦穗放入展示柜中，异常诚恳地给出答案：“来不及，今天是冬假的最后一天。”
湛芽发出凄惨的哀嚎。
“我的全勤——”
“可恶, 轮回季真的好麻烦，我又没有伴侣根本没必要一直把我固定在本体啊, 怎么办怎么办, 如果没有赶回去, 说不定他们都会觉得我很不靠谱！啊啊啊早知道就脸皮厚一点住到皇宫里去了，大不了让小音你把小殿下带出去。”
才结束轮回季, 灵槿树的精神状态十分不稳定, 眼下正抱着脑袋, 蹲在角落里碎碎念。
往她头上罩个南瓜, 简直就是柏·心音流露版·骨。
……老师和校长根本不会觉得你不靠谱, 别说迟到了，如果你失踪, 他们一定是头一个发寻人启事的。
夕音腹诽。
她合上柜门, 顺手把自己的朋友从地上拔起来：“芽芽, 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星舰上有传送阵。”
沮丧的表情瞬间收敛起来, 湛芽恍然大悟，弹跳起步：“那我先回去了！”
夕音：“先把制服换上。”
她现在稍微有点怀疑，湛芽究竟有没有完全脱离轮回季的影响。
“我回寝室里换。”湛芽回头，冲她抛了个飞吻，“我回去之后帮你们开延迟返校的单子！返校之后记得来找我销假~”
冬假将近两个月，不少学生都会给自己找点事做, 有接下长期任务的、有回家和家人共度节日的, 甚至还有跑到荒星去修行的，经常会出现没办法按时赶回学校的情况。
帝国大学的风气比较自由, 只要提前交上单子，说明一下情况就行。
夕音：“不用开单子，露露和辛白已经返校了。”
露莉娅选修的课程中，有一门《炼金基础》，需要提前购买材料。
假期前一天，校内交易区会有不少打包出售的材料包，要是错过这一趟，就只能自己一一购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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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买的话，没有打包购买的优惠不说，光是核对清单上的材料，就有得受的。
露莉娅从03那里得到提醒，一大早就用传送阵赶回学校了，估计现在正在交易区血拼。
辛白则是临时接下了辅助科老师的学分任务。
辅助科老师给得很多，还许诺赠送他一种稀有材料，所以辛白答应得相当干脆。
任务内容是帮助补习了一个假期、但依旧未通过补考的同学…调理心态。
有点离谱，夕音怀疑对方是个抖M。
“我的话，今天不返校，回皇宫。”
湛芽：“冒昧问一下，你是打算开启自动驾驶模式，让星舰自己返航吗？”
她抬手，点点展示柜。
夕音：“有003。”
湛芽把目光转向主控面板，发现光屏下方冒出来一个雾色长发的Q版小人。
“……说真的，我都有点同情他了。”
*
西里尔哼着歌泡茶。
夕夜把批阅好的文书推到一边。
他翻开下一本文书，余光瞥见角落里悠哉游哉的小蛇，大感头痛。
“西里尔，这已经是第9杯茶了。”他扶额，“不要告诉我，你除去发情期和褪鳞期之外，还有一个缺水的干燥期。”
堪称犀利的吐槽。
简直不像是皇帝陛下能说出来的话。
但是，不管是谁，在连续批阅文书、一刻都没有休息的情况下，看到一个悠闲躺平、开始研究茶水口味的对照组，都会产生极为强烈的落差感。
西里尔：“兄长大人要来一杯吗？”
他相当自然地发出邀请。
“泡茶用的泉水是西塞莉给的，搭配茶柑和牛乳，清甜回甘。”
这不就是兑水的奶茶吗？
夕夜：“给我来一杯，多加糖。”
话音未落，安置在另一侧的传送阵骤然大亮。
西里尔迅速收起桌上的茶具，兴高采烈地扑过去：“姐姐！”
夕夜：……
算了，早有预料。
皇帝陛下心平气和地喝了一口白开水。
夕音接住西里尔。
小蛇的身体状况已经转好了，但依旧喜欢维持半人蛇的姿态。
他的蛇尾紧紧地缠绕着她的腰身，脸颊埋在她的颈窝里，不时用尖尖的牙齿蹭过她的皮肤，吐息湿漉漉的。
“姐姐，姐姐，我好想你啊。”西里尔黏黏糊糊地撒着娇，“我在这里等了好久。”
夕音：“你不是也出席宴会了？”
小蛇挂在她身上，根本扯不开，她早就习惯了，直接往夕夜那边走。
夕夜把椅子拖开。
西里尔：“姐姐是和兄长大人一起出席的。”
他侧过头，顺着脖颈的线条一路吻过去，就像是急着留下标记的坏蛋小蛇。
“那天的礼服好漂亮。”
“姐姐去露台吹风的时候，我一直都在想，要不要跟上去，在姐姐的脖子上留下吻痕。”
皇帝陛下心平气和地伸出手，按住胆大包天的小蛇，把他的脑袋拔起来。
“在那种重要场合，小音身上出现不必要的痕迹，会引来不少流言蜚语。”
西里尔：“我可以变成小蛇缠在姐姐的脖子上呀。”
他的蛇尾垂下来，绕到夕音的脚踝上。
“要是有居心不良的家伙和姐姐搭话，我就扑过去咬他。”
夕音被他的形容逗笑了。
西里尔的脑袋还被夕夜按着，她干脆伸出手，捏住小蛇的脸颊两侧，迫使他张开嘴。
观察片刻，她摇摇头，煞有其事地给出评价。
“牙齿还不够坚硬，咬不碎骨头，要是用毒牙，又容易把人得罪死，不行不行。”
她从空间纽里摸出一块能源石，直接递到夕夜嘴边。
夕夜叼过来，咀嚼几下，咽下去。
“咔擦咔擦”的声音听得西里尔牙酸。
夕音：“古境特产，你也要来一点吗？”
小蛇疯狂摇头，尾巴尖讨好地蹭蹭她的脚踝。
成功达成震慑效果，夕音满意松手，探头看了眼夕夜桌子上的文书：“这么多？”
虚空域和虫域的锚点趋于稳定后，需要他们亲自处理的文书也开始逐步减少，像这种“堆积成山”的情况，已经有很久没出现过了。
夕夜：“一部分是和联盟深度建交的相关文书，另外一部分是今年的联赛细则。”
“联赛也提前了？”
在往年，联赛一般都设置在学年末。
联赛细则包含挑选场地、规划赛事规则等，有不少前置工作，一般来说，是提前一个月开始准备的。
现在才到学年中段，距离正常的联赛开启时间，还有足足三个月。
校园活动提到冬假前，是因为湛芽要在古境度过轮回季。
联赛提前…夕音想不出具体的原因。
“联盟大学那边清退了一部分学生。”夕夜抽出一本文书，递给她，“似乎是议会那边的想法。”
夕音看完，终于理清状况：“清退完官宦子弟，教师资源过剩，所以想要额外招一批学生？”
夕夜点头：“嗯，他们打算额外做一个积分榜，为了积分变动透明公正，联赛过程全程直播，择优录取。”
好新奇的想法。
“联盟那边不是学年制，但也分上下两个学期吧。”
西里尔眨眨眼睛：“就算他们招到学生，这些学生要怎么跟上同级生的学习进度？”
他不想掺和政事，但像这种程度的闲聊，还是可以参与进来的。
夕音失笑：“能在积分榜上位列前排的，就证明拥有一定基础，又或者是天赋异禀。不管是哪一种，追赶上正常的教学进度，都是很轻松的。”
解答完小蛇的疑惑，夕音偏头，看向夕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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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么说，都是没有经历过系统教学的预备役，挑选的场地不能太危险，对手也不能太强。”
夕夜：“嗯，联盟那边已经布置好场地了，在蔚蓝星。”
“至于参赛人员…他们希望以‘对手’身份参赛的，是帝国大学的一年生，其他人以‘NPC’形式出现。”
夕音：？
联盟议会换了一波新血后，稀奇古怪的点子越来越多了。
夕夜看出她的好奇，解释道：“辅助科、指挥系驻扎在安全区，普通科、机甲系驻扎在补给点，战斗科、单兵系驻扎在挑战点。”
“进入安全区，用积分兑换治疗，也可以帮其他参赛者疗伤，达成协议后换取积分。”
“补给点存放各种材料与成品道具，都可以用积分兑换，当然，也可以把手里的东西出售给补给点。”
“挑战点是获取大额积分的场地，向高年级学生发起挑战，不论输赢，都可以按照实际表现，得到对应档次的积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夕音：“还挺完善。”
新脑子就是好用哈。
“看得出来，联盟的做事效率大大提高了。”夕夜把另一本文书递到她手边，“签个字，然后带去帝国大学，给——”
他停顿了一下，无奈道：“给湛芽吧。”
“本来也是她在做事嘛。”
夕音把他手里的笔拔过来，签完字，直接把文书收到空间纽里。
夕夜：“小音，联赛一周后开始。”
“还有一周时间，来得及，来得及。”夕音浑不在意，“明天开始报名也来得及，今天可是假期的最后一天！”
她的唇瓣张张合合，泛着淡淡的樱粉色。
想要接吻。
夕夜被这个不着边际的想法吓了一跳，刚要收回视线，便对上西里尔带着兴味的目光。
“姐姐，兄长大人想要和你接吻。”
小蛇嗓音甜腻，全然没有之前的悲伤之意。
夕音疑惑低头。
西里尔微笑以对。
他甚至抬起尾巴，主动把夕夜的椅子拖过来了。
好怪。
夕音觉得有点不对劲，谨慎道：“你先保证，自己不会哭。”
西里尔：“我保证。”
夕夜：“等……”
他还没说完，夕音就主动拉近距离，吻了过来。
夕音的吻不含任何欲念，就像是亲吻一朵云、一缕风、一片花瓣。
柔和的、纯粹的。
但夕夜知晓自己在想什么。
璨金色的眼眸蒙上水雾，摇曳的光景中，他辨认出西里尔做出的口型。
【我保证不哭。】
小蛇侧过头，吻上夕音的脖颈。
第 87 章
鳞甲类幻想种的体温偏低。
落在肩颈上的唇瓣是冰凉的。
和嘴唇接触的唇瓣也是冰凉的。
但夕音是温暖的。
于是, 冰冷的事物被染上温度，月见花的香气也跟着浸染过去。
夕夜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他把夕音手中的笔抽出来，缓慢地握住她的手, 十指相扣。
用来批阅文书的笔滚落到桌子边缘，被蛇尾拢回来, 西里尔缩回尾巴, 绕在他们的手腕上, 如同牢固的绳索。
世界树的枝叶在窗外轻轻摇曳着。
恍惚间，夕音听见飒飒叶响。
世界树的力量构成他们的血肉骨骼, 在这个纪元尚未开始之前, 他们是黄金般的枝叶、是流淌在枝干中的银色流光。
——是相依相偎的整体。
……
帝国大学。
露莉娅穿过拥挤的人群, 格外艰难地探出一个乱蓬蓬的脑袋。
“学姐, 姐姐, 我要一份材料包——”
她拖长了声音叫唤，就像是一只绕着好心人裤腿打转的小猫。
还没开学, 交易区简直乱成一锅粥, 不讲排队秩序, 也不讲先来后到, 买东西大多靠抢。
抢不到，根本抢不到。
露莉娅暂时还没有做好和同级生大打出手的心理准备，只能使用卖萌大法。
先让03提前踩点，确认摊主是好心姐姐后，就不管不顾地挤进去，试图萌混过关。
露露猫非常懂得利用自身优势, 在进入交易区之后, 鲜有敌手。
果不其然，摆摊的学姐捕捉到声音, 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把她拽到摊位前。
周围人发出一阵嘘声。
“怎么又是你？”
“可恶，刚才我看上的坩埚就被抢走了。”
“学姐，学姐，不要理她，她到处逮着人叫姐姐，你卖给我，我的耳朵给你摸。”
露莉娅瞪大眼睛，看向使用“绒耳攻略”的同级生：“不是说幻想种的种族特征不能随便摸？”
顶着一对猫耳的女生得意昂头：“我是混血！而且让学姐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摆摊的学姐扑哧一笑，把她也拉过来：“好了好了，最后两份材料包归你们了。”
学姐变戏法一样，拿出两个材料包。
摊位上设置有额定金额的支付码，露莉娅把光脑挨过去，完成支付流程。
紧跟着，她凑过去，格外熟练地贴贴学姐的脸颊：“喵喵，谢谢姐姐。”
周围嘘声更大。
露莉娅才不管这些手下败将，把材料包收入空间纽中，大摇大摆地挤出人群：“让一让，让一让。”
“三三，还差什么来着？要怎么走？”
要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还要在人群中挤来挤去，露莉娅的脑子都快变成一团浆糊了，哪里还记得住清单和路线，只能向03求援。
“还差一套防护用具，直走左拐，香木树下有一个女生在摆摊。”
被当成记事本和全自动导航的03划去倒数第二个事项，兢兢业业地规划出地图。
露莉娅开始努力往前挤。
走到拐角处，横里伸过来一只手，猛地叩住她的手腕。
力道大得吓人，耳边还响起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露莉娅只觉头皮发麻，猛地一个过肩摔，把人掼到地上。
喧闹的声响和拥挤的人潮凝固了。
片刻后，拐角处腾出一片相当宽敞的空心地带。
吃瓜是智慧生物的本性。
打算去抢购物品的学生、在周围摆摊的摊主闻讯而来，里三圈外三圈地围作一团。
露莉娅跟着夕音一路游历过来，早就习惯这种被围观的生活了，泰然自若地蹲下来，把人翻了个面。
是个男的。
有点熟悉，但又完全想不起来。
露莉娅戳戳03：“这谁？”
果然不记得了。
03发出心累的叹息：“路易斯·米莱，八爪鱼先生，在茶会上向你挑衅、间接促成你和夕音相遇的联盟交换生。”
“他还没领便当啊？”露莉娅大惊失色，“这可是最经典的恶毒男配！是我当时演小白花的力度还不够吗？他居然没有碰上天凉王破的剧情？”
不要在这种奇怪的地方突然产生女主的自觉啊。
而且阻止这位恶毒男配的是夕音，她又不是霸道总裁属性的。
……不对，为什么要想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03开始删除垃圾数据。
“他好歹是个联盟贵族。”
“我看看…哦，之前那些贵族和议员高价囤粮的时候，他家里也参与了，现在没办法转手，遇上财务危机了。”
露莉娅：？
“那他找我做什么？”她茫然发问。
03战术性沉默。
路易斯猛地抓住露莉娅的手，深情款款道：“露露——呃！”
手心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感，像是接触到了某种高压电流，路易斯就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缩回手，惊疑不定地看着露莉娅。
片刻后，他扯出一个稍显僵硬的笑。
“露露，我是来道歉的，希望你能原谅我。”
露莉娅：“我和你很熟吗？”
路易斯脸上的表情更僵硬了。
为了维持人设，达成目的，他只能忽略这句刺耳的质问，低声下气道：“抱歉，露莉娅小姐，我以为我们做了那么久的同学，关系已经很亲近了。”
这话说得实在暧昧。
露莉娅不是笨蛋，自然有所联想。
03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如你所见，亲爱的露莉娅小姐，这是来求和的，又或者说，是来求爱的。”
露莉娅：“不是，他有病吧？”
她太过震惊，这句话根本没经过大脑思考，也没有呈现在私聊频道中，而是脱口而出的。
周围更安静了，几乎落针可闻。
路易斯脸上的表情飞速变换，就像是打碎了一个五颜六色的调色盘，最终定格在一个悲伤的表情上。
“如果喜欢你也是一种病，那我一定无药可救了。”
露莉娅战术后仰。
露莉娅脚趾抠地。
她的精神体蠕动起来，裹住03，开始阴暗爬行，不时发出古神的低语：“呃啊啊呕呕呕！”
03同样被雷得不轻：“你快让这家伙闭嘴啊啊！。”
“什么办法都行？”
“随你，快，快，让他闭嘴。”
露莉娅深吸一口气。
她大声道：“我是夕音殿下的狗！”
梅开二度。
03的数据流差点断片。
它抓狂道：“不是让你说这个！”
露莉娅：“管用就行，管用就行。”
安抚完03，她冲路易斯露出一个稍显羞赧的笑容：“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路易斯不依不饶：“夕音殿下是女性。”
露莉娅面不改色：“我也有不少喜欢的男性，他们都和我确定关系了。”
她玩过不少单机乙女游戏，打到线路最后，不是情侣就是夫妻，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确定关系。
路易斯：……
骗谁呢，校园活动都是和仿生人一起逛的。
他当惯了贵族少爷，哪里能忍受得了被接二连三地下面子——对方还是他一直看不起的落魄贵族。
低贱的杂草。
路易斯眸中划过一缕阴云。
但他什么都没有做，也没有继续纠缠。
他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露莉娅转头，冲围观的人群挥挥，极为熟稔道：“散了散了，没什么好看的。”
人群里突然冒出来一句。
“小学妹，你不是猫吗？怎么又变成狗了？”
露莉娅理直气壮：“狗也可以是形容词，说明我是一只特别狗狗的猫咪！”
这实在是一个奇妙的比喻，众人哄笑起来，渐渐散去。
露莉娅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继续往香木树的方向前进。
03突然道：“他对你的印象转变成仇恨了。”
“之前是什么？”
“讨厌。”
“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嘛。”
售卖防护用具的摊位没什么人，露莉娅蹲下来，开始挑选。
“用数值来划分的话，讨厌是-40~-70，仇恨是-70~－100，前者只是使点绊子，后者会引来一些大麻烦。”
露莉娅：“那我总不能答应他吧，这小子算盘珠子都快崩我脸上了。”
“也是。”03深表赞同，“总之，最近当心一点，尽量和夕音待在一块。”
*
★[论坛]来点皇粮★
【不懂，来问，那个一年生和殿下是什么关系？】-
是殿下的狗，小学妹亲口说的，说了两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许造谣！小学妹明明是一只特别可爱的小猫咪。
嘿嘿，联盟人真的好适合养成系，刚开学的时候还在殿下身边瑟瑟发抖，现在已经可以单手撂倒成年男性了！-
殿下好像还和她签了契约吧，我看过校内任务榜，她们的名字基本都挨在一块-
哦哦哦，是师徒年下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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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能嗑？（拿着瓜子过来）（浅尝一口）（开始暴风吸入）-
校园活动的时候，殿下帮辛白卖一下午玩偶，我还以为他稳了（悲痛）-
买辛白不如买郁朔！我嗅觉发达，信我准没错。之前撞见他从鬼屋里出来，身上都是殿下的气味-
他天天往殿下身边蹭，沾染上一点气味不是很正常嘛-
要不还是买湛芽吧，我看见她掀裙子让殿下观察了-
真的假的，我见过的世面比较少，不要骗我啊，如果殿下喜欢这种play，我马上去下单情趣小短裙-
惹，你们都不看星网资讯的吗？湛芽学姐是灵槿树，那段时间快要进入轮回季，腿部开始木质化，这才让殿下观察的吧-
这样啊（摆手）（叹气）（失望离去）-
没有人记得远在虚空域的诺亚。
可恶呜呜，兔猫狗精灵魅魔树配殿下明明是一个特别和谐的组合，结果兔子被抓回去繁衍后代了tvt-
笑死，没事的，之前我室友去虚空域那边做任务，说那只纯血眠兔和殿下有点相似，四舍五入你cp没有BE-
我吃的是同级生组啦，少一个都会很伤心的（轻轻）-
好家伙，一人一天，周日休息是吧？-
恕我直言，你们买的都不够稳。
加入王室组！拥有美好幸福人生！
殿下有可能不回学校，却绝对不可能不回皇宫！-
hhh有道理，就像现在，殿下一定在皇宫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们不要吵了！皇宫那么大，为什么不能都带回去！-
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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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理+N
第 88 章
蔚蓝星, 位于联盟边缘的海洋星域盟约方。
为了适应海洋环境，这里的居民进化出了腮和鱼尾，也被称为鲛人。
看起来和身为幻想种的海妖很相似, 但鲛人本质上还是人类。
夕音看看引路的鲛人，靛蓝色的鱼尾潜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下, 被映照得格外绚丽。
她伸手戳戳站在旁边的辛白：“说起来, 我还没见过你的尾巴呢。”
联赛八点开始, 他们作为“NPC”，自然要提前入场。
夕音是战斗科首席, 站在最前面, 正好和辛白、湛芽并肩。
辛白：“你喜欢那种类型的尾巴？”
他的语气有些古怪, 带着一丝微妙的恼怒。
夕音没听出来。
她又看了一眼, 摇头：“仔细一看, 好像没有兰斯的鳞片好看。”
旁边传来“扑哧”一声，湛芽低着头, 肩膀微颤。
“那你去摸海妖的尾巴吧。”辛白冷哼一声, “我没有尾巴, 也没有好看的鳞片。”
夕音：“有啊。”
她侧过头, 目光落在辛白眼尾。
辛白察觉到她的视线，恼羞成怒：“不许看！”
他没控制好音量，声音传到后方，普通科的队伍骚动起来。
有人趁乱插嘴：“殿下，我给你看，我便宜, 稍微给点材料就行。”
普通科学生为了稀有材料背刺首席, 非常合理。
辛白刚要回身和人斗嘴，肩膀就被揽住了。
夕音把脑袋凑过来, 和他挨在一起，冲后面摆摆手：“不行不行，没多的材料了，都在辛白这里。”
普通科众人发出失望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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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白：“你的空间纽里明明还有一大堆。”
或许是因为距离太近，这句话轻得近乎呢喃。
夕音：“嗯？”
她假装没听清。
辛白：“没什么。”
薄纱般的耳鳍泛起淡淡的粉色，他别过头，遥望着远处的海面，故作镇定道：“联盟大学的首席过来了。”
夕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不其然，有三架机甲破水而出。
机甲在瞬息间分解，于半空中完成覆铠化，在燃料的助推下，来自联盟大学的三位首席落在甲板上。
领头的是个女生，墨色长发，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很熟稔地同夕音打了个招呼：“哟，殿下，谈着呢？”
她探头看了眼后方，道：“这个身板有点脆，不如郁朔。”
辛白阴森森磨牙：“荆思，不会说话就闭嘴，不要在夕音面前说这种乱七八糟的话。”
荆思竖起双指，抵在额边，笑嘻嘻道：“忘了忘了，你们幻想种和人类不一样，就算那里不——”
站在她身后的两个男生不约而同地伸出手，捂住她的嘴。
机甲系首席，宋嘉，露出一个稍显尴尬的笑容：“抱歉，荆思说话总是不过脑子。”
另一边的宿明是指挥系首席，同样也是老熟人，毫不留情道：“说不定是脑子进海水的后遗症。”
看来有瓜。
夕音：“详细说说？”
她顺手从湛芽手里拿了点瓜子。
宿明看看眼睛中闪烁着吃瓜渴望的帝国学生：……
荆思：“唔唔唔！”
眼看黑历史要被揭穿，她抬手，准备先把两个同伴撂倒。
宋嘉：“昨天过来的时候，荆思没装备呼吸装置就入水了，差点没被淹死。”
宿明：“她的机甲还是重型机甲，之前宋嘉改装的时候加了一堆武器，我们俩捞了半天，才把人捞上来。”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的，话音未落，他们就被重重掼在甲板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荆思“啧”了一声，把两个损友叠在一起，坐在他们身上，坐姿相当大马金刀。
夕音：“你们在机甲上装备了呼吸装置？”
他们现在所处的星域，是蔚蓝星众多海洋星域之一，基本看不见陆地。
显然，联赛要在海洋环境中展开。
机甲可以装备呼吸装置，但来自帝国的大部分幻想种学生，是完全不使用机甲的。
夕音没在联赛细则上看到相关介绍，细则上只标注了一点。
【考虑到本次联赛的特殊环境，联盟方将切实保障参赛人员的人身安全。】
“哦，不是，呼吸装置是我们用的。”
荆思掏出一个崭新的空间纽，从里面摸出来一个圆溜溜的、形似眼球的古怪机械。
她按了一下底部的按钮，机械亮起一阵诡异的红光，一双机械翅从两侧伸出，“眼球”迅速升空，内侧的机械转动着，看上去就像是一颗会飞的眼球在灵活眨眼、旋转，显得格外惊悚。
夕音倒吸一口凉气。
荆思毫无所觉，格外自豪地介绍道：“联盟最高研究所特意为这次联赛研发出来的，天眼，和小说里的避水珠差不多。”
湛芽剧烈地咳嗽起来。
不是，这种看起来比不可名状之物还要邪恶的东西，和小说里的避水珠有什么关联吗？
荆思：“它有自动跟随功能，可以过滤海水、创造一个和陆地环境极为相似的空间。”
夕音：“每人一个？”
荆思点头，稍稍抬高声音：“是的，空间比较小，所以你们最好不要变回本体——尤其是体积大的幻想种。”
辛白皱眉：“有的材料没办法泡水。”
被压在最底下的宋嘉挥挥手，道：“没事没事，每个补给点都单独隔开了很大的空间，最新技术，不会影响到材料特性的。”
“一部分安全区和挑战点也设置了特殊空间。”宿明补充道，“如果无法接受海洋环境，可以去设置特殊空间的点位驻扎。”
夕音点头，从荆思手中取过空间纽。
湛芽掏出一个扬声装置，很熟练地安排起来：“各科都分成两队，无法适应海洋环境的站右边，想要挑战海洋环境的站左边。”
“不许逞强，老老实实站到对应的位置上，殿下会挨个发避水装置。”
“拿到装置之后先检查一下，确认没有故障，再进行绑定。”
“另外，在光脑上设置好自动求救模式，遇到危险情况，一定要向距离最近的学生求援。”
大约二十分钟后，入水前的准备工作尽数完成。
荆思调出光屏，将所有光脑勾连，把点位图发送过去。
点位图是联网共享的，可以自行设置落点，在湛芽的安排下，各个点位都零零散散地插上旗帜。
夕音调出海舰的操纵面板，将各个点位勾连，规划出路线。
围栏自动收缩回甲板，巨大的光屏出现在半空中，船只标志出现在点位图上，距离较近的点位由绿转红，闪烁起来。
“到位置就下水。”她眨眨眼睛，“就走一趟，要是错过，就只能自己游过去了。”
海舰猛地提速。
七点四十九分，海舰抵达路线终点，甲板上只剩寥寥几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夕音推开红狼凑过来的脑袋，从辛白口袋里摸出来几包容易受潮的饼干，递给荆思一块。
荆思顶着辛白瞪视的目光，面不改色地把饼干送入口中。
“一点都不甜。”给出带着微妙嫌弃的评价后，荆思伸手，拍拍宋嘉肩膀，“这个补给点就他一个帝国的，你看着点，别让那几个找茬。”
宋嘉：“距离那么近，他们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找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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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不一定。”荆思耸肩。
他们之间的交流并未刻意压低声音，郁朔摸摸下巴，看向辛白：“你在联盟惹事了？”
“前不久才从通缉榜上撤下来的家伙没资格这样说。”辛白面无表情地反驳回去。
夕音：“机甲师分派系吧，联盟这边打得挺厉害的。”
“我们帝国是什么系？”
“什么都学系？”
辛白忍无可忍，摸出两块糕点塞到他们嘴里：“吃的都堵不住你们的嘴！这叫博采众长！”
他横了宋嘉一眼：“走了。”
宋嘉：？
他看看夕音手里的饼干，再看看郁朔嘴里的糕点，伸出去的手又缓慢地缩回来。
好委屈，蹭不到东西吃，还要莫名被瞪。
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实在有些可怜，夕音默默伸手，把饼干递过去，诚恳道：“辛白这孩子脾气不好，麻烦宋老师多多照顾了。”
宋嘉完全没意识到不对劲，愣愣点头。
辛白冷笑：“你是在委托幼稚园老师吗！”
郁朔笑嘻嘻地勾过夕音的肩膀：“哦~是吝啬鱼小朋友，我先把你的妈咪带走咯。”
红狼弯下腰，手臂穿过夕音的腿弯，把她横抱起来，大笑着跳下甲板。
两枚天眼紧随其后。
在坠入海面的一瞬间，一发等离子炮轰在不远处，激起大片浪花。
与之相伴的，是辛白接近暴怒的声音——
“蠢狗！你死定了！”
郁朔根本没被威胁到，当着辛白的面，侧过头，舔了夕音一口。
等离子炮又轰过来了，这次距离更近。
夕音发出心累的叹息。
她抬手，把红狼按进水里，朝辛白挥挥手。
【有空去找你玩。】
做出这个口型后，她冲辛白微笑了一下，潜入海中。
天眼散发出柔和的光亮，在她身侧形成半透明的膜。
光脑的信号灯闪烁了一下，一块光屏呈现在眼前，不断有字幕滚过-
终于开了，我还以为帝国皇女有隐私保护，没办法开单独视角呢-
嘿嘿，殿下上午好！吃早饭了吗？往七点钟方向游一段距离，那边有个安全区，有人在做饭！-
快八点了（苍蝇搓手）
“天眼也具备直播功能，与绑定者共享视角。”
旁边响起一道声音。
夕音侧头，发现是不知何时潜下来的荆思。
她依旧维持着覆铠化的状态，口鼻处罩着一个古怪的装置。
荆思：“可以自行关闭，殿下不喜欢的话，直接关掉就好。”
夕音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看。
荆思：“殿下？”
夕音迟疑片刻，缓缓道：“我一直都很想问一个问题。”
荆思：？
“你问？”
“你的眼镜是有什么反重力设置吗？”
夕音一脸严肃：“前几次在联赛上撞到你们，不管怎么打，你的眼镜都纹丝不动。”
她的关注点实在很奇怪。
郁朔闷笑一声，凑过来添油加醋：“是啊，就像是焊死在鼻梁上的，难不成是联盟的特殊科技？”-
别胡说，我们联盟没有这种奇怪的科技-
说不定眼镜才是本体？-
我们帝国也没有这样的幻想种啊。
荆思：“……是光学投影。”
“大一的时候和宿明谈过一段，结果找他睡觉的时候走错房间，把宋嘉给睡了。”
“然后宿明就让宋嘉做了这个。”
她点点眼镜：“暗示我眼睛不好。”
这个瓜实在有些超出想象。
夕音的好奇心蠢蠢欲动：“那你现在——”
荆思竖起手指，抵在她唇边，笑道：“殿下，我的眼睛不好，说不准会把你当成男人，晚上直接爬床哦？”
夕音很识趣地止住话头。
她倒是不介意和荆思睡一张床，但这样的话，另外两位就太可怜了。
挑战点位于正下方，旁边就是塔形的珊瑚礁，夕音潜到底下，发现海底还搭建了一个小小的营地。
两顶帐篷相对分布，中间的一小片空地是用特殊方式分隔出来的空间，篝火燃烧着，旁边摆放着不少生活物资-
这边居然有两顶帐篷，其他点位就一顶欸。
夕音：“每个点位一顶帐篷？”
她把手伸到眼前，比划出一个数字。
刚才都有人提醒她去哪里吃早饭了，显然，NPC是可以和弹幕交流的。
果然，意识到她在尝试对话后，光屏上的弹幕飘得更热闹了-
是啊，最新款，用了空间折叠技术，宽敞是挺宽敞的，但没记错的话，这个帐篷好像只配备了一张床-
笑死，我表姐在联盟大学，听说他们昨天已经打过一架了，今天帝国的来了，估计还得打。
夕音无语凝噎。
虽然很不愿意用这种离谱的方式来揣测联盟，但看清楚弹幕内容后，她的第一反应是……
“联盟大学不会没钱了吧？”
荆思战术性沉默。
随即，她的目光游移片刻，心虚道：“清退的那一部分学生…都挺有钱的。”
懂了，带资进校的被扫地出门了，剩下的都是有能力、但钱不太多的。
夕音：“联盟上层怎么不——哦对，大换血了。”
嗯，想想景沁的账户余额，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了。
荆思声音更虚：“其实议会还给了经费来着，但大部分都给最高研究所了。”
“原本是只有一顶帐篷的，考虑到皇女殿下，才多加了一顶。钱是景沁元帅付的，老板给打了对折。”
……不打折都买不起吧。
夕音心生怜悯。
“有没有一种可能，联赛是两边一起办的，钱不够可以管帝国要？”
她摇头，道出一个残忍的事实。
“帝国什么都多，钱也很多。”
第 89 章
一句话, 让单兵系首席彻底破防。
荆思捂住胸口，痛心道：“我看出来了。知道我们昨天是怎么过来的吗？坐民用星舰，还不是直达, 中转了好几趟——宿明算出来的，说这样最省钱。你们还有海舰, 我们都是自己游到点位的。”
夕音大为震撼。
就算有机甲代步, 那也很离谱啊。
对面都这么可怜了, 郁朔还要火上浇油。
红狼一把揽住夕音的肩膀，语调上扬, 带着几分得意洋洋：“还好我跑得快。”
夕音：“……不要把话说得这么奇怪。”
尹征倒台之后, 被押入联盟审判机关, 等候发落。
虽说现在还在调查环节, 但以现有的罪名来说, 死刑是免不了的，后续可能还会加上扼杀精神体等刑罚。
他没有法定伴侣, 由“情人”生下来的孩子, 只要没有涉事, 就不必承担连坐罪名, 档案上也不会留下污点。
郁朔带着母亲“叛逃”，相关消息只在小范围内流传，在大多知情者锒铛入狱的情况下，算是彻底断开了这段过往。
直播功能会共享视野，所以她刻意没有往郁朔的方向看。
很简单的对话，并没有透露出很多信息。
郁朔听明白了。
他什么都没有说, 用鼻尖蹭开墨色发丝, 舔了一口夕音的耳廓。
夕音把手绕到身后，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
荆思发现他们的小动作, 也不说破，只是饶有兴味地看着。
她扫了眼郁朔身边的天眼，发现直播功能早就被关闭了，显然，这位并没有当众调情的爱好。
又或者说，他不想让皇女殿下暴露在太多人的视线下。
至于刚才的对话内容——她倒是能看出一点端倪，但没来由的好奇心不会带来任何益处，简单带过便好。
“我们来讨论一下帐篷分配的问题吧。”荆思轻快道，“这个挑战点只有我们三个。皇女殿下是想要单独一个帐篷，还是和我一起？”
刻意避开了某个选项。
夕音抬起眼眸，果不其然，荆思脸上挂着极为促狭的微笑。
“我选C。”皇女殿下抬起手，敷衍地拍拍郁朔的脑袋，凌乱的红发间冒出一对狼耳，“他可以变成小狼崽。”
郁朔很是配合：“汪汪。”-
笑死，谁家狼崽会狗叫啊-
旁边的是郁朔吧，殿下的联赛队友。要说是大型犬也没问题，之前还把绒尾当成被子给殿下盖呢-
哦哦，八点了！殿下看星网直播吗？想听解说！
夕音把飘满弹幕的光屏转了个向，给荆思递去询问的目光。
荆思：“可以啊，联赛期间我们要一直待在对应的点位，要是不找点事情做，岂不是要无聊死了。”
她继续下潜，跃入篝火旁的特殊空间，摘掉面罩，大大咧咧地盘腿坐下，冲夕音招招手：“来这边。”
也不知道这片特殊空间是怎么分隔出来的，海水在外侧形成弧状的切面，水草在不远处缓慢摇曳着，显得格外柔软。
由天眼创造的水膜，在进入空间的一瞬间，“噼啪”一声，消散得无影无踪。
夕音从空间纽里摸出两个胶囊，递给荆思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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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什么？”
“自动充气沙发，你把胶囊拧开就行。”
这个名词不算陌生，荆思之前也买过，质感很塑料，才坐没一会儿就瘪下去了。
她没抱太大希望，随手一拧——
一张绒面沙发在瞬息间成形，荆思单手拎着沙发，迟疑地掂了掂。
随即，她放下沙发，相当谨慎地躺了上去。
“好软。”她发出梦幻般的呓语，“怪不得之前的联赛要收缴个人空间纽。”
夕音都不忍心问下去了，拧开胶囊，坐到沙发上。
空间有限，两张沙发就把这里挤得满满当当。
郁朔也不在意，坐到夕音脚边，脑袋压在她的腿上，狼耳晃了晃。
夕音用脚尖踢了一下他。
大概是担心他这副狗样被直播出去，皇女殿下并没有看向他，目光落在光屏上，正在进入联赛官方直播间。
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很可爱。
郁朔扣住她的手，慢悠悠地扯到身前，从指尖开始舔舐，湿漉漉的吻一路延伸到蕴藏着脉搏的肌肤。
夕音依旧没低头。
她不动声色地抬起手，捏住红狼的下巴，从空间纽里掏出一块肉干，塞到他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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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完烦人的红狼，她继续把注意力放在星网直播上。
官方直播间也有多种视角可以选择，占据首位的视角为“新星集锦”，是AI评判下最具潜力的选手集合。
这个视角也被联赛观众们戏称为“潜力股抽抽乐”，因为视角是随时切换的，可能上一秒还是全景，下一秒就切换成单个视角了，如果对联赛进程没有相对完善的把控，只会看得一头雾水。
夕音点进新星集锦。
蓝汪汪的海水映入眼帘，巨大的浮萍如同一叶扁舟，飘荡在海面上。
金发少女坐在浮萍上，身边蜷缩着一只湿漉漉的大猫-
噗嗤，怎么还有一只落汤猫，一年生没有避水装置吗？
“不光是帝国的一年生，联盟的预备新生也没有。”荆思道，“只给他们发放了一次性呼吸面罩。”
呼吸面罩是贴合人体面部研制的，变成本体，自然没办法激活使用。
夕音很快便想通其中关节：“这关是在考察他们的应变能力和分析能力，如果没猜错的话，补给点可以兑换的道具中，包含机甲的避水装置和天眼。”-
各个点位都在海底啊，就算有一次性呼吸面罩，可以保障呼吸…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在海底睁眼视物的-
说不准还有不会游泳的，海水有浮力，和在陆地上行走不一样-
落汤猫就是铁证，好可怜，都在浮萍上打哆嗦了。
下一秒，金发少女伸出手，手中种子在顷刻间萌芽、抽条，变成一根手臂粗的芦管。
芦管是空心的，她将一端塞入大猫口中，指了指某个方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爬到大猫身上，佩戴上呼吸面罩。
大猫的腿肚子仍在发抖，但还是挪到浮萍边上，毅然决然地跳入水中。
芦管的另一端飘在海面上，还在不断伸长，随着荡开的波纹微微摇曳着。
夕音：“可以提前用精神力探测。”
“每个点位都驻扎有高年级生，在没有刻意收敛的情况下，精神力波动很强。”-
是哦，只要确认好点位，直接往下沉就行-
积分也是个问题吧？大家的初始积分都是0，虽说补给点可以兑换避水装置，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补给点赚取到积分的。
“是的。”夕音颔首，“在体力不足的情况下，如何保障体力续航也是一个大问题。露——这位金发选手，就给出了一份值得参考的答卷。”
她语带笑意：“在海里捞一只队友，分担一半的路程。先在自己擅长的点位赚取到足够的积分，再前往补给点，兑换所需物资。”
点位图出现在光屏侧边，夕音的指尖落在某个点位上。
“看来她们打算先去挑战点。”
其实，露莉娅的天赋更适合前往安全区。
但是，从安全区获取积分，需要“帮其他选手疗伤”，积分是从其他选手那里获取的。
现阶段，大家都处于探索环节，受伤的人很少，手里也没什么积分。
“很聪明的选择。”夕音道，“在联赛前期，挑战点、补给点才是获取积分的主要场所。”-
这样一来，对纯辅助的选手很不友好啊-
联赛联赛，联合比赛，协作也是重要的一环嘛-
说真的，如果没有保护辅助的意识，之后一定会栽个大跟头。
直播间画面切换到海底，这次是全景视角，正对着位于珊瑚礁上的擂台。
橙发少女横过长枪，抵挡住来自高年级前辈的攻击，手臂上的肌肉隆起成一个恐怖的弧度。
接下挑战的高年级学生穿着战斗科的制服，是沙蝎一族的混血，意识到长剑无法劈断特殊材质的枪杆后，衣摆后方探出一条闪烁着乌光的蝎尾，对准少女的惯用手，猛地刺去。
电光石火间，站在擂台旁、不曾加入战斗的粉发少女展开精神屏障，挡住沙蝎的尾钩，琉璃般的眼眸被海水映照得无比绚丽。
她轻轻哼唱起某段歌谣。
伴随着奇妙的韵律，一阵白芒猛地荡开，落在沙蝎身上，将他定在原地。
橙发少女抓住这个宝贵的时机，枪尖斜挑，拨开蝎尾，一鼓作气地劈开水膜，险险停在沙蝎的脖颈前。
“很有默契的配合。”夕音道。
雪的身手有所进步。
轮转沙刻赠予流莺的力量，也被她有效地利用起来了-
咦，那个粉头发的，不是尹征之前从边缘星带回来的孩子吗？去军校要审核档案吧？她可以报考联盟大学吗？-
她生母不是尹征的法定伴侣啊，而且之前官方文书上不是写了么，好多材料都是她提供的-
是的，前任元帅相当谨慎，要是没有这位，尹征脑袋上的罪名得少一大半-
孝死，雌鹰般的女人敢于把亲爹送上断头台-
殿下怎么看？
“就这样看？”夕音接了句冷笑话。
她看着光屏上默契击掌的二人组，笑道：“我之前去无名星X-1342做任务，与流莺有过一面之缘，她是个很坚定、很有成算的孩子。”
给出这样的评价就足够了。
简短的评价会催生出无数种猜测。
联赛也是一种形式另类的舞台，流莺只需要像从前一样，最大程度地展露出自身的特质，舆论便会在此基础上，自然而然地倒向她。
手指上再度传来濡湿感。
弋㦊
夕音不堪其扰，分出一缕精神力，开启第二视角。
郁朔的脑袋靠在她的大腿上，察觉到精神力波动，更紧密地贴过来，狼耳挨在腹部，向后折起。
夕音抽回手，把他的头发揉得一团糟。
郁朔并不生气，抬眼看她，眸中带笑。
“汪。”
第 90 章-
我怎么好像听到狗叫了？
夕音面不改色：“嗯, 有只狗在旁边捣乱。”
联赛前期基本没有遭遇战，所有选手都在努力攒积分。
她又解说了几段，适时退出官方直播间, 手悬停在天眼的直播关闭键上-
欸，殿下要结束直播了嘛？
“已经有一年生兑换到天眼了。”夕音温和道, “NPC要一直停留在一个点位, 可看性不高。”-
可一年生的天眼会屏蔽弹幕tvt我去那边看过, 只能观众之间交流，选手看不见弹幕-
是为了防止观众报点吧, 保证公平性, 挺好的-
听殿下解说也挺有意思的……-
行啦, 别不知足了, 其他高年级学生早就把天眼的直播功能关掉了, 也就殿下人好，还解说了这么久, 中途都没喝过水。
夕音看着弹幕变成格式不同的“再见”, 才笑着挥挥手, 关掉直播。
压在大腿上的脑袋开始往上拱, 她面无表情地揪住毛绒绒的狼耳，180度旋转。
狼耳内侧的绒毛蹭过手心，像是柔软的蒲草。
夕音没有心软，抬起腿，泄愤般踩在郁朔的尾巴上。
“玩得开心吗？”
“开心。”
郁朔咧嘴，绒尾趁势缠到她的脚踝上, 极具暗示意味地摩挲着。
夕音：……
总感觉奖励到这家伙了。
她默默松开手, 推开郁朔的脑袋，往旁边挪了挪。
郁朔起身, 拍掉身上的灰尘，挤到她腾出来的空位里。
荆思忍俊不禁。
她调侃道：“殿下训狗有方啊。”
夕音：“免了，挺烦人的。”
郁朔舔了一下她的脸颊：“嫌我烦人，就堵住我的嘴嘛。”
夕音：“肉干都堵不住你的嘴。”
荆思的目光在他们中间转过一圈，站起身，往驻扎的帐篷走：“哎呀，昨晚没怎么睡觉，我补个觉。”
非常刻意的退场。
夕音茫然：“他们不是昨天就入场了吗？难不成帐篷里面的设施不好？”
“说不准是因为长时间维持覆铠化，比较消耗精神力呢。”
郁朔搭着她的肩膀，随口道。
夕音：“去那边坐着，也不嫌挤。”
“不要，我是你的狗，跑别人的地盘上做什么。”
“…………”
郁朔松开绒尾，伸到堆在一旁的物资点里，翻出一盒牛奶，卷过来。
他把吸管抽出来，插上，递给夕音。
夕音：“为什么物资里面会包含牛奶？”
郁朔：“联盟人的经商之道，到处赞助，不给钱，就是给商品，用较小的支出换取许多次免费广告。”
“我小时候喝过，味道还不错。”
夕音刚才说了这么多话，确实有点渴，含住吸管，一口气喝掉大半盒。
郁朔盯着她看。
夕音：？
“要喝就再拿一盒。”
郁朔哼笑，起身，单腿跪在沙发上，一只手扶住她的腰身，一只手撑在沙发靠背上。
红发青年低下头，舌尖落在她的唇角，慢条斯理地舔舐着。
“不想喝，就想尝尝味道。”
夕音瞪他。
郁朔拖长了声音：“夕音——主人——妈咪——”
一通乱喊。
夕音：“……为什么会有妈咪这种奇怪的称呼。”
她不想无痛当妈，也不会有这种糟心的狗儿子。
“联盟有句古话，有奶就是娘。”郁朔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很快又笑得破功，“不行，不能这么叫你，不然回去看到我妈，肯定要笑场。”
夕音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
她把吸管塞到郁朔嘴里：“喏，管盒子叫娘吧。”
还剩小半盒，郁朔喝完，随手把牛奶盒扔到垃圾桶里。
“好像和以前的味道不太一样。”
“变难喝了？”
“有股月见花的香味。”
“闭嘴。”
夕音决定不再搭理他，展开精神力，在周围探测一圈，确认周围没有参赛选手后，踏出空间：“我去辛白那里看看。”
“好偏心——”
“回来给你带吃的。”夕音很敷衍地挥挥手，“你也不想吃我做的烤肉吧？”-
补给点被特殊空间笼罩，辛白坐在椅子上绘制图纸，脸上的表情带着一股难言的烦躁。
宋嘉搬着小凳子，坐到他旁边，内疚道：“抱歉，我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口无遮拦。联盟大学只清退了能力不足的学生，他们几个正巧卡在最低标准线上，算是逃过一劫。”
“不过嘛，只有他们没被清退，其他人也挺眼红的，这段时间估计也没少受气，一腔怨气无从发泄，看到一个软柿子就想捏一捏。”
即便没有得到回应，他也没有止住话头，一个劲地说着，脑袋顶上的呆毛一晃一晃的。
像是一只无害的小松鼠。
辛白瞥他一眼，突然道：“你为什么会走上机甲师的道路？”
宋嘉挠头。
虽然不知道话题怎么会跳到这个方向，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有天赋，所以就尝试着去学了，然后发现我还挺喜欢捣鼓机械的，干脆就报了联盟大学的机甲系，没想到真的考上了。”
“我是在小星域出生的，来联盟大学之前，见识也不算多，能学到新知识，还挺开心的。”
辛白：“机甲师很费钱。”
“星域那边发了补助金，我自己也有接单打工。”
宋嘉低下头，栗色短毛羞涩地垂下来：“思思会去打地下擂台，赚到的钱都会分给我一半。”
“还有小明，他想要单独和思思待在一起的时候，就会用钱羞辱一下我。”
辛白：……
你们的关系也不太清白是吧。
等等，他为什么要用“也”。
宋嘉根本没有意识到辛白堪称复杂的心理活动，他的性格有些自来熟，发现辛白愿意聊天后，又接着这个话茬，继续唠叨。
“其实也还好啦，机甲图纸、报备好的机甲、随手做出来的装置，这些都可以卖钱，再加上各种补贴，不至于穷到卖裤子。”他很礼貌，没有探头偷看辛白的图纸，“你呢？为什么想做机甲师？”
“没什么特殊的原因。”辛白道，“喜欢，所以就踏上了这条道路。”
他给出的回答相当简洁。
宋嘉仰头，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
他的长相没有丝毫攻击性，目光却极具穿透性，仿佛能照映到灵魂的最深处。
辛白产生了微妙的不适感。
宋嘉眨眨眼睛，眼眸中流转的暖色辉光在顷刻间消融。
“啊，抱歉抱歉，我有一点灵媒血统，没办法控制，遇到比较特殊的存在，会被动触发。”
“灵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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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能和鬼魂交流的那种，就是、就是……”宋嘉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一个合适的形容，“简单来说，可以看穿精神体、也就是灵魂的本质。”
辛白：“听起来有点玄学。”
他侧过头：“纯种人类也会出现这种堪称奇异的血统吗？”
宋嘉：“说不准呢？我小时候还帮曾外婆摇铃铛呢，挺好玩的。”
他弯起眼眸，挪着凳子，神神秘秘道：“我看见了，你的灵魂有些残缺——这个我熟，你是不是缺失了一部分记忆？”
听起来有点像骗子的套话。
好巧不巧，确实被他说中了。
辛白点头：“我没有五岁之前的记忆。”
“哇。”宋嘉为自己鼓掌，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吗？我之前都是看着曾外婆做的，没想到自己来也行。”
原来是第一次尝试啊。
辛白开始后悔了。
果不其然，不好的预感成真，宋嘉把凳子挪得更近，眼巴巴地抛出一连串问题。
“是因为那时候发生了什么变故吗？”
“失去那些记忆对你有影响吗？”
“遇到某个特殊的场景时，你会不会产生熟悉感？”
“你想要找回那段记忆吗？”
“不知道，忘了。”
“没有，小孩子忘性大，本来就会忘。”
“没遇上过，不清楚。”
辛白一一回答过去，直到最后一个问题，他停顿片刻，缓慢道：“想，但也不是很想。”
宋嘉：“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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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白：“不许说出去。”
这是前提。
宋嘉疯狂点头。
好奇心是机甲师所具备的美好品格之一，它可以在学习中演变为求知欲，也可以在这种日常的闲谈中…演变为吃瓜的渴望。
辛白和宋嘉的交情不深，算是能说得上话的、惺惺相惜的对手。
日常生活上没什么交集，也只有联赛上碰个面，在知晓对方不会出去乱说的情况下，一些话反倒能很顺畅地说出口了。
“之前的一次联赛，郁朔第一次变成红狼，我产生了很强烈的攻击欲。”辛白道，“恐惧的、憎恨的，数不清的负面情绪在那个瞬间猛地灌入我的脑海中，让我陷入了近乎暴走的状态。”
他皱起眉：“我能感觉到，当时我的心态，类似于孤注一掷、不死不休，就好像红狼是我的死敌，我必须要杀死他，才能活下去。”
宋嘉诧异地瞪大眼睛：“这么严重？是不是小时候被长得像红狼的大型猛兽攻击过？”
他思索片刻，提出一个推论：“人在遇到极端危险情况、死里逃生后，大脑出于保护目的，可能会屏蔽一部分记忆，说不定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失去记忆的？要是想弄清楚的话，不如问问自己的家人？”
辛白摇头：“我是被收养的，养父捡我回去的时候，我的记忆一片空白。”
都透露这么多消息了，也不差这一两句。
宋嘉看看他的耳鳍：“你是幻想种吧？幻想种的种族特征还挺明显的，你没尝试过寻找自己的族人吗？”
辛白还是摇头：“我没办法变回本体，只知道自己是海族。”
生活在海洋中的幻想种有很多，拥有耳鳍的海族也极为常见，想要在其中找到自己的族群，可谓大海捞针。
辛白不打算捞。
他被养父捡回去，被那个慈祥的老头子的养大，那他就是养父的孩子。
即使养父偶尔看着他的头发，怀念着过去的家人，那也无所谓。
他很满意现在的家庭，养父懂的不多，但一直都很支持他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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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知道自己没来由攻击红狼的缘由。
不想破坏现有的亲子关系，“认祖归宗”。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某种胆怯心理——他出现在主域时，身处一个报废的传送舱中，或许是因为他的家人出现了意外，才迟迟没有找到他？
那为什么数据库中没有他的资料？难不成他的家人都是流亡在外的星盗？
这些问题不适合深究，它们总会带来更多的问题。
宋嘉抬起手。
他坐的小凳子很矮，要费力地伸长手臂，才能碰到辛白的肩膀。
“也不用想这么多啦。”他安慰道，“你就是因为之前没来由攻击郁朔的事，感到很愧疚吧。”
“但有些事就是这样的，说是必然的命运都不为过。”
他眨眨眼睛，眸中划过一丝狡黠之色：“我和小明都喜欢思思，我知道她会去找小明，所以故意没有锁门——就算那次不成功，我还是会找机会继续贴过去，这是出于我意愿的‘必然’。”
“你和郁朔都喜欢皇女殿下，这架早晚都是要打的。”
宋嘉总结道：“就当伴侣决斗提前了。”
“……帝国王室没有伴侣决斗的传统。”
女声传来，宋嘉转头，发现是来这边串门的皇女殿下。
他很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殿下，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夕音：“从你说‘我和小明都喜欢思思’开始？”
她啧啧摇头：“真人不露相啊，荆思知道吗？”
宋嘉乖巧一笑：“我第二天早上就坦白了。”
夕音叹服。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白切黑吧。
宋嘉搬着自己的小凳子，溜溜达达走开了。
夕音手臂一撑，坐到桌子上，扯扯辛白脸颊边的小辫子：“又在想之前的事？”
辛白垂下眼眸，难得没用别扭的态度回应：“嗯。”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心结只能靠你自己解开。”
夕音道。
她张开双臂，黛紫色的眼眸盛上笑意：“不过嘛，我能给你一个安慰的拥抱。”
“只是安慰？”
“你现在的表情有点可怜，所以我想抱抱你？”
辛白依旧坐在椅子上。
垂至腰侧的白发像是亘古不化的冰雪，湛蓝色的眼眸与海水的色泽十分相似。
他抿唇，牵住夕音的手，稍稍用力。
夕音很是配合地顺着这股力道，跌入他的怀抱中。
“你身上都是蠢狗的气味。”
辛白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闷闷道。
夕音坦诚道：“他舔了我好几口。”
“不知廉耻。”
“嗯，我也觉得。”
辛白抱着她，在淡淡的月见花香气中，原本有些不安的内心，缓慢地安定下来。
夕音抓住他的手，压在自己的肚子上。
得知这次联赛举办的地点后，校方还发放了好几套适合水下作战的制服，与平时穿着的制服相比，更加贴身。
辛白几乎能感受到她肌肤的温度，被她握着的手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抽动了一下。
他没抬头，声音有些慌张：“做、做什么？”
夕音：“饿饿，饭饭。”
辛白：……
片刻后，少年抬头，羞恼地瞪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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