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新年假期结束, 初六那天,叶蓁和表姐小姨一起回南城,飞机上, 嘟嘟和她坐在一起, 趴在她怀里睡觉。
北城下着雪,气流颠簸, 嘟嘟揉着眼睛从梦中醒来, 看到窗外,乌灵乌灵的大眼睛:“哇,姐姐,好漂亮啊。”
叶蓁跟着看向窗外, 小窗上糊了冰雪,晶莹剔透, 窗花一般。
嘟嘟想伸手去摸, 叶蓁把她按回去:“坐好,危险。”
小姑娘听话乖乖坐了回去,低头看到她手上的玉镯,“咦”了一声, 好奇道:“姐姐, 这是什么, 好好看。”
叶蓁微怔, 视线落到玉镯上,镯子质地温润, 光泽盈透,弧度打磨得很圆滑, 连嘟嘟这样的小孩子都看得出好看。
她伸手摩挲,微微出神。
在季老那儿, 她本想离开时还给秦既南,奈何季老单独留了秦既南吃饭,他们一干人等只能跟老人家告辞。
后来几天,想发信息问他,字打到一半又逐行删掉。
好像有些东西不点破,就永远有三分纠缠的余地。
叶蓁垂眼。
两三秒后,她手腕轻动,摘下了那只已经染上她身体温度的玉镯。
回到南城,初七复工,新年开头,各种琐事多如牛毛,将人淹没。
叶蓁将镯子搁在了抽屉里,看不见,人就能掩耳盗铃。
梁从音新年时加班,晚了她几天回来,不知为何,人回来时很疲惫,躺在沙发上,叶蓁跟她说话,她勉强提起的笑意都显得有些勉强。
“怎么过个年累成这样?”叶蓁坐到她身边问她。
梁从音没说话,靠过来把头枕叶蓁肩上,好半晌才说:“乙方太压榨,年三十还狂call我改方案。”
“哪家公司?”
梁从音说了个投资公司的名字。
工作上的事,叶蓁也不好多评价什么,她侧头轻声安慰:“要不要休年假休息一下。”
梁从音不吭声,随后提起笑:“我怎么回事,大过年的跟你吐苦水,不聊工作了,今晚叫上阿锦出去喝酒吧,我请客。”
“那我给她打个电话。”
那天喝到挺晚,到最后叶蓁是最清醒的那一个,程锦喝多了像小孩,不愿意回家,硬要赖在这里,叶蓁只好把沙发收拾出来,又从柜子里抱了一床被子盖到程锦身上。
梁从音喝多了很安静,自己洗漱之后回了房间,叶蓁经过她门口,见门没关实,就推开门,进去看了一眼。
黑暗里,梁从音坐在床边,抱着膝盖靠在墙上,叶蓁在她面前挥了挥手:“阿音?”
梁从音揉揉额头,呼出一口气。
“你怎么了?”
“没事。”梁从音皱着眉头,“可能喝多了,有点想吐。”
“那你明天还能上班吗?”叶蓁坐下捞过她的手机,“要不要帮你请假?”
梁从音摇摇头:“请过了。”
她给自己做足了准备,叶蓁想了想,出去倒了一杯水连同解酒药一起放到她床头。
“早点休息。”叶蓁轻声。
她是个很有界限感的人,对于朋友不想说的私事,没有过分的窥伺欲。
之后的一段时间,叶蓁忙于工作,几个城市间飞来飞去,再回到南城,街边一树一树的玉兰开了花,大街小巷处处飘着温暖柔和的香气。
仲春时节,南城最舒适,玉兰花期短,但开时便开遍满城,在微冷的枝头盛放,幽静洁白,送着飘逸的香。
叶蓁下飞机时是晚上七点。
手机上收到孟颜的信息,说她有位客户下榻半岛酒店,人现在因为车半路抛锚被困在了郊外,没办法把她需要的手稿寄到她现在出差的地方,问问叶蓁有没有空帮忙。
时间还早,叶蓁应下,打车去酒店,从前台那里取到孟颜需要的东西,准备等回家再给她寄过去。
离开时,叶蓁拖着行李箱,无意间瞥到Brioni的专柜。
橱窗映着暖光,她模糊间瞥到玻璃上自己的身影,脚步停下,展台上一条黑色斜纹领带吸引了叶蓁的注意。
低调矜持的款式,在一众花色中其实不够显眼,但不知为何,她目光莫名在上面停留了几秒。
店里有一对夫妻在买衣服,男人试西装,妻子在挑领带,一条一条往丈夫颈间比划,他微抬着下巴,眼底全是纵容。
这幕场景,仿佛品牌画报的一页。
叶蓁在橱窗外站了一会儿,鬼使神差的,走进店里买下了那条领带。
坐到出租车上的一瞬间她就有些后悔,领带被仔细叠在纸袋中,她低头用手指抚了下,真丝布料沾染了店里的香氛,在仲春夜,温淡熨帖。
打开手机,手指点上那张黑白头像,这么多年没变过,只是朋友圈比以前更干净,他的私生活完全消失在朋友圈中,只剩一些关于行业和公司资讯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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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了几秒,叶蓁呼出一口气,关掉微信。
她真是鬼迷心窍了。
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停下,叶蓁下车,司机主动帮她搬下行李箱,她道谢,把领带纸袋挂在行李箱拉杆上拎着。
夜风中飘着玉兰香。
出租车从面前开走,叶蓁揉揉额头,正准备抬脚往前走时,脚步陡然停在了原地。
小区门口花坛边坐着一个人,她与那人四目对视,对方弯唇,露出了一个温暖纯粹的笑容。
一瞬,恍惚间还是当年坐在她们宿舍楼下的少年。
沈如澈。
时光荏苒,她与诸友都面目全非,他怎么好像半点没变,一如当年。
“嗨。”沈如澈跟她打招呼,“好久不见。”
叶蓁张了张嘴。
“你……”
两分钟后,她和沈如澈在小区旁边的咖啡店坐下。
已经是晚上,沈如澈说自己不能喝咖啡,叶蓁就点了两杯纯牛奶,在柜台前付完钱她回头,看到沈如澈正支着脸看向窗外。
他比秦既南小一岁,叶蓁记忆中,他总喊秦既南哥,二人年龄相差不大,心智却天差地别,沈如澈上学时身体一直不好,秦既南在他面前,一直是那个照顾人的哥哥。
叶蓁记得,他总是三天两头进医院。
而现在,年轻男人靠窗而坐,三月里,他仍然穿着件黑色羽绒服,皮肤白得有些病态,身量很高,人清瘦得过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叶蓁凝视了一会儿,端着两杯牛奶走过去。
“你怎么会在这儿?”
沈如澈回头,手碰到牛奶,抬头先说了声谢谢,而后支着下巴弯唇:“我过来找音音。”
他口气如此稀松平常,倒把叶蓁噎住,静了下,她问:“那你怎么会在小区门口,不上楼。”
“音音不想见我啊。”沈如澈歪头,“她不肯带我上楼,有门禁,我怎么进得去。”
……
这也是实话,叶蓁默然。
“你们住在一起吗?”沈如澈问。
叶蓁点点头。
“那你能……”
“不能。”叶蓁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你和阿音的事,我不能罔顾她的意见做主。”
“好吧。”沈如澈耸耸肩,“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没法再见到音音了。”沈如澈有些出神,“我已经有接近半年没有见过她了。”
叶蓁愣了一下:“半年?”
“对。”
似乎是看出她的疑惑,沈如澈弯眸笑了笑:“看来音音还真是不愿在别人面前和我扯上关系。她在美国这几年,我们一直在一起,你不知道吗?”
手里的牛奶有些烫,叶蓁却怔住,梁从音从来没有和她提过,她这些年偶尔回国度假过节,在她和程锦面前表现出来的都是单身模样。
叶蓁慢慢摇了摇头。
沈如澈抱着牛奶喝了一口,垂眼笑:“没关系,我不在乎。”
叶蓁沉默,换了个话题:“你身体怎么样?”
他似乎太过瘦了。
沈如澈口气稀松平常:“还好,就那样,说不定哪天就死了。”
叶蓁猛然抬头。
年轻男人笑容温暖,仿佛在谈一件最无关紧要的小事:“别紧张,我从小就这样,一直不知道哪一天就死了,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别难过。”
叶蓁听得触目惊心:“沈如澈,不要这么想,你……”
“叶蓁。”他念她的名字,口吻轻快,“我自己的情况我知道,原本不想说的,你看你,偏要问,我说了,你又得伤心。”
叶蓁张了张嘴,玻璃杯源源不断地传递着热量,她却觉得手脚发凉。
沈如澈很怅惘地叹了口气:“你们怎么都这么重情重义呢,我死了,你们都要伤心。尤其是既南哥,我从小就给他添麻烦,老夫人去世本就足够给他重击,万一我,唉,到时候,你要好好劝劝他。”
“沈如澈。”叶蓁不知他这半真半假的口气是否在开玩笑,“不要再胡说了。”
沈如澈定定地凝视了她几秒,忽而笑了:“你看你,还跟以前一样,开几句玩笑就脸色凝重。”
听到这话,叶蓁的脸色并没有好多少。
她浑身发凉,对面的年轻男人却慢悠悠喝完了半杯牛奶:“你说,如果我真死了,音音会伤心吗?”
“她会。”叶蓁听到自己说,“她很在意你。”
“是吗?”沈如澈托腮,“可是她很恨我呀,对了,你知道她爸爸是怎么死的吗?”
叶蓁蓦然抬眸。
他像自言自语:“秦氏旗下的化工企业,我们家不合格的设备,机器爆炸,音音爸爸葬身火海,有秦沈两家在,连讨个公道的机会都没有。”
“哦对,你应该知道的吧,毕竟你爸爸是辩护律师。”
叶蓁心底陡然一沉。
沈如澈平平静静的,说:“我奶奶和秦家老夫人一样信佛,总说缘分天定,因果轮回总有报应,其实,说得挺对的。”
她喉咙艰涩到说不出话。
沈如澈都已经知道的事,秦既南就没有再不清楚的理由了。
她在这时才清楚他的那些试探,那些欲言又止,原来,是和她一样的怯懦,想粉饰一切恩怨,妄求短暂的沉沦。
沈如澈低着头,慢慢喝完了一整杯牛奶。
叶蓁手里的牛奶已经变得温凉,自始至终未曾动过一口。
喝完,他抬起头来,笑容纯粹:“可以再麻烦你最后一件事吗?”
“你说。”叶蓁慢慢捡回自己的声音。
“帮我给既南哥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接我一下。”沈如澈苦恼,“我是偷跑出来的,身上什么也没有。”
“好。”
牛奶凉了个透,电话打完不到半小时,有车停在咖啡店门口,叶蓁拉着行李箱陪沈如澈出来,驾驶座上下来的年轻男人面色极冷,叶蓁从未见过他如此压不住情绪,声音像浸了冰:“你不想活了吗沈如澈?”
他叫全名,是真生气,沈如澈走过去,看眼色讨好:“哥,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没事,别担心。”
秦既南反手拉开车门,冷冷地睨了他一眼。
沈如澈自觉乖乖上了车。
车门被关上,秦既南抬眸,不远处台阶上站了个人,夜色深沉,她发丝微微松散,掉了几缕碎发在颊边,眉眼之间倦意明显,因而显得有股懒怠的美丽。
他顿了顿,走过去,声音放缓:“抱歉,打扰你了。”
叶蓁很轻地摇了下头。
注意到他的目光划过她手边的行李箱,又补了句:“我出差刚回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秦既南收回视线,仿佛没有看到她空荡荡的手腕上没有那只白玉镯,如常说:“早点休息。”
“好。”叶蓁看着他的眼睛说。
秦既南手指动了动,末了,只是轻微颔首:“那我先走了。”
他说着转身,刚走没两步,听见身后下台阶的声音。
“等一下。”
叶蓁叫住他。
秦既南转身,她差点撞到他怀里,他扶住她的胳膊,春日气温回暖,她坐飞机,穿得很随性,开司米白毛衣,白裤子,平底鞋,慵懒曼然,捏上胳膊时,纤瘦的骨头很明显。
他松开她。
叶蓁把手里拎着的袋子递过去:“可以帮我拿一下吗?”
秦既南接过来,两根细细的袋子,从她手里滑到他手里,离得近了,她身上那股暖香自然而然萦怀。
“怎么了?”他低声问。
“你领带歪了。”叶蓁睫毛轻颤,踮脚,两只手帮他整理领带。
秦既南怔在原地。
垂眼,年轻女人长睫漆黑,五官小巧精致,皮肤白得好似触手生温。
手抵着他胸膛整理领带。
秦既南喉结滚动,抬手圈住她手腕,拿远:“蓁蓁,可以了。”
叶蓁察觉到他指腹有些用力地按在她腕骨上。
秦既南尽力平稳自己的呼吸,想把纸袋挂回她手上。
叶蓁手指蜷缩,没接。
她低眼,纤长的睫毛垂落,默然几秒,才状似轻描淡写地说:“秦总,这是回礼,送你的。”
第 62 章
车停在医院门口。
沈如澈下车时脸色有些发白, 捂着心口说不出话,五六个护士扶着他去做检查,他转头:“哥, 我们不能回北城吗?”
“明天。”秦既南说, “你听医生话去做检查,今晚好好休息, 专机明天来接你。”
“好。”沈如澈闻言弯了弯唇, “我又给你添麻烦了,哥,你别生气。”
秦既南陪着他进电梯,伸手按了电梯, 侧眸看到他这样子,重话说不出口:“阿澈, 你不是给我添麻烦, 是在给自己添麻烦。”
每一次折腾,损耗的都是他自己的生命。
沈如澈轻声:“对不起哥。”
秦既南看着他,揉了揉眉心,什么话都没说。
各项检查走一通, 折腾到很晚才结束, 沈如澈在病房里睡下, 秦既南才离开, 拉开车门,他第一眼就瞥到后座上的纸袋。
拿过来打开, 是一卷领带,布料柔顺, 轻轻展开,上面还沾染着丝丝缕缕的淡香。
手指抚过斜纹, 秦既南垂眼,脑海中不由自主回想起叶蓁踮脚给他正领带时低垂的长睫。
他前襟好像也沾染了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
回礼啊。
秦既南靠着车座闭上眼,领带绕在指间。
原本强压下去的想念又被今晚这一面勾出来。
他对她没有任何抵抗力。
想听她说话,想凝视着她如画的眉眼,想把人抱在怀里,想沉溺于她身上的每一缕香气。
夜那么长-
回到北城的第三天,秦既南在下午时接到秦廷远的电话,要他晚饭来华府园。
一场家宴,秦靳两家一起,他和靳然早就收到消息,两个人被长辈再三耳提面命,用什么托词都推不过去,只能掐着点按时到场。
推开包厢门,意料之中,里面不仅有秦廷远和靳家长辈,还另有两家长辈带着女儿过来。
秦既南和靳然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偏偏走不得,都是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再如何,面子功夫要过得去。
从他回国以来,这种名为家宴实为相亲的饭局就没断过,秦既南熟练地陪了长辈几杯酒,却在谈到其他事时笑而不语。
中途离开包厢去透口气,秦廷远想要他娶的那位钟小姐跟出来,手上拿着他的手机,喊住他。
秦既南转身,接过自己的手机,客气道谢。
钟司遥好奇地看着眼前身姿优越的年轻男人,直接问:“秦既南,我们结婚不好吗?”
秦既南把手机放入西装口袋,眼皮未抬:“我配不上钟小姐。”
钟司遥抱胸气笑了:“秦既南,你知道自谦过头就是自傲吗,你倒不如直接说没看上我。”
男人抬脚,她追上,走在他身边,无比困惑:“其实没关系的,只是形式上的婚姻而已,我知道你有喜欢的姑娘,没关系啊,我们可以开放式婚姻,互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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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既南骤然停步,瞥了一眼。
他目光微凉,钟司遥自小娇生惯养,初中就去了国外留学,纸醉金迷玩了这么多年,身边都是玩咖,哪见过这样年轻掌权者的眼神,她后背一凉:“你看我干什么?”
秦既南收回目光:“钟小姐最好不要信口开河。”
“我哪有乱说。”钟司遥委屈,“是桑宁跟我说的,她让我不要来这一趟,不过是白费功夫。”
其实桑宁原话是说,秦既南不会跟不喜欢的人结婚,否则真要联姻,圈子里谁能比她桑宁更合适。
她早早看透这一点,和他多年朋友,不想闹出什么难堪,索性潇洒放手,遵照家里意见和别人订婚。
越是这么说,钟司遥越是不服气,她倒想看看是什么样的男人这么难拿下。
见了面,眼前人的确有叫人心动的资本,她一时有些佩服桑宁肯舍得轻易放手。
想着想着,钟司遥抿抿唇道:“我只是猜测而已,没有就没有嘛,你生气干嘛?”
“你误会了。”庭院中夜风吹散酒醉,缓解了些许热意,秦既南面上没什么情绪,心里却有些烦,他这几年很少抽烟,此刻身上烟和打火机都没有,只好去前台问服务生要。
钟司遥全程跟在他身边,碍着两家交情,他不好直接赶人走,在人工湖边拉开椅子坐下,垂眼,火柴划过火柴盒侧面,零星火光在夜色中冒起。
钟司遥支着脸,她觉得自己可能有些着迷,眼前人动作越是漫不经心,她越觉得一举一动都在她心上。
秦既南点了烟,低头给靳然发信息,让他赶紧出来。
“诶。”微冷春夜,钟司遥穿着皮质短裙,不过膝,丝袜薄薄,双腿交叠,她想去扯秦既南的衣角,他手腕几不可察地一动,偏过。
“好冷,你外套能给我披吗?”
“包厢里暖气充足。”秦既南淡淡道。
“你这人怎么这样。”钟司遥撒娇似的埋怨,“就算做不成夫妻,做个朋友也是可以的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去叫服务生给钟小姐送毛毯,你慢坐。”秦既南耐心告罄,将剩下的大半截烟摁灭在烟灰缸中,干脆利落地起身离开。
“你——”钟司遥傻了眼。
家宴结束,车里,秦廷远冷了脸。
父子俩气压低沉,司机知情识趣将车开快了些,开回老宅,进门,秦廷远就叫秦既南跟他来书房。
“你到底想娶谁,你跟我说说?”
秦既南在圈椅上坐下。
他波澜不惊的,秦廷远更来气:“你和桑宁从小一起长大,关系胜似兄妹,不愿意娶她,好,那钟家姑娘呢,人家自小在国外长大,和你可没见过面,这次又有什么借口。”
秦既南垂眼喝茶。
“给我说话!”秦廷远提高声音。
“您想让我说什么。”秦既南抬头,“爸,您别再费心了,小心联姻不成结仇。”
“秦既南!”
“您注意血压。”
“你还知道我血压。”秦廷远按着太阳穴,“你今年27了吧,你看看和你同岁的,哪个还没订婚,宁宁过了年都要结婚了。”
“你奶奶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你成家,现在她都不在了,你还不能如她愿吗?”
秦既南捏着茶杯,平静道:“奶奶是想看到我和喜欢的人结婚。”
“什么喜欢的人,喜欢有那么重要吗,你看看你身边的人,哪个不是听家里的话联姻,感情可以培养,利益捆绑的道理你不会不懂。”
秦既南唇角微扯:“像您和我妈那样吗?”
空气陡然死寂。
片刻,秦廷远说:“我对你妈并没有不好,如果没有那件意外,现在咱们家应当也很好。”
秦既南笑了,说:“是,您是对我妈挺好的,丈夫责任都尽到,没有一个女人,没有一个私生子出现在她面前,那她为什么还会天天和您吵架呢?”
秦廷远闭了闭眼。
秦既南看着白瓷茶盏上的花纹,继续说道:“没有感情的婚姻,她怎么能不痛苦。她真心太多,而您是一点真心都没有。”
“阿既!”秦廷远冷声。
“爸,我不想旧事重提的,您对秦家,对我,都是仁至义尽,起码没有像二叔对玉琅那样,弄出一个私生子来恶心我。”秦既南面色轻淡,“但我的婚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他把茶杯里的茶喝尽:“很晚了,您早点休息。”
正要起身时,秦廷远忽然叫住他:“先别走,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您说。”
“你二叔说他公司最近频繁被上面的人清查,你知道吗?”
“不知道,二叔自己行事不端,我没那个闲心思帮他善后。”
秦廷远蹙眉:“他毕竟是你二叔,是一家人。”
秦既南起身:“那我也插不上手,这件事,或许三叔能帮忙。”
“罢了,再说吧。”秦廷远揉额,又问,“不过你最近怎么频繁往南城跑。”
秦既南微顿:“集团的事,偶尔过去一趟。”
秦廷远点点头,也累了:“行吧,你也早点休息。”
关上书房的门,秦既南下楼梯时,收到来自文岚的信息,两张图片:【秦总,您要送给季老的寿礼我已经拍下了,明天会运送到您家里。】
他粗略扫了一眼,回复:【好,辛苦。】-
叶蓁是在一周后才收到来自季老寿宴的请帖。
两张请帖,直接寄到了公司,一张给她,一张给程锦,请帖简约大气,上面是季老用毛笔字亲自写下的名字。
前台送上来时程锦惊讶,翻来覆去地看,确实没错:“咦,季老今年这么大操大办了吗,也不是整寿啊,我记得往年他都是只和家里人吃个饭,我爸都只能送个礼物过去。”
叶蓁也觉得离谱,她何德何能,能收到这位老先生的请帖。
“你也有?”程锦禁不住猜测,“蓁蓁,该不会是上次你去送节礼,季老看上你,想让你做孙媳妇吧,我记得他孙子好像是和我差不多的年纪……”
越说越荒唐,叶蓁制止她:“停——”
“不然解释不了啊。”程锦被捂住嘴,一摊手,“季老凭什么给我们两个小辈下请帖,我估计我爸都不一定有吧。”
叶蓁皱眉:“我也不知道。”
指尖捏请帖,说着,她忽然想起那天茶室的一个身影,顿了顿,抿唇。
除此之外,好像没有别的理由。
程锦没注意到她变来变去的脸色,只是细细端详请帖:“管他呢,请帖都到了,我们也不能不给这个面子,说不定是季老今年大办,广发请帖呢。”
再广发,给程锦就够了,她非亲非故,还不至于收到。
叶蓁垂眼,手上力道收紧,心知肚明。
寿宴那天,北城气温颇暖,傍晚时分来到餐厅,先迎客的是胡同口密密麻麻盛开的晚樱。
花苞是藕粉色,映着绿叶,点缀春日夜色。
餐厅门头很低调,是四合院,进去之后,处处装修也称得上朴素,不显山不露水,假山下湖中锦鲤流动,处处透着讲究。
叶蓁从进门起就有些心不在焉。
来者不多,多是声名煊赫的人物,程锦和认识的长辈聊了几句,随后跟叶蓁一起提着礼物去见季老。
二人准备的寿礼都不是很昂贵,老人家一辈子身居高位,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叶蓁准备的是一套茶具,她不懂这些,但外公爱茶,她特地打电话请外公帮忙挑选出来的。
季老先生乐呵呵地收了,问起程锦她爸爸的身体,多聊了几句。
后面又有客人过来,二人便离开,跟着侍者去其他包厢落座。
刚走到门口,季老忽然出声:“小叶等一下,你这茶具不错,我还想问问你是谁烧的。”
叶蓁停步回头,老人家起身,她忙过去扶着,季老拍拍她的手笑了:“我老头子身体还算硬朗,不用紧张,有没有空陪我出去走走。”
她自然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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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院子里,叶蓁主动说:“烧茶具的人是我外公推荐的,您要是看得上,我把联系方式写给您。”
“哦?你外公爱茶?”
“是。”叶蓁弯唇,“他懂这些,我不懂。”
季老笑:“你们年轻人不懂这些正常,我们老了,闲来无事只能捣鼓些茶啊画啊之类的。”
叶蓁笑着应,扶着老人家走到湖边。
湖水清浅,游鱼浮动,她安安静静的,没趁机说讨巧的话攀附关系,季老心底赞许,笑问:“怎么不说话?”
叶蓁偏头笑:“在等您开口。”
季老扶着手杖:“你这孩子,不好奇我找你过来的原因吗?”
叶蓁睫毛微动:“大概猜得到。”
她倒是足够坦诚,没以为那天在茶室,和秦既南的互动能逃过老人家的法眼。
季老说:“别紧张,我不是来棒打鸳鸯的。”
叶蓁默然,随后轻声:“您误会了。”
“我可没误会。”季老含笑,“我看着阿既长大,他喜欢的姑娘,我自然想见见。”
听到喜欢两个字眼时,叶蓁心口微窒,与此同时,不远处有脚步渐近,年轻男人清沉嗓音先从黑暗中冒出来:“季爷爷,您找我?”
话音刚落,秦既南脚步停滞。
湖边还站了个姑娘,身姿大方得体,衬衫收进半裙中,长发挽成低马尾,站在水景灯昏黄的光线中,别样温柔。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叶蓁。
他见过她许多样子,冷淡的,锋利的,精致的,美色过浓的,唯独没见过她这样安静温柔的时刻。
许是因为为老人家祝寿,在老人家身边,作为小辈,她难免敛去身上锋芒。
不过也是,他们已经分开了这么多年,而今短短几次见面,他怎能了解她的全部。
秦既南顿了两秒,如常抬脚走过去。
“你爸来了吗?”季老问。
“他在前厅等您。”
“那我去见你爸。”季老笑眯眯,“小叶远道而来,你替我好好招待招待。”
说着,有侍者来扶走老人家,湖边一时只剩二人。
叶蓁沉默。
是她想错了,刚才秦既南过来看到她时惊讶的神色不似作假,应当不是他让季老下的请帖。
秦既南偏头,看到她的神色,似乎明白她在想什么:“不是我。”
“我知道。”
“季老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叶蓁摇头,“聊了聊我送的茶具。”
秦既南放下心来,他看了眼她身上单薄的衬衫,轻声:“这里风大,回包厢吧。”
“好。”叶蓁转头,目光落到他的领带上,是她送的那条。
他人长得好看,打什么领带都好看,凝视几秒,秦既南陡然出声问:“不好看吗?”
叶蓁抿抿唇:“不知道。你喜欢就是好看,不喜欢就是不好看。”
“你怎么还质疑自己的审美。”他靠近一步,垂眼看她。
年轻男人的身影落下,和她的纠缠在一起,淡淡气息飘过来,叶蓁呼吸发紧,她想退后一步,又没能做到,只好低声说:“随便选的,没什么审美。”
“这样,我觉得很好看。”
“你喜欢就好。”叶蓁垂着睫,手指微蜷。
“我喜欢。”秦既南顿了顿,“那你呢。”
“什么?”她抬眸。
手腕同时被人拉起。
秦既南轻轻摩挲她光洁的手腕肌肤,庭院中花香混着她身上的香气,让他很想搂住她的腰,感觉她肌肤的温度和触感。
可是不能。
最后,他克制地垂眼,掩去眸中所有神色:“你不喜欢,所以没戴。”
第 63 章
男人掌心温热。
叶蓁微僵, 手腕下意识往回缩,没想到轻易缩了回来。
秦既南手心变得空荡荡。
他顿了下,收回手。
气氛有片刻的僵硬, 叶蓁右手搭在左手的绿手表上, 沉默了下,而后解释:“太贵重了, 我收不起。”
光泽度那样好的羊脂玉, 再不识货的人也看得出价值连城。
秦既南目光落到湖水上,水中有游鱼石头,水景灯将湖面照得波光粼粼,他很轻地笑了一下:“你下一句是不是要问我什么时候有空, 把镯子还给我?”
叶蓁默然:“我没有,这话是你说的。”
秦既南转身, 看着她的眼睛:“可是, 领带我已经收了,就没道理再拿回玉镯,是你说的回礼,不是吗?”
叶蓁张了张嘴, 她当时买领带时鬼迷心窍, 其实没那个意思, 但恰好当晚遇到他, 便随口诹了个借口送过去。
其实多少也知道,秦既南送出手的东西, 绝不可能再收回去。
他从前也是这样的性格,大学的时候流水一样送首饰, 好像很喜欢她戴那些亮晶晶的小玩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叶蓁沉默,随手扯掉旁边晚樱树上的一片花瓣, 指甲不动声色地掐出一个个凹痕。
他把她想说的话,能找到的理由,都堵住了。
“好。”叶蓁抿唇,垂睫,把花瓣丢在地上踩了踩,“秦总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说完,她转身:“夜里风大,我先进去了。”
仿佛是为了顺应她的话般,庭院里陡然起了一阵风,枝头坠着的桃粉色晚樱簌簌掉下花瓣,落了一地在叶蓁刚才站的位置。
秦既南转身,看向离开人的背影,抵额笑了下。
后厅是单向玻璃墙,这一幕完整落入站在玻璃墙旁的两人眼里。
秦廷远面色不喜不怒。
季老年纪大了,倒是觉得这一对年轻人很养眼,扶着手杖:“你整天担心阿既婚事,我一早就说过,阿既这孩子是个有主意的,你瞧,他喜欢的人多好。”
秦廷远负手而立,眉眼微沉:“您说,这是阿既喜欢的人?”
“你还看不出来吗?”
“他亲口跟您承认的?”
季老听出一丝不对,瞥眸:“廷远,听你这意思,是对这姑娘不大满意?”
秦廷远不言,视线落向不远处的一对佳人身上,面色看不出什么喜怒。
季老官场里沉浮大半辈子,何等敏锐,眯了眯眼:“廷远,我和你爸当年也称得上生死之交,阿既喊我一句爷爷,你爸不在了,我拿阿既当亲孙子疼,这你没意见吧。”
秦廷远长叹一口气,面对眼前的老人,语气恭敬:“您疼阿既,我自然知道,只是阿既的婚事……”
季老摆摆手打断他:“你别跟我说你看上了谁家姑娘,依我看,桑家丫头和老钟的孙女都养得太过娇纵,依仗父母无法无天不知进退。”
“娇纵一些而已,秦家又不是养不起。”
季老斜睨了秦廷远一眼。
秦廷远揉揉额头:“我知道您不想阿既走联姻的路子,想叫他挑自己喜欢的。可是季老,即便我再让步,也不能是眼前这个。”
“要是其他人,家世再普通,也无妨,只无论如何,不能是她。”
季老听得皱起眉。
秦廷远口吻淡淡,却一锤定音:“季老,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这次来北城参加寿宴,叶蓁和程锦顺道也是来参加行业经济论坛,于是没着急回去,多逗留了几天。
受主办方邀请,在会展中心旁定了酒店,每天都到很晚,叶蓁就没回家住,在工作人员订的酒店住下。
论坛持续了两三天,每天和大量的人交流,叶蓁精神绷得有些累,以至于结束那天的晚上,她接到季严秘书的电话时,一时有些恍惚。
秘书很有礼貌,仍旧是客客气气的:“叶总监,您不记得我们季总了吗?”
“抱歉。”她很快反应过来,“真是不好意思,季总找我吗?”
“是。贵司程总监设计的初稿季总已经看过了,有些细节想和您聊聊。”
“季总什么时间方便?”
“今晚。”
“今晚?”叶蓁愣了下,下意识看手表,“程总监可能赶不过来。”
“没关系。”秘书淡笑,“季总的意思是,和您一个人聊。”
叶蓁很轻地皱眉,但作为乙方,她并未质疑,只是应下:“好。”
“晚七点。”秘书道,“餐厅地址稍后会以短信的时间发给您,劳烦叶总监跑一趟了。”
“是季总辛苦。”
挂掉电话,叶蓁很快收到一条关于餐厅地址的短信。
【经海路,合石餐厅山色包厢。】
晚七点,外面下起雨。
叶蓁换了套职业装,白衬衫,长裤,高跟鞋,再简单的款式穿在她身上都好看,走进店里时,有穿着和服的女侍者主动弯腰接过她手里滴水的伞,柔声询问预定了哪间包厢。
“山色。”叶蓁依照短信内容说出。
“请跟我来。”女侍者低眉顺眼带路。
这餐厅日式风格浓厚,墙壁绘红,光线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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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挂画与植物也秉承一脉寡淡的侘寂风,越往里走,人的心越沉。
并不像季严的风格。
侍者带她到包厢前,便悄然离开,叶蓁顿了下,拉开门。
脚步也随之停在门口。
“叶小姐。”
中年男人声音沉厚,淡淡抬头,眉宇之间,是岁月沉淀的不怒自威。
很像,又因年纪而不太像,但已足够叫叶蓁判断出他的身份。
叶蓁慢慢松开搭在门边的手:“秦董。”
秦廷远微笑:“季老没夸错,你很聪明。”
“季老谬赞。”叶蓁站在门口,动也不动。
“不进来吗?”秦廷远捏着茶盏,不疾不徐道,“我并不想这样跟人说话。”
叶蓁盯了他两秒,缓缓走进去,拉上了门。
包厢内煮着清酒,瓷壶泡在热水里,秦廷远用手轻晃瓷壶摇匀加热。
叶蓁语气很淡,说不上有几分客气:“原来这就是季总的待客之道,我还以为自己来错地方了。”
秦廷远伸手倒酒,像是没听到她话里的讽刺:“我是季严上司,要他做什么,他并无说不的权利。”
“毕竟。”他意味深长,“叶小姐难约,否则阿既怎么会三天两头往北城跑。”
叶蓁眉色淡下来:“您有话不妨直说。”
对秦父,她很难有什么好脸色。
当年爸爸的事,眼前人多多少少脱不了干洗。
她还做不到那么大度。
秦廷远抚着酒盅看她,片刻,微微眯眼:“你既然这么恨秦家,又为什么肯跟阿既在一起呢?”
叶蓁平静:“我和秦既南没有关系。”
“是吗。”
秦廷远不咸不淡道:“你知道他为了你都做了些什么吗?”
叶蓁冷眼看过去。
秦廷远道:“没关系自然是最好。就怕你这么觉得,阿既不这么觉得。毕竟,两方父母都不支持的感情是什么结果,想必你早就经历过。”
叶蓁握着酒盅的力道收紧,这样居高临下的说话态度叫她厌恶,她口气不免变冷:“秦董,有些话您有空在这里跟我说,不如直接去跟秦既南说。”
“他不听话。”秦廷远轻描淡写道,“能让他彻底死心的只有叶小姐你不是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叶蓁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
她捏着酒盅碰到唇角,热酒入喉:“要是我不愿意呢?”
秦廷远淡笑,放下酒盅,他深深看她,仿佛和颜悦色的长辈:“那我还真想好好问问你,当年接近阿既究竟是为了什么,毕竟,你一开始就知道他是谁,秦家又对你爸做了什么,不是吗?”
叶蓁猛然站起来。
她指甲嵌入掌心,指骨发白,不怒反笑:“秦董觉得我是为了什么?”
秦廷远风轻云淡地举起酒杯:“这话你应当问自己。”
叶蓁彻底冷笑,一字一句道:“承蒙您高看,也不妨告诉您,以当年秦既南对我的感情,我要是真有所图,早就所求皆所得,还轮不到您在这里提醒我。”
秦廷远笑容淡下来。
“哗啦——”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推拉门蓦地从外面被拉开,年轻男人面如冰霜站在外面,紧跟其后的是秦廷远的秘书,战战兢兢喘着气:“对不起董事长,我没拦住秦总。”
“出去。”秦廷远一挥手。
秘书擦了一把汗离开。
叶蓁如坠冰窖地僵在原地。
快意的话脱口而出,她不确定秦既南听到了多少。
秦既南冷冷看了一眼主位的人,走进去伸手拉住她手腕要带她离开,刚走没两步,身后秦廷远沉声道:“阿既,你太叫我失望了。”
秦既南置若罔闻,一步没停地拉着她走出了包厢。
叶蓁穿着高跟鞋,步伐踉跄,经过转角时,因为光线低暗,一头撞上了女侍者托盘里端着的酒。
“哐当!”
细口酒瓶和实木托盘应声跌地,叶蓁衬衫前襟湿了一大片,酒里面加了冰块,凉津津浸着皮肤,女侍者魂飞魄散,连忙跪在地上止不住地道歉帮忙擦拭。
“没事。”叶蓁皱眉,“你先起来。”
秦既南似乎在此刻才被拉回一丝理智,回头看到她身前的狼狈,脱下了身上的西装披在她身上。
他神情终于有一丝缓和,叶蓁动了动唇,还没说话,秦既南握着她手腕的手下滑,扣住她五指。
“抱歉。”他低声。
叶蓁睫毛颤了颤。
他带她走出餐厅,秦廷远的秘书等在门口,欲言又止,想拦又不敢上前,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上车。
韩佑在驾驶座,看到两个上车,先发动了车子,而后目不斜视地询问:“秦总,车开去哪?”
秦既南在此时才松开她的手,侧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叶蓁垂眼报了酒店的地址。
韩佑点了几下导航:“中间有一段高架要堵车,开过去大约要两个小时。”
身上都是酒,湿哒哒的黏腻,叶蓁有些疲惫,轻声:“麻烦把我在附近随便一个酒店放下就好。”
韩佑从后视镜看到秦既南的目光,自觉遵从发动了车子。
车内气压低得厉害,无人说话,叶蓁闭着眼,思绪像凝固成浆糊,中途,秦既南好似打了个电话,恍惚间,她也并未听清他说了什么。
十来分钟,车停在一家酒店门口。
二人还是谁都没有开口。
韩佑自觉熄了火下车。
车内灯也随之关闭,酒店发亮的门头和路灯光线影影绰绰落进来,落在叶蓁的膝盖上,止于秦既南的鞋尖,他们的神情都还是隐匿在黑暗中。
良久,叶蓁恍然开口:“你知道,是吗?”
“嗯。”秦既南喉结滚动,闭了闭眼。
“抱歉。”他哑声。
说再多的话都显得无力,有些事一旦挑破,就无法再掩耳盗铃地遮掩下去。
二人在沉寂里听着彼此的呼吸,叶蓁盯着前方座椅,轻轻地问:“刚才我们的对话,你都听到了。”
“最后几句。”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那些事。”
“你和我说分手的第二天。”秦既南闭上眼,“我知道了原因。”
叶蓁指尖微微颤抖,心脏有些疼。
“对不起。”
他睁眼,像自嘲:“这三个字,怎么能由你来说。”
“我只是在那时才知道,为什么最初你那么讨厌我,一点都不想跟我沾上关系。为什么你总是让我离你远点,为什么你忽冷忽热,又为什么,你生日那天,对我说那样的话。”
秦既南慢慢地说,像自言自语,一字一句,叶蓁嘴唇颤抖。
“十一月七日,是你生日,也是你爸爸忌日,对吗?”
她喉咙艰涩,说不出来。
“秦既南。”她终于动了动唇,声音发颤喊他的名字。
“蓁蓁。”他手指过来,碰到她的指尖,“你恨我吗?”
“如果当初不是我死缠烂打,我们根本不会有开始,你就永远不会跟秦家有交集。”
叶蓁听着他说的这些话,指甲嵌进肉里,恍恍惚惚的,竟然感觉不到痛。
秦既南俯身过来,解开她的手指,他皮肤的温度让她回神,叶蓁扭头,他把她身上的西装外套拢好:“夜里冷,先上去换衣服。”
她红了眼,心脏的痛感再度涌上来,昏茫光影里,她伸手抚上男人的面庞。
强忍眼泪的感觉太难受,叶蓁想说些什么,又怕开口泄出哽咽,她仰头,闭眼,在轻颤的睫毛里吻上秦既南的唇。
他身体似乎定了下。
她张开嘴,柔软的舌尖覆过来,好像有一滴潮热的眼泪滚落,秦既南伸手按住她背,指腹碰到她眼角,只触到紧闭的睫毛。
回应是本能的,热意在唇齿间传递,秦既南掌心扣住她后颈,西装从她肩头滑落,她衬衫被酒浸湿,贴着身,曲线毕露,
叶蓁动了情,眼尾泛红,退开时,她手指抓着他的肩,隔衣咬下去。
秦既南抵着她额,哑声说:“咬狠点。”
“秦既南,”她喃喃,“你先招惹我的。”
“是。”
“两次。”
他把她搂得更紧,好像能以此弥补心口的钝痛。
窗外的雨下的越来越大,雨雾模糊了光线,蜿蜒在车窗上,万分曲折。
狭窄的车厢,好像一瞬间被拉回他们曾经的时光,她在他怀里说好希望世界毁灭啊。
那时年少轻狂,以为拥有的不算珍贵。
叶蓁闭上眼,他的心跳,他的热度,都在身边,她轻声说:“秦既南,我好冷。”
是没有他的那种冷。
秦既南紧紧抱着怀里人纤瘦的身躯,她好像很乱,又哽咽说:“你不能对我这样,我们现在没有关系的。”
“我错了。”
她喝了半杯清酒,酒意上头,眼泪终于掉下来,额头抵着他肩:“你能不能放开我,你手上的戒指硌到我了。”
“不戴了。”
秦既南两只手在她腰后,摘下手上的素戒,她随身的手袋在她身后,他随手塞了进去。
掌心重新贴回她腰上,他侧脸吻她,吻她睫毛上的泪水,压抑着一脉一脉的心疼:“蓁蓁,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别哭。”
第 64 章
雨势不减反增。
叶蓁身上拢着宽大的西装, 用房卡刷开房门,玄关处放着拖鞋,她拆开一双, 弯腰去脱高跟鞋时, 没站稳,身体踉跄, 身后人单手扶住了她的腰。
她睫毛轻颤, 没回头,继续脱下高跟鞋,这双鞋其实有些不舒适,奈何这次来北城没带多余的鞋, 只能一直穿这双。
穿上鞋,雪白脚腕后渗了丝丝的血。
叶蓁浑然不觉, 她自顾自往浴室走, 急于把身上这件浸了酒的衣服脱掉。
一颗一颗解开扣子,白衬衫脱掉,镜中露出女人骨肉匀停的身体,她把头发挽起, 打湿毛巾擦拭身上的清酒。
这酒初尝时不觉得有什么, 但度数后知后觉上来, 实在让人指尖有点发颤。
她喝了小半杯, 经风一吹,头昏脑热。
是有点不清醒。
哭过, 眼角发红,泪痕未干, 叶蓁低头用温水洗脸,披上浴袍, 而后走出浴室。
房间是秦既南助理定的,一个很大的套房,她走到客厅时,刚好看到秦既南开门取什么东西。
叶蓁顿了顿,垂眸喝水。
秦既南把东西丢到沙发上,而后走到岛台,单手靠着,看着她。
他目光其实挺静的,只是看着,在她放下杯子时问了一句:“喝完了吗?”
叶蓁偏头:“嗯。”
话音刚落,他走过来,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凌空,叶蓁愣住,下意识用手抓住他衣服:“秦既南——”
“嗯。”他说,“你脚踝不疼吗?”
脚踝。
叶蓁怔了下,伤口都冒了血,当然疼,但她没想到他会注意到。
秦既南抱着人坐到沙发上,手绕过她后背,下巴抵在她肩上:“别动,涂个药。”
好暧昧的姿势,叶蓁就这么被他抱在怀里,他胸膛的温热靠在她背后,身体僵了下,叶蓁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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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套房陷入寂静。
秦既南垂眼,取了支碘伏棉签,握住她的脚踝,先消毒。
她皮肤本来就嫩,被高跟鞋磨得,伤口触目惊心。
叶蓁手指揪住自己的浴袍。
她闭上眼,小腿肌肤紧绷,男人掌心有薄茧,指腹按着她脚踝上那块突出的骨头,换了一根干净的棉签专心给她上药。
后背和他贴得很紧,鼻息阵阵落在她耳畔。
叶蓁浑身僵硬。
头脑的热意再度涌上来,不知是被酒精催生,还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纠缠。
她想起她上一次酒醉,被他带回家,差一点。
彼此的理智都要越线。
两只脚都涂完药,贴上透气的创可贴,秦既南把剩下的东西丢到一旁,低眸看到怀里人在盯着自己。
酒店的灯光明亮而柔和,打在她脸上,让眼角那一抹红更明显。
他想起她在车上掉的眼泪,抬手蹭了下她的眼尾,叶蓁睫毛颤了一下,扑簌簌拂过他手指,轻麻的痒。
却带起心里更多的痒意。
秦既南盯着她,手指从她睫毛下滑,碰过脸颊,停留在唇瓣。
有些鲜艳的红,是因为在车上接过吻。
叶蓁没躲,二人的呼吸静静缠绕,片刻,秦既南捏着她的下巴吻上来。
她肩膀微战,浴袍布料攥在手里,随着他的身体热度而升温,一个纠缠到令人心惊的吻,叶蓁顺着他手指的力道仰头,从紧张到自然而然的回应。
舌尖描摹着唇瓣,轻探入,厮磨间意识逐渐迷乱,他们最熟悉对方,对彼此没有抵抗力。
他箍着她的背,力道微重,声音被揉碎在唇齿间,变成湿润的喘息声。
呼吸间热度节节攀升。
叶蓁被亲得肩膀下塌,气息难畅,快要窒息时秦既南停下,脸埋在她颈窝中喘气。
“蓁蓁……”
秦既南嗓音发哑,搁在她腰上的手指用力深压。
她腰窝被按得有点疼,不自觉缩腰,往他怀里靠。
秦既南锢住她,深吸一口气:“别动了。”
她感受到他身体的热度,僵住,过了会儿才低声说:“疼。”
“哪儿?”秦既南下颌抵着她发顶。
叶蓁抿抿唇,没说话。
秦既南回神,松了手上力道,掌心贴着她腰,片刻,松开。
揉揉额头,他长呼出一口气,眉眼间是被激起未消散的情-欲,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今晚在这睡,还是送你回去。”
叶蓁仰头,默然盯着他的眼睛。
她双眸泛红,很漂亮,像惹着人欺负。秦既南用手遮住她的眼:“别这么看我。”
“你要走吗?”她睫毛扫过他掌心,拉下他的手。
一丝勾人的委屈意味,秦既南低眸,失神,还没来得及回答,她仰颈主动来亲他,双手搂住她脖子,混着清酒的香气铺天盖地而来。
叶蓁报复性地咬他的唇,尝到血腥味,下一秒,整个人突然天翻地覆,秦既南摁着她的肩把她压在沙发上,热息拂颈,他捏着她的肩膀:“叶蓁。”
叶蓁听出些压抑着的警告意味,挽着的长发在折腾间散开,她微仰头,长发就如瀑般落在身后。
“秦既南。”她手指摸上他锁骨下的衬衫纽扣,捻着解开,轻声说,“让你助理回去吧。”
他拉下她的手,单手扣过头顶,俯身,目光黯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叶蓁扬眸,睫毛湿漉漉的,她强压下他视线带来的压迫感,挑衅说,“秦总,你不能每次招惹完我都一走了之。”
人的意志力是消耗品。
秦既南的理智每次遇到她都土崩瓦解。
她撇了嘴说疼,他松开她的手腕,叶蓁勾着他脖子来接吻,闭上眼,在彼此的喘息声说,她抵着他额头:“不要让助理等了。”
“好。”秦既南嗓音沉沉。
简短的信息,手机被丢下,呼吸又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的拥吻间浴袍系带散开,她身体曲线毕露,秦既南按着她纤薄后背,浴袍散在手里,女人漂亮的肩和柔软抵在他身上。
衬衫纽扣硌到,叶蓁缩肩,迷蒙间颤着声说:“关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浴袍掉下,秦既南手指在她后背解扣:“刚才不是还不怕吗?”
“秦既南。”她轻轻咬了牙。
秦既南吻她肩,垂眼笑了一下,抱起人起身去关灯。
太多的按键,依次灭掉,最后只留了床头昏暗的灯带,他一个个按掉的空隙里,还不忘托着她下巴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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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抑了多年的念想一朝瓦解。
一遍遍警告自己,一遍遍贪念又更重,见一面还想再见第二面,她身上每次飘过来的香气,触碰到的肌肤温度,都在不断消磨他的理智。
“蓁蓁。”秦既南哑着嗓子喊她。
昏黄光线里二人对视,叶蓁目之所及是男人成熟的肌理线条,她别开眼,把脸埋在他颈窝,说别喊我的名字。
可她忘了眼前人的坏心眼。
他就是要喊她的名字,喊得她气恼,用手捂住他的嘴,他把她抱起,压在落地窗上,雨水隔着一层玻璃,在她身前蜿蜒。
叶蓁整个人一颤,一口气断断续续,眼泪掉了下来,她被掰过下巴和他接吻,“秦既南”三个字没入他的唇齿间,落地窗半遮半掩浮起雾气,她贴着丝绒窗帘,余光里霓虹万丈。
爱与痛清晰地叠加。
男人额间的汗滴到她肩窝,热意灼心。
叶蓁低喘,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削薄的备上,光线昏暗,她体力不支,身子一软时,秦既南及时捞起她到床上。
他握着她的脚腕,仅剩不多的理智在她的伤口上,怕碰到弄疼她。
窗外劈过一道闪电,随之是轰隆隆的雷声,雨下得更大,春天铺天盖地降临在北城的每一个角落,柏油路上落满了花,被汽车碾过,零落成泥。
啜泣声断断续续,伴着睫毛上坠落的泪。
热水碰到皮肤,叶蓁清醒了些,她睁眼,看到熟悉的英俊眉眼,又闭上眼。
“累吗?”秦既南问她。
叶蓁嗯了一声。
“瘦这么多。”他捏她脸,指间都没有多少肉,“要不要吃点东西。”
“明天再吃吧。”她精疲力尽,困困倦倦,打了个哈欠。
“想吃什么?”
叶蓁恼了:“秦既南,我好困,能不能不要跟我说话。”
秦既南解着她的头发,轻声笑:“好。”
她在他怀里昏昏沉沉睡过去,关上灯,拉好被子,叶蓁又突然闷声说:“我想吃甜豆花。”
“什么?”
“清园食堂的。”
……
秦既南把她发丝拨到耳畔,低头轻吻脸颊:“好。”
雨下了一夜,一直没停,次日是周日,校园内人可罗雀,下着雨的周末,连图书馆门口都没什么人,大多学生都窝在寝室。
叶蓁以前也是这样,图书馆教室宿舍三点一线,偶尔刮风下雨,她就不大出门。
秦既南撑着伞下车,六七年过去,学校食堂翻新了好几遭,清园变得陌生,早餐点,人迹寥寥,几个阿姨在坐着聊天。
好在卖豆花的窗口还在。
他付钱买一份,加了挺多东西,豆制品甜腻的香气飘来,勾起不少回忆。秦既南开车离开时经过宿舍楼下,看到有人抱着花打伞在等女朋友。
学校毕业生一届一届离开,但永远有新生入校,永远有热烈的少年时代。
下着雨,天色阴沉。
秦既南挺有耐心地等着红绿灯,雨刮器不断驱赶雾气,他支着额头,看了一眼腕表,七点四十五分。
离开酒店时还不到七点,叶蓁还在睡着,她累狠了,一夜不曾醒过,蜷在他怀里,温香软玉满怀,好像从来没离开的样子。
不能再想了。
他揉着额头吐了口气。
到酒店,秦既南上楼,站在房门口时,不知为何,心底忽然浮现一层不好的预感。
手顿了顿。
磁卡感应,“滴”的一声,房门应声打开。
拖鞋摆在玄关处,叶蓁的高跟鞋消失了。
客厅没人,往里走,床上被子被掀开一角,浴袍落在床上,她的衣服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唯余空气中残留的寂寥香气。
人去房空。
昨晚勾着他衣领不叫他离开的人,此刻走得干净利落。
秦既南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
直到另一侧浴室内传来细微声响,他睫毛微动,慢慢转身看过去。
叶蓁身上穿着洗净烘干的衬衫长裤,长发柔软披散在身前,她眼睫上沾着没擦干的水珠,看到他,退到门边,偏头说:“你回来了。”
心底隐秘的痛楚像突然又被扎了一根绵软的针。
叶蓁说完,见秦既南没有反应,抿抿唇,手里的毛巾继续擦着脸上的水珠。
刚覆上眼,脚步声靠近,她被人猛地拉到怀里,毛巾掉进洗手池中,他紧紧地抱着她,额头抵在她肩头。
“秦既南……”叶蓁张了张嘴,心头浮上一阵酸楚。
他的手指有点颤。
刚醒来时,叶蓁是真的想走,一夜混乱后的思绪回笼,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段关系,于是收拾好自己准备先离开。
可她手机忘在床头,折返回来拿时,看到秦既南留下的便签。
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他说他去清园给她买甜豆花。
叶蓁看到那行字时,嘴唇有霎时的发白。
从以前到现在,会随口把她一句话当真的人,只有秦既南。
她在那一瞬间放弃了逃避了心思。
就这样吧。
她承认自己舍不得他。
只是爱一个人而已,并不是什么罪无可赦的事。
后腰抵上冰凉坚硬的洗手台,秦既南低头吻她,手指没入她发丝,用力到她无法换气的深吻。
“唔……秦……”
叶蓁眼睛红了,胸前剧烈起伏,她喘着气看眼前人,他紧扣她五指,哑声问:“为什么在浴室不出声?”
“我没听到你回来了。”她仰头看他,手指回握,“你以为我走了吗?”
秦既南闭了闭眼,把她按进怀里。
叶蓁闷声:“下这么大雨,其实可以不吃的,你何必还亲自开车去一趟。”
“没关系。”他情绪好像被压得很低。
“秦既南。”叶蓁感受到他的心跳,有些心悸,“你怎么了?”
“我没事。”
他俯下身,环住她,用唇丈量她额头的温度,嗓音低得像呢喃:“蓁蓁,你利用利用我。”
第 65 章
叶蓁被搂得有点喘不过气。
静了一会儿, 她慢慢抬手,掌心覆上男人后背,摸到一片冰凉, 轻声说:“肩膀好像被淋湿了。”
秦既南闭着眼, 额头抵在她肩上,不说话。
叶蓁无奈, 轻轻推了他一下:“先松开我, 不然我怎么吃早饭,好饿。”
他终于缓缓松手。
男人白衬衫肩头洇湿了一小片,叶蓁用手指轻轻捏了一下,而后顺手拿过吹风机打开给他吹。
秦既南的手还环在她腰两侧, 她后腰就靠着洗手台,仰头抬手用热风吹那块布料。
秦既南垂眼, 凝视着她专注的眉眼, 手指不自觉抚上去,叶蓁睫毛轻轻颤了下,漂亮的唇轻抿,揪着他的衣服:“你弯一点身子。”
秦既南眸色缓和了些, 顺从地弯腰, 手指放到她耳边。
叶蓁被他拨得脸颊痒痒, 她偏头想躲, 手里的吹风机顺着歪了,吹开男人的领口, 秦既南扣着她手腕按到一旁,在轰隆隆的热风中低头吻上她的唇。
“唔……”
一个轻而眷恋的吻, 他没有很用力,但也没有轻易放开她的意思, 仿佛失而复得,所以要加倍珍惜。
叶蓁手指一开始紧张得蜷缩,后来被推着慢慢放开,她被抱上洗手台,沉迷在唇齿厮磨中。
最后是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
叶蓁被惊到,视线还有一丝迷蒙,秦既南摸了摸她的嘴唇轻笑,把她抱下来,去客厅寻找铃声的来源。
电话是程锦打来了,一接通,大小姐按捺不住脾气:“叶蓁!!!你去哪了!我在你房间门口狂敲门,你人呢,再不去机场来不及了!!!”
叶蓁幡然醒悟,看了一眼时间:“阿锦,我,暂时说不清,你问前台要房卡把我行李箱直接拉机场去可以吗,我待会儿直接去机场找你。”
电话接通,程锦的怒气消散了大半:“你昨晚是不是没回来,你去哪了,除了重色之外,我不接受任何你能忘记工作的理由。”
“……”
程锦在她的沉默里捕捉到一丝诡异:“你怎么不说话了,别跟我说又是和秦既南在一起?”
叶蓁被噎住,立刻道:“快来不及了,我这就去机场,行李我差不多都收拾好了,你直接帮我带过去就可以。”
“诶,卧槽,居然是真的——”
叶蓁直接挂断了电话。
对话一字不落被从背后抱着她的人听见,叶蓁闭了闭睫毛,深吸一口气:“你别笑了。”
她都听到他在她脖颈间若有若无逸出的笑意。
秦既南抱着她转过身,唇还淡淡勾着:“哪个机场,我送你过去。”
叶蓁抿抿唇,耳垂处还染着未消退的红,她抬手给他理了下衣领:“哪敢让秦总纡尊降贵送我?”
秦既南捏住她的指尖,垂睫揉了揉:“那不然我直接陪你坐飞机回南城?”
“……”
过去这么久,论豁得出去,她还是比不过他。
雨天难行,二人收拾了下下楼,叶蓁把豆花带上在路上吃,经过楼下时,秦既南还打包带走了两份早餐。
一份给她,一份给程锦。
他从小修炼出的好教养,做事一向细心妥帖。
叶蓁在路上拆开甜豆花的打包盒,舀一口放进嘴里,甜腻生香,比起记忆里的味道,好像稍微有些逊色。
“不好吃吗,是不是冷了?”路口红灯,秦既南停车等待时问她。
“好吃,但感觉没有以前好吃。”叶蓁想了想说,“可能不是它变了,是我变了。”
或许甜豆花本来就没那么好吃,只是她的记忆给它增彩。
秦既南微顿,偏头看了她一眼。
副驾驶座的人没注意到他的目光,只是在很安静地用勺子吃着甜豆花,即使她说好像没那么喜欢了,但还是在一勺一勺慢慢往嘴里送。
秦既南动了动唇,还是没问出那句话。
不知南城是否也有雨,到了机场,秦既南把车上那把折叠伞给了叶蓁。
她下车和他说再见,要他回去路上注意安全,程锦在不远处等着她,于是秦既南就没有下车。
看着叶蓁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秦既南慢慢驱车,调头往回开。
周日要处理的事情不多,秦既南在公司待到下午,处理完几个邮件和视频会议后,靳然打来电话,问他下午几点去罗兰公馆。
今天是沈如澈的生日,生日宴订了罗兰公馆的包厢,沈如澈身体不好,没有叫很多人,只叫了几个亲近的朋友。
“我五点过去。”秦既南看了一眼时间,待会儿玉琅要过来跟他聊点事。
“好。”靳然淡笑,“我也差不多,不过我得提醒你,桑宁跟我说她带了个姐妹过来。”
秦既南点着触控板:“随她开心。”
“她是开心了,但你就没那么开心了。”靳然气定神闲,“我估计她带来的是那位钟小姐。”
下午五点半,秦既南推开罗兰公馆包厢门时,里面的三人正在玩掷骰子,很简单的赌大小游戏,沈如澈输得眉头紧皱,桑宁和钟司遥则赢得乐开怀。
“这把赌什么?”钟司遥晃着骰盅挑眉,“沈如澈,我要是再赢,你把秦既南微信推给我怎么样?”
她说这话时没察觉到当事人就在门口,沈如澈眼尖瞥到,眼眸一亮:“哥,你终于来了,快过来,帮我赢。”
秦既南走过去,没什么兴趣,随手晃了两下,开出来的点数比桑宁和钟司遥都大。
沈如澈拍手,对对面的两人说:“这把我赢了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桑宁不服:“再来,这把秦既南不许帮你转了。”
三人又热火朝天起来,秦既南懒散地坐在旁边看着,概率游戏,输赢也就是五五分。
他看了一会儿,起身去露台抽烟,刚点上时,钟司遥跟了过来。
她看着他,有些纠结地解释:“我刚才那句话开玩笑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秦既南靠着栏杆,疏离地点点头:“没关系。”
钟司遥说:“我今天和宁宁一起过来是因为她说有一个好朋友过生日,我单纯过来蹭蛋糕的,你别多想。”
“没有。”秦既南轻掸烟灰。
他句句都客气,又句句都漠然,一点情绪都没有,显然根本不把她放在心上。
钟司遥心里那口气更堵了。
要说之前她只是惦记这位的长相气质,两次接触下来,她还真有点心动。
钟大小姐一生自诩骄傲,还从没碰到过不睁眼看她的男人,而且,竟然还是因为别有所爱。
照桑宁的说话,秦既南的这位白月光在他心里的地方无人能比。
她从不信男人能长情又深情,何况已经是多年不见,淡忘只是时间问题。
想到这,钟司遥回神,包厢里陆续有人进来,叫他们俩吃饭,她应了一声,瞥见秦既南按灭烟,他垂着眼,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朋友到齐,蛋糕推上来,是定制的,桑宁叫服务生关了包厢灯,催着沈如澈许愿,等他许完,又问他许了什么愿。
沈如澈吹灭蜡烛,嫌弃地看了她一眼:“知不知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吗?”
桑宁轻轻捶了他一拳:“知不知道什么是信则有不信则无。”
二人跟小时候一样打闹,互相往对方脸上涂蛋糕,沈如澈人高腿长,桑宁抹不到他脸上,气得去拽齐允:“你就看着自己未婚妻这么受欺负吗?”
齐允从背后揽着她背,抬手指腹捻掉桑宁脸上的一块奶油,调笑道:“大小姐,你看看是谁欺负谁?”
她一女孩子,沈如澈明明就让着她,没怎么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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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你。”桑宁气到转头给他鼻子上涂了一块,“你骂我是吧。”
齐允惊呆了:“你这么会诬陷人呢。”
秦既南和靳然站在最外围,没多久,大家闹够了歇下来,边吃东西边聊天,谈着自己今年的事业和生活计划。
旁边有麻将桌,桑宁招呼了几个人一起打麻将。
秦既南和靳然则去了另一边,打台球放松,几杆进洞,靳然擦了擦巧粉,视线朝那边瞥过去一眼,沈如澈穿着黑色毛衣,唇色微白,虽然在笑,精神却并不好的样子。
“医生怎么说?”他回头问。
秦既南弯腰,两球轻撞,进洞,他沉默。
靳然了然。
沈如澈先天性心脏病是出声就带的,他心衰太严重,动不了手术,这些年国内外无数名医会诊,也始终无法给出能让人活下去的手术方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些情况,他和秦既南了解得最清楚。
所以他们俩谁都开心不起来。
另一边,秦既南落在沙发上的手机响起铃声,钟司遥离得最近,先看到屏幕上的来电人,署名“蓁蓁”二字。
亲昵的女人名字。
她下意识伸手接了起来:“喂?”
对面明显愣了下,随后说:“抱歉,我打错电话了。”
“你没打错。”钟司遥听着电话里柔冷动听的女声,“这是秦既南的手机。”
电话里的人顿了下。
钟司遥看向对向台球桌边的年轻男人,心口紧了紧,随后不甚开心地说:“你等一下,我去把手机拿给他。”
她还不屑于做这样不光明磊落的事。
钟司遥走过去,手机放到台球桌面,轻推:“你的电话。”
秦既南直起身,注意到通话人,眉眼动了动,颔首说谢谢,随后拿起手机出去接电话。
钟司遥盯着男人的背影。
靳然轻击台面上的球,几不可察地笑了一声。
钟司遥回头,片刻,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靳然:“他心里的那个人,是什么类型?”
她太好奇秦既南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了。
靳然慢慢打完最后一颗球,手指按在杆上:“桑宁没有告诉你吗?”
“没有,她只说让我别白费功夫。”
“桑宁是好心。”
“为什么,她很漂亮吗,为什么我回北城这么久都没见过。”
“漂亮啊。”靳然平静地笑了。
“还有呢?”钟司遥继续追问。
靳然安静地擦着巧粉,视线落向秦既南的方向,随后说:“你如果好奇的话,应该不久就能见到了。”
秦既南握着手机推开露台门,连喊了几声蓁蓁,电话那头的人都没有回应她。
“叶蓁?”
良久,她终于出声,轻轻的:“我是不是打扰秦总好事了。”
秦既南顿住,无奈扬唇:“你说刚才接电话的人吗,今天阿澈过生日,她是过来参加生日会的,我们不熟,她碰巧帮我接到了电话。”
叶蓁不吭声。
“你不信吗?”秦既南摩挲着手机边缘,声音软下来,“那我叫阿澈过来跟你说句话。”
“不用了。”她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他是你朋友,又不是我朋友。”
言外之意,谁知道沈如澈说话真假。
秦既南勾勾唇:“那怎么办,我怎么证明清白。”
“清者自清……”叶蓁说着,顿了顿道,“我可能有件事要麻烦你。”
“你说。”
“我项链好像掉在酒店里了。”
秦既南挑眉:“要我帮你拿吗?”
“你要是不愿意的话——”
“我什么时候说不愿意了。”秦既南懒散地靠着栏杆跟她说话,“你怎么一点解释的余地都不给人留。”
叶蓁在电话里轻轻呼吸,不说话了。
远处吹来风,仿佛把二人的呼吸缠绕得更近,秦既南刚想说话时,沈如澈推门进来:“哥。”
秦既南抬眸,笑了,打开免提:“你来得正好,来跟她说句话,刚才接我电话的人跟我什么关系。”
“谁接你电话,钟司遥吗?”沈如澈好奇地看过去,看到屏幕上的来电人,打招呼,“叶蓁。”
电话里的人顿了下:“听说今天你生日?”
“对。”
“生日快乐。”她轻声说。
沈如澈笑了笑:“谢谢你,不过我真的要替既南哥解释一下,钟小姐和他真的没关系,他们连联系方式都没有。”
叶蓁“哦”了声,然后说:“没关系,那是他的事,我还是要祝你生日快乐。”
秦既南支着额垂眼笑了下。
这话音刚落,电话里传来了脚步声,随后是另一道年轻女声:“蓁蓁,你有朋友今天过生日吗?”
这声音很温柔,沈如澈怔了下,霎时沉默。
叶蓁将话筒拿远了些:“对,你要出门吗阿音?”
“想去楼下蛋糕店买点甜品吃,你要吃吗?”
“帮我带份巧克力慕斯吧。”
“好。”
二人的对话很简短,随后,脚步声再度响起,这次是越来越远,几步之后,她似乎停住。
沈如澈听到年轻女声喊蓁蓁。
“嗯?”叶蓁应。
她轻而飘渺道:“帮我也跟你那位朋友说句生日快乐。”
第 66 章
生日之后没两天, 秦既南在清晨接到电话,是沈如澈的贴身管家林叔打来,说沈如澈现在在医院, 情况很不好。
他是先天性心脏病, 从小身体就弱,医生曾经很隐晦地提过大概活不了太久, 沈家父母伤心欲绝, 于是纵养这个儿子,而把绝大部分培养的精力放到另外的孩子上。
不付出心血,就不会过度伤心。
秦既南到医院时,顶层vip病房里站满了医生和护士, 冷冰冰的仪器布满病床周围,和奶奶去世时一模一样。
林叔在一旁红了眼, 从小看到大的孩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比沈家夫妇更像沈如澈的父亲。
“林叔。”沈如澈还睡着,秦既南低声,“什么情况, 沈叔叔和沈阿姨呢?”
“夫人和先生在国外谈生意, 现在应该正在赶回来的飞机上。”林叔抹了下布满皱纹的眼角, “阿澈他夜里说难受, 喘不上来气,送到医院的时候, 嘴唇都发白了。”
幸好这一次抢救回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秦既南偏头看向病房里的人。
沈如澈很虚弱,慢慢转醒, 迷蒙片刻,看到他, 费力地扯出一抹笑。
“哥。”
秦既南走过去。
“好多人啊。”沈如澈闭了闭眼,“哥,能让他们都出去吗?”
林叔擦着眼泪,出声让医生和护士都走。
陆陆续续的脚步声离开,病房里重归寂静,满目冰冷的白色。
沈如澈看着天花板,轻声说:“哥,能帮我找个律师吗?”
秦既南沉默,半晌,才哑声说:“好。”
沈如澈笑了笑:“我妈呢?”
“快到了。”
他忽然倾身低低地咳嗽,秦既南皱眉,伸手扶住他,把人扶起来,靠着病床。
咳完,沈如澈更没有什么力气,他侧头看向秦既南,有点疲惫地说:“哥,活着好累啊。”
这话刚说完,忽然有人推开房门,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沈如澈,你闭嘴!”
来人是桑宁,她明显也是刚起,素颜过来,全无平时明艳大小姐的模样,眼周一圈红。
沈如澈咳笑:“大小姐,你再大声点,整个医院都知道我要死了。”
“你闭嘴!”桑宁颤着声呵斥,她走过来,捂住他的嘴凶巴巴道,“你不许这么说,一定会好起来的,听见没。”
沈如澈被她捂住嘴,只好无奈地眨着睫毛笑。
秦既南转身,看到齐允和靳然站在门口,神色皆是沉默。
他走出去,病房门轻掩,接过医生递来的报告,听着医生讲沈如澈的情况,齐允烦躁地走来走去:“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不能动手术吗?”
医生为难:“患者的身体情况无法接受手术,成功率几乎为0%。”
“那难道要老子眼睁睁看着阿澈死吗?”齐允骂了句脏话。
“你们俩说句话啊。”他看向一直不说话的秦既南和靳然。
“说什么。”靳然靠着墙,“尽人事,听天命。”
他们年少时多轻狂,权贵子弟,无所不能,有钱有爱,自以为可扭转乾坤。然而世事经转,方知无能为力的事太多。
太多事,要信天命。
齐允咬了一根烟在唇间,想点,深呼吸一口气,又摘下狠狠按断在垃圾桶中。
病房中陡然爆发出一阵哭声。
齐允惊得推开门,看见桑宁捂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也断断续续:“阿澈,阿澈……你努努力,努努力活下来好不好,你不守信,你说好要参加我婚礼的……”
沈如澈虚弱且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只能递纸,抬眸:“齐允哥,你能不能管管她啊。”
“宁宁。”齐允过去想把人带走。
“我不走。”桑宁脾气固执,她拽着被子,泪眼汪汪,“你答应过我要参加我婚礼的,沈如澈,我从小就爱欺负你,谁让你脾气好,你答应我,答应我好好活着。”
沈如澈用蓝白色衣袖给她擦眼泪,头痛道:“大小姐,你怎么光长年纪,还是这么无理取闹。”
“我不管,你要答应我。”
“我答应你,你能别哭了吗,吵死了,我又少活一天。”
“不许说这样的话。”桑宁满脸都是泪,“你又嫌我吵,你要是有什么意外,我哭死给你看。”
沈如澈垂眼弯唇,叹气:“宁宁,齐允哥好惨啊,后半辈子都要忍受你这样的坏脾气。”
“你再说——”
沈如澈笑着给自己做了个封口的动作,而后揉揉额头笑:“我困了,想睡会儿。”
齐允哄桑宁:“我们先出去,让阿澈休息会儿。”
桑宁还是啜泣着,眼睛红彤彤:“那你睡会儿,我下午再过来看你。”
哄了好久,才愿意离开,秦既南和靳然推开病房门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年轻男人已经阖眼,似乎真的是倦得睡了过去。
他们走去走廊尽头的窗边。
一根烟抽出,点了好几下,都没点着,秦既南垂着眼,面色平静,继续拨动打火机。
靳然抵着额头,喃喃:“我们认识多久了,二十多年了吧。”
打从会说话,会走路,就是一起的玩伴,几家关系最交好,他们彼此也玩得来。
沈如澈和桑宁年龄最小,一个是女孩子,一个是弟弟,几个人多让着他们俩。
靳然苦笑:“阿既,他叫了我们这么多年的哥。”
沈家夫妇刻意疏离,为的就是不想心痛,然而他们却是实打实在一起了这么多年。
秦既南动作一顿,火尖撩到手,钻心的痛。
他慢慢甩了一下手,而后把烟和打火机都扔进垃圾桶。
漫长的医院走廊,空寂而沉默。
望过去,是他视若手足之人生命的尽头-
周日,叶蓁和梁从音约了一起去爬山。
梁从音突发奇想,叶蓁是舍命陪君子,翻出一套运动装换上,趁着天气最好的周日出发。
山不算高,二人爬了两个小时到达山顶的寺庙,正准备挑个地方喝口水歇歇时,天上忽然由晴转阴,下起了细雨。
突如其来的变天,游客们都挤进了寺庙里避雨,殿中供着地藏菩萨,金身宏伟,低垂慈目,俯视众人。
梁从音擦干身上溅的雨水,去领了三柱香火,跪于佛前,虔诚祈拜。
地藏菩萨,众生度尽,方成菩提。
叶蓁听到一旁的中年女人双手合十,对着金身祈求她女儿手术成功,平安健康。
叶蓁看向梁从音,她只是跪地,一言不发,半晌,起身把香火插到香灰炉中。
“你求了什么?”她过来时,叶蓁问她。
“我。”梁从音眉目平静地笑笑,“求我自己长命百岁啊。”
雨下了好几个小时才停,二人在寺庙里吃过午饭,而后缓步下山,权当放松心情。
回到家,叶蓁洗澡时,忽然听到客厅有重物倒地的声音,她出去一看,原来是梁从音不小心打碎了花瓶,白色瓷片碎了一地。
“对不起啊蓁蓁,我赔你一个。”梁从音说。
“没关系。”叶蓁松一口气,“只是花瓶而已,人没事就好。”
梁从音慢慢蹲下来,手捡碎瓷片。
指尖和睫毛都颤抖着,心脏无缘无故地疼,像喘不上来气。
良久,她闭了闭眼。
与此同时,北城,沈如澈又从鬼门关里走一遭,勉强捡回一条命。
他已经虚弱到无力说话,沈父来看过一次,留下来陪他的是沈母,一向雍容端庄的中年女人哭得失了态。
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纵使她再告诉自己不要管,母爱本能还是在。
连续几天,沈如澈都在病床上昏迷不醒,耳边只能听得见哭声,他睁开眼,朦胧中看到不甚熟悉的面孔。
“妈……”他抬手。
“阿澈啊。”沈母一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沈如澈虚弱地扯扯唇,没什么力气地抬手:“别哭,你们都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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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母哭得更厉害,她从小强迫自己不要对这个儿子投入太多感情,他似乎也能察觉到,乖乖的,不爱哭也不爱闹,不怎么打扰他们,只爱跟在秦既南身后。
而今她才知道自己错得多厉害。
“阿澈。”她握住他苍白的手,“妈妈在。”
“妈……”沈如澈声音像呢喃,用手指擦她脸上的泪,勉强提起精神,“既南哥呢。”
“妈妈这就打电话找他。”
沈如澈摇摇头:“哥有太多事要忙了,别打扰他。妈,你别难过,让他也别难过。”
沈母的眼泪一颗接一颗掉下来。
“妈……”沈如澈偏头,又说,“能答应我件事吗?”
“你说,想要什么,妈妈都答应。”
沈如澈咳嗽了几声:“我不想要什么,妈,我名下的财产不多,那些东西我找律师立了遗赠,您能答应我,别去为难接受人吗,那是我欠她的。”
沈母此刻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哽咽道:“好,你想给谁就给谁,妈妈保证不置喙半分。”
“谢谢妈妈。”沈如澈放了心,躺回去,轻声说,“真可惜啊……”
可惜从前不懂珍惜,可惜自己不会爱人,可惜临死前,恐怕再也见不到音音一面。
可惜,给这么多人添了麻烦。
他这一辈子,真是无用至极。
沈母捂住嘴哭出声。
三月二十八日晚11点40分,沈如澈因抢救无效离世。
病房门推开的那一刻,桑宁看到被盖住的白布,哭得惊天动地,幸好有齐允扶着,她不至于脚软倒地。
沈母直接晕了过去,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至死她才想起来好好爱他的儿子。
沈父手颤抖着签字。
后续的一切丧事安排,都自有沈家人料理。
秦既南走出医院,哭声都抛在耳后,深夜落了雨,他回到车里,疲倦地阖眼。
交杂的哭声和医生护士奔跑声都仿佛近在耳边。
冰冷的仪器变成一条直线,他年少时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至亲至友都离世。
生命如此脆弱,原来,彻底失去的再也回不来。
深恩负尽。
死生师友-
凌晨四点,叶蓁突然醒来。
胸口沉闷,她被压得喘不过气,起来一看时间,不过凌晨四点。
勉强松口气,还是难解心悸,她下床,去倒了一杯水,喝一口,嗓子艰涩缓解,上滑解锁手机,发现有一条未读信息。
是来自秦既南的,两个小时前,他问她睡了吗?
那时是一点多,只有一条,他似乎也是怕打扰她,没有再发多的信息。
不知为何,盯着短短的四个字,叶蓁左眼皮莫名一跳,她下意识回了个信息过去,没几秒,对面发来信息:【怎么现在就醒了。】
叶蓁心绪不稳,放下杯子,拨电话过去,铃声响了一小会,秦既南就接起电话。
“喂?”她轻声,“秦既南。”
他沉默,良久,开口:“怎么还不睡?”
“睡了……醒了。”叶蓁无意识攥紧手机。
“那再回去睡会。”
“不用了。”叶蓁眉心一跳,“秦既南,你声音怎么这么哑……你在哪?”
他周围有空旷的风声,不像在家里。
“蓁蓁。”男人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静,几分无奈口气,“你怎么这么聪明。”
“你在哪?”叶蓁心里隐隐有了预感。
“你楼下。”他说,“是我打扰你睡觉了。”
叶蓁呼吸凝滞,她挂掉电话,猛地到窗边拉开窗帘,果然看到停车线里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
心脏骤缩,她连外套都忘记披,握着手机跑下楼。
凌晨四点,黎明破晓前,是夜色最昏暗时,夜里下过雨,此刻空气中飘着潮湿的雨汽,路灯孤零零散发着昏黄的光线照明。
叶蓁刷门禁时,看到秦既南从车上下来,男人披着一身夜色,几分疲惫,几分倦怠,看到她,眸中闪过一丝波动。
她推开沉重的玻璃门,落进他怀里。
秦既南解开风衣扣子,裹住她,嗓音微哑:“怎么不穿外套?”
“……忘了。”
他怀里有清苦的烟草气,叶蓁伸手环住秦既南的腰,闷在他怀里,“你几点到的?”
“给你发信息的时候,刚下飞机。”
秦既南下颌抵着她发顶,慢慢地说,“给你发完信息,才想起来看时间,那时候,你应该已经睡了。”
“傻呀你,直接给我打电话。”
就这么在深夜里空等。
“想让你好好睡觉。”他轻声。
叶蓁仰头,她总觉得秦既南情绪有些不对劲,伸手摸上他垂下来的眼睫:“你怎么了?”
“没事。”秦既南眉眼平静,伸手把人搂得更紧,脸埋进她颈窝,感受怀里人鲜活的,温热的,皮肤和心跳。
他闭上眼,指尖有轻微的颤抖。
“秦既南……”
“嗯。”
“上楼去休息吧。”她回抱他,轻轻的。
他姑娘又心软了。
秦既南抚着她的头发,声线低哑:“不用,有件事请你帮忙。”
“嗯?你说。”
他慢慢松开她,叶蓁看着他打开车门,弯腰,抽出一份文件。
秦既南交到她手里:“阿澈的遗嘱,律师公证过,他名下所有财产都赠与梁从音,麻烦你交给她。”
叶蓁愣在原地。
巨大的信息量将她淹没,她浑身发冷,捏着文件的手指瞬间变白,吞咽口水都变得困难:“你说什么?沈如澈他……”
秦既南把她拥进怀里,沉默的悲伤如夜色般沉重而无声。
“秦既南……”叶蓁嗓音颤抖。
她无法想象眼前人承受了多大的悲伤和心理压力,能冷静地站在她面前,处理后事。
叶蓁与沈如澈交情不深,但她记得他爱笑,脾气很好,跟她说过喜欢白色的花。
他再也看不到来年的梨花了。
他与秦既南如同亲兄弟,半年内失去两位亲人,叶蓁无法想象这是多大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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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事。”秦既南吻了吻她额头,掌心握着她冰凉的手,“夜里冷,回去吧。”
“你呢……”叶蓁眼睛发红,看着眼前人。
“早班机,回北城还有些事。”秦既南指腹蹭她眼角,“让你难受了。”
叶蓁摇摇头,说不出话,她被他推回去,一步三回头,秦既南在昏黄夜色下注视着她走进电梯。
叶蓁魂不守舍地上了楼。
指纹对上,按下门把手,她打开玄关灯,忽然愣住。
梁从音不知何时从卧室里出来,无声地坐在岛台边。
“你怎么……”
“我有点难受。”梁从音皱眉,捂着心口,“睡不着,蓁蓁,你下楼干什么去了。”
叶蓁张了张嘴,喉咙发堵。
梁从音看向她手里拿着的东西。
叶蓁脚底发凉地走过去,把文件递到她面前,声音微紧:“沈如澈的遗嘱,他名下所有财产尽数……赠与给你。”
静了两秒。
梁从音手指抚上文件,缓缓道:“遗嘱?”
“遗嘱。”
她又重复了一遍。
“是要人死,才会生效的是吗?”
叶蓁说不出话。
半晌,梁从音从高脚椅上下来,捏着那份遗嘱,慢慢朝卧室走过去,
她脚步虚浮,经过卧室门口时,身形忽然晃了下,叶蓁连忙过去扶住她。
梁从音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死死按在叶蓁掌心。
“蓁蓁。”她垂首,唇边溢出血丝。
“你说,这算报应吗?”
第 67 章
沈如澈的葬礼办在北城, 那天天气晴朗,四月初,春暖花开。
叶蓁带了一束百合去吊唁。
葬礼办得很低调, 沈家长辈白发人送黑发人, 伤心之下大多都未出席,来的人大部分都是沈如澈的朋友。
梁从音没来, 那晚她喉咙涌出一口鲜血, 之后生了几天的病,病好之后,接了律所一个跨国并购案的项目,径直飞去国外出差, 好像刻意要用忙碌让自己遗忘。
叶蓁把花放在灵前,沉雅低调的白色, 像两侧布满的挽联一样安静。
她静静站了一会儿, 转身之后,看到了靳然。
男人站在门边,黑西装,襟前簪一朵白花, 眉眼沉沉, 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显然也没从悲伤中走出去。
这些年公司业务上合作往来, 和靳然也算得上朋友,叶蓁走过去, 跟他说了一句节哀。
靳然微微颔首,出声问:“你和阿既一起过来的吗?”
“不是。”叶蓁本不确定自己是否抽得出空, 所以只是问了秦既南吊唁地点和时间,来时也并未告诉秦既南。
她想他这段时间一定很忙, 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打乱他的计划。
二人正说着话,门外走廊上走来一位穿着黑色职业装的女人,走近了,叶蓁看出是文岚,见到二人,文岚很客气:“靳总,叶小姐。”
叶蓁也客气回应:“文秘书。”
文岚臂间搭着件男士西装,向里看了一眼:“秦总在吗?”
看到文岚时叶蓁就猜到秦既南大概率也在这里,她没说话,靳然回:“他不在这里,应该在后厅。”
“多谢靳总。”文岚笑着回应。
“你要给他送衣服吗?”
“对。”文岚说,“秦总这几天有点生病,外套落在了车上,所以我给他送进来。”
“给我吧。”靳然伸手。
文岚先是一愣,随后妥帖地递过来:“那就麻烦靳总了。”
“不客气。”靳然声音有些低,倒是一如既往温和。
叶蓁视线几不可察地追着那件西服,在文岚离开后,正准备跟靳然告辞,没想到对方主动邀请:“阿既在里面,你不过去吗?”
叶蓁怔了怔,随即笑着摇头:“不去了,我只是顺路来给沈如澈送束花。”
“晚上忙吗?”靳然随着她的脚步踏出门厅。
“还好。”叶蓁回答,走到连廊里,才发现不知何时起了风,太阳一半隐在云层之后,温度比她来时降低了几分。
院中来往不少人,皆是沈家亲眷,非富即贵的社会人士,靳然送她离开时,迎面遇上桑宁和一个生面孔的姑娘,二人远远和靳然打招呼,朝他们走过来。
猝不及防遇到桑宁,叶蓁脚步一滞,紧接着就听到桑宁旁边的姑娘好奇道:“咦,靳然,这是你女朋友吗?”
这声音有一丝熟悉,叶蓁顿了顿,抬眸看过去,对面的两人都和她一样,来吊唁,穿黑色系长裙,妆容素净,只是举手投足间难掩大小姐气质。
桑宁许是哭过,眼睛跟核桃一样肿。
“不是。”靳然回她,“这是阿澈的朋友,钟小姐慎言。”
钟司遥自知失言,对叶蓁笑了笑:“抱歉啊,是我认错了。”
叶蓁摇摇头表示没关系,转身跟靳然说:“不用送了,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靳然目光落在她脸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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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蓁颔首离开,刚走没两步,桑宁追上来,从身后拽住了她的衣袖:“叶蓁——”
叶蓁停步回眸。
“你还记得我吗?”桑宁被风迷了眼,上手轻揉,她眼睛本来就哭的肿,再一揉,更红了。
叶蓁微顿,从包中取出一包纸巾递给她。
“谢谢你。”桑宁对自己的时态感到羞赧,用纸巾小心擦了擦眼,“这两天哭得眼睛有点痛,不好意思。”
“桑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叶蓁轻声询问,目光落到桑宁左手中指的婚戒上,很精致昂贵的一颗粉钻,光芒闪烁。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戒指。
桑宁把纸巾揉在掌心:“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很久没见了,今天在这里见到你有点惊讶,你和秦既南一起过来的吗?”
叶蓁没说话。
桑宁却像是没注意到她的态度,接着说:“我们怎么说也算是校友,我快结婚了,如果你有空的话,欢迎来参加我的婚礼。”
叶蓁睫毛动了动,轻声说:“恭喜。”
“谢谢。”桑宁弯唇,“哦对了,新郎你也认识的,是齐允,以前大学的时候大家不是经常见吗?”
的确是经常见,她跟秦既南谈恋爱那会儿,他的社交圈对她敞开。
只是……
叶蓁愣在原地,脑子一时没转过来。
桑宁却对她挥挥纸巾:“谢谢你的纸巾,那我就不留你了,婚礼请帖我会托秦既南转交给你的。”
叶蓁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转身。
桑宁走回去,靳然已经离开,钟司遥在等她:“她是谁啊,不是沈如澈的朋友吗,你怎么也认识?”
“阿澈的朋友?算是吧,我们都是通过秦既南认识她的。”
“什么意思?”
桑宁清了下嗓子:“意思是,她就是你看上的男人的白月光。”
钟司遥呆住,目光下意识追过去,叶蓁已经走远,但方才那一眼她还记得,很惊艳,年轻女人长得很美,气质沉静清艳,是能一眼勾去人注意力的类型。
所以她才会第一眼注意到,问是不是靳然女朋友。
真的是很漂亮很漂亮。
钟司遥霎时有点绝望,接着问:“那你刚才在跟她说什么?”
桑宁挽上她的手:“邀请她来参加我的婚礼啊。”
“什么!”
“谁让我跟秦既南认识这么多年呢。”桑宁耸肩,“夫妻做不成,总归还是朋友的,他这么喜欢人家,我索性帮一把,制造点相处机会喽。”
钟司遥露出一副见鬼了的表情:“宁宁,你可真是菩萨转世。”
“安啦司遥。”桑宁揽过她肩膀,没几分真心地安慰,“天涯何处无芳草,总还会有能让你喜欢的。”
钟司遥在她胳膊上拧了一下。
另一边,叶蓁离开沈宅,没着急打车。
天色半阴半明,春日风凉,她沿着街边走了一小段路,脑子还是乱糟糟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原来秦既南没和桑宁订婚,新闻媒体上的捕风捉影,都是假的。
人一旦身在局中,实在是很难保持理智的判断。
脑海紊乱,叶蓁深吸一口气,停下脚步捋了捋额前头发,掏出手机准备打车的时候,从沈宅的方向驶来一辆黑色的车,停在她面前。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落入了车上下来的人的怀抱。
鼻尖飘来一缕熟悉的清苦气息。
“诶……”脸颊贴着男人硬质的衬衫布料,叶蓁按灭手机。
想抬头,耳边传来胸膛内的心跳声。
“秦既南。”她伸手戳戳他。
“来了怎么不告诉我?”秦既南抱着她,低声问。
“顺路过来的,怕你在忙。”
“我不忙。”
“真的?”叶蓁仰头,男人手顺着松了松,搂着她薄背,她伸手整理他的西服,“文秘书说你生病了,不是因为这几天很忙吗?”
秦既南眸光动了动。
叶蓁和他对视,男人瞳孔漆黑,眉宇之间有倦意,低眸看着她。
片刻,她伸手回抱秦既南,脸贴着他的心跳,静静道:“逝者已逝,别太难过,秦既南。”
秦既南垂首,唇碰到她发顶:“又要跟我说节哀吗蓁蓁。”
叶蓁默然,轻轻抿唇:“我真的不太会安慰人。”
秦既南手臂收紧,低头,唇下移,吻到她微凉的眼皮。
“你别走,就是安慰,好吗?”
第二次来到他常住的地方。
上次来时是醉酒,二人理智都濒临破线,酒醒之后她匆匆离开,未来得及多看一眼。
这次有了机会好好观察。
秦既南按指纹解锁,一边握着门把手打开,一边捉着她的拇指印上去。
“滴滴滴——”
一圈蓝色光纹在她指周亮起。
“你……”叶蓁抬头,看到男人垂着眼,认真把她指纹录进去的样子。
不过几秒,机械女音提示新指纹录入成功。
门打开,叶蓁站在原地犹豫,秦既南弯腰从鞋柜里取出一双未拆封的男士拖鞋,回头问她:“先穿这个,我待会儿下去给你买新的可以吗?”
叶蓁本意是怕自己鞋弄脏地板,有的穿就好,她点头,扶着玄关换鞋。
尺码大,穿起来走路啪嗒啪嗒的,她踉跄,秦既南伸手扶住她腰,她看到他唇角一丝未来得及藏起来的笑。
叶蓁瞪了秦既南一眼,耳根微红,他揽着她,额头抵着她肩低笑。
热意酥酥麻麻,叶蓁浑身不自然,轻轻推他:“起来,我放一下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因为是去吊唁,她穿的是很款式很普通的黑色针织衫,衬衫领,锁骨处三颗纽扣,脱下大衣外套,秦既南顺手帮她挂上。
房子很大,平层,或许是因为平时只有秦既南一个人住的原因,显得有些冷清。
叶蓁去岛台那儿倒水,找不到杯子,男人抬手从她头顶的柜子上取下来两个光泽很漂亮的玻璃杯。
她记得秦既南以前就很爱收藏各种各样的玻璃杯。
按下净水器上的按钮,45度,温水徐徐落入杯中的时候,他从身后抱住她。
后背贴着,男人胸膛温热,气息落在她肩头。
要吻不吻时,叶蓁端着两杯水在秦既南怀里扭身,一杯递到他手上:“你是不是感冒了?”
她听他声音好像有点哑。
“可能是。”秦既南胳膊改为垫在她腰后。
叶蓁慢慢喝水,另一只手轻碰秦既南的睫毛,他这几天是真的睡得挺不好,眸中几缕红血丝。
喝完半杯水,叶蓁放下杯子,踮脚,用手背贴他的额头。
秦既南垂眼看着她。
还好,不是很烫,就算发烧也只是低烧。
叶蓁放下心来,略思索:“你家里有药吗?”
“没有,在公司。”
也没关系。叶蓁转身拿搁在岛台上的手机,打开手机外送软件,问秦既南吃的是什么感冒药。
他在背后回答她,靠上来,嗓音有点哑。
叶蓁依次加入购物车,提交了订单。
付钱的时候,她顶部状态栏忽然弹出来一条购票软件的通知,显示她的飞机将于三小时后起飞,提醒她注意值机。
叶蓁付完钱,点进机票订单。
秦既南箍着她腰的胳膊收紧力道。
“要走了吗?”他贴着她耳边问。
她肩膀微缩,偏眸:“本来是……上午过来签一个合同的……”
尾音被秦既南堵住,他吻上她的唇,叶蓁睫毛颤了下,而后闭上,靠在秦既南臂弯里仰头和他接吻。
他也喝了水,唇齿湿润,纠缠在一起,氧气缺耗,莫名让人觉得更渴,想要吻到更深处,汲取对方的水份。
松开,两个人互相在对方肩头喘气。
“回去有急事吗?”秦既南亲着她耳垂,本就低哑的嗓音染上更勾人的情-欲色彩,“能不能改签,再待一会儿?”
“改签有手续费……”
“我赔你。”
叶蓁额头抵着他肩,感受到男人身体的温度,她心也跳得很快,闻言,手指刮了刮他衬衫的纽扣:“那退票呢,退票秦总给赔吗?”
秦既南退开,看着她眼睛。
“怎么不说话。”叶蓁仰脸,“我走了你会照常吃药睡觉吗?”
“不会。”秦既南掌心扣着她后颈,声线轻低,“所以你不能走。”
第 68 章
叶蓁眉眼里浮上很淡的笑意。
秦既南握着她的后颈, 再度吻上来,闭着眼,仿佛是沉溺于她的气息。
“等……”叶蓁睫毛轻颤, 后腰寸寸靠上冰凉的大理石, 身前却是热的,她手指攥上男人的西装, 被秦既南顺手托着腰抱上了岛台。
他亲她的唇, 探进去,轻吮,把她亲得意识迷离,手机无意识搁在岛台上, 而后,手指被人捏着点了退票。
“叮”一声, 成功退票的提示音。
叶蓁轻推身前的男人, 唇舌分开,她轻喘,刚想张口说话,秦既南抱住她, 下颌抵在她肩头:“票退了, 你走不了了。”
“你这么无赖吗?”她伸手戳他肩膀。
“嗯。”秦既南掌心贴着她纤薄后背, 梳理她的头发, “吃饭吗,赔你机票钱, 再赔你一顿饭,可以吗?”
叶蓁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好吧。”
稍微收拾了一下, 二人出门去吃饭。
公寓在北城中心地带,附近都是商圈, 不缺好餐厅。秦既南去沙发上弯腰捞自己的外套,也把叶蓁的递给她。
没开车,二人步行过去,四月春景正好,路边枝头的海棠和梨花都开得正好,一阵夜风吹过,扑簌簌掉下又细又粉的花瓣。
她的大衣衣摆被风吹着,飘飘扬扬,碰到秦既南的影子,融合又分开,反反复复。
叶蓁低头,正凝神看着,腰忽然一紧,秦既南揽着她把她拉过去。地面上二人的影子晃动,彻底融合。
她仰头看他,他俯身,亲了亲她的鼻尖。
叶蓁眼睛蓦然变大,想推开他:“秦既南,好多人!”
这可是在路上。
只是一触即离的轻吻,秦既南扬眸,很轻地笑了下:“没人。”
“那也不可以……”叶蓁心跳还没缓过来。
她的样子让秦既南想起来过年时二人去看音乐会,在黑暗的厅里他忍不住亲她,她也是紧张得要死。
他垂眸轻笑,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叶蓁的脸。
薄脸皮。
二人沿着周围走了一段路,最后进了一家装修颇温馨的融合菜餐厅。
松露鹅肝饭,西柚红魔虾,煎得恰到好处的牛肉,甜点供应的是玫瑰葡萄奶霜,几道时令素菜也是清爽可口。
吃完饭结账时,服务生走过来,彬彬有礼道:“女士您好,我们店里今天有满赠活动,您可以去挑选一份礼物带走,请问您需要吗?”
意外之喜,叶蓁欣然答应,跟着去挑礼物,桌上,大大小小扎着蝴蝶结的礼物盒堆叠在一起。
“您可以选一个。”服务生笑着说。
她弯腰看了看,手指滑过,最后挑中了一个小方盒,拆开,里面是一对珍珠耳环。
不算多昂贵,但胜在精致可爱。
叶蓁道谢,收下,放进了随身手包中。
回去路上,经过超市,秦既南带着她进去,买了一副洗漱用品,还有睡衣、拖鞋之类的女性用品。
来回走了这么多路,叶蓁有些累了,乘电梯时,秦既南搂着她的腰,她就顺势靠在他身上,没骨头一样。
“累了吗?”秦既南低眸问她。
“嗯。”叶蓁很轻地打了个哈欠,“上午去了一趟工厂,还见了客户,下午又去了……是有点累。”
话音刚落,人就被秦既南托膝抱了起来。
叶蓁抖惊,睁开眼,下意识搂上男人的脖子,他抱着她走出电梯,轻轻松松开了门,把她放在玄关上。
这次的拖鞋变得合脚。
秦既南手撑在她身侧,吻了吻她唇角:“明天几点回去,我让人给你订机票。”
晚餐时佐餐酒是度数很低的晚红,甜口,秦既南陪她喝了一点,此刻呼出的气息中有葡萄甜香,叶蓁本就困倦,被眷恋的亲吻弄得更恍惚,她轻启唇:“就……最早的一班吧。”
“够睡吗?”
“嗯,飞机上可以睡。”
“那现在去洗澡吗?”
“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呢喃般的说话声中,酒气逐渐混合。
秦既南脱下叶蓁的外套,把人抱进卧室。
叶蓁被吻得又迷糊又清醒,低度数的酒让人微醺,但理智尚存,卧室里没开灯,后背沾上陌生的床品,她忽然想起什么,按住秦既南的手。
“不行……”她嗓音在黑暗轻而柔,“我生理期还没结束。”
因为是最后两天,叶蓁自己都快忘了这件事。
扣着她手腕的人动作陡然停住。
片刻,秦既南俯身,惩罚性地重吻她的唇。
叶蓁被亲到窒息,领口扣子散开,男人唇顺着下移,在她锁骨上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印记。
她“嘶”了一声,随即轻喘着气笑,眼尾拉着纯情的勾人,伸手搭上秦既南的脖子问他:“有客卧吗,我要不要去客卧睡?”
“就在这睡。”他捏她下巴。
卧室没开灯,什么都看不清,但听得到,也感受得到。
叶蓁笑了下,仰头,唇轻碰秦既南的下颌:“好。”
指腹碾过她的唇,秦既南松开她,把浴室留给叶蓁,自己去了次卧的浴室。
躺在床上平复了一会儿呼吸,叶蓁才摸索着坐起来,按开了卧室的灯。
男人的卧室,处处透着秦既南的气息和生活的痕迹,她仿佛误闯进这里,格格不入。
拖鞋在刚才他抱她进来时就掉在了地上,叶蓁找到鞋穿上,去外面拿刚买的洗漱用品。
洗完澡吹完头发,叶蓁换上睡衣,用梳子梳理头发。
一头蓬松丰盈的长发披在肩后,睡衣款式简单,纯白色,普通长袖长裤套在她纤秾合度的身材上,有一种格外清素的美。
推开浴室门,秦既南还没有回来。
洗完澡脱水,叶蓁觉得有点渴,便去外面倒水喝,经过书房时,门半掩,她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秦既南的语气很平,处理工作时的语气和面对她不一样,透露出自然而然的果决感。
她通过半掩的门缝看了一眼,手不小心碰到门,里面的人看过来。
叶蓁连忙收了手去倒水。
走到一半被人拉到怀里。
“嗯,这些明天交给孟先生。”秦既南的嗓音从头顶落下,他顺手帮她按下接水的按钮。
男人身上是洗浴用品清爽的气息,味道和她刚才用的同款。
“那股份回购的事?”电话里女声清婉。
“这两天内会结束。”秦既南一边轻描淡写地答,一边用手绕她的头发。
叶蓁瞥了他一眼,低头喝水,耳边又听到他们聊了几句,末尾,电话里的女声问:“你感冒好了吗?”
“嗯。”秦既南回答。
熟稔的亲昵。
叶蓁睫毛微动,就这片刻的失神里,她喝水把自己呛到,捂住嘴低咳。
“慢点。”秦既南轻拍她后背。
电话那头的人也敏锐地听到了,但竟然未多问,只是说:“那我不打扰你了哥,先挂电话了。”
“好,早点休息。”
秦既南丢了电话,低头拉下叶蓁的手,她脸咳得有些红,他忍俊不禁,指骨刮了刮她的皮肤。
叶蓁偏头躲开,又咳嗽了几声,呼吸才通畅。
“怎么喝水还能呛到。”秦既南嗓音带笑。
“不小心的。”叶蓁捋顺胸口的气,“你忙你的,我先去睡了,明天还要赶早班机。”
她态度瞬间转变为微妙的冷淡,秦既南察觉到,瞥了眼手机,解释:“是玉琅的电话。”
叶蓁继续往前走,口吻不冷不热:“哦,没关系,不用都跟我说名字的。”
秦既南淡淡勾唇,跟上去,到卧室时,他关上门,把人摁在门上:“又不听解释就误会我,嗯?”
叶蓁垂眼抿唇。
她的确无法掩饰自己顷刻间变得心闷。
“是我堂妹,亲的。”秦既南低头闻她发间的香气,“有血缘关系的,蓁蓁。”
他常用洗浴用品的味道侵染她肌肤发间,和她原本的香气混合。
秦既南垂睫,唇轻贴她侧颈,温热的,血液流动的,吹弹可破的肌肤。
痒意电流般钻入全身。
叶蓁手指微僵,蜷缩,推身前的男人。
“知道了,你别……”
生理期情动,她也很难受。
听出她声音里的颤意,秦既南吻了吻她耳廓,退后,轻揉眉骨。
“睡吧。”他呼出一口气,“明天早晨送你去机场。”
白天累了一天,晚上,叶蓁一觉沉沉。
难得一夜无梦,清晨,秦既南叫醒她时,她还将醒未醒,睡得很沉,迷迷糊糊睁开眼。
他已经洗漱完,手指和脸颊带着潮湿的凉气,来摸她的睫毛和耳垂,低声喊她起床。
清醒的消磨,叶蓁被磨得没了脾气,打着哈欠起床,去洗脸刷牙,换上昨天的衣服。
秦既南叫了早餐,她也不肯吃,睡意朦胧地坐进副驾驶,支着脑袋打瞌睡。
北城早高峰堵车,去机场开了一个半小时。
一路上半梦半醒,到地方时,叶蓁终于有了点精神。
“到了?”她睁开眼,推开车门,冷风吹来,瞬间睡意全无。
手里被塞进一杯豆浆,抬头,秦既南拨正她被风吹乱的头发,牵住她的手:“送你进去。”
机场入口人来人往,多的是在分别拥抱的情侣和家人,北城的清晨灰蒙蒙的,风很大,更将离别之感加重。
叶蓁喝了一口豆浆,秦既南来牵她的手,她主动和他十指交握,男人骨骼明显。
有点恍惚地去取了机票和值机牌。
秦既南送她到登机口。
车上时他就接了好几个电话,工作日的上午,他很忙,可下了车,他手机就静音,陪她到这里。
豆浆很甜,还是温热的,叶蓁喝完一整杯,又感受到那种胸闷感。
他们实在见证过,也有过太多次离别了。
秦既南拉着她转身,让她面对自己。
叶蓁被带着上前一步,仰头,和秦既南四目对视,她主动踮脚,亲了亲他的唇。
心口莫名其妙变得很空。
“要走了。”她本来就是卡着时间,现在已经要登机了。
“这周末有安排吗?”秦既南看着她,目光很深。
“这周末,”叶蓁顿了顿,“要去一趟江远市看外公外婆。”
和表姐早就约好的,过年时没来得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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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秦既南碰了碰她的脸。
叶蓁总觉得他好像有什么话想说。
可他什么也没说,最后只是俯身紧紧抱了她片刻,脸埋在她发间,说注意安全。
叶蓁走到闸机旁,转身又看了秦既南一眼。
年轻男人黑衣沉静,眉眼温柔,挥手与她道别。
叶蓁心头再度涌上强烈的奇怪感。
她随着人流登机,在空姐指示下入座,系好安全带,看着窗外,她还是给秦既南发了一条信息:【你刚才想说什么?】
飞机起飞的前一刻,空姐即将过来提醒她关掉手机,叶蓁才收到了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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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
秦既南只回复了这么一句话。
第 69 章
周六, 叶蓁和孟颜一起去江远市看外公外婆。
二人顺手带上了嘟嘟,小姨放心把女儿交给了她们,自己和丈夫乐得一个清闲周末。
三人在午饭时分到达, 司机来机场接他们, 江南四月桃花开满,春意盎然, 天气极好, 嘟嘟一路上趴在车窗上好奇地看周围古街景致。
车停在家门口,嘟嘟迫不及待跑下车,扑到两位老人家怀里,甜甜软软:“外公外婆!”
叶蓁和孟颜年龄相差不大, 都早已过了撒娇卖乖的年纪,两位老人家清闲多年, 忽然得了个可可爱爱的外孙女, 都宠嘟嘟宠得不得了。
至于叶蓁和孟颜,两人一直忙于工作不结婚,被耳提命面多次,老人家索性随她们去了。
一家人进入院中, 穿过风雨连廊, 院中开满紫藤与绣球, 春色旖旎, 花香满面,走到客厅, 张妈已经准备好了午饭,笑呵呵地等待众人。
嘟嘟被外婆牵着手, 看到张妈,礼貌乖巧地喊“张奶奶”。
张妈笑得眼角皱纹都布满了。
一家人一起吃饭, 饭毕在茶室里喝茶说话时,有孟怀安早年的下属来拜访,叶蓁和孟颜本来准备回避,外婆却按住了她们:“坐着。”
“不好吧奶奶。”孟颜说,“爷爷和人聊天,我们不是很感兴趣,我和蓁蓁想带着嘟嘟去外面逛街。”
“待会儿再去也不迟。”孟老夫人喝了一口茶,“尤其是你,给我坐着。这次来的人,他儿子年龄和你相仿,在国外读完了生物学博士,最近刚回国,在考虑就职方向,你给我在这好好待着。”
孟颜听了个话头就知道老人家什么意思,她抱住头,看向孟怀安求救:“爷爷……”
孟怀安瞥见妻子瞪过来的眼神,轻咳了两声:“老宋他儿子……的确是一表人才,颜颜,就当交个朋友。”
孟颜的希望彻底破灭。
叶蓁在一旁事不关己地喝着茶,孟颜拽了下她的袖子,对老夫人笑:“奶奶,那蓁蓁呢,您不能偏心啊,也得给蓁蓁介绍一个男朋友。”
孟老夫人眼神瞥过来,刚想说话,怀里吃着桂花糕的嘟嘟抬头,口齿不清:“蓁蓁姐姐不是有喜欢的人吗?”
“咳咳咳!”叶蓁被这句话呛到咳嗽。
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嘟嘟吸引了过去。
嘟嘟眨巴着眼睛,小手上沾满了桂花糕,眼神无辜,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哦?”孟老夫人笑眯眯开口,慢慢给小孙女擦脸,“你姐姐有男朋友吗,嘟嘟见过吗,说给外婆听听。”
小姑娘摇头:“嘟嘟没见过,但是那个哥哥给姐姐打过电话,他声音很好听,还来商场里接姐姐。”
叶蓁咳得脸颊泛红,听着回忆起这件事,没想到被小孩子记了这么久。
孟怀安看了她一眼,随即慈祥地问嘟嘟:“那可能是蓁蓁姐姐的朋友,嘟嘟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嘟嘟茫然,小手指指向孟颜:“大姐姐说的,她说那个哥哥喜欢蓁蓁姐姐,蓁蓁姐姐也喜欢他。”
这下轮到孟颜被呛到,茶水泼到手上,她一边擦手一边威胁地看嘟嘟:“小孩子别乱说话。”
“嘟嘟没乱说。”孟老夫人慢条斯理给小孙女擦干净脸和手,随即和颜悦色看向蓁蓁,“打算什么时候带回来给外婆见见?”
叶蓁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知道外婆一直惦记着想让她结婚组建家庭,但,不确定的事,她本不想给老人家期望再失望。
何况……
甚至不确定外公外婆对秦既南会是什么态度。
片刻,她稳了稳心神,轻声说:“过段时间吧外婆,最近忙。”
孟老夫人乐着点头:“行,什么时候都行。”
几人说话间,来客已经到了茶室外面,推开门,只有一个年轻男人提着手提袋进来,彬彬有礼道:“孟老先生,打扰了。”
“啊,小宋啊。”下属们的小辈太多,孟怀安根本记不清名字,只能先请人坐下,亲切地问,“你爸呢?”
“您叫我承逸就好。”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识趣知礼,主动报名,“我爸最近腰疼的毛病又犯了,下不来床,所以叫我来看看您,这是给您带的茶叶。”
“承逸坐吧。”孟老夫人对眼前的青年很满意,笑眯眯地话起了家常,“听你爸说,你刚回国是吧,准备在哪工作啊……”
宋承逸客客气气地接话。
叶蓁听了一会儿,对嘟嘟招手,拉着小姑娘的手带她出去,孟颜想跟着一起出去,被老夫人一个眼风压了下来,只能在茶室里继续喝着没滋没味的茶水。
嘟嘟蹦蹦跳跳地跟着叶蓁出去:“姐姐,这个哥哥看起来也蛮好的耶。”
“嘟嘟喜欢他吗?”
“嗯……不知道。姐姐喜欢他吗?”
叶蓁被逗笑,弯腰捏了捏小姑娘的脸,一本正经道:“我喜不喜欢不重要,你颜颜姐姐喜欢他就可以。”
“唔……”嘟嘟似懂非懂,“那姐姐是喜欢电话里的哥哥吗?”
叶蓁顿了下,没回答,领着嘟嘟去外面逛街,给小姑娘买了不少吃的玩的,走累了,在K记买了份儿童套餐坐下歇脚。
儿童套餐里有草莓圣代,叶蓁帮嘟嘟打开,勺子递给小姑娘前,她突然停顿:“嘟嘟想吃吗?”
“嗯嗯。”
“那帮姐姐个忙好不好?”
嘟嘟眨眨眼。
片刻后,叶蓁拨了秦既南的电话,点开免提,放到嘟嘟面前。
铃声响了十几秒被接通,刚接通,秦既南的声音从手机里透出:“蓁蓁?”
“哥哥。”嘟嘟脆生生喊道。
电话里的男人明显顿了下,而后不确定道:“嘟嘟?”
“是我。”嘟嘟眼睛弯弯,“哥哥还记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然记得。”秦既南嗓音带笑,接着问,“你姐姐呢?”
“唔,姐姐在对面,她让我问你还感冒吗?”
“好了。”跟小姑娘说话,秦既南耐心十足,“你们是在外面吗?”
“对呀,在吃冰激凌,哥哥在做什么?”
“我?”秦既南顿了下,而后调笑道,“我在想你姐姐。”
叶蓁轻咳。
“在想她为什么给我打电话不和我说话——”
“秦既南。”
叶蓁捂着嘴咳嗽几声,把电话捞过来关了免提扣到耳边。
电话里的男人在低声轻笑:“终于肯说话了。”
叶蓁抿抿唇:“你怎么能那么跟小孩子聊天。”
“没办法。”他坦诚,“我比较想跟她姐姐聊天。”
她轻舔了下唇边的冰激凌。
“在外婆家?”
“嗯。”
“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他轻声问。
“没什么。”叶蓁垂眼,“嘟嘟提起你。”
“你呢?”
“什么?”
秦既南顿了下:“你不想我。”
草莓圣代在唇齿间化开,酸酸凉凉的甜意,叶蓁用小勺子轻刮表面一层,口吻放平:“还好。”
秦既南轻笑一声,随即低声慢慢地说:“没关系,我很想你。”
他了解她的性格,能说出还好两个字,就已十分不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叶蓁的勺子戳到草莓,“嗯”了一声。
嘟嘟咬着勺子好奇地看着。
又聊了几句,叶蓁挂掉电话,注意到眼前小姑娘水灵灵的大眼睛,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嘟嘟弯弯眼,贝齿洁白:“姐姐,嘟嘟有机会能见到这个哥哥吗?”?
叶蓁动作微顿。
嘟嘟挪到她身边,抱着她的胳膊:“姐姐喜欢他,嘟嘟也喜欢。”
叶蓁忍俊不禁,拍拍小姑娘的脑袋:“好。”
二人在外面逛了一下午。
晚饭时分,回到家,孟颜和宋承逸都不在,叶蓁牵着嘟嘟的手随口问张妈:“外公没留客人吃晚饭吗?”
张妈笑着回答:“老夫人让颜颜跟宋先生出去吃了。”
叶蓁诧异:“表姐愿意?”
“宋先生谈吐举止都不错,我看颜颜不讨厌她。”张妈给叶蓁递拖鞋,亲切地问,“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做。”
叶蓁弯唇:“都好,您的手艺做什么都好吃。”
张妈年轻时就在孟家做保姆,照顾了外公外婆一辈子,在孟家人心里就是家人一般的存在。
叶蓁带着嘟嘟去画室找外公,进门时,嘟嘟一个不慎被门槛绊倒,叶蓁吓了一跳,弯腰去扶小姑娘,肩上的包顺着滑落,掉在地上。
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诶呦——”嘟嘟还是磕到了胳膊。
“疼吗?”叶蓁急忙蹲下来,把小姑娘袖子捋上去,查看有没有伤口。
“疼。”嘟嘟眼泪汪汪。
好在白嫩的胳膊上并没有伤口,叶蓁吹吹气哄了她一会儿,抱着小丫头站起来。
嘟嘟擦擦眼泪,看到姐姐的东西被自己撞掉,懂事地蹲在地上捡,捡到珍珠耳钉时,她好奇地摸了摸,往自己耳朵上戳。
“诶!”叶蓁哭笑不得夺过来,点点她额头,“不疼吗?”
“好看诶姐姐。”
“等你长大才可以戴哦。”叶蓁说着想把小姑娘拉起来。
“那里还有——”嘟嘟眼尖地看到孟怀安画画的桌子底下躺着一个泛银光的东西,她人小,蹲下去就摸了出来。
“哟,嘟嘟。”孟怀安停笔,侧身,小姑娘拿到了东西,从桌子底下爬出来。
“是姐姐的戒指吗?”嘟嘟好奇地往自己小指头上套,实在大得过分。
孟怀安戴上眼镜,把小孙女拉过来:“别动你姐姐的东西,还给她。”
叶蓁走上前,接过来,愣了下。
是秦既南的戒指。
怎么会在她的包里?
她记得那天,那天,他哄着她在她背后摘下,然后,竟然塞进了她包里吗?
戒指太小,以至于她这么久都没有发现。
冰冰凉凉的银质素戒,捏在指间,叶蓁的视线不可避免落到内圈。
上面有刻字。
一个字母“Y”。
眼皮微跳,她心头浮现出一个几乎不可思议的猜想。
孟怀安注意到外孙女的神情,摸摸嘟嘟的脑袋:“嘟嘟乖,去找外婆,外公跟姐姐说件事。”
嘟嘟不明所以,但很听话,找外婆去了。
叶蓁还在愣神,直到外公出声喊她,她才恍惚回神。
孟怀安在圈椅上坐下,温和道:“蓁蓁,外公想问你,谈的男朋友还是当年那个吗?”
叶蓁猛然抬眸。
“外公。”
孟怀安用镇纸压上自己写的字,淡笑着:“是还是不是?”
老人家一生经历风雨无数,官场里浮沉走过一遭,什么看不懂,年轻人的这点心思,在他眼里透明纸一般。
叶蓁低头,指尖捏紧戒指,“原来当年您都看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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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还不至于瞎到那个地步。”孟怀安瞥一眼,笑,“只是这些年,你没提,外公也就没问。当年他过来的时候,外公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不敢承认,后来才知道,他姓秦是不是?”
叶蓁垂首默然,指尖刮过戒指内圈的字母。
“蓁蓁是不是一定很好奇外公怎么知道的?”
叶蓁慢慢走上前去,拿过另一块白玉镇纸,慢慢地帮外公压上另一角。
宣纸上是水墨画,外公的字和画都好,大气宽和。
孟怀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慈祥道:“如果外公猜得不错的话,你手上这枚戒指,还是我亲手做的。”
叶蓁怔在原地。
孟怀安从她手里拿过戒指,扶着眼镜瞧了瞧,笑了:“这是对戒,女戒上刻的是那小子的姓氏。当年我问他要用来做什么,他说是求婚戒指。”
……
叶蓁张了张嘴:“什么时候的事。”
“外公年纪大了。”孟怀安摇摇头,“记不清了,约莫是夏天。我以前在北城工作的时候见过他爷爷,所以他一来,我就有点印象。”
夏天。
叶蓁心脏忽然剧烈钝痛,她想起那个夏天,想起秦既南说我们结婚好不好,想起原来他是认真的。
他准备好了戒指,她跟他说分手。
他戴在手上的戒指,的的确确是他的真心。
喉咙像被人掐住,叶蓁嗓音艰涩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孟怀安轻叹气:“蓁蓁啊,上一辈的恩怨都过去了。我知道你妈妈放不下,但是外公希望你不要有负罪感,相信你爸爸在地下也希望他的女儿幸福,而不是背着枷锁过一辈子,对吗?”
叶蓁眼角酸涩得难受,泛着红,她低头,怕眼泪掉下来。
孟怀安拍了拍她的手,温声:“有机会,外公想再见见他,可以吗?他在外公这里的身份就只是我们蓁蓁的男朋友。”
叶蓁睫毛颤抖,强忍着酸意,她轻声说:“好。”-
两天后,叶蓁回到南城。
工作之余,她和程锦应邀参加一个行业龙头公司举办的晚宴,宴会上无意听到有人在聊秦氏,说如此盘根错节庞大的集团,内部好像出了点问题。
“什么问题?”有人饶有兴趣地问。
叶蓁慢慢喝着手中的香槟。
那人压低了声音,讳莫如深:“好像是被人向上面举报了,你不知道吧,秦家二房那位,手里可不干净呢。”
“害,再不干净,秦氏现任掌权那位还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二叔出事吗,这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再不济,上头还有秦董和秦市长顶着呢。”
“你说得也是,这说不定对人家也就是小风小浪。”
随后二人碰杯,打着哈哈聊起了别的话题。
这几句话如雁过无痕,随风消逝。
晚上回家路上,叶蓁异常沉默。
她在夜里给秦既南打电话,他接起来,一如既往懒散温柔的口气,问她怎么还没睡?
叶蓁指尖摩挲着戒指,顿了顿,说想见他一面,有没有空。
“最近吗?”男人在电话里微微沉吟,而后说,“最近可能不行,下周末我去南城找你好不好?”
叶蓁说好。
秦既南如常跟她调笑几句,而后挂了电话。
一周以后,一条财经新闻如重石般砸入水中,激起惊天波浪。
叶蓁是在工作时看到,电脑边缘跳出来的报道,她还没来得及打开,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程锦猛地推开她的门:“蓁蓁,你看到了吗?”
鼠标点击,网页刚加载出那条新闻。
秦氏旗下多家子公司的实际控股人秦廷盛,因涉职务侵占、挪用资金等多项罪名,被处以有期徒刑十年,罚款巨数,剥夺多项政治权利。
无数媒体几乎在同一时间报道此事,石破天惊般,标题一个比一个夸张,记者们心急如焚想采访到秦家的人,然而唯一正面出来回应的,是秦廷盛的女儿秦玉琅。
年轻女子在机场被拦住,大方得体,对着镜头回应:“涉及赔款秦氏会如数赔偿,我父亲也不会推诿,他犯下的错,他自然会承担,感谢各位的关心。”
随后,微微鞠躬,举手投足间,从容气势与秦既南几乎如出一辙。
这位千金小姐多年低调,甫一出现,姿态如此吸睛,媒体深知大众比起财经新闻更爱看豪门子弟的私事八卦,于是更心急如焚地想采访到秦既南。
他始终不曾露面。
秦廷盛入狱,秦氏动荡,股价下跌已成事实,关于他,被批判冷血与夸奖从容的通稿满天飞,好好坏坏迷人眼。
晚上,叶蓁望着锅中咕噜咕噜沸腾的水出神。
一室静谧,门铃响起。
她去开门。
身处旋涡中心却消失在记者镜头下的人出现在她门外。
南城落了雨。
雨水沾湿了男人的肩膀,风尘仆仆。
叶蓁睫毛动了动。
秦既南微弯唇:“不欢迎我吗?”
她眼睛顷刻间变红,酸意涌出,他张开胳膊,她伸手紧紧抱住他,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别哭。”秦既南用指腹蹭她的眼泪,“这是我唯一能做的赎罪。”
叶蓁眼泪从睫毛上簌簌落下。
她心口都在发颤,哑着嗓音说:“秦既南,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很辛苦?”
秦既南擦着她源源不断的眼泪,袖口泛着潮意,听到这句话,他闭了闭眼,俯身抱住怀里人,很慢很慢地轻声问:
“蓁蓁,不辛苦。但我害怕,我的爱,会不会成为你的负担?”
第 70 章
当初知道所有的事, 是在分手当天。
秦廷远平静地讲述那些恩怨,告诉他,隔着一条人命, 他们永远没有可能。
秦既南从来不知道, 他只是普普通通谈一场恋爱,背后牵扯着这么多事。
秦廷远在书房里喝着茶, 口吻毫不遮掩:“阿既, 你不知道,那个孩子不会不知道,她妈妈性格刚烈,不会允许她和你在一起的。”
秦既南站在书房门口, 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浑身冰凉。
许许多多想不透的细节在一瞬间浮上脑海。
她的抗拒,她的躲避, 她的忽冷忽热, 她说如果世界毁灭就好了。
这样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少女眼泪滴滴滚烫,烙在他心头,她哭着说求他别问了。
秦既南转身下楼,步伐慢慢, 走过一节节楼梯。
脚步虚浮, 他差点踩空。
整整一周, 意志消沉, 他把所有事抛在身后,用酒精麻痹混乱的思绪, 清醒时分,把车开到叶蓁寝室楼下, 沉默地在车里坐着。
其实也不知道她在不在寝室,只是好像, 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直到有一天晚上,秦既南看到孟颜急匆匆地跑进宿舍楼,没多久,她和叶蓁一起出来,远远看着,少女的状态很不好,面色苍白,像是发烧的样子。
他握紧方向盘,却没办法下车。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走远。
他了解她的性格,做了决定的事,应该不会想再见到他。
可秦既南真的太想从叶蓁那里听到一个答案。
费了点功夫,让她室友把她带出来。
学校林荫小道,夜色漂浮,少女病好之后,瘦了一圈,冷冷清清地站在那里,月光落在二人中间,仿佛一道分界线。
泾渭分明。
听到他的问题,她唇色有点发白。
片刻之后,她轻轻地说不恨。
她垂着睫毛,下巴尖尖,病弱体虚的模样。
秦既南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上前去抱她。
可是只要她这一句话,也就够了。
擦身而过,之后,秦既南照原定计划,出国读书。
他从小接受精英教育,本科本也该在国外读的,只是那时奶奶身体不好,才留在了国内陪老人家。
时间如流沙,从指缝中划过,了无痕迹。他遵从秦廷远的安排,逐步接手秦氏的产业,在各种明争暗斗,市场波动中稳住了秦氏的产业版图并进一步扩大。
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太年轻,不够服众,所有的威势都是靠挤压自己的时间,换回一次又一次漂亮的商战成果,最终让人心服口服。
只是有一年,叶蓁的生日,秦既南从工作中抽身时,望着手机上弹出来的提醒,有些失神。
鬼使神差的,他拨了一通电话过去。
铃声跨越大洋彼岸,十几秒,她竟然接了电话。
电流传递着彼此的呼吸声,谁都没有说话。
最后,秦既南挂断了电话。
彼时国内深夜,纽约正午时分,天气阴沉灰蒙,气温很低,他打开窗,有风吹过来。
他扶着窗,心里的想法一次比一次坚定。
所有人都说他们没有未来。
那他就站在亲手创造的未来里等她-
二人在门口抱了好久,邻居有人开门出来,往这边看了一眼。
秦既南扶着叶蓁的脑袋往怀里按了下,他贴耳:“再不让我进去,你邻居就要报警了。”
叶蓁闷在他怀里,抱着男人的腰,她手指摸上他的衬衫前襟,被她眼泪浸湿了一小片。
还想再摸摸别的地方,秦既南一把攥住她的手。
“耍流氓呢?”他低头看她,眼底带笑,逗她从弥漫的悲伤情绪中抽离。
叶蓁抿抿唇,抽回自己的手,拉着他进来,顺手关上了门。
她从玄关鞋柜里取出一双男士拖鞋。
秦既南手搭在玄关上,有一下没一下轻敲,看着她的动作。
“谁的?”
“嗯?”
叶蓁关上柜门,疑惑抬头。
后知后觉,视线落在地上的拖鞋。
她脸上有未干的泪痕,垂着眼,清艳动人,秦既南盯了两秒,忍不住倾身捏上她的下巴,轻吻她殷红的眼角。
这动作突如其来,叶蓁睫毛忽颤,她抬手抱住男人的手腕,话到了嘴边又改口:“你猜……”
捏着她下巴的力道更重了些,秦既南俯身,不轻不重在叶蓁唇上咬了下。
她的唇很软,碰到,就想多亲一会儿。
“唔。”
叶蓁被带得仰头。
张开嘴,秦既南抵着她的齿尖低声又问了一遍。
叶蓁唇齿间逸出轻微的笑意。
在他真的想吻得更深之前,她踮脚攀上男人的肩膀:“是新的,我刚买的。”
“给谁?”
秦既南气息低低。
“给你。”
她猜到他会过来找她。
局势风雨飘摇,他不会让她一点消息都没的担心。
秦既南终于松开她。
指腹蹭了下她的眼角,他弯腰换鞋,叶蓁趁这个时间,转身去浴室洗脸。
凉毛巾在眼上轻敷,她呼出一口气,将心情整理好。
出去的时候,看到秦既南走过来,望着她的房间,好像有点出神。
公寓其实很小,她爱干净,收拾得很整洁,骤然进来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显得有些突兀。叶蓁轻咳一声,还是觉得有些违和,走过去把沙发上自己进门时脱下的外套挂了起来。
她伸手去接秦既南的外套,帮他一起挂起来,手指摸到衣襟前的一点潮意。
秦既南从背后抱住她。
下巴搁在她肩上,他们能相处的时间不多,他总是很喜欢用这样把她整个人拥在怀里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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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晚饭吗?”叶蓁偏头问他。
“你吃了吗?”他吻她脸颊。
“你来之前,我正准备煮面。”叶蓁任由男人手环在她身前,“要不要出去吃?”
秦既南把玩着她柔软的指尖,顿了下。
时间上来不及。
来的路上,他的手机电话快被人打爆,无数人还在等着他,尤其是秦廷远,不知道多动怒。
身后人久久不说话,叶蓁有所察觉:“你待会儿要走吗?”
“嗯。”他轻声。
其实叶蓁想得到,出了这么大的事,管理层焦头烂额,他抛下一切过来找她,已经是荒谬至极。
“几点的飞机?”
叶蓁靠在他肩上仰脸问。
“还有半小时要走。”秦既南低头,轻吻怀里人冰凉的眼皮。
半小时,刚好够两个人坐下来吃一顿饭。
叶蓁的手艺真算不得多好,不过是刚好她能吃下去的程度,秦既南靠在流理台边,用筷子尝第一口的时候,动作明显顿了下。
“不好吃吗?”
叶蓁自己尝了一口,也顿住了,盐又放少了,没滋没味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实在是不太能把控好调味料的量。
秦既南捏了捏她的脸:“难怪把自己养这么瘦,你们公司没有食堂吗?”
“我们小公司。”叶蓁抿了抿唇,哪像秦氏一样配套齐全。
秦既南抵额笑了下,最后还是端着碗到餐桌边,把面吃得干干净净。
因为不太好吃,叶蓁自己倒是没吃多少,看着时钟到了时间,她送秦既南离开。
楼下风雨交加,他只让她送到门边。
叶蓁手指覆在他风衣纽扣上,静静对视片刻,秦既南忍不住用掌心盖住她的眼睛,低头吻她的唇。
“别看我了。”否则他走不掉。
“不看了。”叶蓁眨眨睫毛,轻轻把人往外面推。
她知道他真的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手里被塞上一把伞,秦既南最后回头,年轻女人扬着唇,用口型对他说注意平安-
后面几天,秦氏的消息如石头入水,激起一圈又一圈更大的涟漪,一点风吹草动都占据财经板块头条。
秦既南终于出面回应,媒体镜头下,男人平静矜贵,言谈自若,仿佛秦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他的从容反应稳定了秦氏的股价,一锤定音,也将此事推入无可转圜的余地。
秦廷盛入狱,名下股份及控股公司,转入长女秦玉琅名下。
表面上风平浪静,背地里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浪。
程锦看得心惊肉跳,每一条报道都让她震惊,纵然她一直知道秦既南的身份,但到底大学同窗过,在她眼前,他学长的这个身份在心里占比更重。
而今亲眼目睹这样兵不血刃的夺权,让程锦真真切切意识到豪门精心培养出的继承人的手腕。
周五晚上,唐雪莹从北城来南城出差,工作结束之后,她约叶蓁和程锦吃饭,三人去了一家本帮菜馆,做私宴的,不对外开放,靠着程锦的关系才订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饭桌上聊着天,程锦忍不住担心好友:“蓁蓁,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和秦既南的关系,感觉以后万一你们感情破裂,他能玩死你。”
唐雪莹戴手套文文气气地在剥虾,闻言好奇:“蓁蓁和前男友复合了吗?”
叶蓁用吸管喝着橙汁,被呛到。
“是啊。”程锦说。
唐雪莹弯弯眸:“那挺好的。”
“好什么呀。”程锦撇嘴,戳了下叶蓁,“你别笑,我跟你说认真的,你要是真打算还和他在一起,结婚之前要不要签个婚前协议什么的?”
当年分手的真正缘由,知道的人只有孟颜和梁从音,叶蓁不想再给别的人增添心理负担,对程锦的说辞是感情有矛盾。
她用吸管搅橙汁,应和着点了点头。
程锦接着说:“别不当回事,他们这种家庭防人之心都很重,你看我爸对他那些情人也就是明面上大方,其实……”
“咳咳咳!”
唐雪莹以手握拳咳嗽了几声。
她说话一向轻声细语的,脾气很好,此刻也只是委婉提醒:“阿锦,蓁蓁和人家是正经谈恋爱。”
叶蓁笑了一声,抬眸对程锦说:“知道了,程大小姐的话我都放心上的。”
程锦嘟嘟嘴:“我是你亲姐妹,我能害你吗,等你要跟秦既南结婚的时候,我可以介绍婚姻方面的律师给你。”
唐雪莹弯唇剥虾,笑着叹了叹气。
这家私宴味道很好,三人边聊天边吃饭,吃完饭,程锦去洗手间,叶蓁和唐雪莹等她。
手机震动几声,叶蓁低头看,是秦既南的信息,问她有没有到家。
她回他在跟朋友吃饭,回完,抬头看到唐雪莹在看自己,歉意地笑笑。
“没关系。”唐雪莹说,“蓁蓁,我挺为你开心的。”
叶蓁关掉手机放回桌面。
私宴人不多,程锦去了洗手间,包厢就剩她们二人在有一搭没一搭吃着甜品,唐雪莹挖一勺榛子冰激凌,笑笑说:“我总觉得你和秦既南应该不会出现刚才程锦说的那种问题,毕竟你们感情就很好。”
叶蓁说:“未来那么长,谁也说不准。”
“你说得对。”唐雪莹表示肯定,随即支着下巴回忆,“你还记得当年你们分手之后,我把你拉出去散步,然后遇上秦既南的事情吗?”
叶蓁轻点头。
唐雪莹视线落回叶蓁身上:“当时确实是他找到我,用一个资助的名额换我把你带出来见一面。他并没有逼我,只是希望我能答应。”
“蓁蓁,关于这件事,我想跟你说抱歉,也很想跟你说句谢谢。”
叶蓁愣神。
“听上去确实有些离谱。”唐雪莹弯了弯唇,轻声,“你应该知道,我家境不太好,爸妈整天吵架,我在他们身上,没有看到过被爱的样子,也没有学到怎么爱人。”
“秦既南当时找到我的时候,我很震惊,坦诚地讲也很羡慕,我看到了别人真心爱人的样子。”
“也发现了,感情对每个人都是平等的。”
说到这里,唐雪莹顿了顿,似乎有些感慨:
“原来天之骄子爱人也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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