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载酒
见此画面, 闻铃月施出结界,将飞溅的血肉隔绝。
“你,你做的?”薛倚仙目瞪口呆。
“我没那么无聊。”
两人交谈间, 又一声闷闷的爆炸声响起。
只见那些修士一个接一个,像爆开的葡萄似地化作了面目全非的血肉,血腥的气味迅速蔓延开来。
“这什么玩意!”雪明霄尖声道。
闻铃月眉头一皱, 施出神力将妖族和大邑的人护在了结界中。
看到那些因害怕爆体到处乱窜的修士,闻铃月心底生出几分不忍。都是被八神利用的无辜之人。
她护住剩下的修士后,转头看向那一团团飞聚到一起,迅速融合的鲜红肉山,隐约形成了人的模样。
薛倚仙和她身后的士兵忍不住吐了。
“朝我来的,你们不准动。”闻铃月特意望了眼雪观音, 示意他盯好薛倚仙。
她飞身朝那座肉人而去,手中扶光剑显现, 火速利落地砍了下去。
只是那些肉如水一般,砍开片刻又再度融合了。
肉人手中出现了一把巨大的斧头,携带着极重的威压,闻铃月从中感受到了八神的气息。
八位正神,杀了那么多人,联合起来用傀儡术对付她。
“闻铃月,这些人全都是因为你而死的!”肉人张嘴呼出飓风, 声音传播至万里外。
“休想乱我道心!”
闻铃月咬牙冲去, 长剑若舞, 挥剑将肉人持着巨斧的手臂砍下。可眨眼间那些血肉又飞向了肉人。
“用火烧!”薛倚仙忽然在身后喊道。
闻铃月听见她的话,手中神力弥漫起火般的炙热。当她砍向那些血肉之时, 竟如被油煎得滋滋冒响的烤肉,凝焦在一起, 再也难融合回原体中。
空气中飘荡着诡异的香气,那些闻到气味的修士,纷纷弯腰呕吐,恨不得把肠子都吐出来。
“不行,不能让她一个人。”在结界中观战的薛倚仙见她只身一人面对,迫不及待想冲开结界去帮忙。
雪观音急忙施出妖力制止了薛倚仙,“她说了,你不能出去。”
薛倚仙看了眼捆在自己身上的赤色妖力,嗤笑道:“真以为我的神君王是别人吹的吗?”
疾劲的刀风朝他杀去,雪观音这才明白薛倚仙这是公报私仇。
“你真是……”雪明霄想骂他蠢到家了,但转头一想他家不就是她家。“还不快去帮她!”
薛倚仙一走,带着一连串的人跟了上去。
正在砍肉的闻铃月看见身边的人,立马怒火烧心。
“薛倚仙!”她怒喊道。
“你那么大声干什么?我堂堂神君王,一条蛇能困住我?”
眼见肉山逐渐变小。远在初元之境的八神似乎坐不住了。
“她实力竟恢复得这么快!”水神惊讶道。
火神沉着脸,看见了闻铃月身边的那个人。她知道,那个人是和她关系要好的凡人。
“杀了她身边那个女人,让她知道和神反抗的代价。本神不相信,她能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因为她死去!”
“这赤神的神体,不够承载我们的神力,不然她早就趴下了。”
无尽海上,闻铃月察觉到自己的结界被破开了。
那些以为自己能免于一难的修士再度面临着死亡。
接连着死去的人,壮大了这具肉山。
闻铃月心中隐约觉得不安,她不想继续纠缠下去了。
此时,那些剩下的人族,突然像被操控一样,纷纷朝她们杀来。
不够。她们的人手不够。
闻铃月想唤出腾龙和狮将,却猛地想起了观世镜中的那一幕。她停下了动作,转头看向奋力杀敌的薛倚仙。她想让她先走,那肉山开口说话了。
“人族的神君王,你竟为了一个邪魔反抗神明!”
薛倚仙听到这座恐怖的肉人口中的话,她实在难以想象,操控着无数苍生血肉背后的人是她们信仰的神!
“我看你才是最大的邪魔!是你置苍生于不顾!你配做神吗!”
肉人被激怒了。爆发的力量将身边的修士傀儡都卷了齑粉。
它举起斧头,拼尽全力朝薛倚仙杀去。
闻铃月呼吸一窒,瞳孔骤缩,以薛倚仙的实力必然挡不住八神。
她飞身上前想挡住那巨斧,肉人的左手竟然同时出现了巨斧,朝她砍下,阻止了她前进的路。
数万修士傀儡,聚集着朝薛倚仙而去。
闻铃月当即明白,八神转换了目标。她们要杀了薛倚仙!
“渺小的蝼蚁,与神作对是要付出代价的。”
薛倚仙看着那些铺天盖地袭来的修士和巨斧,她看了一眼不远处被修士和斧头拦截的闻铃月,目光中透着决绝。
“我薛倚仙无愧天地,无愧万民,今日亦无愧好友。若想杀她,便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最终。
闻铃月看不清眼前的画面,泪水糊住了她的视线。
只看见一道流星,冲入了肉山之中。
紧接着,便是漫天的火焰陷落,将这些血肉席卷而尽。
在这条自由的道路上,无数亲友死在了她面前。
剧痛从心底蔓延至双眼,她喷出一口鲜血。她知道,自己的心彻底乱了。
她还能有一次重来的机会的吗?
……
“喂?闻铃师妹?你不会这么菜吧,这可是果酒啊!”
闻铃月醉呼呼的,本来就晕,被身边的人摇得更晕了。
她睁眼看去,是满脸通红的薛倚仙。
闻铃月脑子立马清醒了。明明她还在无尽海上,看着薛倚仙和那肉人同归于尽,怎么现在……
她狠狠掐了自己腿一把。好痛。
“闻铃师妹,你没事掐自己做什么?”
另一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她回头一看,是周云镜。
周云镜脸上也挂着红晕,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嘿,我们刚说到哪了?”薛倚仙抱着酒坛子嚷嚷道。
闻铃月忽地想起来,回答道:“你说你想成为东都的神君王。”
薛倚仙连连点头,“没错没错,闻铃师妹,到时候我就给你封个王,给周师兄也封个王。”
闻铃月有种做梦的感觉。她饮下一口酒,和她记忆中的味道一样。
推杯换盏中,三人聊到了天亮。从以前到未来,从慈悲殿到大邑,她们无话不谈。
闻铃月有些醉意上头了,难道做梦也能感觉这么真实吗?
她看着要醉不醉的薛倚仙,上前抱住了她的肩膀。
“薛师姐,你真的是薛师姐吗?”
薛倚仙垂着眸子,眼底泛着水光,脸上的醉意消退了几分。她回抱着闻铃月,在她耳边轻声道:“是啊,我不是薛倚仙,谁是呢?”
“真好,如果这是个梦,那我也不想醒了。”闻铃月埋在她肩上嘟囔着。
薛倚仙轻笑一声,“那可不行啊,这不是我认识的闻铃师妹。她从不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也不会质疑自己选择的前路。”
“所以,闻铃师妹,你该醒醒了。”
闻铃月任由泪水打湿了薛倚仙的衣裳,冰冷的泪水和她温热的体温如此真实。
她紧紧抱着薛倚仙,不愿意放手,察觉到怀里的气息逐渐消失,她崩溃哭喊道:“我不是故意对你那么冷漠的!挽月宫外的话也不是我的真心话!我只是,我只是害怕你为了我而死……我好后悔对你那么冷漠刻薄,你能不能别走,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闻铃师妹?”
沉睡中的闻铃月感觉到有人擦去了她鬓角的泪水。
她睁开朦胧的双眼,看见了许久不见的池雪。
池雪担忧的心终于放下,她握着闻铃月的手问道:“有没有哪儿不舒服?你现在气血亏空,需要好好躺着休息。”
闻铃月觉得自己头痛欲裂,周围还是她熟悉的地方,她正在太上庄内的住处。
“你怎
殪崋
么在这,薛师姐呢?”
池雪听到她的问话,沉默了片刻,虽然心底早已预料她醒来会问,但她还是没有办法装作无事发生一样解答。
“她,离开了。”
闻铃月心口闷痛,就算是预料中的答案,也依旧难以承受。
池雪道:“她知道你还活着,就带着大邑的兵来这里,她来之前,就考虑好了一切也许会发生的事情。她要我告诉你,不要质疑自己,勇敢地走下去,即便是一个人,也要好好活着。”
“那你呢?”
“我啊,”池雪指了指自己,“我离开慈悲殿后就去从商了,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现在是大邑第一首富呢。”
池雪将她和薛倚仙相遇的事情完完整整说了一遍,看见她脸上悲伤的情绪慢慢消散,心底逐渐放松了下来。
只是,闻铃月坐起身,感觉到自己神力虚弱,扶光剑也不在身上了。
“太上重明呢?”
闻铃月看向池雪,见她脸色再度僵硬。心底莫名的直觉冒了出来。
她呼吸颤抖着询问池雪,“我的剑呢?”
池雪迟迟未答。
雪观音突然从屋外进来,鲜红的蛇瞳中透着痛苦。
“他为你祭剑了。”
这一切,都是她必须要面临的事情。
他阻止不了太上重明,也阻止不了闻铃月。
闻铃月从床上下地,赤脚踩着冰冷的地面,踉跄地朝外跑去。
雪观音看着她与自己擦身而过,想来是去后山的炼剑池了。
池雪看了他一眼,脸上略显责备,紧跟着闻铃月而去。
“太上重明死了,对你来说不是好事吗?”
寂静的房间内,雪明霄倚靠在门边,看着雪观音落寞的背影。
“真的算好事吗?”
“他死了,闻铃月身边就只剩你了,没有人跟你抢她了。”
可是雪观音知道,这样闻铃月心里永远都会有太上重明,无论是千年万年,她都不会忘记他。
太上重明太狡诈了。
如果可以,他也愿意成为她的剑灵。
这样,他和闻铃月永远不会分开。
……
炼剑池里燃烧着灼灼红铁,闻铃月站在池边,感受到腾腾热气扑面而来。
她不敢想象,太上重明是如何跳进这个池子,遭受肉身俱焚的痛苦。
扶光剑插在通红的铁块之间,散发着凛冽凶猛的杀意。
她唤回扶光剑,握着炙热的剑柄,任由余温将自己的掌心烫得血肉模糊。
仿佛这样,她便能与太上重明更接近一些。
剑身的经文更加璀璨,只是握着剑,闻铃月就感受到神元与剑之间产生的神力波动,神元中的神力也不源源不断地回涨着。
她试图感受到太上重明的存在,得到的却是空荡荡的回应。
池雪匆匆赶来,见她盯着剑发呆,害怕她承受不住,只能轻声道:“活下去,去做你想做的事,不要让她们白白牺牲。”
闻铃月闭上双眼,她必须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这两年来,她已经习惯了太上重明默默陪在身边。只要一回头,他就站在那里。
夜色浓重,海风早已将血腥气息吹散,露出了澄澈透蓝的星空。
闻铃月坐在屋檐上,怀中抱着扶光剑,盯着眨眼的星星发呆。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心口这块空荡荡的,连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冰冷。
怀里的剑挤在胸口和大腿之间,丝毫没有染上她身体的热意,像块冷铁一样,没有生命。
瓦片响动,一条雪白红瞳小蛇朝她游了过来,顺着她的衣裳爬了上去,盘在她双手抱着的膝盖上。
闻铃月见到雪观音,直起身,伸出食指点在了他额头上。
“想看我是不是在偷偷哭?”
“我可没那么脆弱。有这哭的时间不如多练练,好把那群贱人砍成八段。”
她水色的眸子里浮现出坚定,咬牙切齿的模样多了几分生气。
雪观音用尾巴勾了勾她的手指,在她的注视中,他把自己的身躯盘成了一个简单的同心结。
看着他奋力把自己打成各种各样的花结,闻铃月弯着嘴角,勾起食指摸了摸他的下巴。
鲜红的蛇瞳里倒映着她的笑容,雪观音试图永远记住这一刻。
就让他任性一次吧,像纠缠想要离开的爱人那样,厚颜无耻地想留在她身边。
他试探地扬起头,以蛇形吻在了她唇上。
冰冷与温热在此刻融合,唇上传来冰凉的触感,令闻铃月脑袋清醒了几分。
在她想后退时,雪观音化成人形,双腿跪在她身侧,双手捧着她的脸颊,阻止了她继续后退的可能。
近在眼前的清澈血瞳,倾覆在她身上的银发,散发着月辉般的柔光。
感觉到他试图入侵她的唇齿间作乱,闻铃月侧开了脸,他的唇便擦过她的唇角和脸颊落了空。
雪观音无力地放下手,鼻尖泛红着伏在了她肩膀上。
泪水浸湿了她肩膀,闻铃月的心开始摇摆不定。
她和他之间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她想不起来了。
在一切未完成之间,越多感情,越多牵绊。
她只能尽力让自己能够洒脱地前往初元之境。
终曲
这一日, 一束白光从无尽海冲天而起,神圣纯净的气息扑开,通往初元之境的天门终于打开了。
闻铃月持剑立在石碑前, 看着石碑内不断旋转的白光结界,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她没有回头,不知道身后的人用什么样的目光和神情为她送别。
在她身后, 雪观音、池雪、雪明霄还有元承海、赤岚媗两族人,皆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结界。
“她,还会回来吗?”赤岚媗疑惑询问身边的雪明霄。若说她对闻铃月没有丝毫情感那也不至于,两人在东海之滨渔村里相处的日子,是她至今最快乐的时光。以至于往后的时光里,她总是反反复复梦见那些日子。
“会的。”雪明霄相信这个狡猾的女人。
雪观音收回目光, 率先离开了神塔。神塔外,他停顿脚步, 回头看了眼那束耀眼的白光。
她这一去,是终结三川乱世,还是开启人间倾覆的末日,谁也不可得知。
光,又从何处而来?
初元之境内,四周一片宁静,闻铃月只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天空没有太阳, 却能感受到太阳的炙热, 白云飘荡着,宛如艳阳天。
遥远的云端上, 是华美富丽的宫殿,而她的脚下, 踩着黑色的焦土。
放眼望去,天地间只剩黑白两种颜色,在地平线的尽头划分成一条泾渭分明的黑白界线。
隐隐约约的丝竹之声从云间传来,似乎上面的人并未察觉到地面的异变。
闻铃月飞身朝云上天宫而去,当她落在宫殿外时,殿内的乐声一并停下了。
她持剑走进殿内,只见在那高深宫殿的半空之中,八位正神坐在金色的莲花座上,虚虚地飘浮在天上,她得高高仰着头才能看见。
殿内并没有奏乐的人,那古怪的乐声也不知从何而来,是谁弹奏。
八神看着下方的闻铃月,几神之间交换了一下眼神。
水神开口道:“巫神,好久不见。”
闻铃月歪着头,略带疑惑好奇地看向说话的水神,她一袭蓝色水袍,像被水裹着似的。
火神见她不回话,便朝身边的神传音道:“本神就说她一身反骨,必然不会罢休听话。她果然回来了,还好提前布阵,不然难缠至极。”
她们都在暗暗庆幸。不知道巫神恢复了多少神力,还好提前做了准备。
闻铃月深知八神本性,她们不会坐等着她来。既瞧不起现在的她,又恐惧从前的她。
她抬起扶光剑,手指抚过冰冷的剑刃,剑刃的寒光倒映在她眼中,激起了翻涌的杀意。
她既敢来,便有所准备。
剑尖忽指向空中八神所在的位置,她冷声道:“既然大家都是神,那你们也应当承担起献祭禁海的责任。”
众神眼中冷光迸射,默契地施展神力开始布阵结界。
各色神力交织中,一道金光结成的网迅速在闻铃月头上形成,带着铺天盖地之势压了下来。
闻铃月凝目看向头上压下来的网,微弯膝盖,猛地直身朝网冲去。手中的剑挥出凌厉的风刃,与网相撞时发出了银铁掷地般清脆刺耳的响声。
这不仅是困住人的结界,是神器与结界融合的阵法。
是绞神索。闻铃月从遥远的记忆中翻出了这三个字。她们想先用绞神索消耗她的神力,然后在合众神之力制住她。
几次交锋之后,绞神索的阵法巍然不动。
八神高坐金莲台上,手指掐诀操纵着绞神索。看着闻铃月在网下挣扎,像是被缚住的小鸟。她们真切地感受到了,曾经令她们畏惧的巫神真的消失了。
怕避免多生事端,那张网迫不及待地向将闻铃月囚禁其中。
眼见网落下,闻铃月动身朝后退去,落在网阵之外。扶光剑带着神力,死死压住了绞神索。
闻铃月平定呼吸,不想再将神力耗费在绞神索上。
在八神再次操着绞神索扑向她时,闻铃月握住扶光剑剑身,正欲以血催动剑威,眼前忽地被一片黑色充斥。
偌大的神殿之中,一龙一狮突然出现,占据了大半神殿的空间。
腾龙和狮将挡住了那张冲下来的网,金黄的火焰与黑色的妖力交织,汇聚于一道抵挡住了绞神索。
闻铃月看见它俩的背影,心底慌乱了一瞬。
腾龙和狮将本会与薛倚仙一同死在那场混乱的血腥战场之上,所以她一直将二兽禁在玲珑球中,也并没有带来初元之境。她不知道这两只妖兽是怎么偷偷跟来的,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的消息。
如今斥责它们已经晚了。
可绞神索又岂是它们所能抵挡的,只不过她晃神的瞬间,那张网便将二兽捆住,在网中缩成了一团。
“两只妖兽也敢踏入初元之境,真是不知死活。”火神睨着下方,眼中一片冷漠,甚至没有鄙夷不屑。
闻铃月握紧剑柄,此时此刻,她越表露关心,腾龙和狮将越危险。
腾龙浑身被绞神索勒住,绞神索所过之处,它身体黑色的鳞片被金光灼烧,脱离血肉片片掉落在了地上。
狮将一身皮毛被燎成了焦短的褐色。它看见下方的闻铃月,她瞳光正细微地颤抖着。
它们似乎做错了什么。可是,这不仅是她一个人的事,也是关乎人族和妖族存亡的事,一切不能只让她一个人承担。
狮将高声道:“今日不仅是你一人为苍生前行,本君也想成为救世的豪杰!”
腾龙亦道:“他日弑神救世之榜上,也必有我腾龙的名讳!”
声音震耳欲聋,响彻神殿。
金与黑交织的剧烈光芒乍现之后,腾龙与狮将自爆妖元,毁掉了绞神索上的阵法结界。
闻铃月来不及悲伤,一滴泪从眼角滑落飘向身后,她飞身抓住了那恢复成一根金色细绳的绞神索。
她握住剑刃,用掌心划过锋刃,以鲜血封刃后迅速将绞神索缠绕在剑身。
凛冽的神力冲向莲花座,将其击成了齑粉。
八神飞起身,凭空而立,压住心底的惊讶。实在看不明巫神身上究竟有何魅力,让那么多人甘愿为她去死。
二兽死后,她的气息暴涨,让她们想起了偷袭围攻逼她入轮回道的时候。
各色神力汇聚,死死抵挡住闻铃月的那一道金色神力。
明明看上去脆弱微小的力量,在此刻八神联合都无法再逼近一寸。她们面面相觑,明显感觉到巫神的实力还在继续增长。
水神身外的水袍似是沸腾了一般,她心里想着,这就话本里说的亲友祭天,神力无边吗?若是继续按照凡人话本写的故事继续下去,她们这些正神,恐怕就要成了惨败的大反派了。
闻铃月自然也不是来杀她们的,还需要她们去献祭禁海。就算是她们不愿意,那也得去。
心神动间,闻铃月咬牙运起神元全部神力冲向八神,她挥出横在身前的剑,绞神索连带着剑刃化作一张巨网,扑向了被神力回击的八神。
巨网将她们紧紧束缚在了一起。
“你用神火烧!”水神抓着网朝火神吼,想拓宽愈来愈缩小的空间。
“烧不断啊,雷神你用雷电劈!”火神慌了神,看着走近的闻铃月终于流露出了惧怕的神情。
“我试试,我试试!”雷神当即释放出雷电,谁知这雷电顺着绞神索的网迅速蔓延,将一群正神电得浑身发麻,神力都弱了不少。
少了神力的阻挡,绞神索很快就收缩成一团。
闻铃月站在网外,看着慌乱的八神,眼中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她默默抓起绞神索一端,拖着她们朝神殿外走去。
禁海。
天地混沌,海上黑云翻滚,飓风掀起了海中滔天巨浪,不断有黑紫色的雷电落下打在沸腾的海面上。那些绵绵不断的雷电,像无数蜘蛛丝分裂结成的网,映在闻铃月的瞳孔中,似乎要将她一同分裂开。
利刃似的寒风刮在闻铃月的脸上,黑发被风卷成了粗糙的结。她拖着绞神索,在八神的哀嚎声中走到了悬崖边。
往下看去,是翻涌的海浪,不远处的海面中心,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转动,源源不断地吞噬着海水。
“巫霞!巫霞!你等等,我们一定还有更好的方法解决禁海的问题!”火神急吼着,那些海风将她身上的火吹得乱七八糟。
水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和闻铃月做交易,“巫霞你先别着急,我们也是一时心急才犯了错!不如我们合八神之力,复活你的那些朋友怎么样?”
“看你俩出的馊主意!”
“但凡和巫神好好商量,能有今天吗?”
“巫霞,我们错了,你冷静一下!”
那些的神还在互相推卸责任,可她已经没有心思听任何忏悔的话语。
神早已非神,如今她们口中吐出的话,更像一个卑劣的凡人。
她们也不觉得自己错了。只是当神面临死亡,竟也心生恐惧,使其狼狈不堪。
闻铃月运起神力,在阵阵恐惧的尖叫声中,她将八神举起,带着这个球一样的大网飞到了漩涡中心。
她凌空立在漩涡上方,那深海漩涡似乎都想将她一同吞噬。
毫不犹豫地,她把被绞神索缚住的八神丢进了漩涡里。看着她们落到旋涡不远处时,迅速被旋涡吞噬后消失的身影,闻铃月有一瞬间的恍惚。
若是没有腾龙狮将,若她有一瞬间的落败,也许现在被绞神索捆住丢入禁海的就是她。
她回到了悬崖边。看着海面上的黑云雷电平息,只是那道旋涡还在不停地旋转。
难道她失败了吗?
所有的神都于禁海中诞生。所有的神都将于禁海中死亡。
万万年一如既往。
连神也非永恒。
她看着那道旋涡,其中突然生出异象。
旋涡的中心慢慢变大,逐渐形成一片空洞,禁海的海水全部涌向了空洞之中。
她心里一紧,立即飞过去观察禁海的异变。当她看见空洞下方是三川大陆时,心脏好像被人用手狠狠捏住,头晕目眩的窒息感冲上了头。
禁海倒灌三川,陆地肉眼可见地被海水吞没。
闻铃月耳边似乎听到了那些凡人痛苦的哭嚎声。
难道她也要献祭才行吗?
事已至此,闻铃月心中一些执念消散,她冲向了漩涡之中。
在将要被旋涡抓住吞噬的那一刻,一道魇气将她从旋涡之中带离,拖回了悬崖边。
闻铃月瘫坐在悬崖边,还未从神力被禁海剥夺的恐惧感中回过神。背后突然传来了温暖的感觉,一双洁白的手环抱着她,将她按进了怀中。
“这场浩劫,本就是因换神而起,天道规则如此。”
耳边响起了元仪景的声音。
“所以,不仅八神要死,我也要死,是吗?”
“我说过,我会助你逆天改命。现在,我是魔神,我代替了你的位置。”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只是此刻充满着浓浓的不舍和眷恋。
闻铃月颤抖着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对她?她欺骗了很多人,其中也包括元仪景。
她没有等到答案。她回头想看一眼沉默的元仪景,最后只看见他化作魇气的侧脸,他正温柔地笑着,眼中倒映着她惊慌的面容。
闻铃月伸出手想抓住他,却只抓住了从她手指间划过的魇气。
元仪景化作一团漆黑魇气,飞向了禁海旋涡之中。
许久之后,禁海恢复了平静,就好像从未有过异变一样,深蓝的海水慢慢悠悠地冲击着悬崖,响起阵阵浪花声。
闻铃月跪坐悬崖边,脸色苍白。
在此时,她居然感受到了隐隐要踏入神境的迹象。
身体里的神元不断与某种天地力量互相吸引着,她抬头看向朝她聚集而来的雷云,金色的雷电在其中翻滚。
这是渡劫雷。
她任由神力倾泻,她现在的身体虽然获得神格,却没有经历过渡劫雷。
两世天堑,竟然在此时踏过去了。
她忽地笑了起来,眼中泪花抖落。
一道道雷劫落在她的身上,她心如枯木,早已感受不到痛苦。
在最后一道雷劫落下,她倒在了粗粝的砾石地面上。
再次醒来时,她感觉到周身轻盈,宛如包裹在轻柔的水中。
她睁开眼,周围是清透着光线的海水,她奋力朝上游去,飞身跃出海面,周遭竟然还是熟悉的景象。
她还在禁海。
闻铃月突然明白了,她直接跨过了神境,羽化成神了。
也就是说,她成了初元之境的新神……可是为什么她没有忘却前尘往事呢?
她再度落在了这片悬崖边。感知如轻风般拂过了整个初元之境。
一切都改变了,焦土开始生长出新的嫩芽,禁海的天空变得湛蓝明媚,海水平静如一块深蓝宝石。
不知道三川现状如何。
闻铃月转身,离开悬崖时,看见了许久不见的赤狄。
她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脸上却挂着轻松的笑容。这段时间她被八神利用完了躯体,就被关进了虚空结界,直到八神献祭她才打开结界出来。
虽然神力恢复得慢,不过这段时间,她却做了不少事。
赤狄问她,“你还记得吗?”
“什么?”闻铃月不明白她的话。
“当初你用来救活白猇的元珠,能够逆转生死。”
闻铃月眼睛霎时迸发出璀璨的光芒,她疾步走到赤狄面前,双手抓着她的手臂,神情激动。
“对!对!我有元珠。我该怎么办?”就算用她的命去换,她也愿意。
赤狄翻转手掌,掌心出现了一面雕刻铭文的八角镜。她将镜子递给了闻铃月。
闻铃月打量着观世镜,镜子的背面是錾刻着铭文的青铜材质,中心处有一块凹陷下去的圆形小坑,似乎用于镶嵌某种东西。
“元珠是观世镜的镜心,嵌入元珠,便能开启时间回溯逆转生死,因这场浩劫死去的人都会活过来……只是那些复活的人,还有现在活着的人,也都会忘记你。而你作为元珠的能量来源,只能永远留在初元之境。”
闻铃月攥着镜子的指尖逐渐发白。在她的一切设想中,这仅仅是最轻的代价。
忘记她,也挺好的。
她不知道这个时间回溯会复活哪些人,但她知道,一切都会在天地秩序之下正常运转着向前推进。那些因她死在八神手中的人,本就不应有此劫难。
她将元珠嵌入了凹槽里,片刻后,在两人的注视下,观世镜飞往半空停在了那里。
镜面周围浮现出白色光芒,一道道铭文从镜子背后展开,随之飞速运转了起来,天地之间的仙力皆往此处汇聚。
等到光芒消下去后,观世镜落在了闻铃月手中。
闻铃月翻来覆去磨搓着镜子,疑惑道:“这就行了?”
“嗯,不然呢?”赤狄眨巴眼睛,看着略显天真好奇的闻铃月。相比起来,她被八神当驴使唤的神生,闻铃月这悲惨的人生更加艰辛。
闻铃月追求的自由没有了,追求的权力在初元之境也无处可使。只能像一棵树、一根草,平静无常地生活在这里,日复一日。
赤狄想,八神就是受不了这些漫长的无聊岁月,看见三川花花绿绿的世间,所以最终坠落凡尘吧。
不过好在她终于不用听命于任何一个神,现在她想去哪就去哪,反正她也不怕神力消耗,毕竟初元之境只有闻铃月一个神,也不用担心哪天被某个神给吃了。
闻铃月追问,“那我怎么才能知道她们是不是活着?”
“看镜子不就好了。”赤狄指了指光洁的镜面,里面并未倒映出任何影子,仿佛一片虚空。
闻铃月弯着唇角,将观世镜抱在怀中,离开了禁海悬崖。
她想着,应该从谁看起呢?
薛倚仙现在还是神君王吗?腾龙狮将不会又在欺负弱小吧?
还有无相山的那些人,她们还在无相山吗?
又或者,太上重明和元仪景是不是回到了无尽海?
她们真的忘记她了吗?
序曲
巫神殿中, 闻铃月坐在软榻上,撑着下巴盯着放大的观世镜。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很紧张, 却又十分期待。
意随心动,一道神力没入观世镜中。
镜子里出现了她熟悉的东都,在热闹的街道上, 人群熙熙攘攘,全都踮脚抬头盯着一个方向。
在大街尽头的广场中心,设立了一处木头搭建的高台。
高台下,百姓们有序地排着队,一个个等待着走上高台。
高台上,薛倚仙正坐在一处桌案后面, 身前放置着一个小型的启灵玉柱。
一个十岁的女孩站在桌子前,好奇地盯着启灵玉柱, 又好奇地看向薛倚仙。
薛倚仙微微一笑,温柔地朝她说:“来,把你的手放在这里。”
女孩按照她说的把手放在了启灵玉柱上,奇怪的感觉从手上往身体里传送。她再度睁开眼,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了。她的眼睛、耳朵、鼻子变得更加灵敏。
“天赋不错,去旁边,她会给你最适合的修炼功法。”
薛倚仙指了指身旁的人, 是正在为她打下手的池雪。
经历过那次劫难, 薛倚仙在大邑开启了全民修炼的风潮, 她有时间也会来帮助百姓启灵。
她抬头看向明媚的天空,不知道为什么, 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
镜子前。
闻铃月眼眶通红,她用帕子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心口跳得厉害。
薛倚仙一切都实现了,她现在是大邑最厉害的神君王,整个大邑在她的治理下越来越好。
她想起妖族,不知道妖族与人族之间的矛盾是否有缓解。神力没入镜子,她想看看腾龙和狮将现在在做什么。
画面中再度浮现一处陌生的地域。在一条宽阔的街道上,两旁摊贩林立,既有人族,也有顶着妖兽脑袋的妖族。
很明显地,现在两族居然和谐地生活在了一起。
一个十岁的金毛女孩冲入了画面,她手中抱着一袋子东西,整蹦蹦跳跳从街道人群中钻出。
“好好好!御酥坊最后一袋桂花糕被本君抢到了!”
“你给本座站住!”另一个黑色头发,屁股上还拖着一条龙尾的女孩扑在了金毛女孩的背上,张牙舞爪地从她怀里抢走了袋子。
“明明本座排在你前面!这是本座的!”
“你真不要脸啊,本君先付的钱就是我的!”
袋子在两人手里抢来抢去,谁也不肯松手,最终噗呲一声,袋子裂开了。
惊得她俩一起倾身想接住掉在地上的桂花糕,只是又嘭地一声,一黑一金两颗脑袋撞在一块,两人被惯力推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哎呀本座的天啊,”黑发女孩趴在一地桂花糕旁边,可惜地盯着沾了尘土的糕点,“听人族老人说过,掉在地上的食物,只要在眨三次眼的时间里捡起来就还能继续吃。”
“那我们刚刚眨几次眼了?”金毛女孩认真地望着她。
黑发女孩摇了摇龙尾,支吾道:“嗯……两次吧。”
……
闻铃月换了只手撑着下巴,想起了太上重明。
她施出神力,想看看太上重明现在的状况,镜子里却出现了一片黑暗。片刻后,又恢复成虚空的模样。
闻铃月不解,随即她又换成雪观音,谁知,镜子里一片黑暗。
她试着找元仪景,果不其然,又是一片黑暗。
啊,这真是见鬼了。她曾经的三个男人怎么现在一个都不给看了?
闻铃月只能唤来了赤狄。
悠悠赶来的赤狄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一番解释后又看向漆黑的镜子。她下意识摸了摸鼻子,正在思考该如何告诉她真相。
不过以她这么多年混迹凡尘的经验来看,男人最靠不住,年轻力壮的时候失去对爱人的记忆,指不定转头就找了新欢,可能现在这种情况,也许是好男人的最佳表率。
赤狄整理了一下措辞,选择从元仪景说起。
“元仪景啊,你也知道的,他代替了你的神位,自愿献祭禁海,禁海你知道的哦,八神都没有复活的可能,元仪景本就是从凡人短时间蜕变成神,所以……他是没有办法复活的。”
闻铃月心底一沉,没有开口,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妖域的往生镜本就是观世镜的碎片,观世镜能够回溯时间,也是因为和能够看见过往的往生镜融合了。雪观音本就与往生镜结成契约,他知道往生镜和观世镜的由来后,就来找到我,让我帮他融合两面镜子,但代价是往生镜的结契者会一起消亡。”
赤狄的话让她想起了一件事。
当初在妖域祭祀先灵的那一日,在那棵大树下,她刺了雪观音一剑。四分五裂的往生镜后来因为沾染了雪观音的血,奇迹般地融合复原了。
想来就是那时结下的契约。
沉默悲伤的氛围令赤狄有些不安,她只能继续开口告诉她真相。
“至于太上重明,他还在你的剑里。他神魂未灭,你用元珠酝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闻铃月点了点头,她疲惫地抱住了双膝,下巴撑在膝盖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赤狄安慰不了她,只能拍拍她的肩膀,离开了神殿。
初元之境没有夜晚,感受不到日夜的流逝。对于永生的闻铃月来说,时间已经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
不过在巫神殿,她还是习惯自行制造出夜晚的假象。这样她才能感觉到自己还在过日子。
光阴流逝。在巫神殿内,元珠源源不断地运转着,落下丝丝缕缕的仙力滋养着一团金色的卵。在卵的表面,还浮现着密密麻麻的金色经文。
闻铃月至今也不知道这些经文的意思,也许只有曾经的闻铃一族知晓了。
时间一久,她就能感知到这颗卵中散发出的生命气息。
只是不知道太上重明再次醒来时,是否还记得她。
闻铃月悉心滋养着卵,直到有一日,她发现元珠周围也浮现出另一颗更小的元珠,正在不停地围绕着元珠旋转。
当巫神殿的夜晚降临时,闻铃月进殿就发现金卵不见了,只剩元珠和小元珠在漂浮着。
她有些慌乱地四处寻找,最终,在巫神殿外的临着云海的吊楼上,看见了一只浑身萦绕金色经文的白猇立在栏杆上,正眺望着云海。
闻铃月走了过去,伸手摸了摸白猇光滑的毛。
她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看着白猇,试探着开口道:“你还记得我吗?”
白猇平静的目光令闻铃月有些无所适从。
“没关系,不记得也没关系。我叫闻铃月。姓闻铃,名月。以后在初元之境,我们会一起过很长很长的时光。你还有很多的时间来认识我。”
她开始学着种菜和果树,只是初元之境的仙力旺盛,这些植物就算不浇水都能长得很好,这让她丧失了很多的成就感。
她从树上摘下一颗桃子,看着蹲在一侧守着她的白猇,故意把桃子放在它面前,待它张口时,又立即收回手把桃子塞进了自己嘴里。
巫神殿里,元珠还在不停地旋转着。
她拎着一篮筐桃子,走到了吊楼边,看着从云海尽头升起的圆月,抬手挥出了一叶小船。
小船浮在云间,她抱起白猇,拎着桃子跳进了船里。
闻铃月趴在船边,抚摸着白猇的毛,盯着远处的明亮的月亮,唇边扬起一抹微笑。
“这样也挺好的。”每个人都在过自己的生活。
小船在云间摇摇晃晃,不知不觉,她躺在船里睡着了。
朦胧间,闻铃月感觉自己脸上传来一阵湿意的酥痒。
“小白,别闹。”她抬手推去,手掌传来的触感,却不是毛茸茸。
闻铃月猛地睁开眼,赫然入眼的,是许久不见的熟悉面容。
“太上重明……”闻铃月声音沙哑,“你回来了。”
她坐起身,伸手抚摸着太上重明的脸颊,眼底的泪花不停往下滴。她害怕这只是一个梦境。
太上重明覆在她的手背上,温热的侧脸在她掌心轻轻蹭着,那双映着月光的凤眼颤动着水光,他哑声道:“我回来了。”
思念如洪水倾泻,闻铃月倾身吻住了他微粉的唇。她得到了更为炙热的回应。
太上重明柔软的两片唇轻轻吮吸着她的舌尖,一寸寸地推进领地,直到更深入,似要将她的一切吞入。
他不合时宜的想起了曾经的一个梦。梦里他赤身躺在洁白的雪地上,那落在洁白雪地绽开的殷红梅花,带着诱惑又圣洁的气息。
他小心翼翼捧起雪,轻轻吻在了那一朵梅花上。像极了崇敬神的圣徒。
在这个意乱情迷的深吻里,闻铃月将手伸进他的衣裳里,抚过他结实有劲的胸口,轻而易举地褪去了他的衣裳。
混乱的摩擦之间,闻铃月感觉到肩膀一凉,太上重明的略带湿意的吻从唇往下辗转,在她脖颈间徘徊。
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她低头咬在了太上重明的肩上,得到的却是更加卖力的讨好。
“太上重明……”
闻铃月声音颤抖着扬起头,手指插进了他的发间,想将他彻底地融入自己心口。
随着小舟拨开云朵,行驶过微凉带着湿意的云间,闻铃月抬头看见了漫天的星光闪烁,那些星光如流星坠落,洒在了她的身边。月光向云下落去,当炽热的朝阳从此处升起,强势地驱散了所有寒意。
她深刻地记得这个夜晚是如何渡过的。她从未想过,太上重明留在她耳边的喘息竟如此动听。以至于她每当夜晚降临,便想再听听这美好的乐曲。
这一日,元珠身旁的珠子像蛋壳开裂似的,从里冒出了一条雪白的红瞳幼蛇。
闻铃月大为惊喜,更加小心地养护着这条脆弱的幼蛇。
太上重明心里不满,看着这条蛇抢去了闻铃月一半的注意力。他也能感受到那双猩红蛇瞳看向他的敌意,他也不介意这条蛇对他的敌意更大些。
月亮升起时,闻铃月赤.裸地伏在枕头上,任由太上重明伺候她。
周围情.欲渐浓时,太上重明落在她背上的手忽地停下,闻铃月只听见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的闷响声。
“怎么了?”
太上重明轻声回答,“不知道哪里来的虫子。”
可是这里是初元之境,怎么可能有虫子。
当她想起身去查看时,太上重明将她翻了一面,把她想起身的双手压在头上,流光璀璨的瞳孔盛着星星一般向她靠近。
湿濡的深吻彻底封住了她离开的心。
屋外的小蛇软软趴在地上,恨恨盯着里面重叠的人影。
当这白天吃桃晚上吃人的日子闻铃月过得有些腻的时候,她在神殿侧殿的堆放的书籍里翻出了一本书,里面详细记录着神族如何去往三川的方法。
于是,她只好传信给在三川四处游玩的赤狄,将她骗了回来。
赤狄回到初元之境时,她有些无语地看着自己面前放着的桃子。大老远叫她回来就为了吃个桃?
“你知道的,这人间最不缺的就是桃子了。”赤狄微笑着。
闻铃月摆摆手,“这是我亲手种的,现在是丰收的季节,你尝尝看嘛。”
赤狄只好老实咬了口,这桃子肉还没下嘴,另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倒是先从自己嘴里钻进去了。
赤狄急忙查看,发现元珠正躺在自己的神元里。
“闻铃月,你!”
赤狄刚想骂人,嘴里就被闻铃月塞了一个桃堵住了嘴。
“你干嘛呀,这么凶。你在三川玩了这么久,也该轮到我了。以后大家轮着来才公平。”
闻铃月得意地笑着,拿了一个桃转身就准备前往三川,走到门口时,她忽然想起来说:“还麻烦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去哪里了。”
赤狄当然知道她话的意思,这初元之境还能有几个别人?
当她气愤地坐在神殿咒骂闻铃月时,太上重明从外头进来了,他张口就问:“闻铃月呢?”
“去三川了。”赤狄如实回答,她偏不让闻铃月清净,末了,她又补充了一句,“肯定先去了大邑东都。”
太上重明离开没有多久,殿外又进来一个怒气冲冲的银发红瞳少男,他也问了同样的问题:“闻铃月呢?”
“去三川了,大邑东都。”
赤狄好心提醒他们。反正他们又不是神,现在来来回回初元之境跟出门进门一样轻而易举。
最好都去了,千万别让闻铃月过清净日子。
此时的大邑东都,正好是热闹的时候。
今日又是神君王为百姓启灵的日子,大邑各地的百姓都赶着过来了。
闻铃月手里拿着糖葫芦,四处闲逛着,元珠给了赤狄,她此时看上去就是一个没有丝毫神力的普通人。
只是太久没有来三川,这种熟悉重逢的感觉真是令人愉快。
眼看着人群朝一个地方涌去,闻铃月也被迫随着人流前进。
她来到了一处广场前,广场的中央立着人高的高台,高台上,士兵横列,银色铠甲和刀剑闪烁着兵器的冷光。
在众多士兵的中间,一位神情冷漠的女子走了出来,闻铃月耳边顿时涌起了一阵阵欢呼声。
她站在人群中,遥遥望着薛倚仙。而薛倚仙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只是看了她一眼后就收回了目光,坐在了启灵玉柱后。
闻铃月有些失落。不过没关系,人与人之间,都是从陌生开始的。
她排进了启灵人群的队列中,直到中午,她终于踏上高台,走到了薛倚仙面前。
她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薛倚仙,试图用目光逼迫她和她相认,不过很明显,这招没用,反倒让薛倚仙这个本来脾气就不好的人,感觉到了冒犯。
很久没有人这么没礼貌地盯着她看了。
“把你的手放在这。”
闻铃月照做。
薛倚仙运起仙力,准备帮她启灵的时候,却发现眼前这个人,身体里丝毫没有任何感知仙力的波动。
想来是完全没有修炼天赋的那一批人。
薛倚仙不想伤害她,便扬起一抹柔和的笑容说:“你没有修炼的天赋。不过没关系,以后好好工作生活,好好锻炼身体,在大邑一定能够安度一生。”
闻铃月叹了一口气,突然伸出双手抓住了薛倚仙放在桌子上的手。
薛倚仙愣神片刻,硬是没有当着百姓的面抽出手。
“神君王,你这么厉害能不能收我为徒?”闻铃月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想让自己看上去天真无邪,“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因为我想当你徒儿高兴坏了?”
薛倚仙嘴角抽搐,虽然眼前这个人让她感觉很熟悉,但这种欠揍的感觉也让她很熟悉。
她正想叫人把闻铃月拖出去,屁股刚离开凳子就被人按了回去。
身后是迟来的池雪。
池雪按着薛倚仙肩膀,笑容温和地看着闻铃月,她说:“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闻铃月松开薛倚仙的手,朝池雪眨了眨眼,“说不定是前世有缘呢?”
薛倚仙皱着眉晃了晃头,脑海里似乎有什么冒出芽。
那场海水吞没三川的浩劫来袭之后,所有人都流离失所,生离死别,在众人绝望之际,这场浩劫竟然默默退去,死去的人也奇迹般复活了,宛如一切都未曾发生。
薛倚仙也是这样。她在皇宫醒来时,好像一切都变了,又好像一切都未曾改变。这种怪异的感觉始终围绕着她。
或许眼前这个人,真的能为她解开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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