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凝愣了愣,直言道:“我是前国卿的女儿,我叫楼凝。”
小九听到这个名字,立马用手捂住了嘴巴,完全一副做错事不知所措的模样。
差点忘了大哥又讨了个天仙似的小媳妇儿。
他根本没见过鹭隐,所以认错了了人,现在肠子都悔青了,这误会只怕是要闹大了。
不过楼凝刚才急着解释,并没有没听见他在那小声嘟囔了什么。
小九观察她的脸色,没发现不悦,这才松了口气,转身拾起一片叶子,往她那靠了靠,替她扇风:“姐姐,天这么热,你怎么一个人来这里?”
“出来散心,你呢?怎么日头下背书,不去阴凉的地方?”
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我……太阴凉我就容易打瞌睡。”
楼凝轻声笑了笑,她对孩子没戒心,尤其这孩子还喜欢少陵的文章,更让她倍感亲切,话也多了起来:“徐策怎么把你这么小的孩子都捉来了?”
她不但漂亮,声音也十分好听,柔柔软软的,在浓郁的树影间悄然飘散,小九的心都快化开了。
“我不是被捉来的,我是个孤儿,大哥把我带回去,给我吃好吃的东西,穿好看的衣裳,他还教我练剑,教我排兵布阵……大哥人很好的,我希望以后也能像他一样,做个骁勇善战的将军。”
徐策手下的每一个人在提到他时,都是敬重又崇拜,把他的英勇说得天上有地下无。
楼凝虽不以为然,却也没反驳。
那个男人是小九的信仰,她不忍破坏少年心中的美好。
小九也识趣,没有多说,很快就转了话题,给她讲故事,说笑话,没几句就把人逗得咯咯笑。
“姐姐笑起来真好看,我能摸摸你的脸吗?”
本就生得漂亮,笑时腮边的梨涡又显出她的可爱,这样的女孩,任何年龄的男人都无法抵抗,十二岁的小九也不例外,痴痴的望着她。
“当然可以。”楼凝俯身凑前,嘴角噙着笑意,“不过,等你长大了,可就不能随便乱摸女孩子的脸了。”
精致的五官映入眼中,漂亮的有些不真切,小九犹豫半晌,也只敢用指尖小心翼翼的戳了戳那两个梨涡。
他很快收回手,讪讪道:“我手糙,刚刚捡了些毛栗子,还沾了灰,会弄脏姐姐的脸。”
楼凝心中一软,想说没关系,人却已经跑开。
片刻后小九抱来满怀的毛栗子放在她脚边。
“姐姐饿不饿?我烤毛栗子给你吃,这个剥了皮火烤一下很香。”
楼凝迟疑:“……毛栗子,可以吃吗?”
楼府后院原先也长了两棵毛栗子树,会结许多果子,可府里的下人都是将它们打下来扔掉,从没有人去吃。
小九说:“当然可以,这是好东西。我以前饿肚子的时候连野草都吃,那时候要是能有毛栗子,我会开心好久!”
他低着头一阵忙活,楼凝心中却波澜起伏,不知该为这孩子如今的生活喜,还是为他过去的命运哀。
就在刚才,她还任性的摔了碗,将膳食打翻在地,如果说徐策的那个故事让她心软妥协,那么此刻小九的话则叫她无地自容。
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摸一摸小九的脑袋。
小九捣鼓了一阵后,惋惜道:“这些毛栗子都被晒爆了,姐姐,我去树上给你摘点新鲜的。”
炙暑炎炎,浓郁翠色间,虫声蝉鸣不绝于耳。
少年一回头就看见她小心摸索的模样,立马丢了手里的东西过来:“姐姐,你的眼睛受伤了吗?”
楼凝点点头,说没事。
小九扯起半截袍子,使劲擦了擦手,反复搓到有火辣辣的灼烧感才停下,去摸她的眼睛,视若珍宝珍宝般小心。
“是不是很疼?”
她笑着摇头,让他不用担心。
“我这就去给你做好吃的!”小九安慰了两句,撂起袖子,骨碌一下爬上了树。
枝梢颤动间,绿叶从天飘落,拂了女孩满身。
“小九,小心点!”
小九躲在一片葱茏间,将毛栗子扔到地上,高声喊道:“姐姐,上面好凉快!”
欢快的声音不由让楼凝想起年幼时,自己也是这般顽皮,总爱爬树摘果子,每回少陵都十分紧张,生怕她摔着。有一次她爬上了树也够不着那果子,便指使少陵上来帮她,那个温文儒雅的少年,哪里干过爬树这种事,结果摔了下来,摔断了胳膊。
旧时记忆无不似刀刃,刺的人生疼。
她从久远的回忆中感叹一声,生怕小九也摔着,扯着嗓子让他下来:
“上面危险,可以喊人用竹竿打!”
“自己摘的才香,姐姐,上面空气好好,可惜你不能上来——”
仅此一句,她原本平静的心就被骤然而起的躁动点燃。
.
楼凝爬上树的时候,小九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去了,他使劲揉了揉眼睛,掐了掐皮肉,疼痛钻心,才确定不是梦。
“姐、姐姐?”
她微喘着气,汗珠正从额角滚落,啪嗒滴在了小九的手背上。
“我小时候也爱爬树,可惜现在眼睛坏了,半天才摸到树干,全凭感觉上来,不然咱们能比一比,看谁速度更快些。”
叶九言咽了咽喉,没说话。
“我以前爬过槐树,几十年的老树了,参天的高,枝梢柔柔的垂下,无数细白的花蕊落到身上,香气不断,很美。”
那时候,少女娇柔的笑语声夹杂在百花绽放的香气中,明媚春光都要黯然失色。
“我还在树上捡过一个鸟巢,后来也不知道它们飞到了哪里。”
“小九,等我眼睛好了,我带你去爬这宫中最高的桐树,就在朝阳宫那边。”
小九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回过神,喉咙滚了又滚,依然一句话也说不出。
要是叫大哥晓得他让嫂子爬树,不扒了他的皮才怪!
还比赛爬树?那不是上赶着找死!
楼凝很喜欢小九,絮絮叨叨的说着往事,说起她的过去,说起少陵,她微笑时,仿佛旧时光里的快乐都凝在被阳光照耀的眼角眉梢上。
小九也听得入神,双手托腮,好不认真。
忽然——
“喀嚓”
一声脆响,紧接着是两声、三声。
两人倶是双目圆睁。
“什么声音?”
叶九言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姐姐,好,好像是你那边传来的。”
话音刚落,耳畔爆裂声起,眼前一道黑影掠过,待他看清时,楼凝已经掉了下去。
他魂都要吓飞了,立马顺着树干滑落。
把人转过来的那一刻,只觉得天塌地陷。
楼凝的脸砸向到毛栗子,额头已被碾烂,血肉模糊,殷殷夺目。
这八成是要破相了,可怎么给大哥交代!
小九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嘴里已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相比之下楼凝倒是平静,卷起袖子捂住脑袋,满不在乎的笑笑:“破了么?破了才好,你那丑大哥一定会嫌弃我,放我走。”
小九的动作蓦地停住了,不可思议的望着她:“大哥……丑?”
她的额头还在流血,鲜血蜿蜒,很快浸湿了袖子。
小九嗅到了一丝腥甜,不敢再看那触目惊心的颜色,目光黯了黯,也没解释。
他知道他要完了,只想赶紧抱她去看大夫。。
少年的小身板折腾了好几下也没能把人弄起来,当即急红了眼:“这可怎么好,大哥要把我宰了的!”
楼凝摸到他的手,轻轻拍了拍,柔声安慰:“姐姐不说,你不说,他不知道。”
小九眼眶一酸,后悔又难受:“姐姐……你在这等着,我这就去叫人来。”
楼凝点点头,叶九言刚扶着她坐好,就听到有人在大叫——
“要死!”
“要死要死!”
两人皆是一怔。
沈琮砚阵风似的跑了过来,指小九跳脚:“臭小子你要死!”
叶九言本就慌得不行,听他这么一说,吓得浑身发抖:“沈哥,我……”
沈琮砚扶额:“别说了别说了,沈哥这回真救不了你,自求多福吧。”
说着弯腰抱起楼凝,又一阵风似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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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坤殿里,徐策正低头看折书,忽然听见殿外焚海的声音,立时皱起眉来:
“有事就进来说。”
“是。”
焚海应声,随后一股灵动的香气勾入鼻翼。
徐策抬头就看见个俏生生的女孩站在殿内,手里端着碗热汤,正冲他微笑。
他漠然的收回视线,“拿走吧,我不饿。”
殿内的人柔柔开口:“您日理万机,这是特意为您准备的鸡汤,与党参、当归、红枣同炖,很是滋补。”
徐策头也没抬,“送去玄坤殿给夫人。”
话已至此,人却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手中的笔顿了顿,他重新抬头,皱眉道:“还有事?”
女孩咬咬唇,忽地跪在了地上:“中山王,臣女是前平昌郡长史江麟之女江沉月。”
“所以?”
“中山王愿接纳父亲,许他继续担任长史一职,还让姑母继续留在宫中,沉月实在不知如何感谢,特意炖了汤,给您解乏。”
“解乏?”
男人将笔一扔,靠在椅背上,手指轻敲桌案,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什么灵丹妙药,还能给老子解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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