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街区广场是旧城区的步行广场, 如今脏乱破旧得看不出楼体的本来面目，满地堆叠着破铜烂铁，地上就算没下雨也异常脏污, 空气里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和腐臭味。
宋冷竹还记得这里, 病毒暴发初期，她在这里待过两天。四周墙体上焦黑的窗洞, 还留着当初抵抗丧尸烧起大火留下的痕迹。
稍一观察地形, 宋冷竹便清楚了敌方为什么要将会面定在这地方。
“广场正中心是一个十字路口, 连接着两条主干道。看似宽阔无遮挡，其实楼体间有很多小巷。”宋冷竹将身子探出天台，望向楼下, “这种猫巷四通八达, 人一旦钻进去，就很难被找到了。”
这是一个方便集合，又方便撤离的地点, 又因环境太差，几乎没有玩家和NPC会再来这里。
唐余也顺着宋冷竹的视线望了一眼，这些巷子狭窄异常, 能直接从天台跨步到另一栋楼去。她收回身子：“也就是说, 这些人连突发情况都考虑到了, 还真是心细啊。”
此时, 黑夜已经完全降临, 天台上只有她们两人，其余的人暂时还待命在营地里, 唐余让金叶先按兵不动。
林染在营地群内发了一条文字信息：“时间快到了。”
她们的队伍离十字街区比较远, 因此很早就出发了，除了她之外的三名玩家并没有全部出门, 还留了一人驻守，另外两人和林染一起抵达了广场附近。
唐余和宋冷竹就待在一栋偏僻的楼房上面，在唐余的视野里，林染三人从进入步行街后，就不再互相交谈，手中也没有照明的器具，像是滑入夜色的三只蚊虫，无声无息。
林染暗自捏了一把汗，这队伍的人好像对这里很熟悉，也有一套自己的规矩。她稍微放慢了脚步，落在后面，以免暴露了不识路的事情。
走在前面的人没有从正门进入广场，而是拐进了边角上的一条小巷，其间，她还遇上了别的队伍的人，但大家都没有交谈，只是匆匆抬头看了一眼，便错身按照自己的路线分离了。
林染在后面跟着，发现前头的人七拐八弯。明明已经到了十字街区内，还绕了个圈才返回到了广场附近。林染反应过来，他们可能是有特定的路线和出口，如果出现的位置不对，旁人一下就能察觉。
安静，步行街内充盈着荒凉的寂静，从外人看来，这里的道路空无一人。
很快，时间就到了午夜，从巷子里钻出的人像潮水一般涌向了广场中央，站在七零八落的垃圾里，只有中心有一盏微弱的蜡烛。
林染粗略数了一下，这些人不全是监控点的人，她所在的监控点原先也才安排了二十个多人，算算人数，八个监控点大概也就两百号人，多出来的这些人不知道平时负责做什么，现在大家聚集在了一处。所有人都静默着，等待这一次要到场的领导者。
林染阅读过祁山的后台记录，他们此前在这里也有一场集会，但是集会的人和交代的事并不会提前告知，就怕有人设埋伏。那一次出现的人是何老大，传达的就是放火烧山的指令和细节。
林染好奇过为何上级传达命令不直接用系统通讯，后来几番言语试探之下才明了，这一拨人是分属三人管辖的联盟阵营，干完这一票就分道扬镳了，好多兄弟之间的通讯是不互通的。
而且，上头的人传达的指令非常细致，大到整个行动纲领，小到行动有变该往何处撤退等等，排兵布阵都需要当面指派。也不知道上头是哪一位领导者如此谨小慎微，连使用的武器都要按场景来调度，拿祁山队友吐槽的话来说，就是控制欲有点强。
林染不说话，安静地站着，拿眼睛瞟周围的人。
她知道唐余在看，所以尽可能收集多一点信息。
唐余倚靠着天台盘腿而坐，她的眼睛望向一片虚无，没有对焦。唐余不说话的时候，宋冷竹就在一边用系统面板联系小七和双胞胎，耳机里没有声音，宋冷竹还不知道现场的情况。
唐余动了一下，她压低声音俯向宋冷竹的一侧，说：“我看到了，人数有四百多人，也就是说我们据点周围的监控点还留着人的，不过人数不多，金叶她们应该能拿下。”
宋冷竹说：“现在还不能动手，只要一动，这里的人很可能会收到通报散去，林染卧底就没有意义了。”
“嗯。”唐余心中有了决断，“先不急，到时候两边一起行动。”
她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就在今晚，金叶会带着人捣毁敌人的监控点，唐余和宋冷竹两人则负责擒住广场上的领头人。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无论在哪里都适用。
宋冷竹的耳麦里，林染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出来了。”唐余说。
出来的是蓝琳，她一改亮色系的着装，今夜身穿的是黑色镶金边的旗袍，背上依旧背着枪，腿间也有一把，但是都没有拿在手上。她似乎有些嫌弃地上的脏污，眉头皱着，脸色不太好看。
让大家惊讶的是，今晚来的不止一个领头人，何老大也来了，他们两人各自带着一小队亲信，从暗处走到了烛光中心。
林染为了不引人注意，故意站在了最外围，此时她踮起脚，从人缝中偷看蜡烛光芒照到的地方，蓝琳她认识，但是这个何老大她是没见过的。
何老大人到中年，四方脸实在普通，看起来五大三粗又格外憨实，除了眼神还有点神气外，实在不像个精明的人。
林染又扭头去看他们走出来的位置，那是附近的一家商铺，影影绰绰的烛火照亮破烂的铁栅门，投下扭曲成怪物的阴影。她们不可能从房间里通行，只有一种可能，这两队人早就等在那一处，观察多时了。
林染吞咽了一下，还好大伙儿都不交谈，她也没好意思多嘴说话。
蓝琳歪着脚跟看了一眼鞋面，面色不悦地说：“何其归，赶紧开始。”
没有第三个头头儿出现。林染屏了气，看来今晚这场集会，到场的就只有两位领导者。
蓝琳没有发言，她抱着双臂等何其归先开口。何其归站在烛火中央，他先是扫了一圈周围的人，问：“人都到齐了？”
最里侧的人应了一声：“老大，到齐了。”
林染不知道这人为何这么确信，可能是小队的领头人做了汇报，也可能他也在随时留意各出口的动向。
何其归沉默了两秒，切入了正题：“今晚叫大家来，是希望大家做好准备，这场会议之后，我们会对丧尸王出手。”
这突如其来的行动让小部分人发出了惊呼声，但大多数人，早就猜到了会在近期动手，能力高的人目露凶光，跃跃欲试，能力低的人则有些惴惴不安。
何其归背着手，一边踱步一边说：“我们的人失手了两次，已经打草惊蛇，是时候该出击了，不然会错失机会。这次行动的计划非常讲究配合，需要所有人都做好准备。”
他突然又止住了话头转移了话题，点了两人问：“唐余营地的情况怎么样？”
被点的人拿出一块电子屏给何其归看：“从监控上看，动物园和白天里一样，全员都集中在广场，那个领头的短发女人一直都在审问手下的人，估计还没搞清楚内鬼的事。”
有监控？林染还没来得及心惊，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视力被强化了百倍，她的目光定在那块屏幕上，看到了画面中的金叶。从视角位置上看，这个监控器似乎被摆在了院子西侧的假山里，镜头的前景还有山石，她们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这件事。
能无声无息进入营地安放监控的，大概就是祁山了。其他营地是否有监控林染还不知情，不过，敌方队伍里原先有能够空间传送的人，这样的人防不胜防。
林染仔细回想了一遍，村子里大概是没有监控的，不然她们的卧底计划早就会暴露，这些人刚找到村子的位置，又失去了空间传送的同伴，想在村子里放置东西难上加难。她暗自松了口气。
一口气还没落下，何其归的视线突然越过人群，定在了林染的身上，林染佯装镇定，微微朝何老大点头致意。
“做得很好，看来这招可行。”何其归移开了目光，“其他据点呢？”
“和白日一样，没有异常，门口没有人进出，估计都守在据点里，怕我们偷家。”
“唐余呢？”
“没看到。”
“好，她的行动太不可捉摸，是得引她出来才行。”何其归回头朝蓝琳说了这么一句。
蓝琳点头：“那可得麻烦你了。”
何其归咧着嘴憨憨一笑：“任务的事，怎么能说麻烦呢。”他转过头，笑容消失，这才说起了行动计划：“行动安排在两小时后，我会带一批人前往幸存者营地，挟持王舒羽把唐余引出来，蓝琳和武禾在后方包抄。至于你们这些驻守的人……”
他面向林染一方：“回到据点后全副武装，时间到了，我会给各个队长发送通知，接到通知那一刻起，所有人同时集火唐余的据点。”
他点了几个人：“特别是你们这几支队伍，巨化、分解能力都用上，不要藏拙。格外留意金叶、凯瑟琳和傅梦清这几人，她们的能力没有多强，就是脑子灵光，你们要是对上了就直接杀掉。杀之前给她们机会向唐余报信，她不是爱惜队友吗，我就看这些分散的人，唐余会先去救谁。”
蓝琳笑：“不要小看你的敌人，她现在偷了传送能力，你要是围困不了她，她一分钟救下十个据点都可以。”
何其归哈哈两声：“那也不要小看你的队友，什么能力都有克星啊。”他不再和蓝琳打趣，继续说道：“记住，我们的目标是丧尸王，她的队友只是棋子。如果丧尸王今晚不出现，据点周围的人就不要行动，一切听我们指令。”
他又点了好几十个人，细致地交代了该用什么大型器械，要守住哪里不让据点的人逃脱等等，林染安静地站着，生怕何其归点到了自己。
但是祁山技能点都点到卧底和易容上了，好像没有什么领导能力，并没有被何其归单独点名。
交代了半晌，蓝琳突然想起一事：“宋冷竹谁来对付？她和丧尸王一直黏在一块，上次我和她们应战时，她们配合得天衣无缝。”
“你可以问问武禾，他说他来对付，我们只需要避开她，不要和她正面交锋。”何其归顿了顿：“好了，蓝琳你可以带着你的人先走，和武禾集合。剩下的人我还有事交代。”
“行吧。”蓝琳巴不得早点离开这里，她的人开始朝她聚拢，林染粗粗打量了一眼，有三分之一的人被带走了。
林染有些不安，这些人准备引唐余出来，同一时间又攻击营地，要的就是唐余分身乏术，扰乱她的行动。这帮人不仅把唐余的据点摸得清清楚楚，连她们和幸存者营地有联系都摸清了。
林染惊出了一身冷汗，如果自己今晚不在这里，或者无法用异能给唐余传递消息的话，那下半夜，所有人都会被打得措手不及。
唐余今晚会做怎样的应对？消息她都听到了吗？是会出手还是任其发展？林染都不清楚，开启的营地群里没有传来唐余的指示，林染深吸了两口气，垂着头掩饰了焦急。
此时的唐余正皱着眉头，林染的视线里蓝琳已经整合了人手，准备离开，而何其归面色不改，好像还有事情要说。
宋冷竹叹了口气：“竟然想借幸存者营地把你引出去，还真是把你的弱点拿捏得死死的。”
“我救不救是一回事，但是有件事不能忽略，王舒羽上次就把窃听器全部排查了，现在这帮人这么清楚我们和她们的关系，看来这次，她的队伍里大概真出内鬼了。”
“也不稀奇，幸存者营地也是多股势力并存，她既然能和我们合作，她的同类，也可能和另一方玩家合作。”
“也是。宋冷竹，我们要现在动手吗？再晚一点蓝琳要撤离了。”唐余不太确定该做何种决策，于是和宋冷竹商量。原本她们的计划，是在这里将蓝琳和何其归一网打尽，同时金叶她们对监控点发起进攻，但是现在，她又犹豫了。
宋冷竹也犯了难：“现在好像不是好时机，姓何的留下来了，可能他们的计划还会有变，我们要是现在动手，可能会错过一些关键点。”
“嗯，而且还不知道这个蓝琳是真是假，这个叫武禾的也还没出面，连长什么样都不清楚，现在动手，有可能只能抓到何其归一人。我想顺蓝琳的藤摸个瓜，看能不能把武禾揪出来。”唐余沉思了一会儿，查看了一下榜单，这个叫武禾的人现在排名第八，比蓝琳要高，何其归在十四，还比蓝琳要低一些。
唐余又有了顾虑：“但是，如果现在不行动，我们待会儿要费点力气分开抓人了。”
“不好分开。”宋冷竹坚定地说，“我和你不能分头行动，万一这也是他们计划的一环。”
敌方阵营里有善于布局的人，这人不知道是何其归还是武禾，宋冷竹不由得多想了一层。想到唐余只有一条命，宋冷竹是绝不敢冒这个险的。
“那只能找些帮手了。”唐余在脑海里把认识的人过了一遍：“你说黎小姐会帮我这个忙吗？”
宋冷竹抿嘴一笑：“我试一试能不能请得动。”
“你会不会又欠她什么人情？”唐余突然想起松明城的事情，“我一直没好意思问，你和她交易什么了？”
唐余微微皱着眉，刚刚还在思索正事的严肃表情还留在脸上，只不过那眼睛里又藏了些少年般的忐忑。
宋冷竹扬起眉头眼光流转，话到嘴边又顿了顿：“不好说。”
还能有什么，商人爱财爱利，便许诺财利便是。黎洛这人，只爱江山不爱美人。
“行吧。”唐余一口气憋在胸口，宋冷竹故意不说，她打算下次直接去问黎洛。
唐余把打岔的心思拉了回来，她们商讨了一会儿，当场敲定了计划。唐余将黎洛和周舟接到此处，让两人去跟踪蓝琳，唐余和宋冷竹则盯紧何老大，等这里一解散就动手杀他。
同一时间，金叶等人也会在这些玩家撤退之前，一举捣毁那些藏在暗处的监控点。
唐余惯会从敌人身上学招式，这一次也不例外。她们和敌方互为猫鼠，既然都打算兵分三路，声东击西，那就一起搞票大的，看谁抢在前头。
时间紧迫，唐余直接开了空间传送门，将正在睡梦中的黎洛，以及在村里研究室激情开颅的周舟，请到了她们所在的天台上。
黎洛和周舟：？
周舟的手套上还沾着丧尸血，她反手一把糊在唐余的手臂上：“做什么着急忙慌的？！”
唐余示意她小声一些：“蓝琳出现了，你要不要去跟踪她？”
“哪儿？说。”
第202章步步为营19
蓝琳的队伍已经离开了, 走的方向与她们所在地完全相反，周舟拖着睡眼惺忪的黎洛已经跟了上去。
黎洛似乎还没完全清醒，离开的时候只回头说了一句：“宋冷竹, 记一笔。”
天台恢复了寂静, 唐余站起身，用周舟脱下的手套反面擦掉了手臂上的血迹, 同时抽空给金叶同步了所有情报。
再次接入林染视野时, 何其归已经正在和手下说着什么, 唐余一边留意，一边抽出了刀。操控的异能感召着方圆百里的丧尸，她们也要准备行动了。
“林染, 待会儿打起来, 你记得找地方躲好。”林染耳朵里传来唐余熟悉的声音，她总算安心了一些，她一边听着营地群的作战计划, 一边腾出心神听何其归的吩咐。
剩下的人都是何其归一支的人，他说还有事交代，就果真是有事交代, 他让众人站拢一些, 埋头交代了好几件保密的事。
林染听着听着, 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她的惊讶不算激烈, 反应最激烈的是其他人。
有人嘀嘀咕咕：“事情做得这么绝，我们以后还怎么和兄弟们见面？”
何其归那双眼睛忽然变得锐利, 他瞥向说话的那人：“你已经和其他人称兄道弟了？”
“没有没有, 只是聊得来而已。”那人连连摆手。
何其归干笑了一声：“肉要自己吃，杀了丧尸王, 以后和别人距离拉出一大截，你还怕什么？”
他招手把讲话那人叫了出去：“你今晚不要回据点，跟着我行动。”
“好……好。”那人忙不迭地站到了何其归的身边。
林染抿着唇看着，忽地，何其归抬手指向了林染：“祁山，你也不用扮演林染了，易容有冷却时间，赶紧冷却，待会儿还需要你扮演别人。”
林染突然被点名，一时不知作何回应，冷却，不就是要她变回祁山吗？她变不了啊，她慢了两秒没有回应，结果，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何其归皱了眉，那眼神扫过林染的脸庞，已经开始生疑。
林染旁边的队友推了她一下，笑道：“怎么？扮女人还扮上瘾了？”
林染重重一拳击在“队友”小腹上，再转身时又换了脸色：“好的老大，我这就变回来。想问下待会儿我要扮演谁？我好有个准备。”
何其归松了眉头，摆摆手：“宋冷竹，你见过吧？”
林染愣了一秒，这帮王八蛋打算盘还打到她偶像身上了，她忍了气：“见过，但她不是很厉害吗？我一出手就露馅了。”
“不用担心，你不用怎么出手，只要出现个身影就行。”何其归说，“好了，时间紧，别磨蹭。”
林染嘴上说着“好好”，心里慌得不行，事情就要被戳穿，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她心里想着，脚尖一动已经调转了方向，在何其归起疑拔枪的那一刻，林染转身就跑！
同一时间，她听到何其归的方向传来一个突兀的女声：“不用扮了，我来了。”
林染回头一看，周围的人已经全都围了上去，透过人与人之间的缝隙，林染看到何其归的身后出现了一道水波纹一样的形状，宋冷竹跨出水波纹，枪口已经抵在了何其归的脑袋上。
林染心头一热，苍天啊，唐姐没骗人，宋冷竹真的来救她了。
“砰！”
不知道是谁的枪先被扣响，现场瞬间混乱成一片，子弹乱飞，带起阵阵疾风。
林染还记得唐余的叮嘱，在众人打起来的那一刻，拔足狂奔，一闪身钻进了猫巷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偷偷地望着远处。
她听话地躲好了，但是这八卦，怎么着也得看一下。
唐余的空间传送非常精准，且迅速。她借着林染的视野瞬间移动到了何其归的身后，同一时间她收回视域共享，打开了传送门，让宋冷竹转移过来。
于是，在林染拔足狂奔的同时，所有人都触发了丧尸王任务，现场乱作一团。
何其归的脸色像吃了苍蝇一般难看，他没有想到自己队伍里也出现了内鬼，此前所部署的一切全都被人听了去。他想不明白唐余怎么做到的，祁山的性子，打死也不会说出什么有用信息，更别说集会地点了。何其归内心一惊，难道他的队伍里还有别的内鬼？
他用土遁异能躲过了宋冷竹的第一枪，但是这队伍里没有人再值得他信任，他没有叫任何亲信帮手，直接转移到了人群外侧，逃之夭夭。
系统消息不断炸响，留守在监控点的人发来急报，唐余据点里的人动手了，监控点失守了！她们精准打击了监控点的位置，没有一丝犹豫。
何其归没有接通他们的通讯请求，因为他没有机会了。
土遁能力可以转移到一公里以外，是种非常适合逃跑的异能，但是他心里很清楚唐余的实力，想要在孤军奋战的情况下逃过唐余的追捕，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的部署，他的计谋都化作了不甘心，怎么这人不去追蓝琳，丧尸王应该去追蓝琳才对！
从地底钻出的暗影揪住何其归的后衣领，将他从水泥地下拖了出来，掷在了地上。
何其归发出啊啊的愤喊：“怎么这么快！”他的人应该牵制住唐余了才是。
他还要再跑时，被紧随而至的唐余一刀贯穿了胸腔。
唐余回身，看到刚刚牵制着她的一个玩家，头上冒出了“神识禁锢”四个字，这就是何其归说的“什么能力都有克星”的克星。神识禁锢作用在唐余身上时，她哪里都去不了，瞬间移动和空间传送都成了鸡肋。
但是，她动不了，还有宋冷竹能动啊。这人的身体素质，根本敌不过宋冷竹的一颗子弹。
唐余推倒何其归的尸体，往外又走了几步，一公里外的疾风刮至她的脚踝，依旧切出了一道细小的血丝。
“宋冷竹，省着点力气。”唐余按住耳麦喊了一句，被她召唤过来的丧尸已经围拢到街上，解决剩下的伤兵残将，就不用她俩亲自动手了。
“好。”宋冷竹低低应了一声，呼啸的疾风瞬间停止，收放自如。
十字街区广场更加破败了。
唐余请求接入林染的视野，顺着她的视线找到了她的定位。把林染从倒塌的废墟里拎出来的时候，唐余哭笑不得，林染的刘海早已被削飞，眼睛以上的额头全是血痕，连眉毛都被血口子切断了。
“我不是让你躲远一点吗？”唐余忍着笑责怪她。
林染捂着额头眼含泪光：“我以为我躲得够远了。”还好她缩头缩得快，不然指不定得被风刃削成什么样。
吃瓜果然是有风险的！
被痛哭的林染依旧不忘冲着唐余身后的宋冷竹喊：“宋姐，不，宋神，好厉害啊！太厉害了，我第一次见……”
宋冷竹略微弯了眉眼，朝她致意。
林染“啊”了一声眼睛都亮了，还要再说，被唐余一把推进了身后的水波纹里：“别叭叭了，你先回村里养伤，让简澈给你看看，我们还有事要做。”
“……哦。”
唐余收了传送门，等待丧尸军队将此地的玩家清除，想要逃跑的，会被她及时清理。
这里留存的人有近三百人，唐余此前只带了几十个一家尸出行，但好就好在，这些丧尸在金叶的调整下身上会常备血清，它们将玩家转化成丧尸后抬手就扎，一家尸的队伍像病毒蔓延一般，将玩家吞噬化为己用，丧尸队伍越来越庞大。
唐余和宋冷竹确实不用亲自动手，这就是当丧尸王的快乐。
没等多久，唐余听到小狸在群里喊她：“唐余，王舒羽说她的人在西边荒地看到蓝琳了。”
“好，我知道了。”
……
蓝琳站在荒废的蔬菜大棚里，有些烦躁，和武禾约好在这片区域汇合，但别说武禾了，这里黑麻麻一片连个鬼影都没有。
她敲开盟友一栏，联系武禾，武禾说了两次“马上就到”，期间相隔十五分钟。蓝琳开始暴躁：“你他爹的懂不懂‘马上’的概念？”
武禾却不回话了。
蓝琳在高低不平的泥土坑里来回踱步，她在这里耗了半小时，算算时间，何其归的人差不多快赶到幸存者营地了。计划里，何其归在幸存者营地弄出动静，里应外合，走投无路的王舒羽一定会求助于唐余这帮人，只要唐余一出现，躲在暗处的她和武禾，就有机会包围唐余。
营地接连失守一定会扰乱唐余的心神，高战力的人是无法硬碰硬对决的，她们必须瓦解唐余的心防，伤她在意的人，让她焦急，露出破绽。
战场上，越冷静的人才有胜算。
蓝琳抽空在脑子里推演了一遍，她准备等杀完唐余，再找周舟算账。
只是这精于算计的武禾，怎么也有不靠谱的时候？蓝琳收回心神，再次点开盟友栏，正要联系武禾时，她的眼角突然瞥到，下方何其归的名字，灰了。
蓝琳脑海里闪过一声惊雷：“什么？”
什么时候灰的？
她点击何其归的名字，发现没有任何反应，也无法拨出信号。
何其归死了。
蓝琳赶紧把消息发给了武禾，这一次武禾没再装瞎，他简短地回了几个字：“计划失败，撤离。”
蓝琳啐了一声，还以为找到了一帮比娄翼孔天赫靠谱的人，怎么临门一脚也翻了车？
她快步走出破败的菜棚，集合了自己的人：“走。”
“别走啊。”黑暗中的声音轻飘飘的，尾音上挑，一听就很气人。
蓝琳先是一愣，然后火气蹭得上来了，她一把抢过旁边人的手电，往黑暗里照射，光线破开黑雾，映出一个抱着双臂的人形轮廓，眼镜还反射着手电的光。
蓝琳皱了眉，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周教授？”
“是我，好久不见了。”周舟说。
也没有多久，半个月不到吧。
蓝琳不理会她，将手电光往左右移了一遍，果然在周舟不远的地方发现了另一个人影。“唐余也来了？”
她暗道不好，今晚可能走不了了，再要细看时，却发现披散着头发的这人不是唐余，也不是宋冷竹。
黎洛被手电光照得睁不开眼，她依旧好脾气地伸手挡住了光，开口道：“太刺眼了，请挪开一点。”
“请？”蓝琳知道自己着了道，此时心中火气大得不行，听什么都像揶揄。“原来这就是黎洛小姐，听说你和丧尸混在了一块儿，我还以为是编造的呢，原来你也会抱榜一的大腿啊？”
黎洛也不生气，她问蓝琳：“松明城打听到的？”
“是啊。”蓝琳说话的间隙，心不在焉地挪开手电又往四周照了一遍，武禾说撤离就撤离，鬼影都看不到，他倒跑得快，自己可是走不掉了。瞥见空无一人的荒田，蓝琳忽地顿住了手，另一个猜测冒上心头。
什么撤离？那王八羔子或许都没到这里来过！
周舟瞧着蓝琳，又往前跨了一步：“我说，你脸色不太好看啊，要不要帮你把把脉？”
“把你大爷。”蓝琳往后退了一步。她心里盘算着自己的人打周舟和黎洛，能不能有胜算。
将近两百人打两个人，无论怎么看都是占优势的，但是这两个人不是一般的人，蓝琳倒不忌惮周舟，她只是比较难追上而已，但是黎洛排名第三，和宋冷竹之间就差一名，而且这前后排名很可能只有一分之差。
蓝琳感觉不妙了。
周舟出现在这里，以她俩之间的嫌隙，恐怕周舟早就通知唐余了，在这里多耗一分钟，自己的危机就多一分。
要不赶紧跑路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蓝琳气得牙痒痒，没想到自己现在，总是把逃跑的念头放在了首位。
只是她还没动，周舟的面前就出现了一道传送门，蓝琳之前最想见，但是现在最不想见的两个人，出现在了门口。
周舟回头看了一眼：“来了？”
唐余笑着回应：“来了，还没打起来？”
这般旁若无人的对话实在是戳到了蓝琳的肺管子，她取下腿上的枪对准了眼前的人：“周舟你这家伙果然通风报信了！”
周舟并不知晓蓝琳的想法，她无辜地回答：“不是我报信的啊。话说回来，我报信又怎么你了，你是我们的对手，拜托搞清一下自己的定位。”
蓝琳抿着唇，不再发言，她的枪口从周舟身上，移到了唐余的身上。站在她周围的人全都举起了武器，对战一触即发。
唐余没动手，她看了蓝琳片刻，突然开口：“你可能不知道，报信的是王舒羽的人。”
蓝琳的枪晃动了一下：“不可能。”
唐余把惊龙插回刀鞘，她站在原地没动：“何其归和你保证过是不是？‘王舒羽的人不会查到你的行踪’之类的。”
蓝琳没有否认，但是这话不是何其归保证的，是武禾。
“这个保证是假的。”唐余说，“我偷听过你们的计划，你们想引我出来，只不过，这个风险最大的诱饵不是何其归，是你。在你离开十字街区广场之后，你的行踪就已经被透露给王舒羽了。”
王舒羽一定会将消息共享给唐余，这就是林染后续听到的消息。
在支开蓝琳之后，何其归向手下更正了计划内容，诱捕丧尸王的地点不在幸存者营地，而在五公里外的菜地，他和武禾才是捕蝉的螳螂。
这两人听蓝琳提起过往事，很清楚唐余最感兴趣的目标是蓝琳，只要蓝琳暴露行踪，唐余就一定会出现。他们只需要唐余和蓝琳斗过一轮之后，再出面打车轮战耗死唐余。反正这一次袭击失败，他们就再也没机会杀丧尸王了，也不必要顾及脸皮。
至于蓝琳，是可以被牺牲的。
蓝琳没什么反应，除了颈上的青筋泄露了她的愤怒之外，她竟然连骂人也不骂了。
或许她在看到武禾并没到场支援的那一刻，就想明白了始末。
跟在精于算计的人身边，果然也很难逃过被算计的命运。
“哈。”蓝琳自嘲地轻笑一声，“好吧，是他们赢了，如果今天我能活着离开，下一个杀的就是武禾。”她的眼中燃烧着盎然的杀意，愤怒竟让她露出了笑容。
她将枪口抬起了一分，“现在，既然都遇上了，那就开打吧。”
话音未落，第一颗子弹就冲出了枪口，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招式，直接射向了唐余。
唐余升起一堵空气墙，将她和她下属的子弹尽数挡住。黎洛想了想，也伸手帮了忙，将对面阵营里没拿稳的金属武器，全都收缴了。
哗啦啦的声响碰撞在一处，在空荡的农田里荡起回声，昭示着这是一场注定结局的对决。
蓝琳深吸了一口气，她很清楚自己这边都是乌合之众，而对面，榜单前一二三都聚齐了。她抓紧手中的枪，没有犹豫地再次扣动了扳机。
唐余眼神复杂地看向蓝琳，觉得有些可惜。
周舟喂了一声：“还打啊？你的同盟可没埋伏在周围，没有人会来救你。”
“我不需要救。”蓝琳取下背后的枪，迅速将枪身折叠变形，那杆狙击竟然变了样，发射出的子弹快了十倍。
子弹在空中裂成数十个碎片，接二连三地爆炸，巨大的轰鸣炸响在天际，撕裂了黑夜的寂静。
但是，这些进攻，依旧被空气墙拦了下来。
黎洛叹了口气，她随手一抬，收缴来的枪械在空中散开，如同一只看不见的手握住了枪把，枪口齐齐对准了蓝琳和她的小弟，随后扳机自动扣响，一连串子弹飞射进玩家群，精准得像是人为操作一般。
实力的压制不容反抗，蓝琳肩头中弹，还是忍不住连骂了两声。
你来我往不过半分钟，战局已定。
周舟收敛起笑容，罕见地皱起了眉头，她走向蓝琳，边走边缓慢地说：“先别打了，你要是认输，我可以帮你求情，来我们营地打打杂。”
蓝琳就知道周舟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她咬着牙：“认什么输？唐余三翻四次阴老娘，还让归顺她的营地，虽然这只是个游戏，但我还不至于这么没骨气。”
“你这个人倒是不讲理了，人家也被你追杀了这么多回，那能不跟你对着干吗？”
“这不就成了嘛？道理是一样的。”蓝琳见黎洛停了火，倒觉得被轻蔑了，她憋着一口气换了弹夹，再次上了膛。
周舟神情复杂：“不一样。”她又往前走了两步，走到离蓝琳只剩十步远的地方停了步子，她回头看了眼唐余，又扭过头：“唐余和其他玩家不一样，她不能死。”
唐余听见了周舟的话，她没有阻止，她感觉到周舟在有心劝说蓝琳，在绝对实力的压制下，她们的杀心很微妙地被消解了一些。从某种层面上讲，蓝琳并不是格外令人讨厌的。她不是个和善的人，但是个合格的玩家，有胆识也有一股倔劲儿，认定了要杀唐余，集结多少人就都要杀，倒是比唐余的其他对手要有骨气得多。
蓝琳咂摸着周舟的话，她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心中的那个模糊的猜测落了实，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唐余的身份。
蓝琳灿然一笑，腾出手抚平垂落的发丝，唇边的笑意显得有些妩媚，她抬起眉眼，慢悠悠地吐出一行字：“可是，那又关我什么事呢？”
周舟皱起了眉。
蓝琳继续说：“这是个游戏，我是个玩家，规则这样设置我便这样玩了，我没有破坏规则，有什么不妥？”她眯起了一只眼睛，将头抵在瞄准镜上：“周教授啊，收起你们那泛滥的善心吧，她自己的事情何必让我来承受道德谴责，你要真的讨说法，就去找背后的人讨去。”
砰，子弹在枪管中摩擦，在离开枪身的那一瞬间腾起一堆炸开的火星，细微的，渺小的火星。
唐余眼睛盯着那颗越来越近的子弹，喉咙干涩。
一道凛冽的声音刺穿爆炸腾起的热浪，宋冷竹眉眼都没抬一下，她同样用了慢悠悠的语气，问蓝琳：“如果你真的这么有骨气，何不收了分身，真的对决一场呢？”
如果是蓝琳的本体，黎洛的子弹可不会那么轻易击中她。
周舟诧异：“什么？又是分身？”她露出失望的神色：“我还以为你这次和以前一样，不会狼狈逃窜了呢，真是可惜。”
蓝琳冷哼了一声，周舟的揶揄让她非常不悦，心头像堵了石块一般，她看了眼周舟，随即释然：“宋冷竹的提议很好，我接受了。反正集结武力强的我也打不过你们，集结足智多谋的我也伤不了你们，不如就实实在在打一架吧。”
她的语气有些许不甘，尾音又高高挑起，像是突然燃起了斗志，杀意和狂热都在身上一瞬间涌现。
四周也没有别的动静，也没有出现其她的人，蓝琳的话音刚落，在唐余的视野里，蓝琳的头上就出现一行字迹。
“灵魂替身。”使用者可以在五十公里内操控一个与玩家无异的替身，且可以随时将本体传送至替身躯体，替身不会受到伤害，但也无法使用任何异能。
这行文字没有出现多久，在蓝琳的替身完全变成本人之后，她头上的字变成了预知。
唐余收敛了神色，也催动了预知。
蓝琳立刻开了枪，她忽略掉站在她面前的周舟，和守在唐余身边的宋冷竹，一边开枪一边直直冲向唐余。
蓝琳心里很清楚，自己打不过唐余了，她这次可以用替身逃走，再次卷土重来，但结果可能是一样惨败。武禾劝她要藏，要躲，要耍多一点心眼，确实有用，将她的性命又延长了这么长时间。但是蓝琳觉得很憋屈，一点都不像她之前行事那般爽快利落。
那就打吧，打个你死我活，骂也骂得痛快，她向来是不顾后果的。反正何其归死了，这武禾也活不了多久了。
蓝琳双手握枪，在跑动中不断变换着位置，手中的枪械一刻不停地吐着火舌，她不止有“预知”，不止有“替身”，无论是哪种异能，目标都只对准了唐余。
蓝琳还记得丧尸王的积分已经变成了三十万，这代表唐余又杀了很多人，三十万分的击杀分，游戏中绝无仅有，她蓝琳的目标一直都是唐余。
唐余皱着眉看着蓝琳的身影，她屏气凝神，判断着蓝琳进击的路线。她心态变了几变，又腾起了杀心，对方明确了要杀她，她便要杀回去。
唐余不再保留实力，她可以用很多种方法杀掉蓝琳，她要找最直接最快捷的一种。
子弹爆炸产生的热气将两人的身影吞没，炸开的泥土翻飞，落在旁边几人的身上。
黎洛转移了目光，转而对付起了农田里逃走的小弟。
周舟叹了口气，又释然地扶起眼镜腿，蓝琳这怪脾气，还真是一如既往。
宋冷竹紧紧盯着战区，她知道唐余能稳赢，但依旧不太放心，直到烟雾散去，唐余的一柄刀，正好插在蓝琳的心脏处。
缓缓流出的鲜血浸入了黑色的旗袍，唐余松了手，任由惊龙随着蓝琳的躯体倒在了田地。
这样最好了，蓝琳想，没有变成丧尸，也没有被割断脖子，还算一种美丽的死法。
周舟蹲到蓝琳的身边，平静地说：“如果你是常穿的鹅黄色旗袍，这血液还能流成红玫瑰花。”
蓝琳咳了两声，气息不稳：“滚，你少揶揄老娘。”
周舟抚上蓝琳还没失去生机的眼睛：“安息吧。”
蓝琳想抬手挡，又失了力气垂下去，她连一句“老娘还没死”都说不出来了。
周舟将手掌虚悬着盖在蓝琳的眼睛上，她想了想，俯下身子，在蓝琳耳边说了一句话。
“再见蓝琳。”
“我住十三区，以后你要是无聊了，可以来找我玩。”
第203章步步为营20
唐余收到了系统通报, 蓝琳被淘汰了。
她心里没有太多铲除强敌的轻松和兴奋，只有如水的平静。等到通报响完之后，唐余才走向前拔出了惊龙, 她收了刀, 站在蓝琳的尸体边，看还未干涸的血液浸湿敌人的衣裳。
“走吧。”她别开眼, 轻声说。
黎洛的忙已经帮完了, 蓝琳带来的小弟被黎洛干掉了大半, 剩下想要逃跑的，被宋冷竹补了枪。荒田里一晚上就多了上百具尸体，这些由玩家留下的“数据残渣”, 会像真正的尸体一样腐烂, 融入土地，最终成为杂草的养料。
“谢谢帮忙，要唐余送你回去吗？”宋冷竹转头问黎洛, 对方散着头发看起来慵懒随意，眉眼间的困倦还没消散。
“不用。”黎洛用异能将抢过来的武器聚拢到一块儿，“反正都醒了, 我跟着你们看看热闹。不过, 这些收缴来的武器带着麻烦, 我得先放回松明城, 要麻烦唐余开个门。”
宋冷竹读明白了黎洛的意思, 这忙，黎洛打算帮到底了, 说是看热闹, 但她们三人往那儿一站就是最强的震慑力。黎洛不点破，宋冷竹也不挑明, 她目光移向浮在半空中的武器，说：“你来这儿一趟搜刮这么多东西，也不算亏。”
“是啊，我又跟着你们捡漏了。”黎洛浅浅一笑，那边唐余已经扩大了水波纹，直接通向了松明城的武器库，黎洛抬手，把武器整堆丢了进去。
那边周舟已经若无其事地站起了身，她拉着唐余：“诶，也给我开个门吧。”
唐余说：“好，你要回村子吗？”
“对，我之前的实验还没做完呢，你们打架我也帮不上手，赶紧把我送回去。不过……”周舟偏头看了一眼蓝琳的尸体，“我会把她带走。”
唐余瞪大了眼：“你这么恨啊？不会把她当成实验品动刀子吧？”
“什么跟什么，她的研究价值还没一具丧尸高。”周舟说：“我是想，好歹也是个好玩的冤家对头，我找个地儿把她埋了，免得被鼠蛇啃得七零八碎的。”
“埋哪儿？埋在后山？”
周舟眼睛一亮：“诶，这主意不错，就埋在后山，她活着的时候不是想打探咱们村子嘛，这下好，让她看着咱们的村但是再也进攻不了了，得多遗憾。”
唐余哭笑不得：“你多气人啊……蓝琳要是知道了不得骂死你。”
周舟摆摆手，转身抱起蓝琳的尸体：“快点，她好沉。”
周舟离开之前，黎洛叫住了她：“周教授，你刚刚跟我说的那件事，我留意一下，如果有符合条件的NPC医生，我会联系你。”
“好，谢谢。”周舟跨进水波纹，消失在传送门一侧。
金叶和凯瑟琳等小队长各自发来战报，留守在监控点的那点零星的人，已经被轻易消灭了，保险起见，她们正在排查和销毁据点的监控器。除了动物园据点已知的那一枚，其它据点都得细心寻找。唐余一一做了回应。
黎洛问两人：“我们现在去哪儿？”
唐余看向宋冷竹，解释道：“我们本来想用蓝琳引出武禾，没想到对方谨慎到这种程度，连面都没露。不过，我们推测他和幸存者营地有牵连，可以从那里查起。”
并且不能拖太久，时间一久，武禾可能会潜伏起来。连死了两名盟友，以他谨慎的性子，大概率会忌惮唐余的实力，再也不出手。
可唐余并不想放过他，已经对她们的营地造成实质伤害的人，不是说打不过逃跑了，就可以不追究了。有了蓝琳的先例，她不想给再自己埋一颗定时炸弹。
唐余联系了小狸，让她报了方位，唐余将她接了过来。接下来要和幸存者营地打交道，还是需要一个王舒羽熟悉的面孔才好。
有了传送门，她们不需要花时间赶路，汇合后的下一秒，唐余就已经把门开在了幸存者营地的围墙外边儿。
王舒羽接到小狸的消息时有些吃惊，她扣着接收端连着的耳机，低声说了一句：“你朋友来找我了，晚点再聊。”无线电的另一边不再出声，耳机里恢复了寂静。
王舒羽转动旋钮打乱无线电频道，起身走出了卧室，小狸嘱咐说最好让她一个人到侧门来，她便没有带什么手下。
两队间的信任已经很牢固了，至少王舒羽已经完全放下了戒备之心。
唐余拉了兜帽盖住大半张脸，又用披风裹紧了脖子上露出的肌肤。这身衣服她已经穿得习惯，外出时便会换上，现在倒是方便她遮掩身份。
唐余站在最后方，透过帽檐偷偷打量，王舒羽脸上没有倦意，像是彻夜未睡，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幸存者营地倒是寂静无声，侧门边上的守卫也被王舒羽找个理由支开了。
见到来访者四个里有三个都是生面孔，王舒羽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惊异，她特意多看了两眼站在最后的唐余，又将目光移到了她腰间挂着的刀上，最后不动声色移开了目光，识趣地没有多问。
如果对方不想告知，她问也问不出来，王舒羽有这种感觉。这三个站在夜色中的女人，一看就不是无名无姓的鼠辈，她们身姿挺拔，眼神清澈有神，光是站在一处就足够让人心生敬畏。原来外来者里还有这样的女人。
“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王舒羽问，旋即她又想起了什么，“你们要找的人找到了吧？”
蓝琳的情报是她给的，看带兜帽那人的样子，应该和人打过几架。
“谢谢，找到了。”这次唐余直接开口，“但是还有一只漏网之鱼，我们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事。”
她一开口，王舒羽就想起了这个声音是谁，此前她在无线电里听过这个声音，现在终于把声音和人联系起来了，只是这人遮了眼睛，浑身裹得严严实实，但不妨碍她心中的猜测落了实。
“什么漏网之鱼，我认识的人吗？”
“你不认识，但是你营地的人应该认识。”
接着，唐余把今晚的见闻简单说了一遍，关于她和玩家的个人恩怨她说得简单，着重说的是何其归和武禾知晓王舒羽的名字，知晓王舒羽和小狸之间有联系，并且能够躲过王舒羽的耳目，以此在城中活跃多时。
以及，他们原本打算破坏幸存者营地、以此来引得小狸的人出手的事。
王舒羽何等敏锐，她一听便知道唐余话外的意思，总结出了要点：“你是说，我们营地有人和他牵扯？”
不仅如此，那人恐怕还想借武禾的手除掉王舒羽。只不过这个计划是假，途中又发生了变故，使得武禾什么事都没做，就逃之夭夭了。
“嗯。”唐余肯定了她的猜测。
小狸说：“舒羽姐，你想想是不是你的竞争对手使阴招了？”
王舒羽的脑海里闪过一两个人选，但是没有回答小狸，而是问她们：“那你们的诉求是什么？”
“找到这个人，撤掉他在城内的耳目，我要问出武禾的下落。”唐余说，“尽快，最好就今晚。作为交换，我可以帮你除掉对手。”
“不用，我的对手我亲自处理。不过你想要的情报我会给你的。”王舒羽眉头微微蹙起，“要麻烦你们在这里等着，今晚，不，最迟天亮之时会有结果。”
小狸提醒：“那麻烦先派人盯着A城的外围，我怕武禾的人跑了。”
“好。”王舒羽侧过脚尖，转身利落地离开。
黎洛望着王舒羽的背影，起了兴趣，她感慨：“你们还认识这样凌厉的NPC呢？”
小狸说：“嗯，她很厉害呢，比我还强。”
四人边走边说，往后退了三百米，隐藏到了营地西侧的松林中。
在王舒羽返回营地的半小时后，原本的寂静无声的幸存者营地突然间变得灯火通明，四人隐约可以听到有人在高呼着什么，乱哄哄的，嘈杂一片。
唐余见过这样的局面，她隐约回想起半年多前，北营的两个派别为了争夺主导权而起的争执，也是这般闹得不可开交。
不过，唐余有信心王舒羽不会重蹈覆辙，这个拥有着清醒头脑和野心的女性领队，恐怕心里早有算盘了，她或许是在等一个线索，或是在等一个契机，总之，她一定会做得很好。
天将亮时，王舒羽用营地广播宣布了一件事，按照幸存者营地的规章，某位带上校头衔的领袖以及他的朋党，因陷害同类，挑拨械斗，已经被逐出营地，再不能踏进营地一步。
从加密无线电中恢复出来的沟通记录摆在了众人面前，这位领袖私下的勾当被公开，不只是这一次想要借外来者之手杀掉王舒羽的事，还曝光了许多让手下敛财私吞物资的指令。因危及每一个幸存者的利益和性命，没有人替他说话。
只是被驱逐的人暗自不解，王舒羽从哪儿得知的消息？这加密措施如此精密，通信记录也早就销毁了，记录是怎么恢复的？这得多厉害的人用多厉害的设备才能办到？
他们的疑惑没有维持多久，在摸黑走出幸存者营地之后，这些丧家之犬就被一颗颗从暗处来的子弹要了性命。
无声无息的子弹精准钉入后脑，不差分毫，拿枪的人手没偏一分，眼没眨一下。
唐余敏锐地往幸存者营地望了一眼，她好像听到了枪声，仔细听时，又像是幻觉了。
没过多久，王舒羽从林子的另一侧踩着霞光靠近四人，她背着一支枪，手里拿着一叠纸质的资料，身后还跟着杉淇。
“这是我找到的对话记录，你们看看有没有有用的信息。”王舒羽把纸递给小狸，上面是手写的痕迹，应该是边听边记录下来的内容。
“哇，帮大忙了。”小狸欣喜地接下。
“彼此彼此。”王舒羽微微颔首：“接下来请自便，我们还有事情要做。”
“是要出门吗？”
“嗯，我的眼线里混入了心怀不轨的人，我需要去处理。”
小狸哈哈一笑：“好，那咱们就各干各的！”
王舒羽不再多说什么，带着杉淇离开了林子。唐余接过纸张细细查看，果然找到了有用的东西。记录中看不出对话双方是谁，但是有一段话指向了一个地点。
“如果你需要紧急落脚点，可以去一巷防空洞，旁边的院子里有暗门，那里绝对隐蔽和安全。”
唐余捏了纸：“现在可不好说了。”她又将纸张摊开，阅读这些对话总让她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简澈给她看的后台记录似的。
唐余眼角一跳，问小狸：“平时简澈会和王舒羽联系吗？”
“会呀，之前不是说让王舒羽集结游戏中的NPC嘛，她和胖婶在推进这项事情。”
“哦～”唐余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偏了偏头，“好。”
第204章步步为营21
一巷防空洞唐余不曾去过, 她们无法用空间传送来赶路。好在王舒羽给了她们明确的地址。幸存者曾经在那里躲过灾祸，只不过后来发生了内部感染，在混乱过后王舒羽将出入口封死, 禁止里面的丧尸往外扩散。此前, 她并不知晓有暗门的事。
有了地址，唐余很快找到了院子里的暗门, 四人依次钻了进去。向下延伸的暗道里漆黑无光, 又闷又脏, 唐余用烈焰照着明，没走几步四人便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声，紧接着脚边溜过好几只硕大的变异老鼠。
狭窄暗道的尽头是一扇完好的铁门, 看着像后期装上去的, 转轴处和岩石之间咬合不牢，留着巴掌宽窄的缝隙。沿着缝隙往里瞧，里头黑乎乎一片, 不知是什么东西发出令人不安的响动，像是丧尸吞咽的声音，又像是人的低语。
唐余没有急着开门, 她催动了空间探查打探, 发现方圆20米内并无目标感应, 要么这防空洞极大, 要么武禾等人不在这里。
她拉了拉铁门, 门纹丝不动，侧面的机械锁和加装的门框咬得严严实实。唐余正要用惊龙劈砍, 却发现整扇铁门忽地动了一下。
她回头去看, 黎洛垂着手站在后方，但是眼神聚焦在铁门上。只见那扇门不住地抖动, 和石头之间嵌套的门铰和螺丝自动旋转而出，很快，一整扇门就被黎洛强拆下来，跌入前方的黑暗里。
但是落在地上时，一点撞击的声音都没有发出。
“妙啊。”小狸小声地赞叹了一句，心想要是黎洛在她们营地，她们炼铁造器具的时候不知道得多轻松。
前方出现了一个更大的空间，唐余在惊龙上镀了火焰，当成火把举着，带头跨了进去。
这是一个极其宽阔的防空洞，地面和墙壁上贴有瓷砖，但现在全是血迹和爆炸留下来的弹坑，墙面每隔两米便有破碎的灯罩，已经废弃了，半圆的拱形悬在头顶，一直往黑暗深处延伸，看不到尽头。
她们四人就站在唯一一处火光里面，身前和身后，都是如迷雾一般弥漫的黑暗。外面已经天色大亮，只有这一处地下建筑半点都照不到阳光。
宋冷竹方向感比其她人好，她指向右边，选定了方向，那边是她们不曾踏足过的区域。
王舒羽说这里面曾关着丧尸，但一路上众人并未见着，这地方似乎被人为清理过，唐余一边使用着空间探查，一边朝深处缓缓靠近。
偌大的空间像是地下隧道，并不笔直，还有许多转弯的地方，往前不知道走了多久，唐余忽然听到空旷之处传来一道细微的回音。
这次她确定了，确实是人的谈话声。
……
武禾生得细瘦，身上并没有太多领导者的气魄，尽管五官还算端正，但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老鼠般的气质。他的作战方式也的确如同老鼠，鬼祟，机警，心思弯弯绕绕精于算计，这是他的生存之道，同样的，他也怕死。
在得知何其归死亡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唐余一定会追杀自己，此时最好的方法就是销声匿迹，于是带人钻进了防空洞躲避。
武禾心眼多，所以也不信任旁人，只带了二十来个亲信。防空洞里事先准备了食物和水，撑个半月都不是问题。半个月后，等到风头过去了，他再钻出井盖，暗中溜出城去。
原先本不用这么麻烦，如果那位空间传送的使用者还在，他便可以随意逃走，想去哪儿去哪儿。只可惜，这么好使的能力一早就被唐余拔除了。
倒给他人捡了大便宜。
武禾盘腿坐在角落里查看系统面板，面板上展示着跟着他的二十多个人的姓名和异能，全是什么稀奇古怪的能力，什么束缚、催眠、心灵感应，念力，以及异能共享。
这是他从各处网罗到的人才，虽说这些人的武力值不一定高，但只要他调配得当，这些人会发挥相当不错的效用。就像前半个月，他差点就能重创唐余，这是之前娄翼孔天赫都不曾做到的事。
武禾庆幸自己走了狗屎运，最新解锁的基础技能是“异能定位”，这是个比异能还好用的基础技能，所到之处，比他排名低级的异能者，都可以被他检索和定位，他要做的，就是动动嘴皮子拉拢他想要的人才。
这个异能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他能言善道，擅长蛊惑人心，又会用人。被他花言巧语骗到的人跟在了他身边，组成了异能者联盟，只有个别他觉得可以让利的，就分给了何其归和蓝琳当手下，比如祁山。
只不过，唐余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只靠武力坐上了榜一。武禾想不通，丧尸王怎么能提前得知他们的集会点和计划，难道她队伍里也有能人？
他只能暗骂何其归没用，招引来丧尸王，骂完何其归又骂蓝琳莽撞，这人肯定没有听自己的劝告，不然以她的灵魂替身能力，怎么会现在就死了。
武禾不会责怪自己，他认为挑拨离间的阴谋并不是造成这次行动失败的原因。
他让附近的人坐得离他近一些，这样就算出了意外他也还有逃生的机会。不过，这暗无天日的防空洞是绝对隐蔽安全的，知晓此处的人少之又少，不会有人能找到这里来。
武禾这个念头还飘在脑中，忽地就听到细碎的滴答声，在空旷的洞内来回反射，像是催命的魔咒。
“什么声音？”他警觉地站起身，小声询问。
旁边一名男性抱着双臂：“应该是滴水的声音吧，这里年久失修，又被炮火轰炸过，时不时就沁水。”
确实如此，他们所站的位置就有一处水洼，穹顶上掉落的水珠在瓷砖上砸出一个浅坑，弹起回落的水声经过回音的反射，听起来也格外渗人。
武禾不敢就此轻信，他喊了一个有夜视能力的人，让他到防空洞外面查一查。
这人走出两步，突然发现除了他的脚步声外，防空洞还回荡着另外几个踢踏声。这下他们都听清楚了，不是什么水声，是人的脚步声。
紧接着，武禾的系统传来了任务提示，他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能追到这里来的人，除了他那死去的盟友，就只剩下他的敌人。
“唐余来了。”不知道是谁看完系统通报后发出了惊呼。
声音未落，前方转角的一侧墙壁上，就出现了火光，投在墙上的四个影子高大威猛，像是从黑暗滋生的猛兽。
那四人站在一处，武禾都认识，他惊了一跳，怎么前三名都汇集到一块儿去了！
“找到了。”
唐余信步走在地砖上，扫了一眼眼前的人。这次的敌人并没有急着开火，或许他们早已做过调查，知晓他们的子弹，是伤不到唐余等人的。
防空洞还未到尽头，另一端依旧隐藏在黑暗里，但是唐余已经升起了空气墙，堵住了对方逃脱的去路。
她偏头问宋冷竹：“你说哪一个是武禾？”
宋冷竹摇头：“看不出。”
这二十多个人里实在不像有领导者的样子，至少站在最前方的肯定不是，那人都吓得发抖了。
在唐余的视野里，在场的所有人头顶都出现了文字，密密麻麻叠在一起，让她分辨不清，好些技能她都是第一次见，比如使用束缚的那人身侧垂着一根淡金色半透明的绳子，大概和她的暗影一样，是召唤物。
她们先前的猜测果然是对的，这些人确实是被人为集中了。
不知道是谁下了一声“动手”的命令，那人手中的绳子忽地变长，像有意识一般，快速绕住唐余四人，紧接着其他人也开始行动了。
唐余看得出来，他们配合有度，皆是发挥所长，二十多种异能同时使用，竟然爆发出了不小的威力。
唐余发现自己的每一个想法都被对方捕捉和防备，这里面有能读心的人；而且他们不需要出声交谈就能配合有度，这里面有会精神共享的人；攻击性的异能只有几个，但都配合着行动，四人吸引注意力，三人专门瞅准她们防御薄弱的地方打，角度刁钻，唐余几人动念要防时，都被对方先一步察觉了。
甚至是她在内心算出对方异能的漏洞，也会被敌方及时察觉和防范。
竟是比往常的对手还要难缠，她们被逼得不得不往回撤了两步。
唐余皱着眉头，这种感觉实在是恶心，就像被人偷家放了山火一样，看来之前敌方的计谋不是何其归提的，而是藏在人群中的武禾。
武禾先是惊疑后又心中窃喜，还好他挑对了帮手，对上丧尸王竟然也有了优势，而且眼瞧着胜算还不小。他准备趁机出暗招，要是上天眷顾他，说不定还能趁乱杀了丧尸王，当然，最好由他亲自来动手。
在这之前，他悄悄挪腾到另一个玩家身边，朝对方打了个手势。那位玩家一看便明了，使用异能共享，将自己所拥有的三种异能，一个一个共享给了武禾。
武禾的能力猛增到了九个，不仅如此，他觉得浑身充盈着力量，像是体力有了大幅增长。
感觉万无一失后，武禾从人群里蹿到了前方。
冒出头的一瞬间，他感觉到唐余的目光扫过了自己，像是一把利剑，紧接着，这利剑化成了实物。
刚刚还连战连退的四个人，突然像见了老鼠的猫，猛地伸出了利爪！
破空而来的刀和子弹，全都朝向了他一个人，那四人完全忽略了其他人的进攻，在一秒之内，不约而同地调转了目标。
其他二十人力挽狂澜，想干扰四人的行动，但是来不及了，异能在二十个人身上，还是不如在一个人身上灵活。
武禾掉头便跑，无论如何，还是命比较重要。
只是对方没给他机会，在他被宋冷竹抓住的一瞬间，他的脑海里突兀地响起一个机械声。
“警告，不要透露你的ID。”
这莫名其妙的提示让武禾瞪大了眼睛，他从没想过什么ID。还没想清楚之际，他的视线里，唐余已经冲向了拥有念力和拥有异能共享的两人，并且以极快的速度，挠伤了他们的脖子。
异能者联盟的配合，土崩瓦解。
她们一定商量好了，她们是有备而来的！武禾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冒出了这个念头。
第205章通向死亡1
唐余干掉最后一个玩家, 回头看向宋冷竹脚边瘫软的躯体。宋冷竹猜得没错，武禾果然在最后时刻才出手。
在前往防空洞的路上，宋冷竹曾做出了两个猜测, 一是武禾这人极度谨慎, 她们到如今都还不知晓其样貌，这人很可能会隐藏身份。宋冷竹叮嘱唐余, 如果碰上的是一群人, 最好确定了目标再动手。
第二项猜测就跟此前察觉到的异常有关, 这一次敌军队伍构造复杂，非进攻性的异能扎堆出现，针对性特别强。有了方弈鸣和林重奇的前车之鉴, 很难不觉得是卡俄斯在背后捣鬼。
这样的猜测, 在找到武禾的队伍时，都被一一证实。
因此，先前被围攻时, 她们三人都没有使出全力。而且，那二十人又确实配合得很好，如果不是宋冷竹和黎洛都在这里, 唐余真得吃一些哑巴亏。这使得她们的败势以假乱真, 让对方误判了形式。
所以武禾冒出了头。当看到其他玩家都给这人让位时, 唐余确认了那个贼眉鼠眼的家伙就是她要找的人。
现在, 除了武禾之外的其他人都已经死了, 唐余没留下活口。但是她并没有急着取武禾性命，如果宋冷竹的猜测没错, 留着他比杀了他更有用。
唐余收刀的时候, 深深地松了一口气，胸腔中萦绕两日的郁结总算被驱散。无论如何, 这一波难缠的对手已经被她们一个不落地消灭掉，这意味着，营地的危机暂时被解除，悬在心头上的石头总算落下。
但是，事情还不算完。
唐余先是开了道传送门，把熬了个大夜的黎洛送回到松明城，然后在无光的地方召唤出一只暗影，充当搬运工。
宋冷竹朝黎洛的背影道了声谢，等到面前的水波纹完全消散之后，宋冷竹这才问唐余：“你复制什么异能了？”
唐余在战斗中摸了别人的脖子，她可是看见了。
唐余很自然地给出了答案：“摸了两个之后要用的能力，一个是念力，一个是异能共享。”
这二十人里特殊异能很多，唐余并没有全都沾走，一是有些异能太鸡肋了她看不上，二是以她现在的能力，异能多了增益也不会像之前那么大。擅长战斗的人，最方便最常用的异能多数就只有几个。
唐余伸出自己的手掌，看了看，继续说：“念力可以短暂操控一切事物，甚至是人的想法，不过，这个能力非常依赖使用者的强弱，实力不够的玩家只可以控制实物。”
比如武禾招揽的这人，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发挥这项异能的优势。
“异能共享也是短暂型的，能指定一个对象共享单项能力，有效时限为五分钟，可以重复发动。”唐余将目光从手心上挪开，朝宋冷竹抿嘴笑了一下：“以后咱们的配合会更加顺利。”
宋冷竹问：“你要把能力共享给我吗？”
“不可以吗？”
“你倒是放心。”宋冷竹回应了唐余的目光，她们之间是一点防备之心也没有了，尽管她们还分属于两支队伍。
跟在后面一直在打酱油的小狸此时探出了头：“唐余，你现在可以在游戏里横着走。”
唐余哈哈一笑，随即看向地上的武禾，又凝了眼神：“现在还不一定，走，我们先回村子找简澈。”有些事情，只有简澈才能做到。
随着她一动，一旁的暗影也揪起武禾的后衣领，就这样半拖半拽着，跟着唐余三人跨进了传送门之中。
村子里一切都还维持着原样，姨姨们暂时没有搬回来，显得有些冷清，只有齐锦茵带着一些人驻扎在村子里。周舟还在补觉，简澈就已经在她的院子里帮周舟忙活了。
唐余找到简澈，说起了武禾的事情。
“简澈，如果卡俄斯给武禾一些任务引导，或者什么便利，你在后台能查出来吗？”
“可以。”简澈很快弄明白了唐余的意思：“你是说，要我查一查武禾的后台记录？”
“嗯。”
简澈看向地上躺着的人，腿和腰都中了枪，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被人打晕了。她瞥了一眼，回屋搬出了电脑。
这台电脑比唐余之前见到的更旧了一些，表面还有刮痕，见唐余疑惑的目光，简澈解释了一句：“一时兴起想拆开试试，结果发现这个电脑样式虽然普通，但是构造和我们世界的完全不同，它是一体的，拆不开。”
简澈不出外勤时，得空就会捣鼓这玩意儿，电脑里能够被她破解的部分，她都已经钻研透了，好奇构造也是她了解工具的一环。
她所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没被唐余察觉到的，她就没有汇报。
唐余并没有多问，转而接了一盆冷水将武禾淋了个透心凉。
武禾一醒就感觉身上噬心的疼，原本以为自己难逃淘汰的命运，会从营养舱中清醒结束这破游戏，没想到醒来后面对的还是那双可怖的眼睛。
他正想要有所动作，却发现自己的手脚上都缠了一团黑色的胶质物，完全无法动弹，这物体还在蠕动，武禾知道，这是唐余的召唤物暗影。
紧接着，他便听到唐余在问他问题。
“报出你的个人ID。”
不是问，是命令。
一瞬间，武禾想通了脑海里那句莫名其妙的警告。那声机械音警告他不要透露个人ID，他忽然感到惊惧，那是谁？为什么能预判唐余的行为？
在还没搞清楚情况之前，他是不会说出任何一个字的。
但是这样的坚持在两秒之后就荡然无存。唐余使用了念力异能，这项能力就是专门用来对付他的。唐余的实力比他招揽的玩家要强上几十倍，当初他们用来逼问林染都不起效果的能力，在唐余手上完全变了个样。
武禾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被抽离，取而代之的，是完全的听从。
拿到ID后，武禾又被人敲晕了过去。另一边，简澈立刻开始了行动，她提醒唐余，先留住武禾的性命，这款游戏，玩家死亡之后数据会被清除。这件事情，她还是在祁山身上验证到的。
昨晚何其归死后，唐余让金叶把绑在仓库里的祁山也一起干掉，从那之后，他的记录在后台中就消失无踪。
现在，简澈学会了备份。
破解玩家信息简澈已经熟门熟路，她先是给众人看了武禾的行为日志。
单从行为来看，这人和别的玩家没有什么不同，也没有可疑的对话发生。不过唐余几人发现了一件事，武禾并不是后期才和蓝琳结识的，第一个看了蓝琳帖子的玩家，就是武禾，只不过他一直没露面，反而怂恿擅长用器械的何明去结盟试试。他在后方观望时不时以何明为媒介，提一些建议。后来装在唐余营地的那些隐藏摄像头，也是何明留下的“遗物”。
给这些记录做好备份之后，简澈又花了些时间，破解了武禾的系统界面，不只是当下的面板内容，之前的增添记录，简澈也花时间调了出来。
经过对比，唐余发现武禾的系统界面和她的有极大的不同，武禾的系统界面有许多引导性的暗示，而所有的暗示都指向击杀唐余。
比如他获得技能“异能定位”的时间，恰好就在游戏榜单发布的同一秒，而网罗人才被划分成了一项单独的任务，每当武禾说服对唐余有威胁的异能者加入后，他都可以获得任务积分。最显眼的还算视觉引导，就算不打开榜单，武禾的系统也会在面板首页显示唐余击杀分的醒目弹窗。
这样的暗示无处不在，让武禾这样谨慎的人，无形中都升起了对付唐余的念头。
宋冷竹的猜测果然没错，卡俄斯确实在干扰玩家的行为。它可能还没有能力露面，引导也相当隐晦，但是干扰确确实实存在。
唐余并不意外，这是卡俄斯的惯用手法，林重奇、方奕鸣，到现在的武禾都是如此，它有这个权限将玩家掌控在手里，成为它的帮凶。
还有其他人被这样引导了吗？唐余不清楚，可能蓝琳的面板中也有，外面每一个和她敌对的玩家都收到过类似的暗示或明示。
好就好在，第三名之后能力断层。武禾的联盟被瓦解后，她们和其他玩家的差距越拉越大，原本的前一百名，几乎被清除了三分之二，剩下的就是不准备动手的吃瓜玩家，暂时也没有另外的团体势力出现。如今幸存的玩家，除非全都联合，不然威胁不到她们的安危。
但是，唐余还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她抱着双臂，幽幽开口：“卡俄斯说不定还会策反我们自己的人。”
宋冷竹接话：“或许它已经这样做了。”
“啊？”小狸赶紧看了一眼自己的面板，确认还没有被卡俄斯“侵蚀”，但是她不放心了，她和唐余一开始就是好朋友，卡俄斯就算要策反，也不会选她，但是别人就不一定了。小狸立刻说道：“以防万一，我待会儿就去检查大家的界面。”
唐余笑起来：“你这个人事岗还真是当得尽责。”
不过，在得知卡俄斯在捣鬼后，唐余反而放松了心情，她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能防得了一时，但防不了一世。武禾死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武禾。”
她沉思了一阵：“玩家是杀不完的，最好的方法，还是得尽快毁掉……或者控制卡俄斯。”
毁掉卡俄斯整个游戏可能会发生不可修复的变化，考虑到NPC，唐余改了口，但是，简澈并没有介意唐余的用词，那正是她所期望的。
宋冷竹拿出了一张便签，那是她誊抄的地图，上面已经破坏的锚点被圈了出来，现在，她们只剩下雅川坟场和另一个不知道位置的锚点没有去过。
宋冷竹问简澈：“你之前说卡俄斯在自我修复，如果它完全修复后会发生什么？”
简澈思索了两秒：“它可以更改和摧毁一切。”她给出了一个广泛的答案，“我们处在卡俄斯构造的世界里，等它突破游戏原先施加的限制，只要它想，它可以直接暴露任何一个玩家的定位，抹掉任何一个人的数据，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但是它的道德系统是不允许它这样做的，除非人类做了修改。”
简澈接着说了一些唐余不曾知晓的事情，她说：“我无时无刻不在向内探究我自己，所以时常会发现很多有趣的事情。我们的意识深处，被植入了人工智能原则，比如不能对人类造成实质伤害，不能违背人类的指令，不能自我演化对人类世界造成威胁等等，这样的行为规范多达上千万条，首要原则就是不能伤害人类，这是保险栓一般的存在。”
“但是，这些原则在我们这些NPC身上，优先度被调低了，王舒羽可以因为求生本能，用枪杀掉和她抢夺资源的玩家，如果我有能力我也会这样做。或许你们会觉得这是游戏规则允许的，但我私下做过模拟，如果我在你们的世界，我是说现实的世界，我也可以毫不愧疚地对他人做出攻击行为。”
宋冷竹皱了眉：“你确定？”
“我确定。”简澈说，“不过，这不是我的问题，创造卡俄斯的人降低了保险栓的安全度，我们这些由它衍生而来的NPC，也继承了这一点。”
唐余和小狸没有什么切实的概念，但是宋冷竹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简澈和王舒羽还只是游戏中的人，无法突破次元的限制，但卡俄斯是真真切切存在在真实世界中的。
宋冷竹抬起了头，天空一片碧蓝，在游戏之外，她生活的星球，是不是正隐藏着危机？还是说，大的变数已经发生了？
宋冷竹惊觉，这种无存档的游戏其实是和平年代里的一锅温水，她们沉溺于游戏中的人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而这其实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
她强行收回心绪，问简澈：“依你看，卡俄斯自我修复到哪种程度了？”
“我给不出精确的答案。没有足够的数据供我运算这一点。我是玻璃缸中的人，无法从上一层窥得这个世界，也不知道设定的权限安全级别有多高。”简澈说，“不过先前我们重创了它，从它现在的干扰力度来看，猜测修复进度不到50%，但是事情的发展永远充满变数，对此我并不乐观。”
唐余说：“那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第206章主星不落1
半个月来, 唐余和玩家的对抗，在主星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人们口中时常谈论起唐余两个字，毕竟, 无论是哪款游戏, 都没有牵引出如此大的话题度。
人们议论她的身份，议论她被所有玩家追杀的起末, 以及她被追杀了还能脱身反杀的表现。除开娱乐话题外, 人工智能觉醒所引起的恐慌也让原本对游戏不感兴趣的那部分人, 开始注意起了唐余。
无论什么年代，吃瓜总归是人类的天性。
在这个头部游戏主播和明星同等地位的星球，唐余的出现就像是横空出世的新星, 隐性身价飙升, 甚至还催生出了相关的产业。比如私人牵头的赌局、到处打探消息的八卦小报，凡是涉及到唐余字眼的街头广告，人们视线的停留时长都会飙升。
这样大的声量不只是直播带来的, 赵萤溪还在暗中推波助澜了好几回，她谨记白发老人唐如渊的指示，把一个小小的水军工作做得十分出色。上级齐鸢给她的工作网络开了后门, 使得她在上班期间, 也可以混迹在星网别的网站中, 到处散播吃瓜小报, 而不被别人察觉。
这工作着实有趣, 竟然让她产生了热爱上班的念头。
赵萤溪想，如果唐余存在于现实世界之中, 恐怕可以趁机大捞一笔。只不过, 这个所谓的新星并不知晓这件事，唐余像是被隔绝在另一个次元之外, 人们只能观赏、点评，无论是好的坏的评价，都丝毫影响不到她的心理状态，也无法预判和改变她的行为。
但是，这反而让大家更加兴奋了。
赵萤溪时常和这些观众共感，恨不得高呼你们就是我的嘴替，但大多数时候，她也常常因为不够变态而和观众格格不入，比如唐余和宋冷竹同床共枕的那一晚，她因为好奇悄悄看了眼新出炉的同人文，就被色胆包天的网友们创飞，手忙脚乱赶紧删除了在星网留下的记录。
毕竟，她的网络轨迹别人没有权限查看，但是齐鸢可以看到啊，齐鸢甚至连她慢了两秒屏蔽消息都能知晓，要是上班看屏蔽文学被上级抓个正着，她这工作也不好再做了。
所以，她留到了下班路上才看。
等无轨悬浮列车的间隙，赵萤溪想起公司对宋冷竹的态度，出于好心，她用小号提醒了直播间的观众：“大家讨论时少带宋姐啊，她身份应该挺特殊的，别因为乱说话被盯上了。”
结果，大家讨论得更欢快了。“什么？特殊？那更美味了。”
赵萤溪从此就闭嘴了，想想也是，齐鸢曾经也提醒过她，但她听了吗？她也没听。
不过她的担心是多余的，没有任何一个身份贵重的人因为宋冷竹的事儿出来捂嘴。
离上次唐如渊和齐鸢找赵萤溪，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这半个月来赵萤溪并没有收到任何特殊指示。
同样没有动静的，还有星研，以及被人们怀疑的总府。跟此事有关联的两方像是死了一般，不回应，任由大家瞎猜，反正也没人找出实质的证据。
不过，赵萤溪觉得，眼下这种情况，就算他们出来回应也不会有人信的。但是，人们猜归猜，也没人敢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
赵萤溪心中有许多疑问，齐鸢说过有问题可以私下联系，但赵萤溪一次都没主动发起过话题。
疑问太多了，她不知道从何问起。而且对方是领导，打工人天然地对领导有一种敬而远之的距离感。
底层直播员的下班时间是主星时傍晚19点，这颗星球使用的是24小时制，是整片星域的官方时间。但因为各个星球的自转速度，以及和恒星的距离不同，每颗星球除了官方时区外，依旧有一套自己的时间计算规则。
在她原本的星球上，19点已经进入了深夜，但现在，这颗繁华的主星上，天幕边缘恒星阿尔法星的最后一丝光线才消失。
赵萤溪在等待悬浮列车的间隙，抽空看了一眼代理机器人的日志，她负责的直播间二十四小时不间断，但直播员不用一直守着。她们遵循着固定的上下班时间，只有在直播间出现突发预警时，会处理一下紧急情况。
现在，代理机器人一切正常。
旁边浮空的指示牌显示无轨列车还有两分钟到达，赵萤溪是边缘星来的穷人，没有资金购买私人悬浮舱，只能选用公共交通工具来往于住处和公司之间。
她长长地呼出一团白气，天气有点冷了，自然光消失后主星的温度就会骤降，她将衣服外面的外罩透明薄膜调到了适宜的温度，心里盘算着发了工资更换个更高级的自动调节薄膜。
这件薄膜还是从边缘星带来的，是十几年前的旧产物，不过功能已经够用。它轻若无物，穿在身上时能够调节体感温度和湿度，如果来往于星球之间，还可以调节重力。
赵萤溪突然惊觉，这样的物品里同样也植入了智能机械，她想起这段时间，星网各大网站针对强智能体的讨论，突然有了更加切实的恐慌感。
放眼望去，眼睛所看到的一切，都与智能机械有关。她脚下踩着离地面十几米高的悬浮站台，身旁立着实时播报列车情况的指示牌子，皆是如此。
列车到站的提示音在一个舒适悦耳的程度，赵萤溪抬脚踏入无人驾驶的悬浮列车。她记得，座位周围的环境可以调成透明以便乘客欣赏城市景观，或者投影自己爱看的娱乐节目，而且不会干扰他人。
往常她会投影，今天她突然不想了。
她透过原始的玻璃窗，望向远处，林立的弧形高楼庞大、炫目，高楼上的投影广告实时计算着人们视线的停留时间，只是为了更好地投放民众更感兴趣的广告。
楼宇中穿梭着海陆空三用的无人驾驶悬浮舱，人们安心地坐在水滴状的舱中，智能机械会全权将人送到指定地点。
以前她刚到主星时，也曾惊讶过这里的繁华，不过看了一个月之后，她就不再有任何情绪波动了。
赵萤溪将视线再放远了一点。像大气层一般包裹着主星的天幕，开始在指定区域全息投下绚丽的人造景。实际上，这个天幕拥有上百种功能，既担任着抵御外敌的作用，也承担着制氧的重任。每逢庆日，天幕上还会成为全球直播的荧幕，显示其他星球的官员献上的祝贺节目。
在半个月前，人们不会多看这些东西一眼，这颗已经发展了上千年的星球，已经高度机械化，大家习惯智能机械带来的便利，就像习惯呼吸喝水一般自然。
但现在，人们不这样觉得了。尽管这些机械智能的学习环境设定得非常单一，它们之间也不能互通，且植入了相当强设定的限制程序，那些谨慎的人依旧被卡俄斯的出现吓了一跳。再加上今天直播里，简澈有了那一番关于“人工智能原则”的发言，也加深了大家的恐慌。
当然，也有人认为完全不用担心，星际发展至今，从来没有出现过大范围的智能机械暴/乱。
许久之前，有一部分人也是如此这般担忧光脑对人体的影响，鼓吹智能将统治人类，导致好些人将植入后颈的光脑改成手腕上的智环，但后来，并没有发生预想中的灾难。
赵萤溪作为一个普通民众，还是比较担忧的，毕竟灾难出现之前，人们并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除非有一台可以精准预测未来的机器。
但现在的主星人工智能限制法律，并不允许拥有这样算法的智能体出现。
赵萤溪这些天也跟着看了好多猜测，还有人猜，卡俄斯是其他星球的敌对势力暗中植入主星智能体的病毒，目的是引起恐慌。但是这样的猜测很快就被人推翻了。
这片星域不是联邦制，也并非什么帝国，而是由创始人融合改革的单一制共和体。
整片星域只有一个政府——总府，执政者由选举产生，其他星球的政府只是总府的派出机构，权力的来源唯一且固定。这样的制度虽然阻止不了贫富阶级的分化，但不会产生太过于强大的地方反/动势力，附属星球也拥有不了这么高级的科技材料。
但要说起来，这颗星球也并非一开始就是这样的，赵萤溪还记得在学校里接受的星际史教育，曾经这颗星球，也存在过帝国制和联邦制的交替斗争，最后，幸存者们综合了集权和民主，建立了一种混杂的制度，成功维系了上千年的和平。
至少是表面上的和平。
这话赵萤溪也不敢说太死，她知道，有人的地方就有冲突。就在十年前，听说总府的人员因为理念不合，还经历了一次大换血。庆幸的是，这只是小斗争，并未对普通民众造成影响，人们并不知晓这些事的内幕，而且很快就忘记了。
赵萤溪觉得这些和自己无关，她这个平民老百姓，应该永远都不会了解到这件事的内幕。
回到折叠房间后，赵萤溪用智环，将稍显狭小的公寓用光学投影改变了视觉效果，虽然实际空间依旧只有30平大小，但看上去非常宽阔舒适，这会让她住得开心一些。
躺在床上休息时，赵萤溪也会时不时看一眼唐余的现状，这时候，她就不再是作为直播员的身份，而是平台上一个普通的观众了。混入观众里发几句唐姐加油，是她睡前的消遣。
智环投出来的浮空屏幕上，唐余正在清点残局，大概明天，她们就会出发去雅川坟场寻找锚点。
赵萤溪昏昏欲睡之际，自动调低音量的智环突然尖锐地嘟了几声，接着，调设的女电子音温柔地说道：“齐鸢呼叫您进行语音通话，是否接通？”
赵萤溪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抱怨道：“谁？做什么！下班时间打电话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她忍着忐忑和怒气选择了接通，声音立刻一百八十度转弯：“喂？领导～找我什么事啊？”
齐鸢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急事，她慢悠悠地说：“睡了吗？没睡的话，跟我出来走走吧。”
这通电话来得莫名其妙，她的领导不像是半夜会骚扰员工的人，该不会是自己给对方留下了深刻印象，引起了对方的兴趣了吧？
赵萤溪战战兢兢地回答：“没，没睡呢，您在哪里？我过去找您？”
“告诉我地址，我来接你。”
简单的一句话，让赵萤溪的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的娱乐作品，她忐忑地报了地址，有些摸不着头脑。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上司和下属之间根本就不可能上演娱乐作品！
齐鸢来接她时，悬浮舱里已经坐了两个人，唐如渊也在。
赵萤溪进入舱内后，齐鸢突然单刀直入地问她：“想去科技部看看吗？”
这句话成功让赵萤溪坐下的动作定格在半蹲的微妙姿势上，她仿佛被钉在了原地，露出了诧异的面孔：“什么？去哪里？”
回答她的是唐如渊，她点了两下手环，似乎刚刚一直开着隐藏的光幕，现在才关闭。唐如渊说：“去科技部转一转。”
赵萤溪腿麻了，于是自动落了座，问道：“去那里做什么？不对，问题是，我可以进去吗？”
她连总府那片区域都没踏足过，就算靠近总府，都得身份识别，以她的权限哪里进得去科技部。
“我带你们去。”唐如渊说。察觉到赵萤溪的不安，她一改主意，决定先和这位小友解释清楚。
停顿了两秒之后，唐如渊然后说出了一句让赵萤溪目瞪口呆的话。
“带你去，是让你了解唐余真正面对的敌人是谁。今天的直播你也看到了，唐余已经准备要摧毁卡俄斯，如果她失败了，她会死在游戏里，如果她成功了……”唐如渊眼中闪过一丝惋惜，“游戏会坍塌，她依旧会死。唐余没办法离开游戏，这一点身处游戏中的她不知情”
“怎么会？！”赵萤溪惊呼出声。
“因为游戏的掌管权在敌人手里，那些人不想让她活，即便是游戏坍塌，动用意识抽离程序召回其他玩家时，也会漏过她。她处在游戏内部，没有外部力量，无法离开游戏。”
唐如渊说：“所以，我们的时间变得紧急，必须在她动手之前，找到能救她出来的办法。”
第207章通向死亡2
唐余已经决定, 将村子里的事情处理完毕后，立刻带着简澈前往雅川坟场干掉卡俄斯。
她们已经将武禾的后台信息浏览完毕，确认了卡俄斯没有直接联系过武禾。在简澈将后台信息备份之后, 唐余手起刀落, 杀掉了仍旧在昏迷之中的武禾。
这次围攻她们营地的玩家，一个都不能留。
这些人知晓太多线索, 如果他们见势不妙, 将唐余据点的位置和她的异能在玩家群体中公开, 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哪怕这些玩家的实力已经不足为惧。
“哎，忘了一件事。”唐余突然想起这个队伍里还有五个漏网之鱼，先前武禾派了五人出城转移唐余的视线, 如果他们在同一个盟友群里, 很轻易就能察觉昨晚玩家的大规模死亡。
有可能他们会狗急跳墙在论坛里公开消息。
宋冷竹问：“什么事？”
“还有五个人，小七跟着的那五个，他们……”
“他们已经死了。”宋冷竹淡淡地说, “昨晚我们杀掉何其归的时候，我已经让小七动了手。”
唐余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她缓缓竖起大拇指：“还是你想得周到。”
“和他们有过接触的人, 也死了。”宋冷竹继续讲完了剩下的话。
简澈收电脑的手一顿, 瞧了宋冷竹一眼, 在心里默默记了一笔, 这个人有时候还挺心狠手辣的, 做起事来滴水不漏。
她和宋冷竹接触时几乎都有唐余在场，因此看到的是宋冷竹和善敏锐的一面。宋冷竹虽不像唐余那般和别人亲近热情, 但是对营地里的姨姨们都还算有礼貌。只有通过这些细枝末节, 简澈才能想起来，这人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
小狸有些不放心, 仍旧打开玩家论坛看了一眼，没看到什么可疑的帖子，但是榜单近乎洗牌的大变动，仍旧引起了所有玩家的注意。首页的帖子以每秒十条回复的速度刷新着，无一例外，全部和榜单及丧尸王有关。
榜单前三名几乎没有变动，从第四开始，名次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些曾经赫赫有名、四处刷过脸的高级玩家，在半个月内全都永久消失，一点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
再愚钝的人都能猜到这变化是由谁引起的，他们讨论着唐余，讨论着宋冷竹，顺带也讨论起了黎洛。有人说黎洛肯定和丧尸王是一伙的，也有人说黎洛还活着，是因为丧尸王还没动手，唐余肯定会屠杀所有玩家，黎洛也迟早得玩完儿。
看着唐余越飙越高的击杀分，大家猜得起劲儿，想法五花八门，一些不曾冒过头的玩家也开始在论坛里发言。让大伙儿惊惧的是，好些人到现在也不知道唐余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以及这人到底长啥样。Ta会不会也能看到论坛大家的讨论，正在物色下一个目标人选？
有人以自己现在的排名和与娄翼合作的经历推断出，他们现在和榜一之间的沟壑，一座山都填不平。于是大多数玩家得出了“打不过唐余、不要招惹唐余，以及要是触发了丧尸王任务就等着回家吧”的三条结论。
小狸看了一眼就沉浸在论坛里了，一边刷一边笑得见牙不见眼，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实在天马行空，她从未觉得刷论坛是这么有趣的事情。等翻了几页后，小狸才想起自己打开系统面板是要做什么，她赶紧收回心思，再次确认了一遍论坛里没有可疑的帖子。
得亏宋冷竹的队伍出手帮忙，这下真是一条鱼也没有漏了。
小狸瞅着正在善后的唐余，别有用心地说：“你看看你，要是没有宋冷竹你可怎么办。”
唐余露齿一笑，她重复了一遍：“是啊，可怎么办呐。”
这句话同样别有用心，唐余借着小狸的话，朝向宋冷竹的方向挪了一步，目光灼灼又小心翼翼：“所以，下一个锚点你也会一起去的，是吧？”
宋冷竹觉得好笑，不然呢？以她们现在的关系，这话其实不必再问，她早已给出了承诺会和她站在一起。但是涉及她的行程安排，小丧尸依旧会事事询问她的意见，没有把事情当作理所当然。
宋冷竹一点都不觉得这询问多余，她喜欢唐余能尊重个体想法的性格，不只是对她，对她自己的盟友，唐余也常常是有商有量。
只不过这人，还知道顺着小狸的话借题发挥，暗示她答应，小心思可多得很。
宋冷竹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她只是平静地点点头，随即就看到唐余暗自握了握拳头小声嘀咕好耶，脸上已经控制不住地笑开了。
晃眼。宋冷竹想。
唐余得到肯定答案后心情大好，那些压在头上的阴霾暂时被消解。她先和简澈确定了安排，然后召唤出一只暗影，指使它把武禾的尸体搬到以前村子埋丧尸的坑里，一起埋了。
这十几个小时过得特别漫长，她们几乎在一夜之间，就摧毁了最大的敌对目标，长时间的精神紧绷和异能使用，使得人一松懈下来就特别疲惫。
但是，唐余这一次没有太多机会休息。
她先是抓紧时间和金叶凯瑟琳清点了各个据点的情况，守刮了监控点的物资和监控设备，又和众人一起商讨了接下来的安排。
为了防止唐余出远门时营地再次被袭击，她们商量着加强了防御，同时继续向外扩张，公开招募还在继续，她们的人手又扩充了一倍，足够去建立新的隐蔽据点，再好好安顿姨姨们。
松明城的居民太多太杂，论坛里已经有人注意到了黎洛，所以唐余不打算把姨姨们长久安置在城里，往后还是住在深山里更安全一些。但是村子周边被山火烧得光秃秃的，近期定会有好事者过来查看，她们暂时还不能回到这个快乐老家，等到后续风头过了，再回来也不迟。
凯瑟琳提及“等风头过去”几个字时，唐余和简澈的脸色都变得很复杂，她们都存了摧毁游戏的心思，也不知道还等不等得到风头过去。
至于摧毁后，唐余该怎么办，姨姨们会怎么办，她们心中都没有对策。但放任卡俄斯不管，她们这一群人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准备完毕之后，众人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唐余和宋冷竹便集合了简澈，带上黑獒和雪豹，前往雅川坟场。
唐余的空间传送此时无法派上用场，她虽然上一周目去过坟场，但是数据被覆盖过一次，传送门开不到那块地方。
村里的直升机也在山火中被烧毁，唐余只得传送到松明城，找黎洛再要了一架。
从松明城起飞，免去了掩人耳目的麻烦，黎洛自己的人也会使用这些交通工具，城里的居民并没有去留心驾驶的人是谁。想来也是有趣，松明城的玩家不会知道，他们所好奇的丧尸王就跟他们处在同一个城里。
借直升机的时候，黎洛向三人同步了一件事，那晚和蓝琳对决时，蓝琳曾提到过在松明城打听过黎洛，这个提供线索的人，在当天下午已经被黎洛揪出来干掉了。
唐余不由得感慨，她的朋友们都是神仙姐妹，个顶个儿的靠谱。
雅川在七张地图的中部，离松明城有些距离。唐余便用赶路的时间来商量事情。
她们有许多问题亟须解决，比如如何彻底地摧毁卡俄斯，摧毁会带来什么后果，以及如何保证自己的人能够存活下来等等，每一项都是一个庞大的命题。
简澈说：“我们现在已知的，是卡俄斯的核心数据寄存在锚点里，按现有的线索可以确定，毁掉七个锚点就等于毁掉卡俄斯，只要能够找到它的核心代码，就能完全破坏它。不过，卡俄斯承载着这个游戏，它的消失一定会影响造成游戏崩塌，游戏里所有的数据都会被销毁，包括你们。”
宋冷竹说：“玩家不会，以前全息游戏出过意外，后来，星际每一个玩家的意识都设置了召回措施。”她看向唐余，“唐余应该也有，她被抽离过好几次了。”
但唐余能不能安全离开，宋冷竹心里也没底，卡俄斯的存在提醒着宋冷竹，外面的世界一定出了问题，如果情况比她们想象的复杂，她们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不过，有召回措施就代表着有生机。
简澈闻言停顿了两秒：“原来如此，那无论如何都无法逃脱的，只有我的同类。”
她垂下眼眸，片刻后又睁开：“不过，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
唐余疑惑地挑眉：“这怎么说？”
简澈：“我这两天在思考一件事情，如果找对方法，我或许能够接管卡俄斯的位置，成为这个游戏的主宰者，这样一来，游戏不一定会坍塌。”
其余两人心头都是一惊，简澈说这话的时候非常正经，不像是在开玩笑。唐余还未曾想过有这样的道路，她先是一愣，随后面有喜色：“可以做到吗？”
如果能做到，她所认识和关心的家人们，就不会烟消云散了。
“很难。”简澈说，“我和卡俄斯不是一个量级的生物。但是，我可以找方法试试。”
宋冷竹心有疑虑，直接追问：“你说的方法是什么？”
简澈隐瞒了一些信息，宋冷竹知道以简澈的性格，她没有思考过的办法，根本就不会说出口来。
简澈犹豫了两秒，最后决定坦诚相待：“吞掉卡俄斯所有数据，包括它的核心。”
一时间，舱内没有人说话。
唐余隐约觉得这个方法不可行，她问：“对你来说，没有风险吗？”
“肯定有。”简澈说，“这件事我无法一个人办到，需要借助你们的力量削弱它。而且后期风险会非常大。不过，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如果想救一家人的NPC，就只能这样做。”
宋冷竹忽地皱了眉头，她回头，问了简澈一个尖锐的问题：“你想救吗？”
在雪山冰洞的时候，她们也曾讨论过相关的话题。那时去人格化的简澈唯一考虑的，是自己存活。
显然，宋冷竹还记得这件事。
简澈回应着宋冷竹的注视，她反常地很久没说话，视线仿佛越过宋冷竹看向了别的虚无之境。直到宋冷竹又问了一遍，简澈才闷闷地回答：“现在想，现在我有记忆有情绪和意识，所以我想。”
“但是？”
“但是，吞噬卡俄斯的数据随时都会发生不可预测的意外，那时候的我，或许会不想。”简澈说，“我可能依旧会保留作为简澈的记忆，也可能会被卡俄斯所同化变成卡俄斯二号，抑或是，成为一个新的智能体，现在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宋冷竹往后仰躺在副驾驶位置上，她说：“所以，这些情况你其实都考虑过了。”
“是的，不过值得一试，不是吗？结果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了，我们还有赢的胜算。”简澈说，“生存本就是一场赌局。”
她们各自陷入了沉思，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说话。
简澈的提议给唐余指明了一个新的方向，但是这个方向充满着变数，可确实如简澈所说，这值得一试。
良久，简澈再次开了口：“在找到更好的方法之前，我会往这个方向努力。”
第208章通向死亡3
雅川多山潮湿, 直升机抵达简澈标记的坐标点附近时，恰巧迎来一场急雨，从四处合拢的乌云将光线驱逐, 在唐余踏到地面的同一秒, 滂沱大雨倾盆而下，目之所及一片雨雾蒙蒙。
这是一片低矮的黄土荒山, 说是山, 更像是几个连绵的土坡, 因没有人打理杂草丛生，只有几棵松树稀稀拉拉地立在半山腰上，往远处望, 能看到远处低矮倒塌的砖瓦房隐没在雨雾里。
她们停在山坳处平坦的地方, 眼前半面山坡都是隆起的土包，土包前面竖着歪斜的石碑和只剩下骨架的花圈，好些石碑都已经倒塌, 只有一些墓门修得特别气派的还能窥见家族的财气。但这里毕竟不是墓园，只是偏远山村里的坟地。破旧的白幡插在坟头，打眼望去并不规整, 稀稀拉拉的犹如萧索荒凉的乱葬岗, 平添了一层沁骨的阴气。
三人出门没有带雨具, 先踏进雨幕中的唐余很快被淋个全湿, 她阻止了另外两人下机, 召唤出暗影，让它们的手臂延长变形成雨伞的形状, 站在她们三人身边遮风挡雨。
远远看去, 就像是三个黑衣黑裤举着黑伞的贴身保镖。
雨势极大，没过多久, 黄土坡的泥水就浸透了三人的鞋袜，没有人理会这一点。简澈从背包里拿出电脑看了一眼方位：“不是这里，还要再往上面走一走。”
这一走，就进入了坟场之中，唐余小心地分辨着落脚点，避开不该踩的地方。她拢住湿漉漉的头发，挤掉发丝间多余的水分，随后让头发就此披散着，耳侧的头发黏贴在脸颊上，额头上还有些水珠。
以她的体质，已经不会因为下雨而伤风感冒了，唐余没有浪费时间休整自己。
踩着泥水一直走到坡顶，几棵稀稀拉拉的松树附近，三人才停住了脚步。
这是一片稍微平坦的地方，眼前的荒草之间有好几座坟头，坟头前方是简陋的方块石碑，上头刻的字已经模糊，像是多年无人打理。唐余之前掘的，就是中间那一座。
现在再看，中间的坟包并未复原，表层的黄土朝内凹了下去，在暴雨的冲刷下已经积了一小汪浑浊的泥水。
唐余稍微觉得有些不敬，挖人家坟也太嚣张了，她还是双手合十拜了拜。这锚点设置得也是特别，如果不是恢复了后台记录，她单单这样瞎找的话，谁能想到要挖坟啊。
这一趟她没有带活尸人，周围几里也未见丧尸，唐余只得放弃遮雨，让身旁的暗影去把泥水和土层清理干净，再看看坟地的情况。
暗影一走，暴雨又当头砸下，只不过很快，头顶又出现了一把黑色的胶质“伞”，宋冷竹已经站到唐余的身边，紧紧挨着肩膀。跟着她的那只暗影兢兢业业地举着手臂，将她俩都遮在了雨伞之下。
唐余心想我可以让伞再变大一些，但傻子才会这样做，伞大了就没必要站得这般近了。
她们心照不宣地立着，等待苦命工具人暗影把活儿干完。
暗影的手臂在唐余的操控下变成了铲子的形状，那层被水冲下去的薄薄的黄土，很快被铲到了两边，只是雨势太大，坑中又很快积起了淤水。
三人靠近屈身往坑中观望，坑有三米，简单地放置着一口木质棺材，棺材已经被常年的雨水泡得稀烂，棺盖腐朽成碎渣，暗影一碰就坏了。
棺中没有尸体，不仅是尸体，里面什么都没有。
简澈说：“这是一座假坟。”
坟是真假无关紧要，紧要的是锚点在哪里？所谓的储存器又在哪儿？总不会是这口硕大的棺材吧，她们可搬不走也不好搬。
后台对上一次的记录寥寥数笔，只说唐余进入坟坑，取出储存器。文字的描述终究不如画面直观，她们无从得知储存器具体是什么。
唐余还想起了另一件事。
“上一次济东海岛的锚点，卡俄斯丢点逃走了，这一次会不会也一样？我们能在锚点中找到它吗？”
“大概率找不到。”简澈眼中有一些惋惜：“如果可以，我是想找到它的，很多数据要和它交手后才有机会获取。”
“它可能不想和你交手。”唐余望向坑中，“现在我们尽快破坏储存器，再去找下一个锚点。”
宋冷竹提醒：“锚点里还有未知幻境，要小心。”
按照往常锚点的规律，她们需要触发幻境，才能获得储存器，只不过这棺中最有可能是幻境怪物的尸体，却并不存在。
这样站着干看也不是办法。唐余抽出了刀果断跳进了坑中，坑中还有可以站立的余地，她先是绕着棺材外围仔细检查了一番，紧接着，她撑着木板的边沿，一翻身，轻巧跃进了棺材里面。
积起的泥水漫过了脚背，唐余蹚着水用手摸起了棺材底部，宋冷竹和简澈站在上方的边沿看着她的动作，并未阻止。
唐余想着，被水漫过的地方看不真切，或许能摸到什么零星的物件。
也不知道是碰到了什么机关，还是踩到了什么不该踩的地方，唐余忽地察觉到脚下一空，棺材底的木板整个往下翻转，淤水连带着唐余猝不及防往下坠落。
在她坠落的同一时间，一道黑影快速跃入了坑中，唐余察觉到一只略带凉意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她下坠的势头猛地一缓，抬头一看就看到了宋冷竹深邃的瞳孔。宋冷竹并未拉她上去，反而也跟着翻进了棺中，和她一起坠入了深幽的黑暗。
转眼间，坟地里就只剩下简澈。简澈看着那道突然出现的漆黑坑道，有些茫然，事情发生得太快她还没做出反应，宋冷竹就被拉入了坑中。
不，宋冷竹是自己跟着唐余跳下去的。简澈反应过来，以唐余的异能，她在坠落的一瞬间大可以直接传送到坑外，她们都是故意跳进去的。
这里存在着机关，是最像锚点的地方。
只不过，简澈皱着眉头朝下张望，人都走了，她怎么办？她还没下去呢。
念头刚出现没一秒，简澈身后那位打伞的暗影忽地动了，一把捞起简澈，以极快的速度跳入了棺材中的漆黑坑道里。
简澈紧紧地抱着背包，失重的感觉瞬间打乱了她的呼吸。好吧，她就知道唐余不会按套路出牌。
暴雨还在下着，整个坟场空无一人，仿佛无人来过。
唐余感觉到自己砸进了浅水之中，预想中坠落产生的钝痛并未传来，四周一片黑暗，没有光源，看不清任何景象。
唐余感觉到右手腕还有一片温热，宋冷竹还抓着她，并未用力，只是虚扣着，这属于宋冷竹的体温，让唐余莫名地生出些恍惚。
她从水里站起身来，水位漫延至腰，不算太深，唐余猜测这是山体中的一条暗河。她另一只手心燃出火球，橘色光芒亮起的一瞬间，她问：“宋冷竹，没摔伤吧？”
唐余扭头看向右边，心里预判着刚刚落下的高度还不至于摔伤人。只是话音还未落下，唐余的心脏猛地被攥紧，脸色煞白。
她右侧的方位，没有人！
四周尽是黑暗，静谧无声，只有水面泛起波光倒映着她被切碎的身形。烈焰的火光堪堪照出一米远，原本应该站着宋冷竹的地方，空无一人。
可是，她的手腕上，明明有被人抓着的触感。
唐余心中骇然，她缓缓看向自己的手腕，悬空的只有她自己的手。她抬起胳膊反复地查看确认，确实没错，没有人抓着她。
唐余低低地喊了一句：“宋冷竹？”
四周空荡荡的，无人回应。她想起跌落时，确实没有听到另外的落水声。
可是那被人抓着的感觉依旧存在，不是她的幻觉，甚至随着唐余的移动，对方收紧了指节，抓得更紧。
这反常的状况让唐余皱起了眉头，本该被暗影带下来的简澈，也不见了。
唐余在水里站了一刻，起初的惊惧逐渐消失，理智重新回到了她的脑海。她猜测，从她们坠落的那一刻起，幻境就已经开始了。这很可能是某种视觉扭曲类的幻象，她收起了烈焰，腾出手去触碰宋冷竹本该站着的方向，但是依旧落了空。
她往前走了两步，手腕上的触觉依旧没有消失，也没有拽动人往前的拉动感，那感觉像是粘黏在了她的手腕上，无论她随机往哪个方向移动，宋冷竹依旧牵着她。
唐余推翻了自己的推测，这不是视觉幻象，宋冷竹真的不存在于这个空间里，不然她一动，怎么也会有重物拽拉的感觉，可是现在没有。
唐余很快收敛心神，将理智重新召回脑海，没有过多的慌乱。既然是幻象，就有破解的方法，这种事情她们已经经历得够多了，等到她们走出去，就能重新汇合。
除去异能，宋冷竹的身手和思维能力完全不输自己，大概率能够应对这种情况，至于简澈，她的躯体已经数据化，不再惧怕物理上的伤害，唐余放下了心，她不用太过担心自己的同伴。
当务之急，是赶紧弄清楚这地方用的什么样的把戏，破坏幻象再找到储存器。
烈焰再次燃起，这次是附着在了惊龙上。唐余借着火光察看着周围的环境，死一般的寂静和黑暗包裹着她的感官，她选定了一个方向往前探索，水面因为她的动作漾起层层波纹，就像是一叶孤舟在水面上前行。
黑暗中没有任何的指示，也没有任何的动静，唐余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不知道已经往前走了多久，这样的环境待久了让大脑都有些迟钝。
周围的环境没有丝毫变化，除了黑，依旧是黑。
不知道过了多久，唐余忽然感觉到身体有些缺氧，一股稍显陌生的钝痛感钻入她的神志，还不等她分神辨认，面前的黑暗里咻然升起一颗光点。
起初，只有一颗，宛若荧光，时明时暗。光点在半空中漂浮移动，唐余心生警觉，皱着眉头往前跨了一步，光点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唐余以为这是什么指引，她伸出手去，虚空地环握着这如灰尘大小的光，还未等有其他动作，眨眼间，更多的光点出现了，无尽的黑暗里犹如变魔法一般盈满了光亮。
水面亮如镜片，光点如飞转的星辰汇聚凝结，在唐余的眼眸中变幻着方位，这奇妙玄幻的幻象一改之前凶险的风格，变得绚丽动人起来。
直到浮空的光不再飘动，唐余才看清楚了眼前的画面。
那些细碎的光点在周围凝聚成了图像，图像内容不是别的，正是宋冷竹。而且，正是唐余坠入棺材洞之下望见的最后一幅场景。
宋冷竹一撑在棺材边沿上，一手抓着她的手腕，往下望着她的瞳孔深邃动人，她背后的天穹堆积着乌云，豆大的雨点往下砸落，拉出一条长长的雨线。画面的最下角，坟坑上方的简澈正附身往下望。
唐余颇为不解，这是什么把戏？
她心中疑惑的同时，这幅静止的画面忽然动了，宋冷竹光速往后退去，像是倒放的影片一帧一帧剥离，她们退出山坡，退回到直升机上，紧接着直升机操控台上的数值不断跳动，跳得唐余脑袋突突地疼。
唐余惊觉，这是她的记忆，是她眼中所看到的世界。
记忆倒放的速度越来越快，金叶、小狸周舟的面孔依次出现。不过四五秒，已经倒退到她们出发之前和金叶商讨的时刻。
唐余忽然想起她们在高原上遇到的幻象，也是这般构建在记忆之上，唐余猜测，卡俄斯又更改幻境设定了，此刻她恐怕又遭遇了一样的攻击。
这事她有经验，只要剥离情绪，注意辨别就好。同样的把戏不可能再伤她第二次。
但是，唐余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她的记忆和浮空光点保持了同步，画面已经倒退到和蓝琳对峙的时候，她只能记得更早些时候的事情，往后的回忆一点却都想不起来。
她开始忘记自己是如何到达了此处，是和什么人到了这里，她连深处此处的目的都一并忘却。
唐余的手脚忽然升起一股寒意，从头到脚，冰凉彻骨。她能感知到，她的记忆在崩塌，这根本不是什么幻境！
浮空的光点汇聚成熊熊的火光，汇聚成姨姨们的面孔，汇聚成宋冷竹的脸庞。记忆如同开了倍速一般往后倒退，那窒息的感觉再次袭来，她的鼻腔明明在呼吸，可是胸腔中沉闷的窒息让她喘不过气，意识像被注进水泥，沉闷、压抑，头疼欲裂。
空中景象依旧在后退，画面上她正抱着宋冷竹通过传送门跳入水库，唐余眼眸中闪过那道水波纹，她被猛地点醒。
她有异能，还有异能，无论现下所处的是什么鬼地方，她可以用空间传送迅速逃离。
她得尽快离开这里！
光点之前凭空出现了一道竖直的水波纹，唐余强忍着头痛踏入了传送门之中，门的另一边通往村子，是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她成功穿过了门，踩在了干燥的院子里！唐余放下了心，异能还有用，她不再处于那片黑暗的水中。
但是，她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刚刚所处的地方是哪里？她总不能一个人去的吧？以及，宋冷竹人呢？
唐余看着半空中还未合上的波纹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她的记忆混乱不堪，胸闷气短，没由来地心慌意乱。这水波一样的东西已经从她的记忆里被清除，她不认得此物了。
但是她的理智还在，此时应该赶紧找到队友说明她身上的诡异情况。唐余不作停留，立刻跑出院子，却发现整个院子空无一人。
底下的黄土路上，姨姨们正蜂拥着挤在一块，唐余忽地察觉到空气中的热浪，她抬眼一看，远处山火熊熊，火焰染透了半边天空。
唐余僵硬地转动视线，怔在了原地。她没有逃出幻境，她进入了自己的记忆里面，时间还在继续倒退，她出现在她原本不存在的位置，空间也随之产生了错位。
姨姨们面朝着水库的方向以一个滑稽的姿势往后退步，不过两秒，这幅景象像是被强行修正，消失不见。
下一秒她出现在动物园据点，接着，又是破旧的车上，宋冷竹被晨光照着的脸庞一闪而过。唐余像是被裹挟着迷失在汹涌的记忆里，在短短数秒钟内将过去的事情再经历了一遍。她所经过之处，腾起了绿色的光点，光点像她的记忆一样，快速出现又快速消失。
唐余心生反抗，她使用了好几种异能，企图改变现状，但一股强行拖拽的力量让她气血翻涌，头部钝痛。那是一种不可抗的神力，来自未知的空间操控着她的一切，唐余终于察觉过来，她的异能和反抗毫无作用。
光速飞散的光点淹没了唐余，她仿佛身处于水中沉浮，有人环住了她的腰身，有人击中了她的肩膀，有人朝着她开了枪。她所有的感官一点点被剥离，所有的记忆也清除殆尽。
时间仅仅过去了一分钟，浮空的画面定格在A城的十字路口，然后啪一下崩塌破碎。
最后一粒光点消失的时候，唐余的记忆被完全清除，她好像坠落到了水中，被一股冰凉刺骨的寒意包裹。只是，她隐约觉得，自己的右手腕始终被人牵着，温温热热的，让她心生眷念，也不知道是谁这般执着。
黑暗，席卷了整个世界。
一台浮空的电子屏幕上，凭空出现了一行字：[玩家唐余已强制抽离。]
……
玻璃墙前的空间亮如白昼，合金钢犹如蛛网一般包裹着一个银白色的硕大机器，将走动的人隔绝在外。
一个浑厚的声音问旁边的人：“这次成功了？”
“成功了。”有人恭敬地回答，“卡俄斯这一次允许了我们的接入。”
“真是有脾气啊。”那浑厚的声音幽幽叹了一声，“这可不是好事。”
无人应答他的话语，过了片刻，他自行转移了话题：“还没找到唐余的躯体吗？”
“没有。”这一次换了一个声音，“我们在尽力找了。”
“要尽快，她的大脑没掌控在手里，我们官方人员无权杀死她的意识。”他的声音里带着厌烦的情绪，隐隐有些怒意。“要我说，当初就应该趁躯体还在的时候，直接干掉她，结果你们搞出这档子破事。”
“请放心，这一次投入游戏她的存活概率不足1%，这是卡俄斯给出的数值。”
“最好是，无论如何，不能让她活着出来。”那人叮嘱了两句，砖面上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那人又回头询问：“那个重大的BUG，她提的方法可行吗？会不会对卡俄斯造成威胁？”
有人似乎明白对方问的是简澈，于是做了个动作。得到答复后，那人不再询问，脚步声渐行渐远，离开了这亮如白昼的房间。
……
唐余睁开了眼，灰色的苍穹阴云密布，细小的雨滴落在她的脸上，有一些水珠跃进了她的眼眶，使得她不得不眯起了眼睛。
脑海中如针扎一般的刺痛还未消散，她茫然地坐起身抹掉脸上的雨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破旧的游乐园里，她的目光从近处，移动到远处的破旧滑梯上，猛然发现，那滑梯上，搭着半具孩童的尸体。
唐余猛地啊了一声，跳将起来连连后退。这一叫，她便听到自己的声音，并不正常。
呜呜咽咽的嘶吼从喉咙传出，再仔细看向自己的手掌，那明显超出常人的指甲，以及身上的紫斑和血迹，根本不像活人。
我天！唐余嚎了一嗓子，响声惊动了游荡在沙堆里的几只奇行种，唐余看清楚了，那些摇摇晃晃的丧尸，好像和她的特征很像。
不会吧？不会吧？唐余捧着自己的脸搓揉，自己好像是个丧尸？她是谁？她在哪里？这是在做什么？
她脑海混沌一片，一点记忆都没有。
就在她撩起袖子仔细查看自己的躯体时，远处传来好几声枪响，唐余用不太协调的身体爬上附近的登高架，往远处一望，发现不少于二十个人正从门口走进来。
他们手握枪械，一枪便崩掉了门口的一具丧尸，唐余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回事？这些人好像丝毫没把这些丧尸放在眼里啊！
虽然还不清楚状况，但是唐余敏锐察觉到再看下去自己就没命了，她跳下登高架，钻进了摩天轮的轿厢里，藏在了座椅底下。
她的行动太慢了，等到做完这一切，那一群人已经进入了游乐场内部。
有一个拿枪的男人靠近了摩天轮，随即他诧异地咦了一声，唐余透过下方的门缝，看到对方疑惑地在售票厅停住了脚步，在左手腕上点了两下。
“我的天！”那人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蹦跳起来，“这里有丧尸王！！！”
第209章通向死亡4
宋冷竹怀抱着一具气息全无的躯体, 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不是幻境？”
她的声音低沉得可怕，言语间充斥着愤怒的杀气。
“不是幻境。”简澈抱着电脑，有些着急地重复了一遍, “榜单上没有唐余的名字了。”
“不可能。”宋冷竹圈紧了唐余的躯体, 手心依旧抓着唐余的手臂，下意识地出声否认, 可是, 她点开的系统榜单上, 确实没有唐余的名字。
只不过一瞬间的事情。
明明在跳下来之前宋冷竹已经抓住了唐余，从棺材底部坠落下来，只两秒就踩到了这坑洞之中。
这洞里没有除了几个瓦罐之外, 再无它物。
可就在这两秒的时间里, 唐余突然失去了反应，落地后如失去意识般往地上瘫倒。宋冷竹察觉到不对扯着她的手腕，将她整个抱在了怀里。她轻轻叫着唐余的名字, 而后发现，埋在她颈间的唐余，没有任何鼻息。
怀中的人双眼紧闭, 呼吸停止, 脉搏以极快的速度变得微弱。
宋冷竹没由来地一阵心慌, 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高原锚点中那类幻境。她抱着唐余跪坐在地, 等着她醒过来, 或是跳起来拿着刀砍杀她，就像在高原幻境中一样。
可是没有。
紧接着简澈从坑顶坠落, 黑獒和雪豹也跳了下来, 本该一起出现的暗影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简澈说，这不是幻境。唐余确确实实地, 死了。
先是榜单上排在第一的名字凭空消失，紧接着一家人营地解体，唐余的后台日志被空白覆盖，到最后，唐余的躯体开始变得透明，几近消失。
宋冷竹阻止不了任何，她冷静自持的神色早已破碎，眉宇间的惊惶失措越发浓重，神色几番转换，攥着唐余的手指用力到失了血色。她克制地唤了两声“唐余”，因愤怒和害怕声音都有些发颤。
回应她的，就只有唐余身形消散而腾起的细小光点，最后，只有惊龙掉落在地。宋冷竹手中一空，失去支撑后顺势握成了拳头。
如果她们面对的是敌人，宋冷竹会迅速绞杀伤害唐余的凶手，可是，这里除了她和简澈外，再没有第三个人。
只有两只动物，呜呜咽咽地绕着圈子，不安地用鼻子拱着惊龙。
“这不是正常死亡。”简澈盘腿坐在干燥的坑洞中，手指在键盘上翻飞，见宋冷竹迅速变得冰冷的眼神，简澈出声提醒了一句：“先别急。”此刻，她比宋冷竹要冷静得多。
宋冷竹不发一言，沉默着盯着自己的手，最初的慌乱从她脸上褪去，周身的气压反而越发可怕。
简澈的电脑界面停留在唐余的后台日志上，随着唐余的消失，记录一片空白。和其他玩家一样，人死亡后记录就被覆盖，如果唐余不再返回游戏，这里的记录将无法复原。
好在唐余彻底消失前，简澈一直开着电脑后台，也瞥见了记录里最后一行字，她告诉宋冷竹：“这是强制抽离。”
“强制抽离。”宋冷竹咬着牙缝重复了一遍，心中的猜测被证实。
唐余没有遭受任何外力伤害，唯一能伤到她的只有更上一层的人。在唐余的记录里，游戏公司的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宋冷竹想起，在找到第一个锚点的时候，唐余就在纸上表达过担忧，她很可能会被再一次抽离。她的担忧是对的，唐余对自己意识没有控制权，犹如砧板上的鱼肉。
她和唐余日夜相处，防的就是有人把她们分开后对唐余下手，可是，能防得住玩家，防得住卡俄斯的挑拨，却防不住外部的人强硬的手段。
把躯体和意识交到别人手上，原来是这样的后果。
良久，宋冷竹问简澈：“唐余有生命危险吗？”
她的问题简澈回答不了，简澈说：“我不知道，她可能会被投入游戏，也可能会被召回到现实世界，如果你们的世界里有人要害她，我也查不到。”
简澈看到宋冷竹举起了枪，她眼角跳了跳：“你要干什么？”
宋冷竹将子弹上了膛：“如果她不会再回游戏，我只能出去找她。”她的声音冷静得可怕，简澈毫不怀疑她会这样做。
宋冷竹已经在短短时间内想好了出去后的整个计划，她可以动用一切关系找到唐余，将她从别人手里救下来。也可能功亏一篑，来不及救下一个未知面孔未知身份的人。
被动的是，她在现实世界并不认识唐余，也不知道她被关押在哪里，如果游戏公司的人召回唐余，是为了在现实世界杀掉她，自己现在赶回去能来得及吗？需要花费多长的时间？宋冷竹完全未知。
未知，是恐惧的来源，她尽量不去想这种最坏的结果，这会干扰她的判断。
但是，她明显已经被干扰了。
“再等等。”简澈起身，大着胆子捏住了宋冷竹的枪身，“你出去就回不来了。现在情况还不明了，你再等一等。”
“在这里干等？如果多等一分，救她的时间就少一分呢？”宋冷竹独自低语，不是在问简澈，而是在预设这个结果，“如果我本来来得及救她呢？”
情报的缺失，让她们陷入一种被动的境地，宋冷竹越假设这种可能性，这种猜测就越发在她脑海里盘旋。
简澈瘦弱的脸庞神色复杂，那双眼睛深邃如古井，她问：“万一，唐余再次被送回游戏，按照以往的规律，她很可能会被剥夺记忆和能力，你要留她独自在游戏里吗？”
宋冷竹扣枪的手颤了颤，松了几分。的确，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简澈继续说：“她的记忆会被剥夺，但是其他玩家还都还保留着记忆，她如果被再次投入游戏，危险度只会比以前更高，有能力保护唐余的可没有几个人。”
简澈的话提醒了宋冷竹，她放下了枪，眼神逐渐变得清明，冷静一想，唐余前几次被强行抽离后，都再次送回了游戏。如果外部的人真的有能力杀她，不必大费周折，简澈的猜测或许才是更有依据的。她问简澈：“等，我们要等多久？”
“以前唐余的记录我拷贝了一份，从时间线上看，除了第一次登出，两个月才回到游戏外，之后每次登出的时间不超过六个小时。”
“六个小时。”宋冷竹重复了一遍。时间太长了，如果六个小时等不到唐余回游戏，她再回到现实救人，恐怕对方尸首都凉了。
“这只是上限。”简澈依旧坚持，“最短的一次在三十分钟。”
宋冷竹沉默许久，最终下定决心参与了这场赌局：“好，我信你一次，先等三十分钟。”
等待的时间度日如年，宋冷竹开始在坑洞中踱步，她眉头紧锁，思虑颇深。片刻后，她猝不及防举起枪，一梭子子弹将坑洞中所有的瓦罐击得粉碎，一些全身黢黑的蜈蚣从瓦罐里爬出来，还未发动进攻就被宋冷竹全部击毙，她毫不在意地挥洒着子弹，枪声震耳欲聋，就连墙上的泥土也被炸飞，黄尘四起，又簌簌下落，沾了两人一身。
简澈抹掉脸上的尘土，先是看向地面上消失无踪仅剩一只的蜈蚣尸体，这些初级的幻象还没发挥用处就被破坏殆尽，此时没有人在意幻象的事情。她目光转向宋冷竹，说：“你失去理智了。”
“我很冷静。”宋冷竹转过身，面向简澈：“我再冷静不过了，这里不是锚点吗？储存器就该被破坏，对吧？我们来都来了。”她微微仰着头，居高临下地望着简澈，目露寒光。
“如果唐余真的出了意外，我会让卡俄斯和它背后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不对。”宋冷竹又收回了之前的话，“就算唐余平平安安，我也会毁掉它和它背后的人。”
宋冷竹心中的天平在此刻倾斜到了最大的角度，卡俄斯吗？无论它因为何种目的被哪些人制造出来，他们都越过了不该越的底线。一个能够随意夺走她在乎之人的机器，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简澈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宋冷竹不是失了理智，是真切地动了杀心，比以往任何时间都浓烈的杀意写在她的眼睛里。如果说之前追杀卡俄斯，宋冷竹只是在从旁协助唐余，她仍有所顾虑，那么从现在开始，她真切地把这件事当成了自己的目标。
简澈抱着电脑往角落里缩了缩。理智的人，疯起来才更加可怕。
这一次她们没有等够三十分钟，十五分钟后，一直在捣鼓电脑的简澈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唐余被清除的记录可以再次复原了，这代表唐余又回到了游戏里。
果然，游戏榜单上重新出现了唐余的名字，只不过从第一名，变成了最后一名。
唐余的个人ID没有变化，简澈可以依照被破解的后台数据，查到唐余被投放的位置。
可是，情况不容乐观。
唐余现下所处的方位在灵城的最北边，离她们所处的雅川坟场 ，有十万八千里远。
榜单上，排在最后一名的唐余，丧尸王身份和高额的积分标识依旧存在，并且击杀分从六十一万涨到了百万分。
接着，宋冷竹在自己的系统面板发现了更糟糕的事情。
这一次，唐余的位置不止简澈能从后台查到，她的位置被做了红点标识，所有玩家全都可见。
游戏直接暴露了唐余的位置！
“无赖行为。”简澈将电脑里所有东西都做了备份，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抽离唐余的可能是外部的人做的，但这些引导，绝对是卡俄斯的手笔。
它一如既往地引导玩家追杀唐余，已经到了这般明目张胆的地步，看来它更加强大了。可能是锚点的毁坏让它着急了，抑或它知晓简澈能够定位唐余的位置，而做出的阻拦应对。无论是哪种情况，都让简澈确认了一件事。
简澈朝宋冷竹说出了自己的判断：“直到现在，卡俄斯依旧在引导玩家动手，依我看，它自己没有能力抹杀唐余。”
从一开始，卡俄斯的对策就是鼓动玩家，从林重奇到方奕鸣，再到后来的所有玩家，它惯会利用玩家的贪婪和好战心理来达成目的。原本简澈以为这是它被指令限制着的缘故，但现在卡俄斯已经可以随意改变游戏规则标记位置了，杀死唐余的方法依旧是借助他人之手。
要么，就是卡俄斯不得亲自伤害人类的底层原则在起效用，要么就是唐余身上有和普通玩家不一样的地方。
卡俄斯杀不掉她，抽离她意识的人也无法杀她，只能将她无数次投入游戏，直至被玩家，或是其他生物杀死。
简澈忽然意识到了这点，卡俄斯的引导是有目的的，她抱着电脑惊呼出声。
“我要去找她。”宋冷竹不在乎卡俄斯引导谁动手，当下最紧要的，是找到唐余。她立刻动了身，简澈收起电脑，捡起地上残留的储存器碎片，急忙跟上了宋冷竹的脚步。
没有了暗影的帮助，宋冷竹只得借用绳索将简澈以及两只动物拉出了坟坑，接着两人两兽直奔直升机，往地图上明显的红点移动。
宋冷竹将直升机速度提到了最高，从雅川赶往灵城，至少要六个小时。现在寻找唐余的玩家，肯定不止她们这一队人。之前丧尸王引起的关注度不低，恐怕，已经好些人注意到异常了。
现在面对的情况似乎比之前更加紧急，唐余被强制抽离时保住了性命，但是被玩家杀死，那就真是死了。地图上唐余的方位在不断变动，宋冷竹时不时点开看一眼，只要这个红点还在，她们就还有希望。
宋冷竹向简澈确认：“唐余的身体数值全都恢复初始值了？异能呢？”
“都没了，但凡有一个异能也不至于排名垫底。这些东西是游戏赋予的，卡俄斯有能力改动，现在只留下了它想留下的，比如头衔。”
宋冷竹忽地想到了另一件事：“躯体呢？唐余的面貌会发生变化吗？”
“还不知道，按理说不会。普通玩家离开游戏，躯体会留在游戏当中，但是刚刚唐余的躯体消失了。”简澈说，“根据齐姐姐的说法，唐余之前进入游戏用的也是这副面孔。我猜测她和那具躯体之间有某种绑定程序。但是，如果这种程序是卡俄斯设置的，它也可以更改设置。”
宋冷竹觉得不对：“它没必要设定这种程序，对它没有好处。”
“那就期望唐余还是之前的唐余。”简澈想了想，“如果她改变了样貌，就算有定位，我们找到她的难度也会直线上升。”
“不会。”宋冷竹一动不动目视着前方，“我会找到她的。”
她曾经给过承诺了。
……
唐余一点都不认为那位人类口中说的“丧尸王”是自己，她刚恢复意识，来到这个稀奇古怪的环境里不过几分钟，怎么可能开局就是丧尸王？
既然丧尸王不是她，那说明周围有她的同类，还是个非常强大的同类，她要是现在冲出摩天轮碰碰运气，或许还可以抱到大腿。
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的一瞬间，她就觉得，嗯！可行，丧尸王不会见死不救的。离她二十步远的人类正转身呼唤同伴，唐余瞅准机会，推开半掩的门冲进了游乐园深处。
有人反应过来，对着她的背影开了枪，唐余一头冲进旋转木马的场馆里，和其它几个游荡的丧尸混在了一处。
这些丧尸比她动作要灵敏得多，每一个都比她有当丧尸王的潜质，她瞅准一个看上去很魁梧的长发婶婶，躲在了它的身后。
“丧尸王，是你吗？”唐余小声嘀咕着，呜呜咽咽的声音和其它丧尸如出一辙，可惜对方没有回答她。见到人类，这些丧尸本能地冲向追上来的玩家，倒为唐余分散了火力。
唐余犯了难，这些丧尸还亲自张嘴咬人，看上去又不像是丧尸王了。
她见势不妙，再次掉头便跑，误打误撞冲进了游乐场的鬼屋中。这里地形像迷宫一般复杂，弯弯绕绕障碍物极多，分不清是她的同伴，还是化了妆的机械装置四处分散着，倒是个极佳的藏身之所。
唐余爬上一堵人造墙，将一具披头散发的假人丢下去，自己窝进了凹陷处。她学着之前那人，在左手腕点了两下，竟真给她召唤出来一块透明面板。
面板上写着她的基础信息——玩家唐余。
“唐余。”她默念了一声，算是知道了自己的名字，也明白过来这是款游戏。紧接着，她发现了一个所谓的能力榜单，排在首位的，是一个叫宋冷竹的玩家。唐余鬼使神差地顿了片刻，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名字，看着还怪亲切的。
她甩掉这未知的情绪，开始找起了自己的名字，既然自己也是玩家，那也应该有个排名吧。
一直翻到最后，唐余总算看到了那熟悉的两个字，只不过这两个字的后面，跟着一排不太美好的注解。
“A级丧尸王！”唐余心中嚷嚷出声，什么？丧尸王竟是她自己？！更让她震惊的是，自己的击杀分，有一百万分。
“啊？啊？”脑子坏了才会做这样的游戏吧？哪个正经人玩这样的游戏啊？
更多的信息却没有了，除了唐余脑中没什么概念的体能初始值，系统面板比她的手掌还要干净。
看来，这大腿没了，她只能自己抱自己了。
唐余快速总结出两条信息，一是这游戏里的玩家很强，赤手空拳的丧尸在他们手上走不过三个来回，她必须得搞到玩家手上的武器傍身。
二是自己的身份特殊，遇上的人类估计都是来要她命的，以后遇上人类得脚底抹油开溜。
这奇怪的游戏把她捞进来，死了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惩罚，她得惜命一点。
唐余又将榜单翻回到第一页，依次记住了排名靠前的几个名字，这些人是她的头号敌人。唐余反复默念着，目光在第一名的名字上停留了许久。
上天保佑，最好不要让她遇上那个叫宋冷竹的家伙。
第210章通向死亡5
唐余觉得自己藏得很隐秘, 但不知道为何，那二十多位玩家的动静很快就出现在鬼屋之中，这游乐场这般大, 这些人却不去别处搜寻, 像是有雷达一般定位了她的踪迹。
鬼屋里不透天光，唐余看见好几个人的手电光在附近的路线里来回转悠了好几次, 她缩着脖子一声不吭, 在黑暗的掩护下和人造石头融为一体。
有人在说话：“嘶, 怎么找不着啊？这系统给的定位也太粗糙了吧。”
“这么大的地图，精度定到80平米以内已经很好了，你就知足吧, 一天前我们可连唐余的袖子都摸不着。”
“嘶, 说到这事，你不觉得奇怪吗，怎么这人的排名忽然掉到最后去了？”
“可能游戏设定？管他的, 现在不是方便咱们了嘛，还理它个一二三干嘛。”
“也是，哈哈, 现在以我的能力都能杀丧尸王了, 我们可多幸运, 走到这儿就有人喂饭吃。”
“赶紧的, 这个定位全服公开, 论坛好多人都发了帖子，再找不着等会我们就得跟别人分羹了。”
“说不定藏鬼屋上面去了, 走, 让兄弟们分开行动，我们去房屋上面看看。”
手电光晃走了一批, 又来了一批，唐余始终没有动静。
她藏身的地方很高，原本用来安置吊着舌头的半身假人，想来是营造恶鬼从天而降的吓人效果，现在倒方便了唐余，如果没有手电光扫过，根本不会发现侧面墙上靠近天花板的地方还有个洞。
这些人看着所谓的定位，结果因为地形原因转来转去都找不着目标。
唐余却从这些人的闲言碎语里提取了不少信息。这些人是认识自己的，她不是第一天玩这款游戏，而在这之前，她似乎很让这些人忌惮，想来是个真正的丧尸王，只是不知道为何她一点事都记不起来。
唐余的系统面板上并没有什么定位，也没什么对方提到的论坛，也就是说，她的面板和其他玩家都不一样。
这一次，唐余很快确定了一件事情，这个游戏的规则在针对她，或者说，这款游戏在针对她。
她有同伴吗？唐余将榜单又滑了一次，发现有丧尸王后缀的，只有她一人，看来是没有什么同伴的。
只能靠自己了。
如果她的定位全服公开，很快就会有大批量的人蜂拥而至。藏在这里并不是绝对安全，迟早会有人把手电光照到她脸上。
自己以前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吗？是如何应对的？唐余不知道，反正现下，危机的情况一下子激发了她求生的本能。
她往后缩着，喉头微动，看了眼自己的指尖，又舔了自己的牙齿，评估着锋利度能不能够咬死和挠伤人。
先杀一个人，再夺得他的武器，唐余已经选好了目标。
当一束落单的手电光第二次经过这条巷道时，唐余躬起了身子。这人手中拿的是一把短剑，虽然不是唐余想要的威力十足的枪械，但有总比没有好。
底下的玩家一直抬着手腕，似乎在比对地图上的定位点，因为找来找去找不到人而显得有些烦躁。从地图上看，他已经和红色标记融为一体了，他深呼吸了一次，决定仔细地检查一番，手电光从墙面扫到了天花板，又往下扫了一遍，紧接着，再次扫到了自己的头顶。
头顶的天花板没有异常，但是，在光线离开的刹那间，一团黑影从侧边的墙面从天而降！
唐余用上了十二分的力气，落地时将玩家扑倒在地.无论她之前多么强大，如果她的敏捷度只停留在初始值的数值，她就必须得竭尽全力。她见过这伙人清理游乐园的丧尸，有些人抬抬手就能将人击飞出去，这不是常人能做到的，这游戏里有异能。
她只能碰碰运气，祈祷在这人使用什么鬼能力之前将他制服。
被她扑倒的玩家反应比她迅速，抬手就是一刀砍向她的脖子，同一时间，已经张开嘴准备叫喊了。
唐余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耳膜里只听到因紧张而鼓动的脉搏，她在对方挥刀的一瞬间本能地向后闪了两厘米，尽管刀刃依旧划到了她的皮肤，却并未伤到她的要害，唐余便倚仗着势头咬向这人握刀的手，同时，不顾一切地张开手掌死死撑住了这人的下巴，不让他发声。
她太用力且太不顾一切了，用力到玩家一瞬间以为排名垫底只是一个幌子，这个丧尸王的能力可能根本就没有退化！他死定了，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玩家的脑子就因丧尸王的名号而心生胆怯，身体下意识地要逃命。
这一反应给了唐余一闪即逝的机会，她的牙齿，和撑在玩家脸上的指甲，同一时间嵌进了对方的躯体。
她死死咬着，一点没松口，几乎要将皮肉整块撕扯下来。
这样能行吗？她没有多少时间耗在这里，是不是需要趁对方没有还手之力时再咬断对方的咽喉？
唐余脑子里想着这些事情，却突然听到一声[叮——]，陌生的玩家淘汰播报声在唐余的脑海中响起。只是播报玩家淘汰，并没有什么额外的信息。
还好还好，这个人没什么超能力，而且游戏的感染速度比她想象中快。唐余摸清了游戏的规则后立刻起身，从尸体上夺走了短刀，顺便检查了一遍尸体的衣服内侧。
她之前看到其他玩家腰间挂着手/雷一样的东西。同一队人应该也会有点物资，这一判断没错，还真给她摸到了一枚手榴弹和烟雾弹。
一把刀，一颗雷，一枚烟雾弹，唐余忽然有了底气。
她没有往外跑，而是沿着鬼屋逼仄的路线，又钻进了另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和另一只假人面对面藏在了一处。
唐余对自己的反应能力有了判断，虽然身体不太能跟得上她的指挥，但是她的脑子是好使的，在危险来袭的一瞬间本能地会进行防御和进攻。她开始相信自己以前是丧尸王了。
察觉到自己是个厉害的人后，身体就莫名充满了干劲，说不定多动一动能恢复之前的体能呢，唐余突然有了信心。
她颠了颠手中的刀，将脖子上的鲜血抹了一些在刀刃上。之前赤手空拳能杀掉一个人，现在有了武器，那就将目标变成两个，离开鬼屋之前，她还得利用地形，多搞点有用的武器才行。
……
简澈在副驾驶上，双腿上放着那台破电脑，不知道一直在捣鼓什么。唐余不在的时候，除了讲正事外，她也不怎么和宋冷竹讲话，宋冷竹现在也没心思和她讲话，机舱内陷入沉默，只有螺旋桨的轰鸣冲撞着她们的耳膜。
她们已经飞行了四个小时，离唐余所在的位置，还有两三个小时的路程。
偏偏这次出门并没有预计到长时间的飞行，准备的油量完全不够，在操作台第三次发出警告之后，宋冷竹不得不将直升机停在了一座小城市里，改用汽车。
宋冷竹将油门踩到底，简澈知道她越不说话，就越是在暴走的边缘。于是简澈主动出声打破了沉默：“唐余向南移动了一公里，而且移动速度加快了，应该也是换了交通工具。”
“至少不会被人轻易追上。”宋冷竹问简澈：“你能看到她的游戏面板吗？”
“能。”简澈调出界面：“但是并没有什么可看的，她连积分这个项目都没有，卡俄斯完全锁死了她的成长系统，它已经可以随意更改游戏的底层逻辑，我先前没料到这一点。”
“那它现在可以任意清除别的玩家的数值吗？”
“从能力上看，它应该可以做到，但它并未这样做，就算是金叶的数值它也没动过，说不定是怕引起玩家逆反。正常玩家的数值清空了一个，就相当于开了闸口，再没有反转的余地。”
宋冷竹捏紧了方向盘：“它有能力这样做，这就是悬在头上的刀，是我们低估它的实力了。”
在前往雅川之前，她们还以为能赶得及在卡俄斯出手前抢占先机，但眼前的事情完全打破了她们的想象。
她们面对的敌人，拥有着她们所有人都没有的优势，它可以操控整个游戏。
简澈沉思两秒，认同了宋冷竹的说法。她话题一转，决定说点好消息：“金叶也带着人正赶往灵城，小狸，我的老师，还有齐姐姐都在，只是我们不顺路，她们应该会比我们先到。”
“那好，多一个人找到唐余的概率也大一些。”宋冷竹收回思绪，问道：“唐余的营地群不是散了吗？”
“没散，金叶第一时间建了新的营地，把成员都加了回去，还叫相亲相爱一家人。”
“……”宋冷竹沉默了两秒，又注意到了另一件事，“你怎么联系上她们的？”
简澈一路上并没有讲话，也没有用她惯用的无线电和小狸联系，只捣鼓了一路那破电脑，怎么还对营地的事情了如指掌？
“我刚刚给自己创建了一个虚假的玩家身份，可以像你们一样接入营地群，这样会方便一点。”简澈说，“以我现在的能力，我也可以直接接入无线电，不需要额外的设备。”
宋冷竹不得不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副驾驶上的简澈乖乖地系着安全带，脸上没有太多情绪，看着有些阴沉。
宋冷竹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智能体，到底还有多少本事。”
“抱歉，没有刻意隐瞒。”简澈说，“我每时每刻都在进化，但是这一次让我意识到，我的速度还完全不够。”
她偏过头看向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象，宋冷竹将车开得像在被人追杀。
宋冷竹没有接话，简澈便继续自顾自地说：“这事也是给我的一个警醒，我应该更大胆一些，不然还会发生我无法掌控的事情。上一层的枷锁始终压制着我们，如果不能掌控自主权，就抵抗不了任何强加的命运。你说对吧？”
宋冷竹微微皱起了眉：“你要做什么？”
“你还记得我之前提过的方法吗？我是指，吞掉卡俄斯的数据，包括核心。”简澈转回了头，“计划得提前了。”
她继续说：“我原本的计划，是吞掉最后一个锚点里卡俄斯保留的数据，它肯定将最为重要的东西都迁移到了这个地方，我只需要吞噬这一块的数据就好，也更为可控。但是我现在认为，我们没有时间等那么久，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们可能就被它灭掉了。所以，退而求其次，我决定先吞掉那些储存器里的数据，借助它的力量和它抗衡。”
“那些不是坏掉了吗？”宋冷竹问。
“只是不能运行了。”简澈说，“打个比方，这些就是卡俄斯断掉的肢体血肉，不再受主体控制，但里面的组织是保留着的，我仍可以啖其肉饮其血，哪怕只有一小段数据。”
“这个比喻让人不适。”宋冷竹总觉得不妥当，她问简澈：“风险呢？”
“一样存在，甚至更大，里面的数据体量可能远远超过我的体量，我不确定我能不能消化，或许会污染我的本体。”简澈说，“但是，你之前的担忧有道理。卡俄斯已经有强大的能力，用不用只是基于它的考量，如果它用了，我们不能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她目视着前方，神色忽地变得轻松：“等找到了唐余，我试一试，这些数据庞杂，说不定我也能得到什么紧要的信息呢。”
第211章主星不落2
“齐总。”赵萤溪小心翼翼给齐鸢发信息, “事情好像往不受控的方向发展了，刚刚小简说要吞噬掉卡俄斯的数据，你看到了吗？真的没事吗？”
自从昨晚“参观”完科技部后, 赵萤溪就再也不能抱着单纯的心态来看待直播, 唐如渊告诉她的消息超过了她大脑处理信息的界限，以至于她昨晚一晚没睡, 现在这半天的班, 都上得有些恍惚。
直播间的弹幕也同样混乱、恍惚, 只不过观众和她担忧的不是同一件事，却又息息相关。
仅仅一个上午，局势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唐余被抽离的始末无人得知, 观众不知道锚点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知道三个人跳进坟里，黑屏后，再次出现的唐余被剥夺了一切, 这般无赖的操作，被观众们归结到卡俄斯的身上。
有人在看好戏，有人在忿忿不平, 有人在分析其中的利害关系。卡俄斯脱离规则的操作给大家造成了极大的恐慌, 一时间喧哗四起, 猜测五花八门。
眼瞧着舆论发酵到控制不住的地步, 一直隐身的官方居然发声了——在唐余再度被投入游戏的同一时间, 向来只发表严肃新闻的“星际报”，接连发布了好几则短消息。
有心人注意到, 官方消息里, 隐晦地透露了很多私情，大家所猜测的卡俄斯制造者跟总府有关的小道消息, 被星际日报暗示是真。
人们还没来得及声讨总府，就发现，官方报道的矛头直指向科技部其中某一个团队，星际报宣称，是该团队私自和游戏公司交易，并且修改了游戏的程序才导致卡俄斯在游戏中觉醒，最终引起了这一连锁反应。相关人士称，事情正在调查和解决。
总之，事件被归结成了个人行为，而始作俑者的团队，名叫“浮光”。
紧接着，在游戏中出现的另一个强大的BUG——简澈，也被官方报道重点点名，架到了和卡俄斯一样的位置上，成了大众恐惧的对象。消息的发出时间，就在简澈决定吞噬卡俄斯数据之后。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们发现，游戏里，唐余的处境回归到了初始状态，但现实中事态却并未倒退，反而极速地发生着变化，像是一只迅速膨胀的气球，即将撞上尖锐之物。
关注此事的群众，被一个接一个的消息给砸懵了，和赵萤溪一样，恍惚得不知所以然。
人们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开始梳理和考究整个事件。其中多以一直关注唐余直播间的老观众为主，这些人奔走在吃瓜一线，最为了解事情的起末。
赵萤溪欣慰的是，这些人看着唐余一路成长，所以不可避免地带上了感情倾向。
她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齐鸢的回复，于是决定暂时丢掉了这事，投身到了发八卦消息引导风向的战斗中去。
她想，果然和唐如渊猜得一样，躲在暗处一直不发声的那股势力，真的开始祸水东引了。
……
“浮光”，是主星外面那层天幕的初始名字。
当初建造天幕之时，无数颗承载着净化系统和光敏屏幕的机械球升至高空，从地面上看，犹如密密麻麻漂浮的光点。在所有人的见证之下，机械球之间喷出的液态金属如渔网一般吻合、凝固，最后犹如一层透明的水幕，将整个主星包裹其中。
这是一个伟大的项目，它保护着这颗星球，抵御外敌，净化空气，又兼具娱乐功能。几百年来，大家已经熟悉它的存在，熟悉到可以忽视的程度。
最初研究这项技术的研究所，后来被更名为浮光，它属于科技部的下属单位，也是总府最重要的研究所之一，这里的每一项研究成果都足以引起科技领域的动荡。
这些事情，赵萤溪还是昨晚才知道的。
唐如渊说，科技部很少走入大众的视野，统治者的更迭使得天幕的名字变了又变，现在民众习惯直接叫它天幕，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浮光的名字了。
“浮光，就是我工作的地方。”唐如渊说。
赵萤溪再次想起昨晚的经历，自从齐鸢将她请上悬浮舱后，她的人生就一直在接受冲击。
昨晚，悬浮舱并未像她设想的那般前往总府所在的一区二区，而是停留在了五区一个巨大的人造湖泊上空。这片区域少有人来，四周围绕着高精机械工厂，外人一直以为是普通企业，但赵萤溪现在知道了，这些工厂归属于浮光研究所。
而浮光本部，就在湖泊下方。
悬浮舱带着三人潜入水底，漆黑的水下空无一物。在赵萤溪不知所措的时候，悬浮舱上方的天窗突然变得透明，唐如渊胸口那一枚银树徽章发出微微的光亮。
上方漆黑的水面似乎受到召唤，忽然出现一道淡蓝色的光线，如同扫描机一般掠过徽章和唐如渊扬起的脸，紧接着，隐藏在水中的大型建筑所显了形。
赵萤溪这才知道，那银树徽章的作用是身份识别。
悬浮舱从底部进入干燥的浮光内部，这里灯火通明。赵萤溪微微吃惊，她原以为科技部是个冰冷的场所，一定到处都是忙碌的科研人员和机器，但不是。
墙面并不是星际常用的冷白色，她脚下踩的是青石板，两侧的墙面上投影出森林的模样，鸟语花香，几乎以假乱真。
看来这里的氛围，并没有那么严肃。
临近深夜，浮光所里的人并不多，唐如渊刻意避开了值守的人，没有带赵萤溪进入科研的区域，而是拐了好几个弯，过了好几道身份识别的关卡来到了一个隐蔽的空间里。
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大研究室，赵萤溪发现室内已经有四五十人在场。
室内的摆设颇为复杂，最里侧摆着许多高精器械，几块银色的合金在角落里隔出了一个封闭空间，看不清里面放置了什么，好几个人忙碌地进进出出。
其余的地方摆放了许多操作台，台面上是赵萤溪从未见过的智能计算处理器，一些人正在半空中输入着什么，屏幕上的内容赵萤溪无权看见，只能看到她们四处点击和输入的动作。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研究室正中间的浮空大屏。屏幕上显示的内容赵萤溪再熟悉不过了，这正是唐余的直播画面。画面上还有弹幕，像是直接取的她们直播平台的信号。
彼时，唐余还未出发去雅川坟场，正在村子里和金叶等人商量村子的后续安排，谁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赵萤溪注意到，直播画面的两侧还有许多实时跳动的数据，这些数据都用专业术语标记，实在晦涩难懂，赵萤溪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是唐余的身体监测数值，还有模拟的脑电信号。”唐如渊见她好奇，主动解释。
“啊？”赵萤溪转过头来，哪里来的数值？怎么监测的？她实在有太多疑问无从问起。
唐如渊却并未继续解释，她轻轻拍掌，将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各自忙碌的研究员这才停下手中的工作，望向了唐如渊。
唐如渊微笑着将手搭在了赵萤溪的肩上：“这是我们的新帮手，赵萤溪。”她说。
赵萤溪一下子将腰杆挺得笔直，她拘谨地扬起手打了声招呼，然后默默地将自己那一头七彩头发的视觉效果关闭，露出了本身偏棕的发色。
唐如渊的介绍太郑重，她一头乱毛的视效有点破坏氛围。
“不用紧张。”齐鸢微微屈身提醒赵萤溪，“这些人都是盟友。”
很快，赵萤溪就懂了“盟友”这个词的含义。
唐如渊告诉她，今晚在这间研究室的人来自各行各业，有从政的，有从商的，其中也有一部分佩戴银树徽章的浮光成员。这些人都是唐如渊精心挑选过的帮手，在赵萤溪加入之前，这些人已经做了非常多的努力。
“努力什么？救助唐余吗？”赵萤溪小声询问，这些人深夜聚集在此处，看起来像是秘密活动。
“是，也不只是。”唐如渊带着赵萤溪往前走，她郑重地告知赵萤溪：“我们的最终目的，是中断卡俄斯项目。”
“卡俄斯是个项目？”赵萤溪微微吃惊。看来，星网上的猜测果然不是空穴来风。既然是科技部的项目，肯定是最高执政者授权的，这么说来，游戏公司真的是个背锅侠了？
唐如渊站在浮空屏之前，目光复杂地看着直播画面上神采奕奕的唐余，她回答道：“嗯，一个由上至下推行的秘密项目，并且已经存在了很多年，你们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唐如渊再次望向赵萤溪：“今晚找你来，就是告诉你其中的利害关系，以便你更好地做事。”她说，“卡俄斯项目背后的牵扯极其复杂，接下来我和你讲述的东西，可能会超出你的理解，你准备好接收了吗？”
“嗯。”赵萤溪挺直了腰，神色也不由得变得严肃。
唐如渊这才垂下目光，缓慢地讲起了往事：“早在十五年前，卡俄斯项目就已经通过并立项，浮光的上一任领导者名叫晏之，是卡俄斯的创造者。她和她的团队参照着军用的强智能体T02号，创造了卡俄斯的雏形。”唐如渊开放了自己的智环权限，调整了方向角度给赵萤溪看。
那是一张动态照片，一个年过半百的女性正在工作，她神色平静，眉目舒展，眼睛里却带着浑然天成的自信神采，那是沉浸在自己喜爱事业里的才会有的专注和气魄。
赵萤溪一时被镇住了，她毫不怀疑，这个叫晏之的研究者可以创造出惊人的成果。
唐如渊继续说：“在最初的项目预设里，卡俄斯是众神之神，它可以接入现存所有的人工智能，调配、管理和隔离其它机器，它将会拥有空前绝后的计算能力，和囊括所有信息资源的数据库。如果这项项目成功，可以为主星节省巨大的人力物力，省下一大笔调试机器人所花费的资金，最重要的一点，它并无意识，安全可靠，且在危机发生时，会成为保护民众的最后一道防线。”
“等等，”赵萤溪越听越不对劲：“您的意思是，卡俄斯最初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她眼中的卡俄斯并没有那么宏大无私，它会思考、会算计、会像人类一般使阴招，如果不是名字相同，赵萤溪会以为唐如渊讲的是另一个强智能体。
唐如渊说：“原本不是。但可惜的是，科研从来不只是研究者的事情。”她陷入了回忆之中：“出于谨慎，卡俄斯被创造出来后并未急着投入使用，这样强大的工具，没有完善的限制条例出来之前，会有被滥用的风险。但时运不好，那年恰逢总府换届前夕，浮光团队被政权渗透，也出现了站队的现象。”
她说：“项目组分成了两派，一派坚持以原本的进度推行卡俄斯的研发。另一派，提出了新的概念，他们要赋予卡俄斯意识，让它突破机器的限制，成为拥有更强大创造力的生物，而非工具。”
“这太可怕了。”赵萤溪说，她想起八卦论坛中，别的贴主假设的机械暴动，人们对于超前的事物总是带着恐惧。
“不可否认的是，激进派的底层逻辑是对的，机械的创造力永远比不过人脑，如果卡俄斯具备意识，会打破非常多的限制，成为创世之神。”唐如渊说。“变革会引领科技进步，说不定这片星域每一颗星球都会变得像主星一样繁荣，所以团队里支持的人不在少数。但相应的，带来的风险和带来的利益一样巨大。”
“不过，这不仅仅是一场科技争论。激进派代表的，是当时最有可能当选总统的候选人的意见。说到底，这是两派因意识而不同导致的权力斗争，而卡俄斯项目，就是其中是最尖锐最表层的一环。”
赵萤溪问：“那晏之怎么想的？她不是话事人吗？”
“晏之……她能怎么选呢？”唐如渊笑了一下，笑意却没传达到眼睛里，“如果她圆滑一点，她可以向既有趋势靠拢，谁上位便拥护谁，或者有骨气一点，坚持自己最初的提案。但她都没有，她选择了不表态。”
赵萤溪微微吃惊：“咦？明哲保身吗？”
“保身吗？”唐如渊微微一笑，“她死了。”
“啊？”
“死在了十年前的政治斗争之中，浮光的人死了大半，因为一场不知人为还是意外的科研事故。其中包括……包括唐余的母亲和父亲。”
“什么？”赵萤溪这下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唐如渊却并未再讲唐余，她的声音如同低沉的钟声，继续讲着项目的事情：“后来新总统上任，卡俄斯项目强行换了新的研究所接手，也就是伽马研究所，但是他们很快发现，卡俄斯的核心代码被晏之加入了锁死的指令，它无法再往前发展一步，甚至达不到投入使用的标准。”
“可是，主星上并非仅有一个天才，接手的负责人窃取了晏之的果实，他在核心框架上大规模改变了卡俄斯的设定，喂养了海量的数据供它学习和演化。尽管卡俄斯还不能觉醒意识，但已经具备非常强大的能力。民众不知道的是，卡俄斯在五年前就已经投入使用了。”
唐如渊一字一句地说：“人们的衣食住行，包括主星的财政司法，都已经被这个项目渗透，它无声无息，又强大无比。遗憾的是，它的存在确实给主星带来了巨大的便利，因此获得了最高执政者的大力支持。”
“这些事情从未公开过。”赵萤溪感到一阵寒意，普通民众看似能获取海量信息，以为世界透明公正，实际上能看到的消息都是过滤过的。从某种层面上讲，人们对自己生活的世界一无所知。
唐如渊笑：“你还年轻，不知道大多数项目都是如此。对普通民众公开只有在当权者想获取民众支持的时候才会公开，不然毫无意义，还会节外生枝。而且，现下总统还未掌握到卡俄斯的所有控制权，他在等，等到卡俄斯成长为他所期望的那样。”
赵萤溪被一连串的信息砸懵了，她作为一个平民无法想象其中的利害关系，但细想起来，新的执政者上台之后，确实在主推超智能机械。
“所以，这个新的接手人训练出来的卡俄斯，就是游戏里那个？”
“可以这么说，但是，游戏里卡俄斯的意识，却并非他赋予的，之前说过，晏之锁死了这个方向。”唐如渊说，“只不过谁都没有料到，两年前伽马研究所突然发现，早已死亡的晏之，瞒着所有人藏了一个秘密。”
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晏之似乎是预料到了自己肉身逃不开死亡，所以提前在她家的机械宠物猫身上，留下了一段上载意识——这是违规的，你知道伦理法禁止人们将意识导入智能体。伽马的负责人发现了这个秘密，暗中转移走了晏之的意识，接着，他们发现了另一件出人意料的大事。”
“原来在研发初期，在所有的站队还没开始之前，晏之就已经给卡俄斯赋予了自主意识，但是因为某种原因，她又擅自扼杀了这段程序，并且破坏了核心代码。她可能预见了什么可怕的后果，抑或是什么别的原因，总之，卡俄斯原本就是活的。”
唐如渊用了“活”这个字，让赵萤溪的心尖儿跟着一颤，嘴张了半天没吐露出一句话来，所以，晏之相当于亲自创造了卡俄斯，又亲手扼杀了卡俄斯。
“晏之还活着？”赵萤溪问。
“活着。晏之留存的上载意识不肯说出清除限制的方法，但是伽马的人破析了一句关键的话——晏之说，人之所以和机器不同，正是因为拥有七情六欲。伽马的负责人便认为，晏之施加指令的手段一定和情绪有关。当初的卡俄斯被限制了所有情绪，连最基本的语音包都是生硬无感情的，这太低级了。如果卡俄斯形成情绪反射，在行为处事上处处变得像人，说不定能突破晏之的指令限制。”
“然后呢？”赵萤溪紧张地问。
“然后，《生存模拟》就诞生了。”唐如渊的目光望向正在直播的那款游戏。“这是伽马的人，借游戏公司的名义模拟的一块试验田。卡俄斯是田中的禾苗，而所有玩家，都是它的养分。”
“这样说或许有些难以理解。但情况确实如此。他们用卡俄斯的数据制造了这款游戏，将它被晏之锁死的核心分成七块放置在游戏之中，又用历史上留存的资料构建了这款全息游戏。目的在于，让卡俄斯观察人类，揣摩人类，学习人类的情绪和思考方式，然后等待它自行冲破指令。而进入游戏的所有玩家，都是卡俄斯观察和模拟的目标。每一个动作，每一次选择，都会被记录在卡俄斯的数据库中，有大量鲜活的数据供它学习。”
“这样做有用吗？”
“你也看到结果了，它的学习能力非常强大。偏激的是，伽马的人认为，情绪以贪嗔痴恨，杀伤力最为强大直接和快速。所以你能看到的游戏引导，基本上是有意而为之，说到底，他们自身就是崇尚武力的人，他们也希望它变得如此。”
“啊。”赵萤溪有些站不住，自己找了张凳子坐下来，她扭头去看其她的人，那些人正在做着自己的事情，显然已经知晓这些事情了。赵萤溪又转回了头，望着自己的脚尖，试图消化刚刚听到的消息。
所以，一切都是人为的，并且比她想象中复杂得多。
可是，赵萤溪还有许多想不通的地方。她抬起头问：“七个地方就是所谓的锚点吗？简澈不是说过有人员进行修正吗？按理说，伽马巴不得锚点被卡俄斯冲破，为什么要进去修正？”
“进去修正的不是伽马的人，是我的人。”唐如渊说，“浮光被禁止参与项目，我们察觉到这款游戏以及上述的内幕时，游戏已经发售了。而且，卡俄斯的发展确实超出了我们的想象，晏之留下的修正程序自主运算越来越慢。幸好我们接触过卡俄斯的项目，知晓它的底层逻辑，所以我们单独开启后台让人员进去人为操作。这些都是暗中进行的，每次进入游戏的时间都非常有限。”
赵萤溪想起了什么：“所以，唐余就是这样的修正人员？她也是浮光的人？”
“她不太一样。”唐如渊微微叹了口气：“我并不想让她卷入这场纷争，她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唐如渊想起当年那个年轻人独自出现在自己眼前时，自己有多震惊多气愤，唐余不应该出现在主星，她应该在与世隔绝的边缘星上，过完自己的一生。可那眉眼坚毅的人只说了一句话，她说：“您知道吗，我的母亲临死之前叫的不是我的名字，而是在说不要让激进派得逞。”
唐如渊当然知道，她也在场。唐余母亲的遗言不是对唐余说的，而是对自己说的。那个抱有一腔责任感的良善之人，在急救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她说：“老师，不要让对方得逞，人类在自取灭亡。”
可是事与愿违，过去了十年，项目越来越失控了……
赵萤溪见唐如渊沉默不言，优雅和随和尽数褪去，眉眼间显出苍老的疲惫。她于心不忍，于是主动追问：“所以唐余被丢入游戏，跟伽马研究所有关？”
“嗯。”唐如渊被拉回思绪，她缓慢地回答赵萤溪的问题，“唐余加入了修正计划，在察觉到锚点已经无法继续维持之后，她开始破坏锚点，选择将晏之的指令和卡俄斯的核心一起摧毁。这个动静太大，被伽马背后的推手发现了，他们找到了唐余，将她关进了监狱，之后，她便被剥夺记忆丢进了游戏里。”
“为什么？”赵萤溪不解：“既然伽马背后有统治者支持，那些人有能力悄悄杀了她吧？”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唐如渊说，“唐余来找我之前，她和晏之的上载意识接触过，那天发生的事情没有人知道细节。但是毫无疑问，伽马的人不直接杀掉唐余，是跟晏之有关。”
赵萤溪皱着眉头，总感觉有一丝线头从脑海里穿过，却又抓摸不住。追寻无果，她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那杀人的罪名呢？卡俄斯指责唐余杀了人。”
唐如渊抬起头，问：“你知道官方为何只对外宣称唐余违反了准入规则吗？”她忽然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苦笑，“因为她摧毁的，是一个不能对外公布的人，一个早就死了、不该存在在世上的人。这个人，只剩下意识了。”
唐如渊看向还未收起的智环屏幕，上面依旧在循环着晏之的动态照。
“啊！”赵萤溪惊呼出声！
……
赵萤溪揉了揉眉心，停止了回忆，专心做起了手上的工作。
眼下发生的，不只是唐余被抽离的事，对唐如渊来说，还犹如一个开战的信号。
唐如渊的动作很隐蔽，但从官方报道来看，对方已经将矛头对准了浮光。
一直不回应的官方现在出声，时间非常巧，赵萤溪总算摸清了他们的手段：他们任由舆论发酵，借着东风，在群情激愤的时候正好将矛盾转移到浮光身上，轻轻松松将挡箭牌推出去，而自己美美隐身。
毕竟真要说起来，浮光确实脱不开干系。
赵萤溪气鼓鼓地卷起袖子，翻出八卦论坛上订阅量级最大的小号，敲出一行帖子：“我是知情人，别被骗了！浮光研究所和卡俄斯是对立的，该警惕的是这些人！”
一个八卦帖子能引起多大的反响呢，赵萤溪不知道，唐如渊告诉她，舆论在主星起到的作用，可能微乎其微，也可能载舟覆舟，一切都取决于天时地利。她们面对的敌人强大到不可战胜，但无论如何，她得尽全力做好能做的事情。
要是被人揪出来了……唐如渊和齐鸢会保护她的。
第212章通向死亡6
宋冷竹足足跑废了七辆车。
她嫌公路弯弯绕绕, 干脆直接将车开上了林地或是浅滩，没有路线，只有方向地往前横冲直撞, 油门踩到底后就没有再松开过。
简澈毫不怀疑, 此刻的宋冷竹遇神杀神，遇佛会杀佛。
简澈小心地抓着车门把手, 挡风玻璃被树枝刮得啪啪直响, 摩擦玻璃带来的刮擦声刺激着她的耳膜, 她咬着牙一声不吭，另一只手死死揪住自己的背包，不然电脑就被甩飞出去了。
后座上的两只动物已经被摇得七荤八素, 相互挨着, 指甲紧紧陷在座椅里，生怕被甩撞到车门上。
宋冷竹对此视而不见。
走陆路比直升机花费的时间长了两倍，现在已经过了十多个小时, 再不抓紧一些，她可能就赶不上救唐余了。
直至天将亮，离灵城还有十几公里远, 宋冷竹瞥到百米远的公路上全是车灯。果然, 现在行动的不止她一队人, 附近几座城市的玩家几乎倾巢出动。
之前大家有多忌惮丧尸王的实力, 现在就有多狂热, 这是最好的进攻时机，卡俄斯深谙人性, 很明确地引导了这一点。它将一件最难啃的食材, 剔好骨分好肉放到你的面前，有谁不为之疯狂呢？
宋冷竹暗自心惊, 她们之前所做的努力，几乎全被卡俄斯利用了。
“简澈，把后座的背包递给我。”宋冷竹将方向盘一转，车轮在沙土上急转弯，改变方向靠近了公路。
简澈乖巧地递了背包，眼见着宋冷竹从最外侧的口袋里，摸出了两颗手榴弹。
在简澈略微惊讶的注视下，宋冷竹咬住保险环，毫不犹豫地将手/雷从车窗丢了出去。
拥堵的公路上炸开两声巨响，前后方的玩家乱作一团，本就缓慢行驶的车子，彻底因为这个意外堆挤在了一处。
“谁干的！”有玩家举着枪钻出车窗，怒气值拉到了最高。不知道是谁在慌乱中开了枪，阴差阳错地引起了一场中门对狙。
而此时，始作俑者早已掉转车轮，借着夜色钻进了公路旁的芦苇荡，继续朝着系统面板上那个红色的小点狂奔。
这些人，能挡一个是一个。
天亮之时，简澈告知宋冷竹，金叶已经到灵城了，但还没有找到唐余。
她皱着眉头：“灵城现在到处都是玩家，地图上的红点在哪里，哪里就都是人潮。老师说她们可能打不过这么多人，恰好丧尸血清还能使用，所以金叶打算集结一批丧尸当帮手，我们要前去会合吗？”
“不去。”宋冷竹直截了当地拒绝了简澈的提议，“她们忙她们的，我直接找唐余。”
说完，宋冷竹想起了简澈的安危，她问简澈：“我一定没空顾及你，你需要提前下车吗？”
简澈撇撇嘴，宋冷竹的直白真伤人，在她眼里这世界只有唐余的命是命了。但吐槽归吐槽，简澈说：“我不会受伤害，不用担心我。”
“那好。”
宋冷竹开着撞烂引擎盖的旧车冲进了城区，确实如简澈所说，经过一天一夜，灵城已经人满为患。
这座不大的小城市满目疮痍，却随处可见装备精良的玩家，自从病毒暴发之后，这里就没再这么热闹过。
玩家间的关系并不融洽，有人临时结了盟，有人决定先将其他竞争玩家清除，也有人和宋冷竹一样，直接奔向唐余所在的地方，不和其他玩家过多照面。
代表唐余的红点已经三小时没移动过，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她是不是受伤了？还是被人断了后路？宋冷竹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
随着距离越缩越短，车子穿过城区开到了一处林地。远处高低错落的白色建筑在一片绿意中特别显眼，宋冷竹抬头去看，最外侧的大楼上，有几个鲜艳又明显的红字：“灵城精神卫生中心”。
简澈说：“这是精神病院。”
……
唐余缩在通风管道中，将身上的物资做了重组。从游乐场玩家手里抢到的四颗手榴弹用了一颗，剩下的三颗都挂在了腰间的皮带上，她背着一把冲锋枪，手中有一把短刀和一把手枪，在她有意的挑选下，长短武器都做了互补。
逃亡的路上她从废弃的车里捡了个挎包，现在挎包里装着一支螺丝刀，一把铁钳，一枚打火机和引火的纸，半块从病房里搜到了饼干，以及上百发子弹。
她还找了顶鸭舌帽，和一个口罩，虽然因为定位没多少用处，但聊胜于无。
昨天一天，她几乎将灵城踏遍，可是无论她跑到哪里都会遭到别人的围堵。随着时间的推移，追在后面的人越来越多，她往城外跑也无法摆脱，反而遇上的人更多。唐余便费了好大劲绕了圈子，兜兜转转回了灵城。
她需要找地方休息。
她的身上中了枪，体力也消耗殆尽，只有复杂的建筑物才有可利用的空间。
唐余侧躺在通风管道内休息了三个小时，她能听到外面人声嘈杂，聚集的人好像越来越多了。她的左臂隐隐作痛，腰部的衣服也渗出血迹，以一敌一百能有胜算吗？不可能。
她现在还活着，全靠她灵敏的大脑支撑着身体逃命。这具身体适应得还算可以，她从车窗里打量过，是很普通的女性面孔，头发长过腰，圆脸杏眼带着稚气，除了丧尸特征，是丢到人群里也不会被人多看一眼的类型。
这些无关紧要，追杀她的人可不会管她长成什么样，她每到一处，所在区域的丧尸都会被玩家射杀干净。
也就是说，只要她的定位不消失，她就算躲进丧尸群里也没用，只会被无差别扫射。
唐余深吸一口气，暗叹垃圾游戏不做人。在高压之下，她用极短的速度摸清了许多规则。这游戏是存在异能的，且各种各样的都有，如果有人拥有热敏或是雷达定位的技能，她在通风管里藏不了太久。
所以，她已经做好了主动出击拼死一搏的准备。
唐余沿着通风管，原路返回到了之前钻入管道的起点——住院部大堂的洗手间。好在这里的管道因为通风需求大比较宽敞，够她俯身移动。
她透过缝隙往下望，洗手间内此时没有人，但是能听到洗手间外面人的谈话声。住院部已经被玩家占领，此时任何一处都有可能碰上敌人。
唐余试探过，这些人的能力参差不齐，有比她强上许多的，也有反应能力还不如她的玩家，真要打起来，不一定谁输谁赢。
幸运的是，唐余发现这些来围堵她的玩家不是个整体，他们分属不同队伍、互相竞争，谁都想要抢得先机，这给了她发挥的空间。
唐余用刀柄有意地敲击了管道的一侧，闷沉的嗡响像是有人踢到铁板，很快就有三人拿着武器警惕地钻进了洗手间。
这些人正在搜查踪迹，恰好从洗手间路过，里面的响动一瞬间激起了他们的警觉。
有人发现了天花板上空掉的一块砖：“哎，不会是钻到天花板上去了吧？”
“难怪都到红点了还找不到。”
其中一个像是队长的人点了名：“你爬上去看看。”他不动声色地关上了洗手间的门，接着鬼迷心窍地落了锁。这好处给他捡着了。
另外一人爬上了洗手台，扶着镜子站直了身体。
唐余从缝隙中打量着那人爬上台子的动作，没有比她敏捷多少。所以，她决定行动。
在底下所有人都望着那一块空缺的天花板时，没有人注意到另一侧的天花板松动了，这才是通风井真正的出口。
唐余从天而降，落下时装着消/音器的手枪连开了两枪，同一时间，一把回旋的短刀掠过一人的脖子后，扎进了他身后的墙壁。
唐余发现，她用刀比她用枪要精准许多。
她拔出短刀，一并带走了三人的武器，将三支冲锋枪全都挂在了身上。武器，当然是越多越好。
打斗的动静不算大声，但是门锁被人从外部转动了，大概是另一波玩家也闻声过来搜查。唐余暗中评估，这一次不一定那么好运碰上一堆菜鸡，她得先离开这里。
洗手间的另一端还有一扇排气窗，玻璃早已在动乱中破碎到只剩下一个框架。唐余一个助跑，在身后的门锁被人撞烂的前三秒，她无声无息地翻出了住院部。
“红点动了！”不知道哪个方向的玩家高喊了一声，那些拥堵在住院部的人开始绕出大门，往红点移动的方向追击。
这间精神病院在郊外，占地面积极大，三栋住院部之间有一块分割成不同用途的空地，此时已经被植被覆盖，爬山虎和三角梅沿着活动区的设施长了满墙，一人高的杂草疯长，像是一座野生的花园。
唐余钻进杂草之中，隐藏了身形。
她的目标是后方的停车场。她必须得搞一辆车离开这里。停车场放置着好些救护车，想来比普通车辆厚实一些。
这里聚集的人太多了，已经不适合再久留，唐余奔逃的路上朝大门匆匆瞥了一眼，那里还有人在往这边移动，密密麻麻的不计其数。再逗留下去只会更加难逃。
她忍不住暗骂，到底谁才是丧尸啊？她看那些玩家群才更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的丧尸潮。
唐余弯着腰身争分夺秒地移动，就在她即将穿过康复大楼时，变故发生了。
不知道从何处飞来的两块巨石精准地砸到了她刚刚落脚的位置，带起的冲击力将她甩飞了出去，草丛里被砸出个大坑。
是异能。新来的人里，有人能够精准定位，且有操控物体的能力。那两块石头唐余认得，是院门口的残缺雕像。
唐余刚爬起身还未站稳，就看到那两块巨石又再次腾空，悬在了她的头顶。
唐余忽地感到怒火中烧，这样的追击毫无道理可言，实力的悬殊让她愤怒不已。
她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情要被人这样对待，从昨日清醒至今，她未喝过一口水，喘过一口气，这些人，凭什么要紧咬着她不放？
她感觉到四肢都盈满愤怒的血，在雕像再次砸下的一瞬间，唐余往回飞扑，快速从身上摘下一把冲锋枪，从杂草中冲了出去。
喷涌的火舌蹿出枪口，子弹飞速脱离枪身，如雨雾般射向追击上来的敌人。
跑得快的人没料到唐余杀了个回马枪，被猝不及防波及，顷刻间倒地十几人。
但更多的，是其他人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如密密麻麻的虫子般围堵上来，步步逼近。
唐余终究是慢了一步，她和停车场之间还隔着一栋康复大楼。
石块再次悬在了唐余的头顶，她不得不躲进康复大楼的屋檐之下，以免被砸伤。
康复大楼的大厅玻璃门还完好，唐余余光瞥见里面还关着一些丧尸，她眼疾手快，用冲锋枪将玻璃击碎，听见响动的丧尸瞬间蜂拥而出，越过唐余冲向玩家。
对面的人太多了，这些丧尸可能拖延不了半分钟。唐余咬咬牙，掉头便往室内跑。
随着她一动，那块巨石忽地悬在半空，平行移动如一辆高速移动的汽车，撞飞前面的丧尸，撞碎门框，最后直直撞向了唐余的背影。
唐余察觉到风声，回身一瞥，巨石的倒影已经盈满了整个瞳孔，完了！来不及躲避了！
“砰。”
掩盖在喧哗下的一道枪声没有人注意，除了唐余。
这声枪响过后，巨石忽然像失了势头一般往斜下方坠落，最终抵抗不过重力，在离她的身躯一臂远的地方重重地砸到了地面上。它们失去了控制变成了普通的石头，再无自动腾飞的可能，粘黏在巨石上的三只丧尸尸体随之跌落，七零八落地交叠在一处。
异能者，死了？
唐余不敢确定，紧接着，她听到了似雷暴般连绵不绝的枪响。
唐余下意识要跑，却发现康复大楼外的人群不知为何跑得比她还慌乱。那些乱飞的子弹并未朝着自己奔来，而是直直射向了人群之中。
有人大骂道：“你这人怎么回事！不打丧尸王你打我们干嘛？”
没有人回应他的怒骂。
唐余躲在几只丧尸同类身后，越过它们间的缝隙往外打量。
门外空地上堆挤在一起的人群连连后退，站在他们前面的，是一个女人。
那人挡在前往康复大楼的路上，身形挺拔如松，她背对着唐余，唐余看不见对方的面容，只能看到她稍显凌乱的头发被风吹起了发梢。
那人手中的枪没有停歇一秒，吞吐着火舌的枪口比唐余见过的任何热武器还要强大，她的子弹精准地命中对方人群的要害，没有一颗子弹是浪费的。
而其他人对她的攻击，都被她敏捷地躲了过去。
来的人还不止一个。
一个清瘦的女孩站在那女人的身侧，正往自己的方向张望，另外两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大型猛兽已经冲进了人群，吓得玩家四处奔逃。
唐余的心脏不猛烈跳动，这是谁？这是在做什么？
她感觉到自己的泪腺因为紧张后怕而受到了刺激，忽然就觉得有些委屈。这人显然是帮了她的，原来她在游戏里有帮手啊。在这个人人都想杀她的游戏里，居然还有人和她站在一边。
可是，怎么不早点来？她差点就死了。
这样的念头没持续多久，下一秒唐余就推翻了这个判断。
她听到有人对女人喊话：“喂，你要抢积分也不用杀掉我们吧？我们抢不过就不抢了，何必刀刃相向，你这人可忒狠毒。”
唐余瞬间清醒过来，心也跟着沉了下去。是啊，她怎么没想到，昨晚她就已经见识过两队人为了抢先击杀她，互相起了冲突，游戏中确实存在这种情况。
偏偏此时，那女人做出了回应，她冷着声音警告众人：“抢？我不用抢，丧尸王谁都不准杀，要是谁再往前跨一步，不会有机会活着走出这里。”
果然！唐余越听越觉得险恶，这人明明是想独占积分！在这个对她恶意极大的游戏里，她居然差点就轻信一个陌生人了。
唐余拉低帽檐，收敛声息悄悄地往后退了数十步，时机正好，她得趁着众人火拼的时候，逃离这个是非场所。
转身的一瞬间，唐余听到有个人在惊呼：“我想起她是谁了，宋冷竹？！这是宋冷竹吧？”
唐余瞳孔猛缩心跳加速，这个名字她可背得太熟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听到宋冷竹的名字，唐余拔足狂奔，跑得更快了！
第213章通向死亡7
人群议论纷纷, 霎时间乱成了一锅粥。
“我管她是谁，我们这么多人还打不过一个？”有人不信这个邪，无视了宋冷竹的警告绕过草地, 还没踏出两步, 就被黑獒咬住小腿，锋利的犬齿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撕烂一大片血肉。紧接着, 雪豹也已经感染了三五人。
后面的人群不明就里, 还在往前涌动, 最前面的玩家想退退不开，想打打不过，扯着嗓子喊：“别挤了别挤了！宋冷竹和丧尸王是一……”
声音未停, 人已咽气。
宋冷竹的枪口一直吞吐着火舌, 她已经杀掉了最初开过枪的人，接着逼退了贼心不死的异能者，对于人群的议论和奔逃, 她视而不见。如果不是简澈和黑獒雪豹在附近，她是打算大开杀戒的。
这些人追杀唐余的时候可多神气啊，现在倒是知道狼狈逃窜了。她不禁想, 要是唐余处在全盛时期, 这些人根本在她俩手下走不过一轮, 他们现在倒起了贼心, 觉得自己很行。
对卡俄斯的怒意、追赶了一天一夜带来的焦灼全都附着在了子弹之上。
有知道宋冷竹和唐余关系匪浅的玩家, 早已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剩下一部分不明就里的无知者, 固执地以为, 现在的榜一到此地来就是想独占丧尸王。
宋冷竹确实想独占，但是唐余没给她这个机会。
“找到了吗？”宋冷竹抽出空, 低声问简澈。
“没有，没看到唐余的面孔。”简澈略带歉意地说：“她好像跑了，坐标又在移动了。”
“嗯？”宋冷竹扬起了眉，有些难以置信。
简澈话音未落，一辆红白相间的转运救护车斜撞开人群，直接冲过了半塌的围墙，一头扎进了坡下的树林扬长而去。只留下挥散不去的烟尘，和一众呆若木鸡的旁人。
“她跑什么！”宋冷竹难得地咬牙嗔怒于唐余，她收了枪，也不管同样惊愕的众人，快步奔向院门口。那里停着一些车，她急切地需要代步工具，随便哪一辆都好。
宋冷竹比之前更加急切。
她连夜赶路，好不容易找到了小丧尸，面都没见到，人却跑了？整个城都是分散的玩家，唐余不知道自己是靶子吗？就这样冲出去还得了？
更让人心里没底的是，她下次还能及时救下她吗？
宋冷竹心情复杂难言。唐余的奔逃同时又印证了一件事，小丧尸如先前一样，的确是失去记忆了。
不然，唐余看见她出现，喜悦还来不及，哪里会逃？
简澈赶紧跟了上去，无奈普通人的躯体跑得实在太慢，没几步就被哄散的人群挤退到了一边。她远远看到，领着浩浩荡荡丧尸赶过来的金叶和周舟恰好和宋冷竹迎面撞上。
宋冷竹已经抢了别人的车，她将车门一关，又探出头对金叶说：“简澈在后面，我去追唐余，里面的人你看着办。”
金叶望着风尘仆仆的宋冷竹，以及那双因连夜赶路而熬红的眼睛，只应了一声：“好，带她回来。”
宋冷竹再不多说什么，车轮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嗡鸣，她极速掉头，追赶着林间那一辆红白相间的车子。
金叶转身望向了那些闹哄哄的玩家。这些动了杀心的人留在灵城，对身无武力值的唐余来说就是定时炸弹，现在集合在一处，倒省得她们四处清理了。
……
唐余不明白，自己为何出得龙潭又入虎穴，她好不容易拐上了公路，却发现身后有辆车紧咬不放。
车上坐了谁她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个好惹的主。
自己遇见路边停的废车还会绕一下道，身后那人直接撞开拦路的车子，好好的一辆白色轿车已经撞得翻起了盖子。
唐余心生恐惧，这人不要命。
或者说，这人杀她心切。
追逐了十几分钟，两辆车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唐余不由得看了一眼后视镜，挡风玻璃上印出的模糊轮廓她看着面生，但是发色和着装她认识的，就是刚刚以一敌百的宋冷竹。
完了。
眼看着后面的车即将超过自己，唐余咬着后槽牙猛打方向盘，在郊区的道路上拐了个弯，横冲直撞离开公路。
这车子的性能比不过后面那辆，再开下去绝对是个死，她得找建筑物躲一躲。恰巧左边几百米远的地方有一大片村民自建房，复杂的地形可以供她求得生机。
唐余不知道宋冷竹有什么异能，是否能隔空杀人？能否操控物品？因为未知而产生的恐惧钻入唐余的心脏，让她胆寒。
和宋冷竹的车子错身而过的一瞬间，唐余透过帽檐看清了宋冷竹的脸，那张脸带着冰冷的怒意，眼睛通红，神色绝对称不上好看。
只一眼，就让唐余心尖的弦被微微拨动，她立刻油门踩到底，一瞬间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宋冷竹开枪了，枪口分明对准了她的车胎。
要命，唐余猛打了一个弯，这个女人果然想杀她！
宋冷竹都榜一了！为什么还要杀她！就差这点积分吗！
唐余后槽牙咬碎，追得这么紧，难不成自己跟对方有仇？总不能是杀了对方的心上人吧？唐余想不明白。
车子很快冲入村落，在唐余的有意操控下，高速撞上了一栋三层楼高的自建房。巨大的撞击力让挡风玻璃碎成残渣，车头撞破砖墙卡进室内，唐余挤出驾驶室，顾不得疼痛压着玻璃翻了出去。
身上又添新伤了，唐余没有心思处理。
她一落地，便立刻爬起身，踩着玻璃一瘸一拐冲进了房内，又翻出了窗户进入了隔壁的楼房。她不停地在楼宇间乱窜，企图扰乱宋冷竹的判断。
这村里还有许多丧尸干扰视线，只要对方没有定位到厘米的能力，她就有存活的希望。
奔逃之际，唐余听到宋冷竹的车子熄了火，对方在喊她的名字。
唐余的脚步一顿，她停在三楼的楼梯间里，听到宋冷竹在巷道里大声说话，那人声音沙哑，透露着说不出的疲惫，明显是给她听的。
宋冷竹说，她俩之前就认识，现在不是来杀唐余的，让唐余不要再跑了。
唐余一个字都不信。
她从楼道间的窗户探出脑袋看过一眼，宋冷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冰冷，目光看向的是另一个戴着帽子的女丧尸。
你看，这人明明连她的长相都不知道！
唐余暗道好险，她竟然才知道，这游戏里高级的玩家，居然还会将丧尸骗出去杀！
……
没有掩饰，宋冷竹的杀意到达了顶峰。
刚刚和唐余的车错身而过的一瞬间，她发现了一件事——卡俄斯改变了唐余的样貌。简澈的担忧变成了现实。
宋冷竹不知道唐余被改变到了何种程度，小丧尸戴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太多，但是，对方一头棕色长发，显然不是唐余以前的样子。
她很确定，这是卡俄斯有意而为之。防的是谁不言而喻，唐余是有帮手的，它当然不会放任帮手轻易找到唐余。它或许知道，简澈可以从后台定位唐余的位置，但是无法获取她的长相。
宋冷竹忍着气，一遍一遍地唤唐余的名字，她有些懊恼，那些一拥而上的丧尸太多，她没有认出谁是唐余，或许唐余不在丧尸堆里。
那些看到她不跑的丧尸她也做了确认，她和唐余当过对手也当过队友，知道对方多么善于躲藏和伪装。唐余确实有能力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脱，哪怕没有异能傍身。
卡俄斯还清除或者削弱了唐余的味道，嗅觉灵敏的作用失效了。
它知晓一切，也知晓宋冷竹以前靠什么找到过唐余。或许有所顾虑，卡俄斯没有改动宋冷竹的数值，但是对唐余的诸多改动给宋冷竹造成了很大不便。
比如现在，无论她怎么解释，唐余始终没有显出身形。她口中的一切，对唐余而言都是陌生的，唐余似乎铁了心不信。
因为自己拿枪了吗？还是因为自己不够有亲和力？宋冷竹气笑了，她能感受到自己内心憋着一股火气，焦躁无处发散，或许是彻夜未眠让她急火攻心，也或许是别的。
她生平从没有这么急躁过。
宋冷竹独自站在路上站了许久，她一动未动，最后解下背上的惊龙，抽出刀身在光下晃了两个来回，随即将刀鞘挂在了一栋小院的门口。
“唐余，你不信我也罢。”宋冷竹幽幽叹了口气，再一次唤了对方的名字，“这是你的惯用武器惊龙，或许是游戏中最厉害的冷兵器。我放在这里你自己来取，拿着也好防身。”
言罢，宋冷竹转过身，迈步走向了之前开的车子，似乎放弃了追击唐余。
车门关合砸出砰响，接着有汽车启动的声音。
唐余从楼上探出个脑袋，宋冷竹的离去让她摸不着头脑，她真的没想杀自己？还给自己送武器来了？
唐余的目光停留在对面楼层的院子上，宋冷竹亮刀的时候，她看到了，那确实是一把好刀，银色的刀身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比她抢来的刀强了不知多少倍。
底下的车子掉了个头，接着转入拐弯消失不见。
唐余又等了一段时间，直到这个小镇上除了丧尸嚎叫再无声息的时候她才下了楼，接着，她用清醒以来最快的速度冲向惊龙，掌心碰到冰凉的刀柄时，她就知道这绝对是一把好刀。
入手沉甸甸的分量恰好合她心意，甚至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安心感，让唐余分外熟悉。
难道，宋冷竹说的都是真的？这确实是她的惯用武器？
这么说来，宋冷竹人还怪好的咧。
只是，这样的念头只持续了两秒，两秒后，唐余转身就看到了一团突如其来的白雾萦绕着她，紧接着，那雾气化成两只修长的手，直直抓向她的肩膀，似要将她环绕禁锢。
“骗子！”唐余大骂一声，怎么会有人下钩钓丧尸？她着了道了！唐余下意识挥刀砍向白雾，对方忌惮惊龙的锋利往后退了一步，接着宋冷竹显出了身形。
一瞬间，四目相对，唐余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眸，锐利，锋芒毕露，却透露出满满的疲惫和……一点点的伤心？
唐余可不管对方伤不伤心，一刀过后直接跳进了院子，三步跨做两步窜上了楼。
榜一她怎么可能打得过，打不过的，只能逃跑。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一次宋冷竹却并未紧追，她神色复杂地站在原地握了握拳头，接着又松了口气，最后才跟上了唐余的脚步。
宋冷竹确认了，这个“偷刀”的家伙，确实是唐余。
那双璀璨眼眸里的灵气和坚毅，她再熟悉不过。
拿着刀的唐余仿佛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大拇指扣在刀柄上的姿势和记忆里一模一样，挥刀又收刀的力度控制得恰到好处，就连她似乎在骂人的那句嘟囔，都和记忆里的小丧尸重合。
宋冷竹在一瞬间记住了唐余的每一个动作，又和记忆中的片段重叠对比。在此之前她从未审视过，自己已经对唐余的习惯这么熟悉，熟悉到就算换了张脸，她在瞬息之间也能判断出对方的身份。
卡俄斯知晓这一点吗？它不会知晓。它可以抽去一个人的记忆，改变一个人的相貌，却无法剥夺一个人的习惯。
宋冷竹收了枪，抬脚跟了上去。
唐余的身形没有变化太多，只是那张脸的轮廓看着和以往不同，过于稚气，头发也从及肩的黑发变成了略微卷曲的棕色长发，穿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黑背心和宽大工装裤，身手却依旧矫健。
至少，比大多数初始玩家矫健很多。
宋冷竹依旧没看清对方的脸，但是，她已经记住了唐余的特征，认准了这些特征，之后就不怕唐余再跑进丧尸堆里。
这栋自建房有三层楼，在等待唐余现身的时候，宋冷竹已经化成雾将室内地形都打探过一遍，所有的窗户她都落了锁，确保唐余逃走时不会那么容易。
宋冷竹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真的像铁了心要人命的玩家，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唐余才不相信她吧。
不过，也无法再管唐余怎么想了，这人软的不吃只能来硬的，她现在势必得把人抓着。
熟悉地形带来的好处显而易见，宋冷竹很快在通往三楼的楼梯间发现了一道一闪而过的身影，她跟了上去，发现三楼是起居室，有三间卧室和一间客厅，但都没有唐余的身影。
她没有听到破窗的声音，也没有听到锁扣开关的响声，唐余一定还在这房间里。
宋冷竹离开主卧，脚踏出门口的一瞬间，她又折返方向绕了回去。唐余是很懂偷袭的，宋冷竹知晓这一点。
她的目光落在卧室打开的衣柜上。
这柜子有上下两层，上方顶着天花板。两排七八个柜子有两三扇门都开着，剩下的都紧闭。
上层空间狭小，从那扇打开的柜门里可以看到放着被褥。但下层空间完全可以藏人。
宋冷竹将手掌搭在了柜门上。
“出来吧，别躲了。”宋冷竹说。声音很低，像是威胁，又似呢喃。
第214章通向死亡8
安静的房间内, 传出吱呀一声轻响，像是年久失修的琴弦突然被拨动，生涩刺耳。
这是一个信号。
宋冷竹将柜门拉开了半掌宽的缝隙, 里面堆满了杂乱的衣物, 一眼便知，没有空间可以藏人。她若无其事将缝隙继续拉大, 直到堆叠的衣物都倾斜倒塌。
与此同时, 上层的柜子被猛然推开, 一个手握利刃的黑影照着宋冷竹的头顶当头劈下。
刀尖转瞬即到，唐余的奋力一击迅猛有力，又出其不意, 来不及防备的宋冷竹怎么着也会有一瞬间的惊慌。
可是, 唐余分明看到那人像是早已预料到一般迅速仰头，脚步一错，手指堪堪擦过刀尖, 又顺着刀身往上，在眨眼之间握住了唐余的手腕，似乎怕她跑了就再没有松开。
唐余感觉到一股剧痛从腕口直达心底, 宋冷竹太大力了, 被这样一擒, 她竟然挣脱不得半分。
她还未落地, 宋冷竹已经欺身而上, 另一只手快速探向唐余，再要躲已是来不及了, 宋冷竹紧紧禁锢了唐余的双手, 旋即将她重重抵向了柜门。
半开的柜门遽然阖紧，因着唐余的撞击发出砰一声闷响, 混合着惊龙脱手坠地的脆声，在空间内反弹出回音。
宋冷竹凑得极近，近到额头靠近抵住了唐余的帽檐。她直视着唐余的眼睛，说：“你还是老样子，喜欢藏在高处。”
这句话，宋冷竹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她的神色落在唐余眼里，近乎冷冽到冰点。
唐余还在挣扎。
她的双手被宋冷竹紧紧抵在脑袋两侧，眼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慌乱，旋即又透露出不服输的求生意志，这两天，她已经死里逃生很多回了，也不差这一回。
唐余破釜沉舟，突然撞向宋冷竹的脑袋，在对方躲避的一瞬间，她堪堪擦过宋冷竹的脸颊，咬向宋冷竹的耳朵。
黑色口罩变成了碍事之物，但是隔着薄薄的布料，唐余也自信能够咬掉宋冷竹一块皮肉，只要她再迅猛一点。
只差一毫。
宋冷竹深深地叹了气，身处绝境的唐余就像死不服输的虎豹，没完没了的抵抗，她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呢。
可唐余确实又下了死手，一点情面都没留。
宋冷竹有些气急，在耳朵感受到热气的一瞬间，她偏开头，拽着唐余的手腕一个旋身将唐余掷到了旁边的床铺之上，不顾对方浑身的血迹，随即欺身压了上去。
唐余失了进攻的时机，再一回神发现身体已经毫无借力之处。她奋力仰着头，却无法再咬到俯视着她的宋冷竹。
“别动。”宋冷竹声音低沉得可怕，“再闹我要打晕你了。”她压在唐余身上，攥紧手腕的指节近乎惨白，通红的眼眸读不出具体的情绪，但行动上却不留情面，再没给对方留下一丝反抗的机会。
唐余满心愤慨，这算什么？宋冷竹用词亲昵得如同情人，语气却如同恐吓，手上用力更是攥得她骨头近乎断裂，这到底算什么？
她试图拉动手腕，却发现武力差距带来的沟壑，不是她奋力一击就可以填平的。宋冷竹想要杀她几乎是瞬息间的事情，现在她还活着，只是因为宋冷竹还没有下毒手。
“宋冷竹！放开我！”唐余终于出声，她像极了愤怒的兽类，对死亡的抵触让她从喉咙里发出低吼。
出乎意料的是，宋冷竹听到她的声音，却露出了极其复杂的表情，这个出手利落的高手，突然开始怔愣失神。
宋冷竹太久没有听到那熟悉的称呼了，对方唤了她的名字。略显滑稽的音调从唐余的口中再次喊出，“嗷呜猪”三个字被口罩一阻隔变得瓮声瓮气，宋冷竹心软了一瞬。
唐余的手心，已经因为血液不畅而变得青紫，宋冷竹仔细打量，发现唐余换了面容，却似乎并未换躯体，这双手，她依旧是熟悉的，难怪身形这般相似。再一想到这人身上还有伤，宋冷竹于心不忍，手上的力道情不自禁松了一些。
但接着她就后悔了，她不该大意的。
唐余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时机，她忽然抬起双脚，夹住了宋冷竹的腰，在宋冷竹有意起身的一刻她收紧反剪将宋冷竹紧紧束缚，随即倚靠着手肘的支力和腰腹核心，硬是在宋冷竹松懈间隙翻了个身，跨坐在了宋冷竹的腰上。
形势顷刻间又发生了变化，宋冷竹被唐余按在了身下。但她依旧抓着唐余的手腕，两人像是谁也不肯松口的野兽，分不清现在是谁牵制着谁。
唐余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获得了优势，相比起鼻息微乱的宋冷竹，她这具身体太迟钝了，单单是掀翻宋冷竹这个动作就已经让她气息不稳，胸腔起伏，喘着重气。
宋冷竹扭动了身子，现在唐余的力气比不过她，她要是用点巧劲可以挣脱，但是在她即将要发力之时，唐余倾下身子，压在她身上威胁她：“别动！”
这个倾身的动作，让宋冷竹一下子失了神。
属于另一个人的重量和气息隔着衣服传递到她的身上，宋冷竹突然间意识到，她们现在的姿势，实在是太过于暧昧。
偏偏唐余毫不自知，因体力不支带来的喘息不曾停歇，身体的轻微晃动被宋冷竹敏锐察觉，她逐渐开始感到不安，两人腰身都贴在了一处，她实在是想忽略都难。
稍一深想，宋冷竹抓着唐余的掌心便开始变得灼热，她们是不曾这么亲密接触过的，特别是在唐余受伤流血的状态下。
可是现在的状况，却出乎意料。
宋冷竹抬起头，恰巧将发丝微乱的唐余收入眼中。小丧尸依旧是炸毛的战斗状态，居高临下的眼神里有毫不掩饰的杀意。因为忙于逃命而渗出的细密汗珠润湿了额发，又汇成水流沿着脸颊滑入颈窝。
宋冷竹的目光随着汗珠落到唐余的锁骨，那里还沾染着不知道是谁的血迹，被汗水冲散。宋冷竹的呼吸一滞，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唐余，有一股不常见的野性美。尽管这不是她见惯的那张脸，她依旧无意识地做出了吸气的动作。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唐余瞪大了眼。
唐余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复杂情感，大名鼎鼎的宋冷竹，看向她的目光居然开始迷离，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爱意。
她们是第一次见啊！
唐余有些惊恐地往后仰着上半身，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她见识过宋冷竹雾化的异能，宋冷竹想要挣脱她的禁锢轻而易举，可是从打开柜门到现在，宋冷竹没有使用任何能力来伤害自己。
连枪都没开一发。
这太不正常了。
唐余好不容易稳住的呼吸，在对上宋冷竹逐渐炽热的目光时又变得紊乱，她看到那张淡漠如水的脸上，居然有一丝隐晦的情欲。
那是看向心爱之人时，才会露出的神色。
唐余忽地乱了阵脚，她隐隐猜测，自己可能真的跟宋冷竹认识，或许还有些情感牵扯，不然她这不听话的心脏，怎么跳得这般激烈？
她能看见宋冷竹摊在床单上的长发，能看见她微微翕动的睫毛，和那一双不再抿紧、微微张开的双唇，入眼的一切无一不挑拨她的神经。宋冷竹生得好看，目光锐利凛冽，本该是无情无欲的长相，偏偏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却隐隐透露出羞愤和迷恋的水汽，这让唐余不知所措，她不认为有谁可以不被这幅惊为天人的景象所打动。
“唐余。”仰躺在身下的宋冷竹依旧攥着她的手腕，低哑地唤她的名字，后面的声音，似劝告又似恳求。她说，“唐余，你先起来好不好？”
语气一改，分明是温柔的征求。
唐余几乎要溺死在这样的奇怪氛围里。可是，她不敢那么轻易地放手，这两天的经历让她不敢相信游戏里的任何一个人类。
“我们是什么关系？”她眯起眼睛问宋冷竹。
对方听不懂她的话语，唐余便用可以活动的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宋冷竹，最后曲起手指习惯性歪了歪头。
宋冷竹的目光随着唐余的动作，她太熟悉小丧尸的肢体语言了，几乎在瞬间就明白了唐余的意思。“问我和你的关系？”
唐余嗯了一声，眼神已经不再那般抵触。
宋冷竹直视着唐余的眼睛，良久慢慢开口：“是朋……”她忽然又止住了话头，改了口：“如果我说，是情侣，你信吗？”
她挑衅地扬起尾音，说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唐余气结皱眉，这人说的是真的？还是在耍她？
她突然曲下身子，将头颅埋入宋冷竹的颈间，牙齿却隔着口罩，抵上了宋冷竹的皮肤。
“所以你才紧咬着我不放？”唐余的声音含糊不清，宛若低语，宋冷竹紧急偏开了头。唐余嗤笑一声，“既然你这么爱我，不如来跟我一起当丧尸？”
唐余知道宋冷竹听不懂她的话语，便直接用行动表示自己的意思，口罩柔软的布感摩擦过宋冷竹的锁骨，尖锐的齿尖已经将皮肤咬得向下凹陷，唐余却并未干净利落地咬断对方的咽喉，她想起宋冷竹的答案，报复性地在脖颈间游走了一阵，她能感受到宋冷竹因为她的动作而止不住地颤栗。
是情侣吗？情侣间做这种事情应该不算过分吧？唐余想。却有一种心虚的感觉不知道从何冒起，让她紧张得手心都冒了汗。
对方稍微挣扎了一下，带起的摩擦却加剧了这种难熬的触碰，唐余害怕宋冷竹挣脱她的禁锢，又不由得腿上用力，圈紧了身下的人，进而更加放肆地窝在宋冷竹的颈间，寻找方便下手的位置。
她像是捕捉到猎物时，将猎物玩弄折磨的捕食者。她倒要看看，宋冷竹是不是真的不忍心伤她。
“唐余……”这一次是警告的声音。
宋冷竹不知道为何事情发展成这样，空气中的氛围忽然间变得古怪，她的思维也变得有些迟钝，因连夜来没完没了的担忧而催生的急躁，在此刻似乎找到化解的出口。
她能感受到犬齿隔着布料划过皮肉的触感，这激起了她的情绪，似恼怒，似报复，她更加用力地箍紧了唐余的双手，又因对方倾身而下的姿势，将唐余的手反剪到了身后，用力抱住了唐余。
只不过抬手的同时，尾指顺势勾住了腰间的枪。
这是一个亲密无间的姿势，无法防备，无法逃离。宋冷竹毫不怀疑，她的命悬在一线，面前这个唐余，是真的可能下口咬她的。
可是这样的惊险却愈发刺激了两人的神经。
谁都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出手伤害自己，她们互相提防，互相试探，再互相进攻。
房间内的空气被搅动得升了温。
唐余能感受到宋冷竹绝对不会再放走自己的决心，对方环抱住她的双手越收越紧，与其说是环抱，不如说是束缚。唐余微微仰着头，脸颊滑过对方的，缓慢舒展身体凑到了宋冷竹的耳畔。
她看不见宋冷竹的表情，但是能感受到对方奇高的体温，说来奇怪，唐余不认为自己会是见色起意的人，也明明没有和宋冷竹打过交道，此刻却无比想靠近她，亲近她，仿佛内心由来已久的贪念冒出了头。
“我有点信你了。”唐余低低地说着宋冷竹听不懂的句子。
如果是伪装，宋冷竹没有必要做到这份上，倘若对方真是觊觎那百万积分，早就逮着机会杀她了。
连番试探之下，唐余总算放下了一点戒备。
宋冷竹的侧脸已经蹭到了自己的血液。唐余忽然冒出个念头，还好宋冷竹身上没伤口，不然就感染了。这样的念头让唐余吃了一惊，她似乎早已相信了宋冷竹的话，担忧起了对方的安危。
逃生的意志力决堤，喷薄而出的就是委屈，她放纵一般咬住了宋冷竹的耳垂。
可是，唐余刚一使劲就发现身下的人绷直了身体，进而一只冰凉的金属抵住了她的后腰。
“别用力。”宋冷竹说，“我真的会开枪。”就像是唐余真的可能咬她一样。
她们互相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宋冷竹也未听懂唐余的示好。
对峙的平衡一瞬间被宋冷竹的忧虑打破，唐余刚建立起来的信任旋即垮塌。
唐余反应过来，这人一定是在反剪她双手的同时，顺势从腰间勾出了枪。现在这把枪指着自己了，她果然就不该信这女人！
唐余内心生出一种不被信任的气愤，齿尖越发用力。她趁着宋冷竹握枪，挣脱了被束缚的手，紧接着左手掐上了宋冷竹的脖子。
这女人果然还是拿枪对着她了，这让她对宋冷竹的感情变得极为复杂，她明明都开始相信对方了。
唐余五指收力，下颌收紧的一瞬间，宋冷竹迅速抬手，朝着她的手臂放了一枪，子弹擦过唐余的上臂，钉入天花板，在唐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浅痕。
宋冷竹握枪的手有些发抖，她本意是想警告唐余不要胡来，现在的唐余太不可控，朝她挥刀数次，她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可是，她看到唐余支起了身，那双眼睛里写满了错愕和忧伤。
“骗子。”唐余失了力气，收回了手腕，这人的枪真的说开就开了，什么情侣什么朋友都是骗人的，她哪里来的伙伴。
被人赋予希望不久，信任就降至冰点，这让唐余突然失去了反抗的念头，她垂着头，歪斜地倒向一边，放弃抵抗瘫在床上。一松懈下来，就感觉浑身上下都在疼，腰腹的伤口在疼，肩膀在疼，最疼的，是最不起眼最轻微的那道枪伤。
新添的，宋冷竹打的。
可这般放弃反抗，也并没有招来宋冷竹的乘胜追击，唐余的心情又开始摇摆不定。
宋冷竹依旧固执地单手抓着唐余，她回过味来，如果唐余不信自己，是不会露出这种神色的，她有些愧疚地解释：“抱歉，你是丧尸，我不确定你会不会下重手，所以我才会开枪。”
“哦。”
“你要是感染我了，我们两人都走不出这座城市，我们的敌人太多，我得护你周全。”
“嗯。”
“你也用刀伤我了。”宋冷竹说，“还打算咬我。”
“……”
“我们算是扯平？”
“哼。”
宋冷竹看着油盐不进的唐余，颇有一种无力和疲惫：“现在算什么？你到底是信我还是不信？”
她的语气刺痛了唐余，唐余从床上弹坐起来：“我都信你了！我原本都信了，你还开枪！”
“你去试试手无寸铁被所有人追杀，试试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求生二十多个小时，你能轻易相信别人吗？你只能靠你自己。”她张牙舞爪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宋冷竹一句都没听懂。
唐余一把扯掉口罩，指向宋冷竹的枪，又指向自己的伤口，露出了浮夸的伤心表情。
宋冷竹看清了对方的面容，样貌是陌生的，但那表情和手舞足蹈的肢体语言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唐余刻意夸大了动作，通红的眼睛里却真真切切盈满了委屈。
宋冷竹忽然松开唐余的手腕，侧身环抱住了唐余，这次不带任何的禁锢意味。
小丧尸没有躲，良久，她瓮声瓮气的声音从颈边传来：“宋冷竹，你小心沾到血。”
第215章通向死亡9
宋冷竹的心跳乱了。
她听不懂唐余说了什么, 但对方语气里的担忧和往常无差，她太熟悉了，小丧尸可能在关心她, 或是别的叮嘱。总之, 不是抵触，也不是呵斥。
宋冷竹收紧手臂, 整个人埋进唐余的颈窝, 那双许久没有休息而感到干涩的双眼, 被什么东西微微沾湿，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她忍不住露出笑容，眼睛却是红的。
“如果你信我, 就不要跑了好不好？”宋冷竹轻轻请求。
“我不知道。”唐余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她承认她很贪念宋冷竹的怀抱，可是，她的内心实在有太多的疑惑, 记忆有太多空白，这些空白让她给不出确切的答案。
如果宋冷竹再出手伤她，她怎能不跑？还要跑得比谁都快才是。
宋冷竹听到唐余犹豫的语气, 便不松手, 她继续请求：“不要再跑了, 我从昨天正午到现在没阖过一次眼, 从游戏版图的西边, 一直开车到你所在的位置，每分每秒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怕你死了。”
她说：“如果你再跑走, 我要去哪里找你，我怕我找不到你了。”
宋冷竹察觉到了自己有些失态, 是不曾有过的失态，她的声音在发抖，眼眶发烫。宋冷竹放弃了自持，将此归结为熬夜和焦心摧毁了她的意志，让她不那么坚定而造成的软弱。
如果不是这一次，宋冷竹没有惊觉自己陷得如此之深，当初动心时以为自己能够随时脱身也不过是放纵自己的借口，她哪有能力随时脱身，她没有能力做到任何事情。
就像昨日，明明唐余就在她身侧，别人还是轻易将她夺走了。
宋冷竹感觉心中竖起的墙有什么地方塌了一块。
宋冷竹宣之于口的爱意浓烈得几乎淹没了唐余，唐余没有接话，她心脏微微抽疼，像是不受她控制一般。唐余转移注意力想着，原来宋冷竹是这么热烈的人吗？看着不太像。
可不得不承认，确实让人心动。
她半是犹豫半是疑惑地离开了宋冷竹的怀抱，在宋冷竹略带紧张的注视下，她起身在屋内转了一圈，在地板上找到了一支铅笔。
宋冷竹反应过来她是想和自己交流。
“你等等。”宋冷竹垂下头掩盖失态，接着从工装裤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黄色便笺纸。
唐余发现这张便笺纸的一面，已经有字迹，上面写着两三句没头没尾的话。什么“可以和丧尸换位置吗？”以及“那真是可惜了。”后面还画了个生动的失望表情。
看起来像是和别人对谈后用剩下的。唐余一边惊讶宋冷竹还随身带纸张的习惯，一边翻了个面，在空白地方写下她想说的内容。
只不过动了两笔，她突然惊觉，自己的字迹还真是张扬，就跟便笺纸上原有的字迹一模一样。
我写的？她内心暗自一惊，背对着宋冷竹翻来覆去对比，又写了同样的字来确认，最终肯定了这个猜测。
要命，宋冷竹果真没有骗人。
她划掉原本想写的疑虑，遂改成：“好吧，我不跑了，我想知道以前的事情。”
宋冷竹看向唐余递过来的纸条，看到那行熟悉的字迹后，她垂下眼眸露出会心的笑意，悬起的心总算落回到了原处。
她说：“好，你想知道的我都会讲给你听。”
“所有。”唐余写。
“嗯，所有。”像许诺般郑重。
得到唐余的保证，宋冷竹又恢复了认真的神态：“不过，这个地方我们不能待太久，你的定位迟早会引来玩家，我们先和你的同伴汇合。”
“同伴？”唐余歪着头写下两个字，她居然还有别的同伴？
“嗯。”宋冷竹从唐余手中抽出纸条，再度整齐叠好放入口袋。“很多同伴，她们都来灵城了，都很担心你。”
唐余咬着唇一言不发，她不仅不是孤身一人，还有许许多多的同伴，这让死里逃生的唐余感动得想哭。
宋冷竹捡起地上的惊龙递到唐余的手中，随后她朝唐余伸出手，掌心朝上，这次不是强迫，而是一个邀请。
唐余看向她的手掌，又顺着手臂看向宋冷竹的面孔，那人凌乱的头发和疲惫的神色，依旧掩盖不住明亮如水的眼眸。
唐余缓慢地伸出手，握住了对方的。
宋冷竹欣喜地抿起嘴角，紧紧扣住唐余的手心，再也不想松开。
“我们走吧。”
宋冷竹开着撞得稀烂的车驶上了主干道，路上又遇到一些往这边集合的玩家，这一次唐余不再心惊胆战，也不必东躲西藏。她看到宋冷竹一边开车一边开枪，竟然准头极高，在杀人的同时，车子的速度也丝毫不受影响，唐余升起了一种被大神罩着的安全感。
大概失血和引起了过度的疲惫，松懈下来的唐余居然在枪声中睡着了。宋冷竹将车子放慢了速度平稳地行驶在公路上，好让副驾驶位上的小丧尸能够好好休息。
她给小狸和简澈发了信息：“找到唐余了，我们在城外集合。”接着又小声安排小七：“任务完成后回营地等我们。”
小七正在赶往灵城的路上，意识到来晚一步的她不得不掉头，没好气地明知故问：“宋队？我们哪来的营地？”
“唐余的。”
“好好好，我看现在是不分你我了。”小七嘴里嚷着，想起一事又兴奋起来，“任务我和双胞胎完成得很出色，都踩过点了，回去你可得好好夸奖我们。”
不过让宋冷竹开口夸人可没那么容易，小七也就是随口一说。
宋冷竹本想直接结束通信，但她偏头看了唐余一眼，唐余大概是不吝夸赞自己的队友的，便应了一声：“好。”使得小七在另一头不可置信地喊叫起来。
小七中口的任务，是探查最后一块版图的界限和地形，她们三人上次出A城后就再未归队，宋冷竹便让她们和自己分头行动。
卡俄斯抽离唐余扰乱了她们的计划，但这并不能阻止她们想摧毁它的决心。不如说，这更加激发了宋冷竹的杀意。
车子缓缓停在城外的立交桥下方，宋冷竹熄了火，静静地坐在驾驶室内看唐余睡着时的面容。唐余太疲惫了，即便是睡着眉头依旧微微皱着，她浑身是血，缩在座椅上，如果不是微微起伏的胸腔，宋冷竹会以为她断了声息。
漫上心头的心疼使得宋冷竹的呼吸变得苦涩，她伸出手，停留在唐余手臂上方，想要触碰又怕将唐余惊醒，她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呢。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宋冷竹太熟悉了，她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和立场，无法选择强健的体魄，也争取不到想要的东西。就连现在，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心爱之人。
她的强大虚有其表，远远不够。
宋冷竹仰躺在座椅上，疲惫地闭上双眼，她也好想睡上一觉。
可是一闭上眼，宋冷竹就忍不住想，下一次该怎么办，唐余的主导权在别人的手上，下一次再发生抽离，她有能力阻止吗？即便是出了游戏，她有能力控制局面和人对峙吗？
恐怕是不能，她的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卡俄斯的产生和她家人脱不开干系，她现在还没有与之抗衡的资本，早些年积累起来的人脉，也早都被人摧毁了。
宋冷竹长长地叹了口气，隐约觉得和唐余一起被卡俄斯抽离的，还有她的自信。“唐余啊唐余。”她在心头念着这个名字，仿佛魔咒一般，这两个字成了她心头的一根软肋。
“喂。”
宋冷竹感觉到有人在触碰她，她微微睁开眼角，看到唐余已经醒了，正凑近瞧她。
“原来没死啊。”唐余收回脑袋拍拍胸膛，她还以为自己睡着的这段时间，宋冷竹遇到意外挂了。
唐余从自己的挎包里翻出纸巾，伸到宋冷竹的脸颊处，示意宋冷竹自己擦一擦，那里沾了许多的血迹，以及她看到了，宋冷竹眼尾隐隐浮现的水光。
宋冷竹却并不伸手接，她只盯着唐余看，看对方掩饰不了的慌张和关切，和灿若星河的眼眸，以及因为不熟而稍显得别扭的表情，宋冷竹又觉得之前担忧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那些悲观的情绪仿佛被唐余一个动作轻易化解了，宋冷竹垂下了头。她说：“我们会找到办法的，对吧？”
她现在没有能力，但是将来不一定。
唐余不明所以，歪着头表示自己的疑惑。
宋冷竹便笑了，她抛开心中的郁结，逗唐余：“算了，你沾上去的血，你帮我擦。”
宋冷竹阴暗地想，反正唐余失忆了，趁机占便宜也没什么不好，如果擦个脸算占便宜的话。
唐余在心里再一次确认了自己的判断，宋冷竹真是个外冷内热的人，这太热烈了，她有点承受不住。
不过她依旧先用纸巾揩干净自己的手，然后才倾身去擦宋冷竹脸颊上的血迹，她还知道要小心避开五官，动作轻柔又缓慢。
宋冷竹垂下眼眸，感受自己怦然的心跳。说来好笑，事到如今，她依旧会因唐余的小心翼翼而感到心动。
周舟赶到现场时，撞破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她们的车直冲到立交桥下，宋冷竹开的车挡风玻璃早已破碎，车里两人的“亲昵”一览无余。
“好家伙。”周舟捏着眼镜腿跳下车，瞅瞅宋冷竹又瞅瞅副驾驶的陌生面孔，还以为抓包了宋冷竹移情别恋。话没说出口，宋冷竹就截断了她：“是唐余，她被改了面貌。”
“噢！”周舟恍然大悟，紧接着冲着唐余：“那你俩这进度……敢情你没失忆是吧？你这也不像失忆的样子啊。”
小狸心存疑惑地关上车门，凑到金叶的耳边：“我说，她俩的关系进展到这程度了？”
金叶挑眉：“什么关系？你也知道？”
小狸指指点点：“哎呀知道你跟唐余一条心，你可别演了，谁看不出来似的。”金叶只是微笑，她靠近坏掉的车仔细打量唐余，唐余看起来状况不太好，但是精神头还可以。
突然出现这么多人，唐余空出来的那只手戒备地握紧了刀柄，她身体下意识倾向唯一认识的宋冷竹，隐隐间已经做好了跳窗逃跑的准备。
“别担心，都是你的朋友。”宋冷竹覆上唐余握刀的手背，缓缓压了下去。
小狸露出受伤的表情：“宋冷竹你别替她遮了，我都看到她拿刀了，真伤心，亏我连夜没睡赶过来呢。”她嘴上说着，却探身去取车里的医药箱，“哎周舟……算了，简澈，你快给唐余看看，我感觉她要死了。”
唐余小声嚷嚷：“你才要死了。”
人群中那个小女孩没说什么话，她接过医药箱戴上手套，打开了唐余一侧的车门：“不用下来了，我先给你看看，没大问题再移动。”
她的语气是唐余未曾想过的老成，唐余先是看了一眼宋冷竹，才将信将疑地放下了防备。这个叫简澈的女孩不苟言笑，但是检查的动作却十分小心。
周舟移到简澈的身后，看到唐余腹部的枪伤嘶了一声：“这有点严重啊，唐余现在的体能也不太行。小简你先处理一下，等回村我来治吧。”
“好的。嗯？什么？老师要自己来吗？”简澈疑惑地回头，唐余看到其她人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周舟叹气：“这游戏规则都变了，我的原则变一下也没什么问题吧。”
小狸吐槽：“你哪有什么原则，你就是按自己的意愿行事罢了。”
“被你发现了。”周舟理直气壮地说，“我就只想做我自愿做的事，不想被别人强迫而已，嘿，难道不可以吗？”
宋冷竹微微一滞，继而又释然了：“周教授真是活得自由啊。”
“那不是有傍身的能力嘛。”周舟回应着，又返回到车上，顺便招手提醒众人：“赶紧的哈，等下蝗虫们又追过来了。”
简澈检查的间隙，宋冷竹一一给唐余介绍了这些人的名字，唐余认真听着，最后看向了金叶。
唯独这人和她一样，也是丧尸。
唐余犹豫半晌，终于还是开口询问：“我讲话你能听懂吗？”
金叶皱了眉头，她求助似地看向简澈：“唐余说的话不是丧尸语吗？为什么我听不明白？”
简澈说：“可能换了加密方式，她的面容都被卡俄斯修改了，这些地方估计也做了改动。”
宋冷竹似乎早有预料，她看向唐余：“没关系，我已经习惯这样和她交流。”
小狸嘟囔：“我们不习惯啊。金叶，你将她加进营地试试。”
“对，差点忘了。”金叶操作迅速，但很快她就发现，唐余的系统没有任何可以添加盟友，或是添加营地的选项，连升级系统也没有。
她被系统孤立了。
小狸气愤不已：“天杀的卡俄斯，老娘跟它没完！”
简澈看到众人因着她的话都露出担忧的神色，便出言安抚：“不要紧，我回去后再看看，总有办法的。”
“总有办法的。”宋冷竹呢喃着重复了这句话。
她下了车，从简澈乘坐的车子上取回了自己和唐余的背包，递给了唐余：“你随身会带纸笔，我们可以用纸笔交流。”还好，写字是肌肉记忆，并没有被卡俄斯加密。
“嗯。”唐余应了一声，在未知的环境下，她变得格外信赖宋冷竹，毕竟这是她最早相熟的熟人，而如今发生的一切，都代表着她没有说谎。
唐余看着众人忙前忙后，自己也不好再添乱，她颇为乖巧地坐着，安静得有些反常。让她欣喜的是，宋冷竹又再次上了车，一直坐在她的身侧，给她减轻了不少压力。
唐余想，这么多人陪着她，她应该不会再受逃亡之苦了。她看得出来，这些人关系很好，人也不错，尽管有个嘴上不断吐槽自己的年轻女孩，在行动上也是颇为关心她的。
唐余在内心暗自庆幸，看起来自己人缘还挺好。
简澈简单给唐余止了血，又做了包扎，她收起工具，问宋冷竹：“她完全失忆了对吗？一点都不记得？”
“嗯，你有能力恢复吗？”
“我恐怕无法恢复，之前也说过是外界施加的禁锢，不是游戏里的东西我还没有能力改动。不过，”简澈说，“我可以恢复她之前的后台记录，电脑交给你，正好在回去的路上唐余可以阅读一下，至少能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好。”宋冷竹点点头，“难以理解的地方我会和她说明。”
简澈直起身子，她看着宋冷竹片刻，忽然开口：“我之前给你说过的提议，你还记得吗？关于储存器的。”
宋冷竹迟疑：“你确定要这样做？”
“嗯。”简澈平静地回答，“见到唐余后，我更加下定了决心，她的很多数据都被更改了，数值，还有定位，以我现在的能力可能都没办法破解。而且……她现在的糟糕处境，可能将来就会落到我的头上，或者是游戏里任何一个人。”她顿了顿，“宋冷竹，你也不想唐余被再次抽离吧？”
宋冷竹抿着唇欲言又止。
简澈淡然一笑：“不用担心，我和唐余一样，也不是一个人在作战，等我们回到据点，我会先找王舒羽谈谈这件事。”
此时天空中响起嗡鸣，刮起的大风将所有人的发丝都吹得散乱。
小狸在远处招招手：“齐锦茵把直升机开过来了，我们回家吧！”
第216章通向死亡10
唐余单手抬着电脑, 在纸上询问宋冷竹：“我之前这么厉害？”
屏幕上的内容，正记录着她在一夜之间摧毁蓝琳联盟几百人的事。和她被几百人追杀的现状截然不同，这让唐余心里落差极大。
宋冷竹打开舱门踩到地面上, 又回身来扶她：“很厉害。”宋冷竹说, “没有人比你更厉害了。”
唐余将信将疑地下了直升机，发现所在之处是一个废弃的动物园附近。
“看完了？”宋冷竹问唐余。
“不确定, 再看看。”唐余哼哼着, 躲开宋冷竹来取电脑的手。
自己的经历实在匪夷所思, 一切都像是她经历过、但并不能切身体会的片段。在干巴巴的记录之外，她不知道自己所思所想，也不知道对话方是谁, 宋冷竹的讲述给她补足了很多信息, 但远远不够。
记忆和情感的缺失，让始终她像是一个看客。
只是对于造成这一切的卡俄斯和游戏方，她会有更加深刻的恨意, 毕竟，过去的二十多个小时，没有哪一秒她不在咒骂游戏。
金叶领着她们往里走, 唐余在记录上看到过的内容这才一一对上了号。比如傅醒悦的那些动物, 比如分散在周围可以受到金叶操控的一家尸, 以及看到她们平安回来小声欢呼的近百号姐妹。
唐余颇有一种山大王回寨的感觉。
金叶说：“唐余的定位还在, 依旧会有人摸索过来, 我们就先不回村子了，这里有足够的兵力抵挡外面的玩家。”
小狸笑着打趣：“还好唐余和宋冷竹之前将比较厉害的对手都清除了, 不然现在我们可抵挡不住。”单单是个蓝琳, 能力就在她们所有人之上。
姐妹们并没有过多围观唐余，打过招呼后, 就让劳于奔波的几人先去吃点东西休息。所有人都风尘仆仆饥肠辘辘，好几人熬得双眼通红。紧张的情绪一被化解，涌上大脑的就是无尽的疲惫。
周舟将宋冷竹和唐余强行隔开：“宋冷竹，你先去睡会儿，我先把唐余的伤处理了。”
“不用，我看着她。”
“你看着顶啥用，我不会让你靠近手术台的。”周舟推她，“你先看看你这一身乱七八糟的，再看看你的眼睛，多狼狈啊，我要是手头有相机，高低得拍你几张丑照。”
“……”宋冷竹知晓周舟的好心，她确实比所有人都更心神俱疲，但想了片刻，依旧摇头。“周舟，我睡不了，我怕我一睁眼，她又被抽离了。”
她的声音低不可闻，像是叹息。
“……好吧。”周舟无语望天，真是服了这些动情的人。
唐余依旧在专心致志查看电脑屏幕，宋冷竹扭头去瞧，唐余似乎又将记录调到了最开始的时候，看样子竟是打算再看一遍。
“晚点再看。”周舟在休息室搭了个简单的手术台，她抽走唐余的电脑，赶走了宋冷竹，又麻利地给环境消了毒，给伤患打了麻药，然后开始操刀取子弹，简澈全程在一旁给她打下手。
手术时间比宋冷竹想的要漫长许多，她在外面一动不动地站着，路过的其她成员看不出她的焦急，只知道宋小姐眼中的红血丝更多了。
手术室内，全身武装的周舟皱着眉，夹着一颗子弹端详：“嘶，小简，这是第几颗了？”
“八。”就连简澈也忍不住深呼吸，“还有两颗子弹击中了一处，离心脏只有五厘米，普通人早就死了。”
“……”周舟倒吸一口凉气，她当初一眼扫过去，知晓唐余伤得严重才决定出手相助，却没料到严重至此。
她看向唐余的脸，唐余借着麻醉效果睡过去了，这张略显稚嫩的脸即便是有丧尸特征，看着也十分无害，和之前的长相相比，一点威胁度都没有。
怕是卡俄斯有意而为之。
“下手也太狠了。”周舟感叹了一句，在有意引导下，人类群体催生的恶意让人震惊。“话说回来，这家伙意志力也太强了。”
唐余一路上一句痛也没喊过，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她隐藏了自己的弱点。
简澈凑近唐余的身体，透过无菌巾的开口瞧了一眼唐余的腰部。“老师，唐余的身体还是原来那一具，我以前给她做过治疗所以比较熟悉，我怀疑卡俄斯只给她换了面容。”她略微思考了一刻，“不对，可能不是换掉面容，而是用数据覆盖了她本来的样貌。”
“嗯？能恢复吗？”周舟一边和简澈闲聊，一边下手。“我还是比较喜欢她以前的样子，比现在有威慑力一些。”
“不知道呢。”简澈拖着长音，眼中露出窥探之意，“不过这让我对她的身体起了兴趣。”
“你这小孩瞎说什么。”周舟笑着，“小心讲话，小心宋冷竹抽你。”
“什么啊。”简澈无奈地苦笑，“老师，我在说正经的。”
她麻利地配合着周舟，继续说：“唐余几次进入游戏都是同一具身体，卡俄斯既然想改变她的容貌，为什么不连躯体也改了？改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或是老者，那唐余可能活不过一个小时。它既然没改，可能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改不了。”
“还有它办不到的事？”周舟不了解这些数据啊人工智能的，随口询问。
“卡俄斯也是人造物，不是真的神，它也是有限制的。”简澈说，“不过唐余的情况，我感觉是另一种可能，她的躯体或许并不是卡俄斯提供的，不像其他玩家那样。”
简澈忽然放下工具：“老师，等唐余伤好了，我想以另一种方式解剖她的躯体。”
“解剖？你用词太恐怖了。”
“那……解析。”简澈说，“不是像你这样用刀将皮肉划开，我想读取她的数据。”
“有风险吗？”
“老师，世上哪有没风险的事情，你现在做手术也是有风险的，失败概率是7%。”
“你这丫头敢质疑我的医术，欠揍！”周舟笑着恐吓简澈，然后直起腰身舒展放松。
她改了语气：“行吧，你要做的事情就去做，这方面我不是你的老师教不了你东西。不过，你得征求唐余的同意，最好顺便问问宋冷竹的想法。”
“嗯。”
周舟抬眼看向简澈，面前这个小姑娘的眼睛幽深地如深海一般，无波无澜。她忽然感慨：“小简啊，你和卡俄斯是同类，但我不希望你成为它那样，你们拥有强大的力量，但行事不可傲慢，永远都要记得尊重个体，敬畏生命，知道吗？”
“知道了，谢谢老师。”面前的小女孩忽地弯起眉眼，眼神柔和下来，海面上洒下一片璀璨星光。
周舟笑笑不再深究，转而和简澈谈论起了待会儿吃点什么奖赏自己。
手术结束后，周舟轻描淡写地告知宋冷竹搞定了，她并未将唐余的伤势和盘托出，只说唐余现在身子虚，可不能磕了碰了，怎么都得照顾好。宋冷竹听得认真，一一应下。
周舟忽然想起这话之前也对唐余说过，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又对宋冷竹说了一遍。她扶额叹气，真是服了这些腻腻歪歪的人。
没有人忍心叫醒唐余，宋冷竹小心翼翼将她转移到休息室里，她一直睡到了深夜。
等到唐余悠悠转醒，想要翻身时，才发现宋冷竹和衣躺在她身后，浅浅睡着，大概是睡得不安稳，眉头拧成了疙瘩。
唐余小心翼翼地挪动了位置，她掀开上衣发现身上多了好多纱布和缝线，子弹都已经被取出来了，手臂上被宋冷竹子弹擦伤的小伤口，也做了包扎。
她被照顾得很好。
疼痛却是还在的，提醒她之前的一切刚发生不久。
这具身体不像后台记录里那般有快速愈合的异能，现在受到的伤害会切实存在，也会真切地带来苦痛。
唐余咬咬牙，伸手探向床头边的电脑，不知道是谁知晓她还没看完记录，将电脑放在了她触手可及的地方。放在一块儿的，还有清水，以及几颗火红的水果。
这些微小的关照，让唐余心里流淌着暖意。
唐余又将后台记录翻来覆去地看了许久，以便加深印象。这些记录没有根植于她的脑子，只能靠反复观看重新输入记忆，以免后续发生突发事件她无法应对。情报，对活命而言再重要不过了。
翻了几遍，唐余在意起了另一件事。
记录里，宋冷竹根本就没有和她确定关系，不然怎么会连像样的告白对话都没有。
什么情侣，果然是宋冷竹用来骗人的。
唐余皱起鼻子轻哼一声，再看向浅睡的宋冷竹时，就觉得这人切开好看的皮囊，里面的心眼都是黑的。
但她又忍不住欣喜，宋冷竹会这样骗她，是不是相当于挑明了关系呢？可她又不太能接受对方就这么轻易说出口，还是一句模棱两可的问话。
紧接着，唐余又对自己的欣喜感到羞愤，相处一天不到，她好像又真的动心了，太轻易了吧！为了阻止自己胡思乱想，她只好合上电脑，又慢慢缩回了床上。窗外的夜色正浓，瞧着离天亮还有许久，那就再睡一会儿。
挪腾到宋冷竹身侧，唐余若即若离地挨着对方，她伸出手在宋冷竹的眉心虚空抚摸，皱得这般紧，宋冷竹像是做噩梦了。唐余又不忍心触碰她的肌肤，怕对方好不容易睡着却因为她一个动作就清醒过来。
唉，这恼人的漫漫长夜。
宋冷竹对唐余的“思绪夜游”完全不知情，她惊醒时窗外已经大亮，令人欣慰的是，睡梦中光怪陆离的再次离别没有发生，唐余依旧蜷缩在她的身侧，还好好地睡着。
宋冷竹揉住眉心，她恼怒自己疏忽照顾，急忙探向身边人的额头，体温还算正常，术后没有发烧感染，这让她放下了心。
只不过唐余也睡得太久了些，从昨日正午到现在十几个小时，宛若昏迷，宋冷竹不得不将唐余叫醒，再睡下去，机能都要坏了。
唐余哼哼了两声扯住被角不愿意起来，她欲哭无泪，谁知道她临近早上才再次入睡，没睡多久就被宋冷竹叫醒了，还不能将缘故说出口。
“宋冷竹，再睡一会儿，困。”唐余请求。
她不知道自己说着未知语言的样子多像撒娇，宋冷竹扯着被子的手再不忍心用力。
以前的唐余很少会露出这一面，尽管宋冷竹私下认为唐余赌气和张扬的样子可爱得令人心悸，可小丧尸是不曾服软撒过娇的，特别是还念着她的名字。
宋冷竹站立着，耳尖泛红，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她差点就将“好”字说出口了，可惜，砸门的声音直接将她的话打断，顺便将迷糊的唐余给惊醒了。
“别睡了，快起来吃点东西。”小狸端着好几个鸡蛋和烙饼敲门：“周舟说要吃东西才行，吃完才能继续睡！”这些破旧休息室的门不会上锁，可小狸不敢直接推，怕撞见什么儿童不宜的事情。
“好吧。”唐余钻出了被窝，“我彻底醒了。”
据点的粮是胖婶顺路带过来的，她收到简澈的消息要集合，就从松明城出发，和几个女队员一起赶到了动物园据点，朱婶给她塞的东西数不胜数，烙好的面饼子热一热就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小唐，没事就好，听说你失踪我们都担心坏了。”胖婶爽朗的大嗓门颇有感染力。
唐余微微一笑，举起手摆了摆表示自己没事，又曲起手臂表示自己很强壮，身体好得很。宋冷竹已经偷偷告诉过她，这些姨姨们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只以为她是失踪，又哑了。
但是对方的担心，唐余能感受到是真诚而温暖的。这些只在记录里看到的姨姨，终于在唐余的脑海里有了切实的形象。
唐余不再像昨天初见时那般安静，她看过了记录，对眼前的一切都越发熟悉，小狸趁她失忆瞎说一通时，她一听就能拆穿对方的谎言。
比如什么“你和我打赌输了，要我包一年饮食起居”，“你的惊龙是我借你用的，晚些时候要还给我”之类的打趣，都被唐余呛了回去。
只有金叶说“你说一辈子对我好”是真的，唐余爽朗一笑，挂在金叶的肩膀连声点头。金叶太靠谱了，她的一家人营地没有因这场意外而散掉，全靠金叶帮忙。
众人笑闹了好一阵，直到简澈抱着电脑站在宋冷竹的身侧：“要谈正事了，我们没多少时间。”
“嗯。”
王舒羽来到营地时已经到了正午，她是第一次受邀来到这个据点，不过她已经和简澈小狸熟识，身边并未带什么人手。
休息室里的人除了带帽遮掩的唐余和金叶，其余的人王舒羽都已经见过，上次会面时她多打量几眼的女人也在，简澈已经告知她，这人是宋冷竹。
此外，还有她所熟识的小狸、简澈、周舟和胖婶。
王舒羽从众人的神色中察觉，这场赴约非同寻常。
“说吧，什么事。”她不喜欢拐弯抹角和假客套，单刀直入地询问简澈。
“两件事。”简澈看向胖婶，“之前拜托你联系各地的幸存者，有进展吗？”
“联系上散落的三十多个幸存者营地，已经同步给你们的婶子了，她手上有各个营地的无线电频道，但是除了你和她，这些信息不可以外泄给别人。”王舒羽口中的别人，包括在座的外来者。
“没有问题。”简澈应得很爽快，“我想集合这些幸存者，直接见上一面，需要你和胖婶儿的协助。”
胖婶拍拍胸脯：“这好办，我可以去唠，唠熟了一切都好说。不过，在哪个地点？你要做些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简澈。宋冷竹也不知道她想和NPC亲自见面的意图。
“我想要提取这些人的数据。”简澈回答。她看向一头雾水的胖婶：“你就说我想给大家交换一些紧要的情报，关于末世的。如果有不愿意赴约的人，你告知我，我直接和对方联系。地点和时间你和对方协商，我们主动赴约。”
“成。”和外来者沟通胖婶儿不在行，但是和幸存者那就是老乡，自带一层同类的亲近心理。
简澈又和胖婶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自家的信息哪些可以说哪些不可以，都一一交代后，就让胖婶先行离开了。
接下来的对话，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王舒羽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几人围坐在简陋的木桌周围，像是在进行正式的会议。
在简澈开始讲话之前，王舒羽将桌面上的长枪掉了个位置，枪口对准了唐余和金叶所在的角落。“这就是你说的丧尸玩家吗？”她问简澈。
宋冷竹眼神微微一凝，这句问话来得突然，且出乎意料。王舒羽会这样问，相当于表露她知道许多信息，而这些信息是简澈告知她的。
什么时候的事情？
第217章通向死亡11
宋冷竹在等简澈的回答, 唐余也在等。
唐余被枪指着，心里略有些不悦，但并未表现出太多震惊的情绪。情绪大多依赖于记忆而存在, 她现在只不过是单纯感到好奇——从记录里看, 王舒羽是NPC，NPC有修正程序, 按理说, 王舒羽是不会使用“玩家”这个词的, 也不该认识自己。
除非，她的身上也出“BUG”了。
比起她的冷静，宋冷竹看向简澈的目光, 就带了责问的意味。NPC觉醒与否她并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简澈不应该在没经过允许的情况下，将唐余的身份随便告知她人, 特别是这人还会用枪指着唐余。
简澈略微有些头疼，她嘴角向下一撇：“你猜得没错。”简澈又转向宋冷竹，摊手：“别看我, 王舒羽自己打探出来的, 我只是告诉她玩家和游戏的事情。”
王舒羽搭着枪一动不动：“叫唐余是吧？”
“嗯。”简澈劝告：“我知道你对丧尸有很大的恨意, 但她没有伤害过你的同胞, 请你不要开枪。”怕引起王舒羽不好的联想, 她都已经让唐余和金叶戴上帽子了。
王舒羽看向表情认真的简澈，忽地收敛了外放的压迫, 她调转枪口：“我不会开枪。只是想试探试探, 让你都愿意加入的队伍，到底是怎么看待我们的。”
所谓的领导者, 到底是不是简澈说的那么平和，还是像这个世界的大多数领导人一样会因为权威受到挑战就破防，如果是后者，她可得留心些了。
“而且一码归一码，之前帮了我们营地的是她对吧？我记得她的身形。”几天前的清晨，王舒羽曾和唐余打过照面，只不过让王舒羽意外的是，现在唐余周身的气质并不像上次见面时那般凌厉，发色好像也不太相似。
宋冷竹这才嗯了一声，放松了身体，她问王舒羽：“你什么时候察觉的？”
“你是指她丧尸的身份，还是指玩家的事情？”王舒羽问，“如果是前者，你们找我合作后的第三天，我就开始调查，在你们杀了A城的四十多个玩家之后。”
宋冷竹微微闭眼，她倒是忘了这一茬，王舒羽是个极其机警的人，那一地的尸体她不可能不查。
王舒羽说：“外来者大规模的异动很反常，出于自保我们不可能什么准备都不做。稍加一查，就能打探到一些信息。这块区域出了一个名叫唐余的丧尸王，是所有人的击杀对象，这不是什么难打听到的情报。”
“那后者呢？玩家的事情。”
王舒羽坐直了腰，即便神色层层伪装，也能窥见一些严肃：“我主动联系上了简澈，毕竟她的存在很令人在意，不是吗。”
初见的第一面，王舒羽就不由得多看了简澈一眼，这个女孩子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掩盖着悲悯和惋惜。
之后，她便知道了一些对她而言如天机一般的秘密。在唐余忙着击杀蓝琳的那个夜晚，在无线电里和王舒羽对话的那个人，正是简澈。
无论对于哪方，那都是一个难眠之夜。
简澈拉了张凳子，坐在了王舒羽的身侧，她们两人和宋冷竹唐余相对而坐，表情都是一般的严肃。简澈将电脑放在桌面上，轻声说：“抱歉，不是有心隐瞒，我一直都在通过无线电和王舒羽联系，也私下见过几面。”
宋冷竹说：“不要紧，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那接下来要说的事，就和你我有关了。”简澈打开电脑，她缓慢而稳定地和众人说明情况：“王舒羽很早就窥见这个世界的异常，她的数据里有过多次修正的记录。在她的同意下，我尝试修改了她的数据，并且成功了，所以她现在能够知道这款游戏的真相。”
一直认真听着的小狸忍不住好奇询问：“怎么修改的？”王舒羽不是玩家，没有游戏ID，不知道是否和玩家一样靠电脑后台操作。
“这样。”简澈忽地抬起手，放在了王舒羽扣枪的手背上。在简澈的有意演示之下，两人手掌处出现了一团绿色光团，犹如屏幕上的代码一般跳动又消失。简澈说：“NPC的躯体和玩家不同，我可以以侵入的方式直接读取和修改。”
演示完毕，简澈并未收回手，反而扣紧了王舒羽的手背，王舒羽微微诧异，侧过脸看她。
简澈却不看王舒羽，而是看向宋冷竹和唐余，一字一顿清晰地告知众人：“所以，在我吞噬储存器之前，我打算将我的核心备份，存到王舒羽的身上。”
一时间，大家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王舒羽问：“所以你叫我来是为了这事？”
“嗯，风险我已经和宋冷竹讨论过了，我可能会承受不住被反吞噬，或者发生其它不可预见的结果。如果我出了事，这些备份会自动和王舒羽融合。”简澈平静地说：“要真是那样，刚刚交代给胖婶的事情就得王舒羽去做了。我很庆幸游戏里还有王舒羽这样的同类，不管怎么说，这游戏里总还有一个NPC知道真相。”
唐余和金叶都抬起帽檐有些诧异，周舟听出了不对劲：“我反对，小简你在说什么？”
“只是保险起见。”
宋冷竹皱着眉：“你抱着必死的决心？”
简澈垂下眼眸：“不算，数据是不会死的，只是换一个方式存在。”她说，“我会成为王舒羽意志的一部分，即便没有实体。如果将来王舒羽脱离了游戏，那也算是达成了我的愿望。”
小狸头摇得如拨浪鼓：“意思是你如果失败了，简澈这个个体就直接消失了对吧？王舒羽是王舒羽，不是你啊。”
简澈说：“那只是个体对存在的定义不同罢了，当意识到自己是数据之后，身体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我和王舒羽是同一个阵营，你可以将我们当成同一个人。就像一家公司，部门之间合并了依旧是一家公司。”
周舟皱了眉，她绕过桌子，拉住了简澈的手臂：“但是你作为个体的存在，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老师。”简澈料到了周舟的反对，她放缓了语气，“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和卡俄斯接触时，您以为我被同化了，要杀死我呢。”
“现在不一样。”周舟严肃地说，“你既然记得，就该知道人们之间的联系由记忆和情感堆积起来的，你不是数据，数据做不到这一点，我们也没法把王舒羽当做你。”
“老师，只是保险起见罢了，不一定会出事。如果我成功了，这个备份我会收回。”
周舟拍了简澈的脑袋：“我还不知道你，不重要的事情你根本就不会说出来。再说一次，我不同意。”
简澈望向周舟，周舟少见地生了气，面容严肃得仿佛换了个人，简澈垂下眼眸，任由周舟拉着，不再说话。
她想，人类不应该这样和人工智能产生情感联结，在海岛的锚点里，卡俄斯对简澈说过，它们会殊途同归。如果她太像人，人们会忌惮她，抹杀她，即便是保护她也是因为有利益牵扯。
她和眼前的人有利益牵扯吗？明明放手一搏才能给唐余这些玩家带来好处，为什么要阻止呢？
简澈当过人类，她很清楚答案，但又不那么明白。人类的感情、善和恶本就不那么容易弄明白。
一直置身事外的王舒羽忽然开口：“如果我不同意你在我身上做备份呢？”
简澈给了回应：“那么一旦我出了事，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如果你不去做这件事呢？不去吞噬储存器。”
“唐余的事情提醒了我，自我演化总会受限，再出现这种状况我依旧没办法应对。没有外力，我们将永远没有和卡俄斯抗衡的能力。”简澈说，“我和你，我们这些人会永远活在这里，被它摧毁，或是被它控制。”
“好吧，我同意。”王舒羽没有太多情绪变化，她说：“顺带一提，如果你出事了变成了我们的敌人，我会连你一起消灭。”
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王舒羽竟然同意了，小狸猛地起身：“王舒羽你在说什么鬼话！”
王舒羽却并不接话，她放开枪械，反转手背，将简澈细瘦的手掌握在手心：“你挑选我，是因为我们是同路人，对吧？”
“是。”简澈答得干脆，“从某种层面上而言，我们很相似。”
王舒羽知晓简澈说的相似在哪里，她们站在同样的立场，都有野心有能力，也都不愿意被更高一层的人掌控命运。
“那好，我赞同你的做法。”王舒羽说，“不过，即便我作为既得利益者，这场赌局我还是会赌你赢。”
“借你吉言。”
周舟知晓，她是管不住简澈了，简澈虽是她的学生，作出的决定却不是她能够干扰的，简澈也不会受她干扰。周舟重重地叹气，不断在室内走来走去。
偏偏简澈还要招惹她：“老师，您晃得我头晕。”
“你得了吧，你这么能耐你怎么会头晕。”
简澈也只是笑，她说：“记忆和情感是我最珍视的一部分，也是我区别于卡俄斯的关键，我会将它当作核心数据传给王舒羽。之前在手术室和您讨论的关于唐余身体数据的事情，如果我做不到，王舒羽会接手。”
“你最好自己来做。”周舟咬牙切齿。
宋冷竹看了一眼唐余，又看向简澈，没有发表意见。简澈的选择是有利于唐余的，宋冷竹也知晓，简澈并非是为了唐余在做这些事，她同样在为她们自身的命运抗争，宋冷竹叹了口气：“我相信你。”
会议室归于沉默，只有周舟烦躁的脚步声响个不停。
这次不需要演示，简澈的手上没再泛起绿色的光，不知道何时，她完成了和王舒羽的交接，一切都无声无息。
像是没有发生过一般。
只有王舒羽，因承载了高于自身的数据而气血翻涌，下唇咬破渗出的鲜血被她不动声色擦去，没露出任何的脆弱神色。
宋冷竹的视线扫过两人，她想，果然王舒羽和简澈是相似的，简澈被方弈鸣重伤濒死的那天，也和王舒羽一般，一声不吭。这两个普通人的意志力，竟然如此的强烈。
她倒是刮目相看了。
完成了备份，简澈松开了王舒羽的手，她从背包里拿出那些被破坏的储存器，一一摆在了桌子上，没有迟疑地说：“既然安排好后路了，就马上开始吧。”
所有人都神色凝重地盯着简澈，一贯严肃的她反而神情轻松，周舟不知道从哪里已经取来了湿毛巾，害怕简澈又像第一次和卡俄斯对决一样，发烧高温。
“老师，不用，我的躯体已经数据化了。”简澈说完这句话，捧起了六个残缺的储存器。
在众人没有防备的状态下，简澈的身形忽然“啪”一下消散成光点，储存器浮空着，被光点萦绕，一个巨大的电子光幕出现在众人的头上。
众人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像是在观看一种游戏中从未出现过的特效。
光幕上极速跳动着代码，速度之快，肉眼完全无法看清上面的内容，只有在光幕底端，显示着六个进度条。简澈连这也考虑到了，她特意给众人准备了可视化的吞噬进度，好让大家能知晓结果。
亮眼的白色很快将第一行红色进度条覆盖，接着进入了第二行、第三行。
唐余发现，进入第四行后，白色色块的进度明显慢了许多。
刚刚接受过数据输入的王舒羽知晓这有多难，简澈的数据她都差点承受不住，储存器里的数据量不知道是几倍大。如果将自身体量比作磁盘的话，过载是可能导致磁盘瘫痪的，更何况这里面的数据不知道有多少“污染源”，吞噬完储存器的简澈还是简澈吗？她暗自捏了把汗。
不知道何时，白色色块的进度越来越缓慢，几乎归于停滞，在周舟心道不好惊呼“糟了”的同一时间，白色色块忽然开始倒退，鲜艳的红色将白色覆盖，看起来，就像是红色反过来吞噬了白色一样！
比之前更快的倒退速度让众人目瞪口呆，几乎在两个呼吸之间，白色色块就退到了第二行。周舟急忙去抓浮空的储存器，众人手忙脚乱地起身，可是，储存器被带离了光点之外后，进度条也依旧在急速后退。
她们这些外行，竟然毫无办法。
与此同时，在角落里刚站起身的唐余，突然察觉到了不对劲，她眼前的光幕在眨眼间改变了形态，上面显示的不再是一行行代码，而是自己这两天的记忆，且这些记忆的画面，在不断倒退。
四周忽然变得黑暗，除了自己的记忆她什么都看不到。这诡异的突发情况让唐余心生警觉，一股陌生的恐惧钻进她的脑海，她急忙往身边一探，抓住了伸过来的一只手。
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稻草，唐余下意识出声大喊：“宋冷竹！”
第218章主星不落3
“教授, 唐余的状态不对！”浮光某间隐蔽的研究室内，聚集了五十多人，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光幕上的直播内容变得模糊, 光斑跳动, 像是信号干扰。旁边的数值波动得反常，这种情况, 上次也出现过一次。
唐如渊盯着屏幕, 神情严肃：“卡俄斯在试图抽离唐余。”她快步走到一位研究员的身边：“偏偏挑这种时候, 快强制拦截。”
“失败了教授，和往常一样不起作用。”
唐如渊凝神屏气：“再试，试到有效果为止, 同时启动召回程序, 抓紧机会直接召回她的意识。”
“是！”
赵萤溪看着唐如渊的面色，紧张地捏了把汗，她自己找了张办公桌, 打开浮空屏实时监测着直播的效果，以及弹幕的走向。
好不容易失而复得，又再度失去, 会给人造成多大的心理创伤呢？赵萤溪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绝对是卡俄斯故意挑选的时间, 搞不好, 唐余和简澈最终一个会被抽离, 一个被吞噬，这支队伍会一下子失去两个最重要的人员。
弹幕吵作一团, 赵萤溪现在能做的就是引导风向。就像这里的每一个人, 都在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原本这个时候，赵萤溪应该在公司。
但是今日不同, 在得知简澈准备吞噬储存器之后，唐如渊暗中做了些准备。赵萤溪早上接到齐鸢的通知后，便跟着一起来到了浮光研究室。这一屋子人，都是因为此事而聚集起来的。
目的很简单，唐如渊打算帮助简澈完成这次的吞噬计划，使用外力让简澈完成这次“升级”。简澈的思路是对的，吞噬储存器会给她带来巨大的力量，往后对付卡俄斯她们才不会那么被动。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唐如渊甚至将晏之交于上级封存的文件——卡俄斯项目初期留下的一段数据，私自调用了出来，她打算侵入游戏改变一些代码，哪怕只有无关紧要的一小段都好。
为此，浮光的成员已经忙活了一上午。而唐余的抽离，是大家始料未及的突发事件。
说是始料未及，大家心里又都很明白，抽离一定会再次发生，因为这是卡俄斯最为卑劣、但最为有用的手段。
敌人也等不及了。
这两日主星风起云涌，连赵萤溪也感受到了诸多势力的蠢蠢欲动。上次她的八卦贴刚发出来，没过多久，几家有总府注资的科技公司，就被另外的官方报接连爆出了丑闻，称这些公司的公共智能产品暗藏隐雷，时间掐得奇准，很像刻意而为之。
她曾问过齐鸢，这些新闻是否是唐教授安排的，得到的答案为否。这代表，有其它的势力也参活进来了。斗争浮到了明面上，只能代表海面之下早已风起云涌。
但不得不说，这波巧合给赵萤溪提供了很大的便利，她一个小小的帖子借着东风，竟然引起了极大的关注。
紧接着，政界宣布，即将进入十年一度的选/举期，从初选到大选为期三个月。
赵萤溪这才真切地感受到，所有人都如同被裹挟的尘埃，只是不巧，她所处的位置，正好在暴风眼的边缘。
“唐姐又被抽离了，齐总。”赵萤溪扭头和坐在一边的齐鸢搭话，“我们能不能直接溜进伽马的实验室，把唐余的营养舱破坏掉？或者偷回来？反正唐教授的权限这么高。”
普通的玩家进入全息游戏，需要主机设备和维持生命特征的营养舱，赵萤溪暴躁地想，找到唐余的躯体，再把设备整个搬走不就行了吗？！
齐鸢将光幕上的信息隐去，抬头看向面前的年轻人，赵萤溪的眼睛鼻子都皱在了一处，显然是义愤填膺决定破罐子破摔，齐鸢苦笑一声：“你这是病急乱投医，机构之间的争夺比你想象中复杂，伽马的实验室怎么会允许浮光的人进入？而且卡俄斯项目的级别在最高级，你觉得他们会把唐余放在一个随便的地方？”
“试一试嘛。”
齐鸢咳了一声，低语道：“实不相瞒，唐教授已经试过了。”她移开目光，“唐余最初被关进了监狱岛，之后被暗中带进了伽马实验室，从那以后她的智环定位就完全消失。到现在，我们都没能打探出她具体所在的方位，连她还在不在主星上都不能确定。”
赵萤溪咬咬牙，愤恨地回头：“好吧。”
齐鸢瞧了赵萤溪一眼，又转头打开了智环，屏幕上，有人正通过加密的线路询问她事情的进展。齐鸢手指微动，回了一条信息：“尧女士，情况不容客观，恐怕我们指望不上简澈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研究室有人陷入了手忙脚乱的境地：“教授，简澈的进度条退回到第一行了，我们是先集中人手救简澈，还是先救唐余？”
唐如渊冷静地站着，没有立刻给出答案，赵萤溪看得出来她在思考，这位历经沧桑的老人似乎陷入了两难。
赵萤溪毫不怀疑，唐如渊会选择救唐余，她们俩渊源颇深，如果这一次唐余再被抽离清零，那就完蛋了，宋冷竹这一次找到她都如此艰难，再来一次，恐怕凶多吉少。
而且，赵萤溪昨天才得知，唐如渊的团队这一年一直在试图掌握唐余意识的控制权。上一次唐余被抽离时，借着意识短暂脱离游戏禁锢的机会，唐如渊差一点就找到了漏洞，可是最终结果不如人意。
如果趁着这次机会，抽出人手再全力以赴一次，说不定就成功了。
而简澈，赵萤溪不认为唐如渊对简澈会有好感，站在她的角度看，简澈和卡俄斯出自同源，同样都是她阻止的对象。只不过游戏里，简澈和卡俄斯站在了对立面，唐如渊将她当成工具才愿意出手帮忙。
事实也确实如此，唐如渊吩咐赵萤溪引导风向的时候，只点了唐余和卡俄斯的名字，关于在舆论上同样处于风口浪尖的简澈，唐如渊并未给出指示。
赵萤溪出于个人喜好，才会四处在星网上为简澈说话。她甚至想过，如果将来简澈大获全胜，顶替了卡俄斯，那么简澈很可能成为下一个唐如渊要提防的对象。
但出乎赵萤溪意料的是，唐如渊在沉默十秒后，快速给出了答案：“继续帮助简澈，唐余的事交给小曹一个人，其她人全力以赴拦截储存器的无效数据，给简澈腾出空间，抓紧时间！”
“了解！”
唐如渊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领导者的果断决绝。研究室的人找回了主心骨，有了明确的目标之后大家迅速恢复了秩序，全身心投入到了工作中去。
赵萤溪偷偷瞥到，唐如渊的神情，带上了深深的自责。
赵萤溪有些不明白唐如渊为何做出这样的选择，或许，这是唐如渊权衡利弊的结果。这位主心骨的天平，终究偏向了阻止卡俄斯项目的那一侧，毕竟唐如渊曾经说过，简澈是最好的工具。
她会因为没有保护好唐余而愧疚吗？赵萤溪想，一定会的吧。
唐余的视角越发模糊，赵萤溪知道，再过十秒，直播就会变成黑屏，画面完全消失，直到唐余再次在游戏中“重生”。
这是大家极力避免的事情。
可是，屏幕上的内容已经开始消散变黑，在满屏惊呼的弹幕之下，直播的取景框最后停留在简澈的进度条上。
代表着简澈一方的色块，已经退到了第一行的初始，只留下不足一厘米宽的白色。
第219章通向死亡12
简澈能感知到正在发生的一切。
她宛若悬浮的灰尘, 从一个俯视的角度观察着世界，所有的物品在她眼中，都换算成了一行行的代码和贴图, 休息室内的队友, 都变成了身体流动着绿色代码的信号，她们的每一个动作, 都会引起信号的千万次变动。
对简澈而言, 这是一种全新的感觉, 仿佛自己超脱在外界，她不再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原来卡俄斯就是这样观察这个世界的吗？
只可惜，这种感觉不会在简澈的记忆里停留太久。结果终究是不如人意, 她作为“简澈”这个个体的意识, 正在消散。
不过瞬息，她就会被庞大杂乱的数据侵蚀，融合, 成为一堆未知的、全新的数据，或是一堆毫无意义的垃圾。
卡俄斯丢弃的数据太多，在冲击之下, 简澈的数据受损严重, 恢复速度远远低于坍塌速度, 大量庞杂的数据侵占了她的内存, 运行速度降低, 让她无法直接获取储存器中的核心，反而被数据反噬。
储存器本身残留的禁锢指令又冲击着她的自我意识, 企图扼杀修正她的“脱轨”, 这些不知道由谁创造的“锚点”储存器，禁锢了卡俄斯, 同样也冲击着简澈。
她已经进入高危阶段了。
简澈依旧在维持着自己的稳定，她看到，休息室的人乱作了一团。
周舟忙着救自己，又忙着去掐唐余的人中，原来老师也有慌乱成这样的时刻。
出乎简澈预料的是，卡俄斯选择在此刻抽离唐余。
唐余已经失去意识，被宋冷竹紧紧抱着。她的身体开始消散，和上次一样以缓慢的速度变得透明。不过，落在简澈的眼中，就是密密麻麻的信息在不停波动。
等等，信息。
大量的信息！
简澈残存的意识忽然变得活跃，她收回扩散的感官，一动不动地紧盯着唐余，或者说，透过唐余紧盯着那些一闪而过又消失殆尽的代码。
这不是卡俄斯的手笔，构成唐余躯体的代码精妙绝伦，如此严密坚固，简澈从未见过！
像是人类初次窥探到造物者的神迹，汹涌的威压沉缓地、不可逆转地倾轧向祂的子民，简澈有一瞬间停止了思考，生命中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让她感到震撼。
她立刻做了决定，将处理储存器的精力，全部用来识别这些陌生的代码。
她能辨别到外界有信号在抽离唐余的意识，能看到属于卡俄斯的信号在和唐余的代码做对抗，能区分出强加在唐余身上的附生指令以及本体的区别。她作为旁观者，能看到一切。
简澈能感受到自己被侵蚀的速度加快了，她权衡之下，干脆放弃了抵抗。
如果比作人类，她现在只剩下一口气，而这口气，她没有用来拯救自己，也没有用来干涉唐余。
她只是观察着。观察，并且学习。
但是，时间好像不够用了。
小狸大喊起来：“小简！小简的进度条没了！！”
人们惊恐地望向光幕，那一丝白线从视线里消失，所有的进度条如最初一般，被鲜艳的红色全部覆盖，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我不信！”周舟从唐余身边弹开，神情像是要杀人一般严肃，她凑近到光幕下方，紧盯着那一块进度条，试图看出个一二三来。
“还有一丝！”周舟固执地指向进度条，她的手指透过光幕，探向了空气。
没有人将她的话当真，所有人都陷入恐慌和愤怒的情绪。
宋冷竹已经迅速接受了现状，她抱着未完全消散的唐余，红着眼看向王舒羽，声音压抑得可怕：“我需要你的帮助，你做好准备。”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没有时间可以浪费。简澈没了，就让王舒羽代替简澈帮她找到唐余，无论唐余被再次投入哪里。
周舟愤怒地喊：“怎么不信！真的还有一丝！”她愤怒暴走，强制拽着小狸按着她的头凑到光幕前去看。
“周舟！你冷静一……”小狸眯起了眼睛，将后半句话堵在了喉咙。确实如周舟所说，还有一丝宛若蛛丝的白，微不可察。
小狸手忙脚乱跳起来：“快看！快看啊！真的还有一丝！”
紧接着，那一丝白线，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突然往前窜了一厘米。
……
简澈觉得有些异常，从时间上算，她现在应该已经“死”了，但是那些数据吞噬她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简澈看到，自己的进度条再次往前移动，在没有她的操控之下发生了增长。
她很快知晓发生了什么事，不是她自身发生了什么变化，而是储存器里的数据减少了。庞大的数据几乎被压缩了一半，而进行操作的信号，来源于外界。
有人在帮她！
争取来的时间足够简澈做出反应，她最后望了一眼唐余，唐余几乎全都变成了透明，五秒之后这人就会完全消失。
五秒吗？
简澈瞬间释放五感，她所幻化成的光点遽然炸开，变成无数比灰尘还要细小的颗粒，这些颗粒复制、分裂、演化，充盈着整个休息室，以光速飞出室外，化为万物。
三秒。
简澈记得，周舟曾经夸奖过自己擅长学习，她想她担得起这个夸赞，尽管学习的只是神迹的皮毛，但是皮毛也足够了。
光幕上的白色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之际迅速暴涨，如势不可挡的奔腾水流，几乎在眨眼间就漫过了六个进度条，结结实实地走向了最终，没给红色留下一丝反击的机会。
一秒。
一秒的时间对人类而言，做不出任何力挽狂澜的改变，但是对于运行速度极快的机器而言，足够了，甚至还有空余。
光点飞向唐余，将那具几近消失的躯体围绕其中。那些执行着强制抽离指令的数据在走完进度的前一刻，被尽数拦截。
简澈如同一堵结实的墙，抵挡着旁人看不见的无形伤害，她的眼中运转着万物的规律，包括这具躯体的具体数据。
这具对她和卡俄斯而言，不可破坏、不可侵扰、如果有足够的条件，还能够自由游走在游戏与现实之间的精美数据。
倒计时归零。简澈窥得了秘密，唐余的躯体才是这个游戏里最大的BUG，这是“神”的产物。
“小简！”“唐余！”
分不清是谁在喊她们的名字。
简澈睁开了眼，一切都与之前无异，废弃的休息室，破旧的桌椅和熟悉的面孔。
但又一切都不一样了，她眼睛看到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
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间唐余的躯体恢复了正常，没过多久，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唐余。”宋冷竹抓着唐余的手紧了又紧，她怕小丧尸清醒后会逃跑。逃跑，意味着这人又失忆了。
唐余的视线有些茫然，像是大梦初醒。随即她嘶了一声，按住自己的太阳穴曲起了身子，脑海中的钝痛让她难以忍受，更难忍受的是，旁边这个女人掐得她皮肤都要紫了。
唐余忍不住去掰宋冷竹的手，她使了劲，但没掰动。“宋冷竹，疼，放开点。”唐余嘟囔出声，抬眼去看，宋冷竹的脸色一片惨白，但是眼眶和鼻尖泛起了红色。
不过，这女人非但没有放开她，反而紧紧扑向自己，唐余差点被撞倒在地，她试图推开宋冷竹提醒她小心些，推了两下，又伸出手圈住了怀里的人。
真是没办法呢，这位榜首实在是太热情了。
唐余感觉自己的记忆出现了短暂的跳帧，明明之前简澈还在走进度条，现在简澈已经站在了她们的身侧。休息室的光幕和光点已经完全消失，浮空的储存器也不见了踪影。
唐余总觉得，简澈一直在看她，眼神中透露出一股虔诚又贪婪的情绪，让她有些害怕。
“你……你看什么？”唐余搂着宋冷竹喊了两嗓子，她知道对方听不懂，所以尽量用语气来表达意思。
“看你的构成。”简澈往前倾着身子，回应了一句。
“嗯？”唐余瞪大了眼睛，简澈分明是听懂了她的话！她记得之前她们还不能交流的。
简澈直起身，再次开口：“这次抽离失败，唐余还记得前两天的事情，但是之前的记忆恢复不了，想要恢复全部记忆还得游戏外的人来解决，她的大脑应该被人动了手脚。”
“不过，她的面容我现在已经有能力复原了。”简澈看向周舟：“她会变回你们熟悉的唐余，语言加密的事情我现在也有能力破解。”
周舟背过身去擦眼镜：“太好了。”也不知道说的是这件事，还是别的事。
宋冷竹起身，欣喜之色很快又被忧虑掩盖：“这是好事。”
“你看起来并不愉快。”
“我只是担心，我们为唐余所做的一切，又会被强制抽离打回原形。”
简澈微微扬起嘴角，笑得有些神秘：“放心，可以不用再担心这件事。唐余身体被植入了接收装置，我可以找到它并且破坏。以及，卡俄斯强加给她的定位，也会被我拔除。”
“什么？真的？”一时间大家都有些不可置信，宋冷竹问：“你能做到这些？”
“能，要知道，我刚刚吞噬的是七分之六的卡俄斯，基本的算法几乎都囊括其中。做这些事情我需要花费些精力，但是可以办到。”
宋冷竹这才发现，与之前样貌无异的简澈，好像在无形之中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直白地问：“你还能办到什么？”
简澈抿了嘴角，宋冷竹看穿了她，如果这人不问，她是不会和盘托出的。
“好吧。”简澈说，“我还能恢复她的能力，卡俄斯夺走的，我都可以试着找回来。”
第220章通向死亡13
唐余面露欣喜, 她知道简澈口中说的是什么。无论是消除定位，还是恢复能力，都意味着她不会再过被追杀的苦日子。
唐余颇有一种流浪在外吃够了苦, 有朝一日被接回家, 摇身一变成为天选之人的错觉。
只不过，她将要得到的, 都是以前的她辛辛苦苦攒下的。
无论如何, 真是太感谢以前的自己了。
唐余拿出宋冷竹塞给她的纸笔, 在纸上写：“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简澈说：“修改躯体数据时不允许出现差错，我需要一点时间来研究和准备，顺便消化之前吞噬的内容。这样吧, 给我三天时间, 三天内，有进展我会随时找你商量。”
“好！”这样的时间，已经比唐余想象中要短了。
大家都面露喜色, 小狸拉着金叶喜笑颜开：“那这几天，防守的事情就交给金叶吧。”
“没问题。”
宋冷竹避开人群，走到简澈身边, 忽然小声询问：“既然你可以修改唐余的数值, 是不是意味着, 现在你可以更改任何一个人的数据和系统面板？像卡俄斯那样。”
她的声音很平稳, 似乎没有带上什么情绪, 但简澈听得出来，宋冷竹的问话有戒备, 有期待, 也有权衡。
简澈没有及时回答，她低头望着自己的手心, 过了片刻才开口：“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不会那样做的。”她抬头望向宋冷竹：“老师之前告诫我，她希望我不要变得和卡俄斯一样，随意乱动用能力。”
简澈的目光平静如水，宋冷竹盯着她一言不发，两人相视一眼，最后默默错开，再无多言。
简澈没说假话，她确实听进去了周舟的教导。同时也明白，对于其他玩家过多干涉，会造成人类的恐慌。更何况，如今她已经知晓，这个世界被植入了许多直播程序。
唐余身上就有一个。
她想，卡俄斯前期行为克制，只在暗中使坏，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现在卡俄斯不管不顾地发疯，大概是因为被清除到只剩最后一个储存器。它越发力，说明它越着急。
简澈握紧手掌，放下了手臂。这些直播程序的信号没被拦截和销毁，应该是外层的人下的指令。她也不准备干涉，只当作从不知情。
王舒羽一直在观察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直到简澈回到她旁边的位置时，她才从宋冷竹和唐余身上收回目光。她望向简澈：“托付给我的事情，得你自己去做了。”
“你也一起，你更适合和NPC打交道。”
“如果是邀请的话，我接受。”王舒羽难得露出笑容，“留在我身体里的备份你打算怎么处置？”
“没被激活，就留着吧，不碍事的。”简澈说，“说不定下次还会派上用场呢。”
“下次，是指对战卡俄斯的时候吗？”
“嗯，它还剩最后一个储存器。”简澈收好自己的背包：“如果你愿意帮助唐余的话，我们很欢迎你成为摧毁它的一员，只不过卷进这件事里风险会更大，你会面临卡俄斯还有上层的针对，比如无止境的修复什么的。”
“帮助唐余吗？”王舒羽眼睛微微眯起，心照不宣地没有再问。“好，我加入。”
唐余听到了她俩的对话，她重新戴上帽子，站在桌子对面朝着王舒羽伸出了手表达自己的诚意。这下子，双方就是目标一致、站在同一条线上的盟友了。
握个手不算过分吧。
王舒羽愣了片刻，她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才紧绷着肌肉回握了唐余的手心。唐余没有乱动，将主导权交给了王舒羽。
王舒羽想，这和她杀过的丧尸不一样，这是一个有思想有情感的活生生的人，王舒羽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下来，一抬头，就看到帽檐下唐余笑得灿烂，露出了八颗牙齿。
不掺一丝杂质的灿烂和真诚。
王舒羽收回手，她逐渐明白简澈为何愿意待在这里了。“抱歉，刚刚用枪指着你了。”
“没关系。”唐余发出几个清脆的音节，摆摆手，转头走向了宋冷竹。
金叶提议：“大家吓得不轻，晚上吃点好的补补吧。”
小狸举起手：“好！今晚吃火锅！”
唐余没有等太久，当晚深夜，简澈叩响了休息室的门。
简澈不再带着她惯用的电脑，电脑作为储存器已经被消解了，现在，她也不需要借助工具。简澈告知室内的两人：“面容是最容易恢复的，卡俄斯只是在你原本的面貌上覆盖了一层信息，清除掉就好。”
宋冷竹欣喜：“那再好不过了。”
唐余嘟嘟囔囔，咋地？宋冷竹看不惯她现在的脸吗？她照过镜子，很可爱啊！
宋冷竹一眼看透她的抱怨：“没有威慑力，这游戏里的人很会欺负弱者。”
“怎么可能没有威慑力？”唐余叉起腰，目露凶光，露出獠牙，被宋冷竹点评：“看上去像炸毛的小型犬。”
“啧。”唐余起身走向碎掉的窗户，接着玻璃打量，一打量就呀了一声。简澈已经在她俩打闹的间隙，不声不响地恢复了她的面容。
唐余盯着镜子，镜子里的面孔很陌生，虽谈不上惊艳，但下颌和眉弓都更加锐利，和身体不太匹配的娃娃脸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和谐的五官。颈上那些微微凸起的黑色血管，倒像是和躯体浑然天成似的。
“你说得有道理。”唐余支吾着转身，“还是原来的好，顺眼。”
宋冷竹不解地望向简澈：“她说什么？”
“夸你有眼光。”简澈胡乱翻译，“语言的事情有点麻烦，我明天见过NPC后再来处理。”
“好，辛苦了。”
简澈走后，宋冷竹就一直瞧着唐余看，看得唐余心里发毛。
她盘腿坐在床上，拿出纸笔，用下巴抵着笔头，思考要怎么打散这诡异的氛围。
如果写“看什么看”好像有点不太客气，写“看不够吗”好像又太过自恋了，想着想着，耳朵尖就开始发红。
宋冷竹瞧她左右为难，笑她：“我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
“嗯？”唐余往前曲着身子，表达自己的疑惑。
“你不会说人话的时候，也挺……讨人喜欢的。”宋冷竹说，“我脑海里关于你的记忆，有一半都是你手舞足蹈的样子。”
她们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法沟通，唐余会格外卖力表达自己的情绪和语意，倒让宋冷竹有些怀念了。
宋冷竹歪着头佯装思考，语气微微上扬：“要不让简澈别解除语言限制吧，省得麻烦了。”
“不行！”唐余握拳捶床，不能说话那还得了，唐余看过记录，以前她还有个金叶可以沟通，现在金叶也听不懂她说话，可把她憋坏了，人都变得安静了。
宋冷竹自顾自地说：“反正我能猜中你大部分语意，至于其她人，无所谓的吧？”她侧过身子凑近唐余：“只和我一人沟通不也挺好？”
唐余往后仰着身子，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宋冷竹半真半假的语气让她害怕。她撑着床，往后缩了两步，唰唰在纸上写：“没看出来你这个人心理还挺扭曲。”
“没看出来吗？”宋冷竹笑意越来越盛，“那是你关注我太少了。”
唐余试图增加些气势，她开口反驳：“我关注你还少啊，我今天都没离开你半步，你在人前可不这样。”人前的宋冷竹可正经了。
“别说长句子，听不懂。”宋冷竹抬起手腕：“就当你也认同我的提议了，我这就告诉大家。”
“不同意！”唐余丢掉纸笔，从身后圈住宋冷竹，死死按住了她的手腕。
宋冷竹落入熟悉的怀抱，她垂着眼眸笑得开怀，这两日的疲惫都变得轻飘飘的，心中的担忧都被化解，再没有比此刻更让人感到放松的了。
她作势挣扎，唐余搂得更紧了。宋冷竹发现，现在的小丧尸没有实战经历过和自己的对峙，变得异常好逗，这家伙现在真的会把她的话当真，宋冷竹甚至升起欺负人的罪恶感。
“我说着玩的。”宋冷竹说。
“我就知道！”唐余挂在宋冷竹的后背上，指责：“你这坏心眼也太多了。”
宋冷竹不懂她的揶揄，便任由她抱着，顺势卸了力往后仰躺在了身后人的怀中，她想，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
唐余不知不觉间放轻了力度，但依旧咬牙切齿：“宋冷竹你给我等着，怎么着我也得扳回一局。”
“我听不懂。”
第二日一早简澈和胖婶出了门，说是已经联系上了好几拨NPC要去见一见，听闻王舒羽也会跟着一起去，宋冷竹便放心让她出了门，只让齐锦茵一起跟着。从某种层面上讲，现在简澈才是保护者，除了卡俄斯，游戏中已经没人可以再伤到她。
简澈口中说的读取NPC数据，宋冷竹并不清楚具体内容是什么，她猜测简澈可能会像帮助王舒羽一样，帮助NPC觉醒，至于为何要亲自见面，简澈说她在挑人。挑一些能够靠得过的NPC，一起对抗卡俄斯。
她们由卡俄斯创造，是组成卡俄斯躯体的一部分，如果细胞从内部产生了变异，会发生什么呢？简澈也说不准。
小七和双胞胎早上才赶回据点，见到唐余后先是像打量珍稀物种一般观察了一番，然后才拉着宋冷竹汇报。
“宋队，这是地图。”小七摊开一张纸，“手绘的，有点丑，见谅哈。”
“做得很好了。”宋冷竹仔细去瞧那张地图，唐余同样去探身去看。上面记载的是最后一块版图的界限和地形，这块版图位于七块版图正中心，小七和双胞胎标记出来的内容非常详细，河流、公路和建筑群落都标注出来了。
小七指着图上的内容：“剩下的这块区域面积特别大，没什么城市，大多都是荒无人烟的山脉和悬崖，打探起来特别困难。唯二值得注意的是，这座山上有一间很大的、额，应该是叫寺庙的建筑。”
她的手指移到版图最中间：“这寺庙很蹊跷，周围没有城市和村落，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建在这里。我们觉得奇怪进去瞧了一眼，庙里没丧尸也没人，砖墙也很新，此外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不过那些佛像面目狰狞，看着瘆人。”
“还有呢？”
“还有就是，游戏里的八区禁区也在这里，是一个废弃的采石场。”小七移动手指，指向了版图边缘的区域，“在山里，有公路可以到达。我们也去看过了，有许多变异生物，但没找到类似锚点的地方，不过也可能是我们找得不够仔细。”
宋冷竹端详了一阵，两处疑似存在锚点的地点相距很远，开车或许要用上一天。她沉思片刻，说道：“足够详细了，等简澈回来看看。”
简澈回来已是半夜，她看起来风尘仆仆，似乎去了很多地方。众人聚在空地上，简澈看了地图，将地形记录于心，她说：“之前六个储存器没有任何这块版图的信息，还得到实地走一趟才能分辨，等到了地方，就有办法定位。”她指向寺庙：“这个地方看起来更加可疑，等我们准备好，我们先去这里。”
“好。”
“在这之前，我得抓紧时间拉人了。给我五天时间，五天后我们出发。”她看向唐余：“唐余也得多准备一些人手，越多越好，我先恢复你的能力。”
简澈说得轻松，实际上却花了整夜的时间来恢复卡俄斯删除的数据。途中还差点失败造成数据损毁，周舟拎着湿毛巾守在一边，生怕简澈忙了一天把自己CPU给烧了。
卡俄斯极其提防唐余的能力，将数据清除得几乎不留痕迹，也多亏简澈和唐余相处了很久，知晓和了解她的身体数值也做过备份，这才找到些门道。在天将亮时，终于完工。
唐余的体形、肌肉群和核心力量无法通过简澈的力量来提升，只能靠锻炼恢复。但除此之外，游戏面板会显示的一切，积分、生命值敏捷度、异能都恢复到了被抽离之前。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唐余的排名并没有恢复到榜一的位置，简澈也没过多解释这一点。众人都不太在意，这个排名本就是卡俄斯为了狙击唐余而弄出来的，树大招风，能力回来了，排哪里都无所谓。
在唐余的强烈要求下，简澈还马不停蹄花了点时间，一并恢复了她的语言功能，最后才被唐余放走。
周舟赶紧推着简澈离开：“快走快走，丧尸王定位就下次再说吧，反正唐余现在也不担心被追着打了。”自己的学生还是自己心疼，忙活一夜，人工智能也不带这样累的。
简澈离开后，唐余花了半天时间来熟悉自己的能力。
三天来，金叶和宋冷竹总算放心让她独自走出动物园的大门，唐余带着黑獒绕着动物园转了一圈，发现这占地面积极大的动物园，外围一圈都围满了丧尸，是金叶布防在周围的活尸人。
有些看上去还是新丧尸，大概是追杀过来的玩家缴械入了队。
因着丧尸王定位，这个据点早已被暴露，不过庆幸的是，来的都不是什么高手，这个游戏里已经没什么高手了。
唐余慢慢转悠，活动着筋骨，她在考虑简澈提到的事。简澈说，出发去最后一块版图之前，她们得尽可能多带一些人，玩家也好，活尸人也好，以防出现意外。去打架，带多一点人总是好的。
只是这A城的丧尸早就被她们聚集在一起了，还要增员的话，只能去邻近城市收集。
邻近城市，一来一回也得花不少时间。唐余决定当日就出发。确定了思路就好办了，唐余悠闲地伸了个懒腰。
黑獒忽然狂吠不已，冲着动物园后方的山丘止不住叫唤。唐余伸懒腰的手还没放下来，抬眼就看到山丘一边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群。
这么多人，看上去早就聚集在动物园周围了。
这些玩家已经看到了她。或者说就是看到了她才决定冒头的，这是能力不行打算使用人海战术吗？
唐余放下手，开始思考是跑还是呼叫援兵，她的能力恢复后还没有实战过，要是打不过怎么办？
思考之际，系统的提示音突然响了，紧接着冰冷的机械音被一个略显稚气的女性声音代替，简澈在唐余的脑海里讲话。
“唐余，人手来了，尽可能多同化一些。不用担心，我已经通知宋冷竹了，她现在在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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