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在雪的反射下变色，四周流光溢彩，阵阵光晕划过眼前。池念依偎在章羽凝怀里，静静地欣赏这片梦幻般的风景。
她打开前置摄像头，抬手拍了几张合照，章羽凝很配合地做鬼脸，摆剪刀手。五光十色倒映在二人眼中，她们满目都是星辰极光。
池念翻着每一张背景相同，表情不同的合照，笑盈盈地说：“回头你把这几张照片打印出来。”
“好，以后我们还会拍很多，我多制几个相册专门放合照。”
“我知道你不喜欢拍照，但每次都会迁就我。”池念习以为常地说道。
章羽凝笑容凝了凝，微微颔首：“我们以前拍过合照吗？”她的印象中，并没有和池念合影过，但想起木沁茶餐厅那张照片，又觉得这一切无从解释了。
她一度怀疑自己失忆，便打铁趁热问：“阿念，我们以前有过什么故事还是？或者说之前那张合照真的是我和你？”
池念沉默了，她坐直身体，流光从眼底划过，眉头紧蹙后微微舒展，笑道：“是我们，又不是我们。”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嗯？你又说让我听不懂的话了，我应该理解力没那么差吧，可是我心里真的太多疑惑了。”
“答应我，别问了，所有的一切，你都会知道的，很快。”池念不舍地眼神投来，深邃的瞳孔下，只见忽暗忽明的光亮，像风中的蜡烛快要熄灭一般。
章羽凝本来也不想追问，看到池念这么说连忙点头：“好好，我不为难你，虽然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很多事情也解释不清，但只要你在就好了，我可以什么都不问。”
自欺欺人也好，自私自利也罢，章羽凝愿意放下自己，甚至改变自己。冲破内心的阻碍后，池念就是她世界里的一切。
在极光酒店里的天台，雪慢悠悠地落下，池念在雪中翩翩起舞，红酒杯上映着光和她的身影，在这美如仙境的地方，池念的身影和天地融为一体，美轮美奂。
章羽凝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脸，这一切好像是梦，是一场真实的、只属于她的梦。
池念身体晃晃悠悠，转了两圈端起红酒杯抿了一口，勾住章羽凝脖子，吻住她的嘴唇，将酒往里灌去。章羽凝很自然地张嘴，喝到那口醇香后，池念忽然翩然转开了，只是到积雪的地方，她忽然滑倒，红酒撒了出来，染红了雪。
“阿念！”章羽凝忙冲过去扶起她，慌乱地说：“你没事吧？怎么样，有没有摔疼？”
池念摇摇头：“没事，太滑了，别担心，我下次小心点。”她拍了拍身上的雪，染了红酒的地面，有点瘆人。
章羽凝把池念直接抱起来，霸气地说：“不看了，回去洗洗休息吧，想看就在室内看。”
“好，都听你的。”池念乖乖得靠着。
从天台绕回房间，章羽凝每一步都很小心，池念身上淡淡的酒气扑来，令她沉醉不已。下了半层楼梯，章羽凝感觉池念的呼吸微弱，回到房间时，她已经睡着了。
“阿念？”章羽凝把她轻轻放在床上，池念的头动了动没有醒。
这才走了几步就睡着了，红酒也就喝了两杯而已，累了么？章羽凝心里嘀咕了几句，把被子给她盖上。这是一间观景房，朝南便能看见极光，大面积玻璃墙把所有风景都折射到室内。
恒温的房间，静谧如声，章羽凝关掉所有灯，室内的光亮，全靠极光映衬。她坐在床边，不安感一阵阵涌来，总会想起以前的种种。
她时不时去探池念的额头，确认没有温度。
不舍得浪费夜晚的时间，章羽凝冲了个澡，褪去所有衣服躺在池念身边，闭眼却怎么都睡不着，索性睁眼望着她。
极光就在眼前，章羽凝满眼只有池念。不知道几点，她也渐渐睡去，等到醒来时，池念依然保持原有的姿势在沉睡，仿佛从未动过。
她的睡觉像昏睡，完全失去知觉，不管身边人怎么动，都不会吵醒她。
章羽凝开始查阅医书，嗜睡总是令人担忧。她又想到池念说自己治疗过睡眠，便开始翻阅失眠的治疗方法以及成果，没有任何资料显示治疗失眠会变得贪睡不醒。
她又想让池念体检了，可她多怕同样的事情，来第二次。
酒店的定制早餐早已备好，十点了，池念还没有醒来。章羽凝不敢叫醒，她发现池念的心跳慢于常人一点，身体很虚。
十点半，池念终于醒了。
她伸了个懒腰，抬头看了一眼，见到章羽凝才放心地躺下：“几点啦，我是不是又睡了很久。”
“可以直接吃午饭了，小懒猪。”章羽凝虽坐如针毡，但不想把任何焦虑的情绪传递给池念。
她笑着走到床边，蹲下望着池念：“想吃点什么，我让酒店准备。”
“想吃火锅。”
章羽凝似乎习惯了她突发奇想，但这么高价的酒店，定制一场火锅二人餐，问题不大。她作了个OK手势，就联系酒店前台，安排午餐。
“我去洗漱，昨晚太困了，澡都没洗。”池念懒洋洋地坐起，缓了一会，深呼吸几口，才从床上起来。
但她站立不稳，摇摇晃晃，章羽凝忙伸手扶着她：“贫血？低血糖？是不是头晕？”就这么一下，池念脸色突然煞白，但她无谓地笑笑，摇摇头：“没事，睡久了，别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章羽凝甚至不放心她自己洗澡。
除了说别担心，池念似乎也不知道说什么，她走到洗浴间，章羽凝也跟了过来。这是开放式的浴池，有一道透明的门帘，全自动玻璃门，能泡澡也可以冲澡，跟温泉一样。
“我门不关，可以放心了吧？”
“反正我要看着你。”章羽凝倚着门框，双手环胸眯眼望着她。
池念走过来，牵起她的手放于自己肩膀，眉眼一扬：“那你帮我脱，帮我洗。”那声音仿佛能勾魂，谁又能抗拒得了？
“不如我陪你一起洗。”章羽凝吻住她的嘴，两人紧紧相拥，一边后退一边退去所有衣服，在池子里洗了半小时。
章羽凝别有心思，不敢折腾池念，投入之余更多是担心，可她不能表露明显，也不知当前怎么破局。
酒店在院子里布置了露天火锅，周围石墩里的篝火冉冉升起，提供了暖意，防风罩撑在一边，挡住了东来风，桌子虽在雪地里，但异常温暖。
池念选了重度麻辣和微辣红油双拼锅底，这是章羽凝见到她吃得最重口的一次。
“好吃。”她胃口大开，涮菜时像个吃货，开心不已。
菜品是章羽凝根据之前她的口味筛选的，荤素搭配，池念不像之前食之无味，看起来饿极了。
她甚至在调味时给自己加了不少辣酱。
“我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喜欢吃辣？”
“很偶尔，火锅要辣一点好吃。”池念吃着重辣的锅底，外加一碟辣酱，乐此不疲地吃着。
章羽凝好奇那锅重辣的味道，她也算能吃点辣，吃了一口，被这钻心的辣味刺激得连连咳嗽。
“这也太辣了。”她忙喝汽水。
“你不行哦，阿凝。”池念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虽然嘴巴也被辣得红彤彤，依然吃得香。
“你是不是没味觉啊，辣成这样还加辣。”
章羽凝只是一句玩笑而已，池念却动作滞了一下，尽管很细微，她还是注意到了。
“是你小看我了。”她说着起身去调料区，更像一种逃离。
章羽凝望着池念背影，用筷子蘸了蘸她碗里的料，辣味直冲天灵盖，她忙喝了一杯冷水，又吃了几块水果才把那股火辣感压下去。
池念转身端着一碗酱走来：“吃这个，解辣。”两人对视时，她好奇地问：“阿凝，你眼睛怎么了？”
或许是被辣得走火入魔，章羽凝眼眶通红，嘴唇发肿。在她看来，池念吃的辣度已经超出了常人能够承受的范围。
“我，作死吃了一口你的酱。”
“你也知道自己作死，别强撑了，吃这个吧。”
章羽凝接过，灵机一动，说：“我以前吃火锅有个自己的秘方，我去给你调一个。”她也去了调料区，随便加了很多麻酱，又外加一勺盐。
她希望自己的感觉是错的。
“麻酱的，你尝尝。”
池念瞥了一眼：“看起来一点都不好吃。”
“你尝一下嘛，我都调好了，别浪费我心血。”
池念勉为其难地夹了一块菜，蘸了蘸，吃了进去。
“怎么样？”章羽凝紧张不已，看似像期待，其实是害怕。池念皱皱眉：“不好吃。”
“怎么就不好吃了？”
“都是麻酱味，吃不出什么。”
“哦。”章羽凝心想，第一反应难道不是咸吗？她默默地拿过来，自己尝了一口，还没完全融化的盐颗粒，咸得发苦，可池念却那么平静。
她，味觉变淡了还是消失了？
想到此，章羽凝的心一落千丈，再也没有任何胃口，也无心赏景，望着若无其事的池念，像被什么穿了心，疼得浑身发麻。
第72章 改变不了
这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像一场蜜月之旅，可在章羽凝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她开始观察池念的种种。
日常相处，一般看不出什么端倪，章羽凝停止了那些试探。
或许，真的是自己多想了。
池念跟以前虽有所不同，但章羽凝知道她就是自己深爱的那个人。
她们的正式交往变得越来越浪漫，二人世界的相处也越来越多，章羽凝陪池念做了所有她喜欢的事情。事业上，抗癌药一次又一次地与其他各国签约，也为国内癌症患者创造了很多生存机会。
至于科研那里，章羽凝再也没有听到池念提及过，也没有再陪她去过，池家的智能化新品也不断地迭代生活。
她以为这就是她们的结局，她以为自己可以准备求婚了。她以为那些不安的过往都不存在了，一切都过去了。
可随着池念摔了一跤，检查结果给了她一道晴天霹雳。
池念身体所有的指标都异于常人，很多时候确诊一种病都可以对症治疗，可池念身体却呈急骤衰竭的状态，素有器官都在加速衰老。
嗜睡是真，味觉异常也不假，章羽凝这才知道，她的摔倒是因为肌肉开始硬化，现在只能缓慢行走。
章羽凝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得了渐冻症，可检查结果并不是这样。
望着这些一张张匪夷所思的体检报告，章羽凝望着席院长，说：“几年前，她查出器官衰竭，后来怎么好的？”她终于等到机会问出自己的疑惑。
席院长推了推眼镜，低头叹息：“这件事我一直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梦歌交待过不能告诉任何人，但事已至此，也瞒不住了。”
“求您告诉我。”
“器官衰竭报告出来后，很长时间我都没见到阿念，后来再度见面时，是在她家。她就像从来没有得过病一样，容光焕发，我又给她做了一次体检，完全没事。我甚至怀疑过”
“怀疑过她俩是不是同一个人？”章羽凝立马领会到他的意思，池念身上太多神秘的事情，令人费解。
他蹙眉：“我只能说像两具身体，梦歌说，阿念做科研和药物研究领域，她以身试药，被治好了。这种说法糊弄糊弄别人还行，我们学医的，只相信医理和科学。”
章羽凝沉默了，她再也不想自欺欺人地活着，池念的生命再次受到威胁，到底因为什么，她一定要弄清楚。
“谢谢席院长。”她起身离开办公室，加快脚步去了特护病房。
在席梦歌强烈要求下，池念暂时住院了，据说她不止一次在家吃饭时出现异常。比如手端不起碗，走路碰撞桌角，这些章羽凝竟浑然不知。
如果不是池念摔倒撞到了头，她根本不知道池念四肢其实已经不灵活了。
同样的悲惨经历，为什么要来第二次？章羽凝快疯了。
可当她推开病房门，池念坐在窗前，席梦歌在给她削苹果，两人谈笑间，向章羽凝投来温和的目光。
好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可惜，这又能维持多久呢？
“小章的脸色不太好看，你俩好好说说话吧。”席梦歌笑着放下水果，准备离开，却被章羽凝拦下：“席总，先不要走。”
她觉得席梦歌一定知道所有。
“你有话跟我说？”
池念表情略显沉重，但依然笑容满面：“你可别被席院长吓着了。”
“我是被你吓着了。”
席梦歌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如果想确认什么事情，我想所有的答案都在阿念身上，你无需通过我知道。”
“我想知道，能让阿念身体变好的办法，任何都可以，哪怕以命换命。”
“你胡说什么呢？”池念从窗边一步一步地缓慢走来，正色道：“这世上没有以命换命的事情存在。”
“有，一定有，别人没有，你们肯定有。”章羽凝似乎失去了理智，说话开始脸红气喘，仿佛用尽力气。
席梦歌眉头紧皱，她似乎知道一切，却又无法开口。
这世上怎么会有以命换命？不，这世上有，章羽凝的命，不正是池念换来的吗？未来的自己留下了健康的章羽凝，却把永不可逆的损害留在了池念身上。
一切都有迹可循，并非过去决定未来，而是未来回来后经历一切，也为现在埋下了祸根。
咸住付
苏醒后，记忆涌入，池念好不容易适应了所有的故事，也顺势接纳了感情，身体却出现了异常。她的不适感像在复制过往，开始重复地感觉疲惫，从嗜睡开始到味觉失灵，再到体弱流鼻血，发展到现在四肢不协调，每日都在加重，直到瞒不下去。
她想和章羽凝永远，可没想到永远这么短暂。
池念也很努力，也曾抱有希望过，她想尽办法求医，也让程诺对穿越的弊端进行革新研究，可损害依然找不到原因。
最后，大家都能说违背天理的事情，逆宇宙规律而行，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最新科研结果虽然有了新的进展，可挽回不了池念的命。未来的自己做出这个决定的那一刻，就知道下场是死吧。
可比起自己先死，她更加不能接受章羽凝的离世。她能感知到未来经历过的那些痛，也从记忆中看到章羽凝病发时的苦，她不后悔。
过去，现在，未来，无论哪个自己，都无悔于这条路的选择。
她也绝对不能允许章羽凝试图来“以命换命”，所以真相更加不能被她知道，池念怕章羽凝承受不了。
“嫂子，你先走。”池念发话了，她挽着章羽凝胳膊甩了甩，席梦歌点点头，说：“好好在一起。”
章羽凝像个泄气的皮球，身体瘫软地坐在了看护椅上，她一言不发，泪水不争气地在眼眶打转。她甚至不敢多看池念一眼，看到她憔悴的面容，心如刀绞。
“我丑到你都不想看我了？”池念摸了摸章羽凝下巴，很无奈地叹口气，她也知道自己很残忍，可别无他法。
章羽凝怎么舍得，她只是不想让池念看到自己的眼泪而已。她轻轻拉了拉池念的手腕，让她顺势坐在自己腿上，把脸埋在池念肩膀，双目紧闭，温热的泪水浸湿了病服，也灼伤了池念的心。
“对不起，阿凝。”池念甚至觉得自己不应该回来，章羽凝或许已经习惯了那些分离的时光，如果没有那些甜蜜就不会有现在加倍的痛苦。
是她太自私了，她太想感受未来的自己，做一切的初衷，也太想亲身体验和心底那个人在一起的感觉。
“我该怎么办呢？”章羽凝抱着池念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难过痛苦的感觉又回来了。
幸福短暂得像那片极光，转瞬即逝，可光有新的颜色替代，池念呢？世上只有一个池念啊。
不对，世上到底几个池念？章羽凝忽然又清醒过来，睁眼抬头问道：“世上还有一个你吗？”
“嗯？”
“以前的你和现在的你，都是你，又好像不是你。”章羽凝的话都快把自己绕进去了，可池念知道她的意思。
“都是我，只是我们之间像经历了轮回。”她抱过章羽凝的头，拥在怀里，每口呼吸都是痛。
话点到这里，章羽凝也问不下去了，还能问出什么呢？还能怎么样呢？
好像，除了认命没有法子了
池念不愿意住院，这不是病，没有办法对症下药，有医学教授提出给她换所有器官的大胆想法，章羽凝不同意，这不是大胆，是疯狂，更像一种实验。
谁能受得了进行如此大规模的换器官手术？这种手术没有任何胜算和把握，何况池念要受多少苦？要疼多少次才能好？
一旦开始，要永远插管，不停地接受手术，剩下的日子也只能住在ICU，不把人当人。
她不要池念剩下的日子那么埋汰，池念自己当然也不会同意，用一堆仪器搅烂自己的身体，不如体面地死去。
阳光正好，春色宜人，池念坐在轮椅，章羽凝正在和余可寻对打网球。虽是初春，她却戴着毛绒帽，穿着与季节不符合的厚衣服，最近过于体虚，很是怕冷。
一旁等待的萧长盈目光投来，忽然问：“你后悔过么？”
“后悔什么？”
“后悔以你生命之长，换她一生安稳。”
池念双眼已有些凹陷，瘦弱的身体仿佛被风一吹就倒，她望着活力四射的章羽凝，笑着回答：“我只是有些后悔回来，既然知道没什么好结局，就不应该再在一起。”
“连回忆也不给她留下？”
“如果能相守，回忆都是幸福，可如果不能，回忆只会让人更加痛苦。”池念只觉得，做了那么多依然避免不了这样的结局，总会伤感难过。
萧长盈按了按眉心，略有感慨地说：“很少有人能像你这样，其实她也可以回去不是么？你们的结局可以改写。”
“三小姐。”池念急声回答，虽然虚弱却很仓促，萧长盈望着她，两人对视一会，池念说：“还请你永远不要让她知道真相。”
“你就不怕她跟你去吗？”
“我会想办法让她好好活着。”
“很难。”
“是很难，但可以，只要时间足够长。”池念目光如水，望着章羽凝阳光下的身影，双眼模糊了。
如果可以，谁想这样呢？她宁愿章羽凝永远不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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