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然
雨丝潮湿。
“凤至, 莫要如此。”沈熙洛抬手,拂过少年沾染水汽的墨色发丝,她眸光轻软。
他的大手紧紧拥着她的身体, 低落的鸦青睫羽浓密,眼中幽色翻涌。
兰砚笑意温柔,阴鸷低声道, “若洛洛不愿, 那我干脆将洛洛抢走。”
沈熙洛摇头, 轻声, “凤至, 我不想让你经历太多的厮杀。”
她蹙眉, 认真地将振威大将军储存黑火.药并与周宰相联手的事告诉兰砚。
“侯府二公子周嘉泽擅用阵法,与黑火.药结合,不可轻视。”沈熙洛忧心忡忡。
即便少年一人可挡千军万马,但他终究不是神魔, 他也会受伤,会疼痛。
沈熙洛顿了顿, 叮嘱道,“凤至, 你与那位皇上,要小心呀。”
兰砚垂眸, 神色幽静。
他眼中暗意翻涌,没有遮掩地暴露在少女面前。
“可洛洛的婚事呢?”少年抿紧唇线, 嘶哑道。
“凤至,我无法阻拦。”沈熙洛眼瞳娇丽, 无奈吐息,轻悠悠叹气, “我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表小姐。”
少年垂首,墨色的发丝滑落,下颌线紧绷,一双桃花眼灼热幽深,指骨紧密地攥住她的手,满是祈求,“洛洛,只要你命令我,我就能将你抢走。”
沈熙洛望见少年染上偏执红意的眼尾,她指尖颤动,心神怔忪,旋即,四肢百骸蔓延中蛊一样的柔软。
她想,凤至露出这般疯魔危险的执拗,她竟不害怕。
也许,她早就被他诱惑成功了。
雨打蕉叶,一缕雷光撕裂天穹。
“凤至,我不想让你为了我做出备受世人斥责的事。”少女弯了弯眸,语声良善。
她口中的凤至始终温良。
可他本就是一个大逆不道的疯子。
失忆的无害少年是他编织的谎言。
兰砚眼尾赤红,潮湿雨雾中,刺眼白耀的雷光罩落,少年肌肤惨白,俊美面庞靡丽危险。
沈熙洛看着他,并未露出迟疑,依然如对待无害无辜的凤至一般,对他轻声细语,“凤至,我们先回临青院,好么?”
兰砚沙哑道:“不好。”
他灼热的吐息喷洒在沈熙洛的耳后,激起一阵腿软颤栗。
沈熙洛抿了抿唇,努力抵抗着少年对她的吸引。
她温声道,“凤至,答应这桩婚事,是权宜之计。”
少年身上沾染的潮湿雨水氤氲在沈熙洛的衣裙上。
他目色发暗。
“振威大将军迟早被剿灭,这些日子,你要做的事越发凶险,正是需要适宜时机。若有这桩婚事,那婚娶之日,人员众多,有利于那位皇上的人混进去,凤至,你们要做的大事就能成了。”沈熙洛轻轻解释道。
她是为了凤至。
兰砚怔然。
但是,想到洛洛会为旁人穿上嫁衣,他的心浮动撕裂般的巨痛。
“洛洛,我不要你这般做。”兰砚幽声。
沈熙洛垂眼,她想到,若凤至将她抢走,婚事打断,德安侯府定然会追查,可能察觉到凤至这些时日所做的辛秘活计,周宰相已与振威大将军合作,恐怕不利于除掉振威大将军。
振威大将军掌握着大量黑火.药,极易威胁凤至的性命。
她怎能让他以身涉险。
少年那日在杜康楼受到的烧伤,如今还未全好。
沈熙洛仰眸,眼瞳带着柔软笑意,“凤至,乖一些,就当是我对你的命令。”
“洛洛……”少年带着央求。
沈熙洛心尖一颤,匆忙抬手,抵住他的唇瓣。
他的唇齿灼热。
沈熙洛忍着指尖的颤栗,滑入他的唇中。如他做过的那般,她手指抵着少年的舌搅了搅。
兰砚蹙眉,喉结滚动,溢出声音。
他灼热的体温抵住沈熙洛。
沈熙洛脸颊绯红,匆忙收回手指。
“先回去。”沈熙洛颤声道。
兰砚搂紧沈熙洛的身体,几多克制,才抱着她回到了临青院。
“姑娘!”若菱焦急迎上来,她从侯府下人口中得知了沈熙洛的婚嫁对象,满心愤懑,“侯府怎能这般对待姑娘!”
“什么振威大将军,那不就是一个老叟吗!”
觉察到少年覆盖幽寒的面庞,沈熙洛心中一跳,她容色平静,安抚道,“若菱,其实我早已知晓,今日天色已晚,你先去歇息。”
若菱看了眼沈熙洛旁边的少年,忽然道,“凤至大侠,若可以,你带姑娘走吧。”
“若菱!”沈熙洛仓促制止。
她咬了咬唇,赶紧拽着兰砚到屋中。
“凤至,若菱所说,不能当真。”沈熙洛睫羽轻颤,小声道。
她的手指还残留着细微的湿润,仿佛依然抚摸着少年的唇齿。
忽然,兰砚托起她的大腿,将她抵在门扉上,少年的吻缱绻,极深,沈熙洛身体失重,慌乱中胳膊搂住他的脖颈。
绵绵细雨化为暴雨,枝叶倾倒。
良久。
沈熙洛脸庞潮红,呼吸紊乱。
兰砚与沈熙洛交换鼻息,他幽幽道,“洛洛,即便我知你是为了我,我也不愿让你嫁过去。”
沈熙洛咬住唇角,竭力平复气息,顿了顿,她轻弯眼眸,软声道,“凤至,我相信你们一定能除掉振威大将军。”
“不要紧的,只是一桩婚事。”沈熙洛眨了眨眼,“凤至,我想你届时定能护我,不被他碰到。”
兰砚下颌线绷紧,线条如薄刃,他发狠地咬吮沈熙洛的湿润温唇。
少女嗓音低绵,颤抖。
半晌,他松开唇。
屋内还未来得及点燃烛火,银辉在幽暗夜色中反射浅淡晶莹月光。
沈熙洛迷蒙抬眼。
少年低哑喃喃,“洛洛,我不要你这般为我。”
沈熙洛脑海中浮现清晰思绪,眼眸湿润,犹豫道,“凤至,那振威大将军并不知道我与你的关系,由我的婚事分散他的注意力是最好的选择。”
兰砚抿直唇线,他指骨松开沈熙洛的身体,少女一时不稳,下意识扶住他的胸膛。
兰砚指尖温柔地摩挲她的脸颊。
他眸光幽深,偏执道,“洛洛,不需要这般温柔的手段,直接冒天下大不匙,踏平将军府。”
他的指尖轻柔地撩着她的肌肤,动作满是无辜。
沈熙洛心思泛滥软麻,抓住他锋利的腕骨,盯着他的眼睛,语声认真,“凤至,我不想让你受太多的伤。”
“这次,借由我的婚事,护你周全,好么?”沈熙洛轻声。
她眼中,满是期许。
兰砚终是垂眼。
沈熙洛以为,他同意了。
兰砚低着睫羽,神情乖顺,指骨把玩她的发丝。
无辜无害的凤至不过是谎言。
真正的他,扭曲,阴狠。
怎会任由洛洛当真嫁过去?
兰砚收敛幽暗,他牵起沈熙洛的手,带着她,让她坐下。
接着,伸出修长的指节,滑过少女凹陷美丽的锁骨,灵活勾动,
衣襟层层散开,小衣下,玉雪发凉。
沈熙洛一颤,推了他,慌张道,“凤至,不要在这里。”
兰砚指骨揉了揉,脸庞微红,他嗓音发闷,“洛洛,你刚淋了雨,要换身新的衣裙,我帮你。”
沈熙洛散开的衣襟更凌乱。
她拿凤至没办法。
沈熙洛匆忙制止,耳缘绯红似瑰丽霞光,低低道,“凤至,我去浴房,换衣沐浴。”
片刻,沈熙洛进入浴房,换下被雨水沾湿的衣裙,准备进行沐浴。
“洛洛,我可以进来么?”少年悦耳的声音在门扉外响起。
沈熙洛的手一抖。
绣着莲花纹样的丝绸小衣掉落在地。
“洛洛?”兰砚垂眸,在幽暗夜色中轻声。
沈熙洛匆忙披上外衣,努力淡定,“凤至,我还没有沐浴,你待会儿再来吧。”
“洛洛,我的衣服也湿了,需要更换。”兰砚低哑委屈。
沈熙洛眼眸晃动涟漪,浴房内,她咬住唇,想要狠下心,挡住他的刻意诱惑。
“凤至,你去我屋舍中换”她催促道。
“洛洛院中的下人若是来为洛洛添换炭火,不小心撞到怎么办?”兰砚在门扉外道,他很认真,“我的清白只留给洛洛。”
沈熙洛的指骨攥紧浴房内木桶的边缘。
温热的水氤氲着白云缭绕般的雾气。
沈熙洛的脸庞覆盖潮湿。
她想,他太会蛊惑。
然,夜晚休憩时分,除非她主动要求,一般侍从是不会进屋添加炭火的。
沈熙洛本想拒绝。
但听到屋外雨水如注。
她想到,凤至身上的湿衣服还未换下。
至少,要让他进屋躲雨。
沈熙洛指骨在木桶边缘上攥了又攥,最后轻声,“凤至,你进来把湿衣服换了。”
浴房内有一道屏风。
沈熙洛在屏风内。
兰砚进入浴房,视线扫到掉落的小衣,他垂下秀致睫毛。
少年平静地褪下身上的湿透衣衫,发丝滴着水珠,落在地面发出细微声响。
沈熙洛已经将身子埋在浴房中木桶,她靠着木桶,不敢轻举妄动。
少年在屏风另一侧走动,他定在屏风后,极其温柔,话语却直白,“洛洛,可以给我么?”
“凤至,此处不是药泉。”沈熙洛声音带颤,踯躅道,“会对你身上的伤口不好。”
“我不在意。”兰砚睫羽蔫蔫。
“凤至!”沈熙洛太高声音,她有点着急,道,“身体很重要。”
话音落下,沈熙洛抿唇。
她犹豫想,她是否过于苛责他了。
这些伤口,并非他自己伤害自己得到的。
他在做的,是为了燕朝的太平,因一个人逆风执火,才总是受到这般多的伤害。
少年靠在屏风。
他的脊背线条紧实,带着野性。
他身上的里衣松垮。
沈熙洛泡在水中,视线落在屏风后那团模糊,但轮廓劲瘦的身体,她的双膝并拢。
忽然,少年带着自责,失落道,“洛洛,今日的饰品和金子我忘记取了。”
得知洛洛同意了嫁人,他无法克制心中的在意与剧烈疼痛,忘记了其余所有事情。
沈熙洛双手抱着膝盖,温声,“凤至,没关系的。”
他已经给了她许多金子和饰品,堆的满满当当。
“明日,我补给你。”兰砚闷声。
沈熙洛觉得他乖巧,小小地点头,“嗯。”
过了一会儿,沈熙洛关心道,“凤至,你身上的伤怎样了?”
“无妨。”兰砚说。
沈熙洛蹙起眉。
方才,淋了雨,也不知会不会影响他身上烧伤的地方。
沈熙洛咬唇,“凤至,你过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兰砚眼皮微跳。
洛洛,正在沐浴。
“凤至?”沈熙洛催促。
兰砚从屏风后绕过来,他撩眸,桃花眼凝望沈熙洛。
眼神直白。
沈熙洛脖颈泛绯,忽然懊恼,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莽撞了。
少年衣衫不整,再加上沈熙洛熟悉他的身体情况,沈熙洛望一眼,就知道他伤势的状态。
看完,沈熙洛舒口气。
凤至身上的伤,好多了。
兰砚观察着她的表情,他眼眸带笑,“洛洛,是不是好些了?”
他最近行事变得谨慎,因洛洛与他相伴,他越发惜命了。
“嗯。”沈熙洛点头,她心中是有些惊讶了。
每次,凤至做完活计,都会受到新伤,所以,虽然她捡到他的时日已长,但他身上的伤依然未好。
近些日子,他所做的活计,应当是更危险的,身上的伤却少了。
这自然是好事。
“凤至,这般下去,你身上的伤很快就能好了。”沈熙洛弯了弯眸,高兴道。
“届时,洛洛要给我特殊的奖励么?”兰砚无辜撩眸。
沈熙洛磕巴了一下,“奖励?”
刹那间,她脑海中竟浮现了许多不正经的东西。
“我会娶洛洛。”
兰砚手背蹭过沈熙洛的脸庞,贴在她潮湿的鬓发上。
“洛洛嫁给我,这便是奖励。”
他这般笃定。
沈熙洛心神颤动,她怔怔看着他,许久,直到木桶中的水面变得温凉,少女弯起眉,轻轻道,“凤至,我等你。”
“春日晴好,良宵美辰,适宜新婚。”少女雪腮染红,芳华明媚。
这样的少年,她心仪万分。
她愿意克服艰难险阻,等待与他的婚事。
“……”
沈熙洛沐浴半晌后,离开木桶,带着潮湿热意的双脚踩在地面。
少年俯身,他黑色的发丝虔诚垂落。
兰砚半跪在沈熙洛面前,他垂眼,修长的大手捏住沈熙洛的纤细足踝,一点点,摩挲过,灼热如火钳。
*
德安侯府与振威大将军的婚事有条不紊地准备中。
凤至做的“活计”越发繁忙,沈熙洛常常一整日内只能瞧见他一面。
每次,少年都会如约为她带来珠玉财宝。
一块块灿烂的金子堆积。
沈熙洛心底柔软,觉得他带“猎物”的行为实在可爱。
天色染上早春暖意,沈熙洛穿着一袭齐胸儒裙,寻到清河崔氏崔家五公子崔承宣所住客房。
自上次崔承宣在临青院表现出发癔症的模样后,德安侯府的人对他敬而远之,而周嘉石被看守起来,无人与崔承宣相处,无人知晓崔承宣在做什么。
沈熙洛拜访时,惊讶地发现崔承宣在研究阵法图纸。
一时间,她脑海中思绪转动,联想了许多,对崔承宣为何要找皇上,为何逗留在德安侯府,心中多了些了然。
“不知沈小姐前来,是为了何事?”崔承宣小心翼翼地为沈熙洛上茶。
看上去,像是贵族公子为美丽的姑娘献殷勤。
但实际上,崔承宣内心是将沈熙洛当成无法得罪的人恭敬对待。
也许不久后,这位表小姐就会变成宫中地位尊贵的皇后。
沈熙洛指尖轻轻摩挲杯盏,问道,“崔公子,你认识我的侍卫凤至么?”
崔承宣紧张,他难以猜出少女的意图,也意外于少女会过来询问,这些日子,他一边在德安侯府寻找阵法的线索,因周嘉泽在府中留下了原始的图纸,另一方面,他悄悄注意着临青院的情况,知道虽然沈家表小姐有了婚约,但皇上照常到她身边,也就是,关系很不错。
这样的情况下,这位神秘的沈家小姐为何要过来询问他“侍卫”的事情?
“沈小姐为何会觉得我认识?”崔承宣试探道。
沈熙洛容色寻常,语声带了些少女的苦恼,“崔公子,我发现你见到我的侍卫时,神情有些古怪,我想,你是不是认识他,但是不敢确认他的身份。”
崔承宣后背绷紧,他想,既然沈家表小姐过来询问他,那说明皇上还未告诉她真实身份。
他定然不能坏了皇上的事。
崔承宣眼神闪躲,道,“兴许是曾经游历时遇到过,我此前在燕朝各地游历,见过众多人。”
“或者,只是面孔熟悉,而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人,所以我无法确认,才露出了那样怪异的神情,让沈小姐见笑了。”
沈熙洛追问,“那人是谁?”
崔承宣低头,搜肠刮肚地想着借口。
这时,沈熙洛担忧道,“崔公子,实不相瞒,我的侍卫失忆了,他不知道过去的事,不知道他过去的身份。”
“我想,若是崔公子认识他,就好了,那我就能确认他的身份了。”
崔承宣愣了下,原来如此。
可皇上没有失忆啊。
皇上刻意如此。
崔承宣更觉得不能透露那侍卫凤至的真实身份。
“沈小姐,我只是对那位凤至的面孔熟悉,至于他到底是何人,我还未能想出来。”崔承宣歉意道。
沈熙洛低眸,略有些失落。
接着,她谢过崔承宣,离开客房。
崔承宣松口气。
还好,没让沈家表小姐知道。
拿到了图纸,他明日就能离开德安侯府了。
崔承宣会为兰砚办事,是因为他游历天下归来后,却在清河崔家被排挤,暗害,流落到牢狱中,看透了世家清贵下脏污的面容。
所以,当他被皇上兰砚救起时,他选择效忠于皇上兰砚。
最开始,因为金氏曾与他做过交易,称金氏一族可以助他得到崔家家主之位,所以他存在不臣之心。
但渐渐的,他发现皇上兰砚并非真正的残暴,虽然少年皇帝冷血无情,但并非不义人君。
“”
高窗曲槛,画栋雕廊。
日色覆盖。
沈熙洛行在青石砖路上,回想着崔承宣的反应。
崔承宣的确认识凤至。
他不敢告知她。
此前,崔承宣到临青院中寻找皇上。
皇上兰砚与凤至相同的面容。
思绪翻涌,汇聚。
沈熙洛提了提裙角,抖落飘落的叶片。
她叹口气,脸上,却浮现一丝笑意。
她庆幸,少年的过去,并非空白了。
婚事逼近。
振威大将军将吉日定下,虽然是续弦,但也是娶正妻,所以一切郑重对待。
成婚的三日前。
临青院中的下人们被德安侯府的人遣散,而若菱,被德安侯府的人看到另一处院子里,沈熙洛的院落则被侯府的侍卫们看得严严实实,防止她中途出逃。
沈熙洛的日常起居,由几位冷脸的嬷嬷照顾。
沈熙洛一时间,被监视着,难以与凤至接触。
夜晚,沈熙洛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忽然,一只冷白的修长手指撩开帘帐。
少年容色恹恹,很不开心,“洛洛,你好些日子没有亲我了。”
沈熙洛心口发热,她扯了扯被角,眼眸柔软,问他,“凤至,你的活计,进行的如何了?”
“还差些事情未解决。”少年闷声。
“凤至,你的活计重要,亲我这种事并不着急。”沈熙洛耐心地说。
兰砚俯眼,他抬起沈熙洛的下巴,径直舔吻她的唇。
沈熙洛慌张,害怕被临青院中看守的几位嬷嬷发现。
虽然,凤至在外人看来,是她的姘头。
但她总不能让凤至靡丽的样子被外人看到。
沈熙洛紧张,不敢发出声音。
少年却喜爱折磨她,不断地吮吻她的唇。
沈熙洛腰肢发软,他的吻滑落,沈熙洛眸光潋滟,咬紧唇瓣。
“洛洛,我已经打晕她们了。”兰砚忽然笑了一下,“可以出声。”
沈熙洛依然紧张,“可是、外面还有许多守卫。”
兰砚“唔”了声,他咬了下。
沈熙洛指尖颤栗,她侧开发丝,锁骨耸起,咬着唇。
“洛洛,我会小声。”兰砚乖顺,诱惑。
他捏住她的下巴,吻住她的唇,将她的声音吞入喉中。
“”
黎明时分。
窗扉打开,靡丽尽散。
“”
第二日,嫁衣被送到屋舍内。
几个冷脸嬷嬷看向打开的窗扉,心中怀疑沈熙洛想要逃跑,一个嬷嬷皱了皱眉,提醒道,“表小姐,后日便是成婚之日,还请表小姐莫要徒惹烦忧。”
沈熙洛垂眼翻看着话本子,并不理会她们。
几个嬷嬷沉着脸离开,将窗扉锁上。
然窗扉上的锁对兰砚而言,如同无物。
晌午,他悄无声息出现在沈熙洛的屋舍。
沈熙洛发现他时,少年正垂着眼,侧颜幽静阴鸷,指骨慢慢地摩挲着摆在桌案上的嫁衣。
出嫁
晌午日影罩落, 碎金华光在地面流淌。
“凤至,你今日是否受伤?”沈熙洛出声,她走向悄无声息出现在屋舍内的俊美少年。
兰砚伸出胳膊, 他将沈熙洛虚虚圈在怀中,半散的漆色发丝黏人地缠在她的肩上,温和无害道, “没有。”
在她面前, 他无辜温良, 身上的幽暗阴鸷仿佛自始至终都不存在。
“当真?”沈熙洛带着怀疑。
兰砚捏了捏她的脸, 含笑邀请道, “洛洛可以检查我。”
沈熙洛脸颊微红, 下意识嗔道,“凤至,正经点。”
他本就野性放肆,现在, 越发大胆了。
兰砚收敛长黑睫毛,余光瞥了眼桌案上的嫁衣。
沈熙洛捕捉到他脸上那一瞬的幽暗意。
沈熙洛轻轻抿唇, 思绪在心中流转,她的指尖拂过少年的衣襟, 忽然开口,小声问他, “凤至,你的记忆, 彻底恢复了吗?”
兰砚眼瞳氤氲暗色,望着沈熙洛, 接着,低首与她耳鬓相磨, 沈熙洛指尖颤抖,说不出话来,半晌,他温柔笑道,“待洛洛嫁给我,我就回答洛洛的问题。”
竟然用这样的条件交换,沈熙洛心中无奈。
金色日影镀在少年少女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凤至,别玩了,我为你换伤药。”沈熙洛推开他,嗔道。
她抓住兰砚的手,要让他坐在床榻上,这时,少年反抓紧她。
“洛洛,看到嫁衣时,我后悔了。”他垂眼,幽声。
“凤至,没关系的,我并不是真的要嫁给他了。”沈熙洛认真安抚少年。
“洛洛,我不想让你坐在为他人出嫁的娇辇中。”兰砚抵住沈熙洛,一下又一下亲吻她的脖颈。
他的唇灼热,向上滑,落在沈熙洛的耳畔,咬了咬,沙哑喃喃,“我可以假装洛洛,穿上嫁衣,这样,洛洛就不必出嫁了。”
沈熙洛一愣,艰难地反应过来他话语所指,然后,心中震惊。
凤至竟然有这样的打算。
少年容颜美丽,若穿上嫁衣,确实雌雄莫辨,可扮女郎。
“届时,我把洛洛藏起来,谁也不知道我代替了洛洛。”兰砚的吐息喷洒在她的耳后。
沈熙洛眸光浮现不赞同,她缓慢地,认真对少年道,“凤至,若你替代我,那你岂不是难以抽出空做你的活计了。”
她顿了顿,语声柔软,“凤至,我会好好地等你的。”
少年俯眼,看她。”凤至?”沈熙洛的嗓音中带了轻颤。
兰砚松开攥着沈熙洛身体的大手。
“好,我听洛洛的。”少年乖顺道。
沈熙洛舒口气。
骤然,裂帛撕开的声音响起。
沈熙洛讶然,抬眸看他。
兰砚垂眼,修长冷白的手指将嫁衣撕开了一缕,一根红色的布料缠绕在他手上。
少年侧颜阴鸷。
“凤至,莫要乱来。”沈熙洛心颤制止他,眼中慌乱,担心凤至把嫁衣毁坏,这样,会生出不利于他所做辛秘的变故。
兰砚看她一眼,眼底幽色阴翳一寸一寸被掩藏,最后,少年怜惜叹口气,温声,“洛洛,我不毁掉。”
他将缠绕在手上的红色布条一点点解开,随后,温柔虔诚地攥着沈熙洛的腕骨,将从嫁衣上撕裂而下的红色布条绑在她的手上。
这样,未免放肆。
“凤至!”沈熙洛耳尖氤氲艳丽绯霞。
少年俯身,滚烫的吻落在她的唇上,脖颈,锁骨。
沈熙洛双手被桎梏,她紧攥指尖,缠绕着的柔软红色衣料在她的肌肤上撩起痒意。
兰砚不断吻着。
沈熙洛仰起脖颈。
晴日金影,玉雪起伏。
她的身体被抱起,放在桌案上,沈熙洛接触到案上所摆的嫁衣,她眸光带颤,咬了唇,慌乱阻拦,“凤至,别。”
他咬住她的锁骨,沈熙洛的脖颈绷紧。
“凤至,不能把嫁衣弄乱。”沈熙洛颤声,她脸颊绯意蔓延,小声,“不要在这里。”
兰砚扣紧她的腰,他睫毛带着潮湿意,低哑嗓音,“那先欠着。”
沈熙洛被他打横抱起,放在帘帐内。
兰砚捏了捏她的腕骨,摩挲过缠绕的红色布料,帘帐轻晃,他紧紧拥住沈熙洛,衣衫齐整,呼吸紧密交织,少年将下巴抵在她的发上。
他的拥抱仿佛要将她融入身中一般。
守在临青院的几个嬷嬷用过午膳,回到沈熙洛屋舍的门扉前,她们的交谈声清晰响起。
屋内帘帐,沈熙洛紧张得心脏怦怦跳,总觉得那几个对她监视甚严的嬷嬷会在下一刻进入屋舍,撞见青天白日下少年用力拥抱她的模样。
“凤至,你今日还有活计吗?”沈熙洛忍耐着羞耻,悄声问道。
“嗯。”兰砚道。
沈熙洛犹豫,压着声音轻声,“那你不过去么。”
“洛洛要赶我走?”少年嗓音染上无害的委屈。
沈熙洛顿了顿,她小声,“凤至,活计重要。”
她认真补充,“但我不是要赶你。”
日色如碎箔,洒在帘帐上。
窸窣响动。
兰砚吻过沈熙洛的发丝,他俯眼,慢悠悠道,“等我的活计赚到足够多的银两,就可以对洛洛明媒正娶了,对么。”
沈熙洛眨眨眼,察觉他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与他,不是已经说好了么?
兰砚指骨揉了揉沈熙洛的耳朵,桃花眼眸氤氲一丝笑意,抱怨道,“作为小姐的侍卫,想要娶到小姐,犹如天堑。”
“小姐不让我碰,是因为我不够忠诚,让小姐觉得难受了么?”
沈熙洛耳根通红,“凤至,你怎么”
兰砚桃花眸蛊惑撩动。
“你怎么这般说话。”沈熙洛颤声。
转瞬间,兰砚容色露出无辜,剔透纯然。
他面颊带着情意潮红。
“洛洛,我想与你玩一玩。”少年说。
“玩?”沈熙洛瞪大眼睛。
作为一个闺阁中的小姐,她觉得最大胆的事就是接受与凤至的种种放肆了。
兰砚咬耳朵,与她低言一番。
沈熙洛雪腮氤红,声如蚊呐,“还可以如此”
竟然能扮演不同的身份么。
“”
“小姐现在,是被我抓到了。”兰砚盯着沈熙洛,缓慢说,他修长指骨摩挲过沈熙洛细白腕上的嫁衣布缕。
兰砚眼中浮动着细碎笑意,“小姐想要挣脱么?”
他对此类扮演,一直带着兴致。
兴许,是因他本性扭曲。
“不想。”沈熙洛声音轻轻响起。
兰砚眼底划过怔然。
“洛洛”他指骨收紧。
沈熙洛忽然露出笑,明媚灵动,“我诓骗你的。”
接着,她动了动腕骨,挣开了红色衣缕。
缠绕的不紧,本就可以随意挣开。
兰砚指腹摸过她的肌肤,轻柔道,“洛洛,疼么。”
沈熙洛摇头,她想了下,说,“凤至,让我看看你的伤。”
她拿了药膏。
兰砚坐在榻上,少年发上青玉簪微斜,他顺从地解开衣襟,露出身上缠绕绷带的地方。
沈熙洛蹙眉,指尖轻轻地摸过。
少年喉结滚动,他发出一丝轻哼,沈熙洛抿紧唇,竭力专注地检查他身上的伤。
绷带解开,露出少年的肌肤。
旧的疤痕野性横亘,肌肉紧致结实。
这些日子受伤的地方,有沈熙洛用祛疤的膏药涂抹,所以,疤痕浅淡。
沈熙洛指腹划过他的浅淡疤痕,她有些不可置信,带着惊喜,“都好了。”
接着,沈熙洛为了确认,她拨开少年的发丝,看他的脊背。
凤至背上有烧伤,烧伤愈合艰难。
沈熙洛咬唇,每每看到他背上的烧伤,她都觉得心疼。
然而这次,她看到他脊背上的烧伤彻底愈合了。
少女的指尖一寸一寸触碰而过。
“洛洛”兰砚沙哑出声。
沈熙洛指尖一颤,下意识道,“凤至,你忍着点。”
她匆忙检查完毕。
当少年衣衫穿戴整齐时,沈熙洛迟疑了下,好奇问道,“凤至,你的伤好的如此快,是与内力有关吗?”
“也许。”兰砚含混道。
沈熙洛察觉到他话语中的掩饰意,她垂下睫毛,心想,可能这种事情涉及性命安危,所以凤至有些警惕。
沈熙洛眼眸划过细微黯然。
他对她隐瞒的事情,是不是很多。
她不知道,若是迎来了凤至彻底恢复记忆那日,他是否还会如现在这般满眼都是她。
兰砚指骨抓着沈熙洛的发丝勾绕。
他停顿良久,才缓慢出声,“洛洛,我身上伤口恢复较快应当与我在斗兽场所待时日有关。”
“那些日子里,我受到的伤太多,身体渐渐变得麻木。”
这本是可以随意说出口的事,以此来博得洛洛的同情。
但在方才,他忽然不愿意说出,竟担心洛洛会不会觉得在斗兽场中待过的他卑劣。
沈熙洛喃喃道,“凤至,你当真在斗兽场待过。”
凤至此前告诉她,他在斗兽场待过,解释了他那些不通人间情理的行为。但隐约猜出他的身份后,她不太确定那是不是真的。
竟然并非谎言。
少年如此坦然。
沈熙洛的指尖隔着衣衫,拂过少年脊背上的伤痕。
她目中心疼。
“凤至,若是能早些遇到你就好了。”
虽然,她并非什么权贵,但几年前,她若是遇到了斗兽场中奄奄一息的少年,可以用零用银子将他买下救治。
让他免受更多伤害。
她也可以将兽奴少年带在身边。
虽然,会遇到阿兄无奈的不赞同,但少年待她良善,阿兄见他不会伤害她,会慢慢地同意让她与这位兽奴少年陪伴着。
她会为他起名,与他一起长大。
等到了婚娶年龄,少年已经独当一面,经过阿兄的一番考验后,终与她成婚,婚事甜蜜,日子安稳幸福。
“”
“洛洛,比起现在的我,你更喜欢过去的我么?”兰砚捏了捏沈熙洛的脸,他微微挑眉,打量着她。
沈熙洛为难,“凤至,若是捡到过去的你,我想,我应当会喜欢。”
兰砚指尖微微收紧,他在少女将要吃痛时,恹恹松开手。
沈熙洛弯眉,她凑到少年脸庞,亲了下他的唇角,以示安抚。
沈熙洛眼中露出清浅笑意,凝声提醒兰砚,“莫要逗留过久,凤至,该去做活计了。”
兰砚突然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拽到怀里,埋首咬了咬。
沈熙洛指甲扣紧他肩膀衣衫。
末了,沈熙洛面红耳赤。
“凤至,你怎么那般。”
“小姐,若是偷情,定然是情难自控,留下了痕迹。”兰砚唇瓣湿润,嗓音含笑。
他似乎不太满意,又咬了咬。
绯色珠玉愈发殷红。
马上就到镇威大将军娶妻之日,事务众多繁忙,且兰砚打算斩草除根,不留余地,更是有诸多事情要处理,兰砚今日在沈熙洛这里痴缠的时间已经够久,他不得不离开。
帘帐在屋舍内垂落,金色日华在地面流淌,沈熙洛披衣走至桌案,倒了杯茶水,匆忙抿了几口。
沈熙洛摸了下心口,湿热灼烫似乎还在其上。
*
星斗转动,日华灿烂中离去的少年在婚前夜出现。
几位冷脸嬷嬷轮流值守,在外面看管着,防止沈熙洛在嫁娶前逃跑。
被锁紧的窗牖推开。
夜间的凉风偷偷钻进屋舍。
帘帐细微飘动。
沈熙洛坐在床榻上,此夜难眠。
一只修长冷白的手指掀开床帐,月色下,少年容颜笼着朦胧的光辉。
“洛洛。”他出声。
夜色透过窗牖与屋舍内的一切交融。
“什么人?!”看守的嬷嬷今夜戒备至极,听到动静立刻过来查看。
然而窗牖门扉禁闭,只能听到朦胧的对话声。
沈熙洛在兰砚俯身吻她后,与他耳语一番。
兰砚漫不经心地揉着她的腰,乖顺应下,眼底藏着阴鸷。
几个看守的嬷嬷听到里面有一个少年要带沈家表小姐离开。
是那个凤至侍卫吧,这些日子她们和外面的守卫看守着临青院,那凤至侍卫一直没有出现,没想到,竟打算抢婚。
几个嬷嬷脸色沉下,正要通知周宰相,却听里面传出沈家表小姐拒绝的声音。
“”
婚嫁前夜。
沈熙洛救的少年从窗跳入,要带她走。
明媚少女懂事,摇摇头,“虽然我夫君又老又有孩子,我蛮不愿的,可他权势大,难以得罪,你伤已痊愈,我们一别两宽。”
少年眨眨漂亮的眼,只说:“洛洛,等我。”
沈熙洛依然摇摇头,“你快些走吧。”
少年闷闷不乐地离开。
他与洛洛只能等明日见了。
可一日不见,他心中便烧灼着与寻常世人不同的浓烈思念,牵扯着五脏六腑。
沈熙洛站在窗边,月色光辉清亮。
若凤至当真只是江湖人士,那她自然是不连累他为好。
除掉镇威大将军后,不知道,凤至会怎样出现在她面前。
*
清晨时分,沈熙洛就被几个嬷嬷拽起来,进行梳妆打扮。
嫁衣如云霞,少女肤色赛雪,娇丽点妆,容颜更盛,风华绝代。
几个嬷嬷看得呆愣,随后冷厉提醒,“只要表小姐安安静静,不做多余的事,侯府就会给表小姐重赏。”
沈熙洛平淡,始终未理会她们。
沈熙洛出嫁。
德安侯府,众人心情各异。
周嘉石满是心碎,却无法抢亲,他不过是一个依靠侯府的贵族公子哥。
周嘉木遥遥看着,紧皱眉宇,无奈闭上眼睛。
除了周迎秋外,几个姑娘惋惜。
即便与这位表小姐没有太深厚的情谊,但见正值芳龄的娇美少女去嫁给一个老头子,实在不忍直睹,且对德安侯府的选择感到寒意渗骨。
这次是表小姐,那下次会不会就是她们了?
崔静和被陶荣扶着,长长舒口气,这过分狐媚的表小姐总算是打发掉了。
周迎秋看着沈熙洛离开侯府,满是幸灾乐祸。
自龙兴寺回来后,她在众人口中的风评转变,不再是那个良善温柔的三小姐了,崔静和对她不冷不淡,三哥哥也对她多了怀疑。
穿着嫁衣的新娘手持却扇,登上出嫁的娇辇。
一身华裳,少女容颜绝色。
前来围观镇威大将军所娶可怜妻子模样的长安百姓见到新嫁娘的模样,痴然后哀叹惋惜。
“可怜哦,这般美丽的小娘子竟要嫁给振威大将军,这德安侯府当真是狠心。”
“嘘,妄议大人物,你不要命了!”
见一些百姓对沈熙洛的容颜带着赞赏,周迎秋皱了皱眉,不过,只是一些无名无姓的愚民罢了。
沈熙洛不在府上,很快,她周迎秋又能恢复往日风光,觅一位俊郎年轻的尊贵夫婿。
沈熙洛的出嫁娇子远离颁政坊。
周迎秋心中出了口气,她撩了撩耳侧的碎发,唇角勾起温柔清雅的笑,正要回德安侯府,突然有一个侍女从人群中冲出来,抓住周迎秋。
侯府的下人注意到,那侍女大喊,“周小姐,我家柴小姐有事要见你。”
原来是吏部尚书之女柴文思要找三小姐。
柴文思向来与周迎秋交好,德安侯府的下人不再理会。
侍女用力抓着周迎秋,周迎秋挣脱不得,她愤怒质问,“你干什么?!有没有规矩!”
柴文思的侍女冷冷地将周迎秋带到暗巷中,柴文思抬手示意,一个侍卫将麻袋套在周迎秋身上。
“给我打!”柴文思厉声吩咐。
“柴文思,你疯了?!”周迎秋恐惧,不可置信。
“我可是侯府小姐,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贱人!”隔着麻袋柴文思憎恨地踹了周迎秋一脚,“都怪你不安好心,我好心帮你联络青槐,你却置身事外,皇上知道柴家与那南疆女子扯上关系,直接拿了由头革了我父亲的官职!”
“给我狠狠地打!”柴文思愤怒道。
凉风习习,空气中弥漫风雨将至的潮湿。
沈熙洛在轿中,忽然听到有一位年轻公子朦朦胧胧中,在呼唤她。
沈熙洛心尖一颤,攥紧却扇,却听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沈妹妹!”
沈熙洛垂眼,手中的却扇搭在膝盖上。
凤冠霞帔的金色宝光华灿。
过来的,是长平侯苏家苏子晋。
“沈妹妹,我带了人,将你带走。”苏子晋焦急道。
沈熙洛撩开帘帐,露出点妆后靡丽娇媚的脸庞。
苏子晋看得痴然。
“沈妹妹,随我走吧”他道。
沈熙洛垂拢浓翘睫羽,平静温声,“苏公子,你我不过一面之缘,带我走后,你打算怎么办?”
接着,她问他,是否能承担得起振威大将军和德安侯府的追责。
苏子晋热血上涌的心神在凉风中,变得凄冷起来。
“沈妹妹,我可以让你隐姓埋名,这点,我还是能做到的。”苏子晋勉强道。
沈熙洛摇摇头,她对他露出感谢的笑,“多谢苏公子美意,只是,我并不想要偷偷藏藏地度过余生。”
“苏公子,快些离开吧,莫要被发现了。”
苏子晋的马匹渐渐落后于出嫁的轿子,他神情黯然,眼睁睁地看着那美丽、灵动的小娘子去嫁给振威大将军。
“哎哟,真是可怜的一对璧人。”
围观的百姓见一位年轻的公子来抢婚却失败,纷纷哀叹。
花轿中,沈熙洛微微咬唇。
心想,这样的误会,还是莫让凤至知道为好。
镇威大将军府派来迎亲的人神色喜庆,锣鼓喧天地迎接着新娘子。
师鹏正一身喜服,立在府中,新婚迎娶之际,难得的,他感受到重归年少光影的激动。
迎娇妻,成大业,人生快哉。
禁卫军的铁骑却在这时响起,轰隆隆,越发清晰,地面震动。
师鹏正脸色微变。
“将军!不好了!”将军府的卫兵匆忙赶来汇报,“禁卫军围了将军府!”
又有卫兵恐慌汇报,“将军!皇上来了!”
那疯子皇帝带着阴鸷,犹如罗刹,卫兵们丢盔弃甲,满是畏惧。
师鹏正面容阴沉,他冷笑道,“来得正好,摆阵!点燃黑火.药,无论来的是谁,通通杀死!今日,本将军将成就大业!尔等追随本将军,也将封官加爵!”
卫兵们听从命令前去准备。
云层流淌,天色越发阴暗,师鹏正转动手上的扳指。
外面,迎娶新娘的锣鼓喧天,百姓议论纷纷,熙熙攘攘。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声响被这样的热闹遮盖住了。
师鹏正一顿,随即,神情骤然变化,浮现恐惧,厉声道,“来人!”
却无人应答。
本该点燃的黑火.药,也未曾引燃轰炸。
师鹏正握紧长枪,如临大敌。
师鹏正警惕望向四周,风声鹤唳,忽而高喊,挑衅道,“皇上!”
“身为一国之君,何必躲躲藏藏!”
空气依然安静。
师鹏正脸色铁青,在这诡异的氛围感受到了无法描述的恐惧。
骤然,一支夹杂着强劲内力的箭矢破空袭来。
师鹏正大惊,下意识抬起长枪抵挡。
少年悄无声息,如一抹冰冷的幽魂,出现在师鹏正身后,他手中薄剑递入,腕骨绷着青色筋条,力道极大,这一剑,竟硬生生地穿破了师鹏正身上的精钢盔甲。
只一剑,狠辣无情地杀了振威大将军师鹏正。
师鹏正踉跄几步,不甘倒下,临死前,望见少年的一袭剪影,与前些日子,出现在振威大将军府中的颜尚将军一模一样,师鹏正大骇,忽然明白了,却无法发出言语。
师鹏正苍老丑陋的脸覆盖死人的沉寂。
鲜血在地面蜿蜒。
少年着玄衣、纁裳,冕冠高贵。
晦暗天色下,他漠然踏过猩红血色。
自皇宫调拨的禁卫军带着肃杀,乌泱泱地踏在迎亲的道路上,振威大将军府派来的迎亲人慌张逃窜。
“这、这出了什么事?”百姓下意识躲避,慌乱问道。
有人认出,“那不是皇上的仪仗吗?”
百姓们立刻恐惧,战战兢兢地跪下。
那疯子皇帝竟然出现了!
皇上
沈熙洛在出嫁的轿子中,轻轻抿唇。
抬着新娘子的轿子往前走也不是,退也不是,轿夫望见禁卫军们,恐惧地将轿子放在原地。
轿子落地,沈熙洛的身体轻晃。
她心尖颤动。
“振威大将军已死!”一名禁卫军头领高声传诵。
百姓们哗然。
他们看到皇上出现,身上带着血煞气息,尊贵的冕服上,竟沾染着血,透出疯魔。
送沈熙洛出嫁的德安侯府中人,恐惧地跪在新娘轿子后面。
那疯子皇上竟朝新娘的方向走。
“皇上驾到——”白面无须的大太监一撩拂尘,高声呼喊。
沈熙洛凤冠上的遮面珠坠晃动,她眸光浮现涟漪。
少女纤细凝白的手,轻轻撩开花轿轿帘。
她抬眸,在潮湿空气中,望向走来的少年。
少年皇帝肌肤冷白,鼻梁高挺,俊美面庞上,桃花眸幽邃。
他的样貌,自当与凤至一模一样。
在皇上兰砚身后,一架朱金木雕奢侈花轿由八人抬来。
“洛洛。”兰砚沙哑启唇,他俯身,伸出手,猛的抓住沈熙洛的胳膊,将她从振威大将军府安排的花轿中拽出,下一瞬,轻柔地将她抱在怀中。
少女美丽的目轻颤。
她凤冠霞帔,佳人出嫁,娇颜朱唇,胭脂靡丽。
繁复的裙裳被少年紧紧搂抱的力道压出褶皱。
他撩目扫了眼四周。
禁卫军叩拜皇上。
沈熙洛耳畔轰鸣,她紧紧抓着少年绣着尊贵龙纹的冰凉袖角。
兰砚将穿着红嫁衣的沈熙洛抱上朱金木雕轿辇。
算账
娇辇径直抬向皇宫, 入了宫门,兰砚将沈熙洛从娇辇中打横抱起。
少年紧紧地拥抱着她,走在宫道上。
四周丹墙金瓦, 宫殿巍峨,宫人垂首,闭目不看。
沈熙洛漆黑发上凤冠珠翠耀着美丽华光。她脸颊微红, 少年的怀抱太过黏人, 沈熙洛悄声, “我可以自己走了。”
少年低眉, 冷白俊美的脸在潮湿天色中朦胧诱惑, 他语声无辜, “宫道复杂,我怕洛洛迷路。”
沈熙洛抿唇,弯了弯眉,轻轻一笑, “我跟着你就好了,我并不会在陌生的地方乱走呀。”
兰砚却不肯放手。
绵绵细雨如牛毛, 飘落沾湿少年少女的发丝。
少年的怀抱滚烫。
沈熙洛睫毛粘了朦胧水雾。
她眨了眨眼,忽然听到少年与她说, “洛洛,你放在德安侯府中用来当作嫁妆的行李, 我让人抬进宫中了。”
“我已让内务府准备了聘礼,送入你所住的殿宇。”
她要住的殿宇?
沈熙洛微怔。
他竟是准备好了吗。
但嫁妆、聘礼, 以及那台奢侈的花轿,种种交织, 仿佛少年此刻已将她迎娶。
沈熙洛脸颊绯红,她小声提醒, “此次婚事只是迷惑振威大将军的手段,并不作数。”
“日后,我会正式迎娶洛洛。”兰砚低声,“但洛洛所穿的每一次嫁衣,都应该是为我。”
沈熙洛察觉他话语中的霸道意,她愣愣地看着兰砚。
少年冕冠华服,玄色锦袍绣龙纹金线,五爪在袖角张开,雍容尊贵。
“洛洛,我会娶你为皇后,下次婚娶之日,定然让你风风光光地嫁给我。”
沈熙洛睫羽轻颤。
皇后么。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可以做皇后。
几个月前,她还在为了婚事烦忧,不得不离开幽州,对未来所嫁夫婿满心空白,但想来想去,不过一个书生,一个官宦子弟,一个武将,从未想过燕朝的疯子皇帝。
雨絮纷纷。
兰砚抱着沈熙洛走上长长的汉白玉台阶,踏入一座巍峨的殿宇,此殿宇附近戒备森严,禁卫军看守。
沈熙洛望见殿内的明黄装饰,嗅到博古炉中熏出的龙涎香,惊讶道,“这是你的寝殿么?”
兰砚颔首,他轻柔道,“洛洛若觉得这里不够好,我会改善。”
他喜欢的洛洛在他的怀中,被他光明正大地带到皇宫中,可以在他的寝殿中住下,兰砚心中温情脉脉。
听到少年话语中的顺从意,沈熙洛心绪涟漪泛滥。
她小声问,“不是说要让我到为我准备的殿宇么。”
皇上的后宫中,他所娶的女子都会住在自己的殿宇中吧,毕竟,皇上的身份尊贵。
兰砚睫羽颤动了一下,他带着蛊惑,清澈无害道,“洛洛,我突然想起那殿宇漏风,洛洛还是住在这里为好。”
好端端的殿宇还漏风么?
他应当也不会为她准备什么废弃的宫殿。
沈熙洛心中无奈。
他的谎话漏洞百出。
她知道,他是为了留她在他身边。
少年实在是黏人。
沈熙洛垂眼,眸色轻思。
进入皇宫后,她心中确认了,此前凤至带她到的不同殿宇,就是皇宫中的殿宇。
虽然,之前隐约有猜到过,但总觉得这未免太过大胆,便有些不确定。
但凤至的性子确实肆意自在。
“洛洛”兰砚黏糊沙哑的声音在沈熙洛的耳畔响起。
殿宇门扉在身后合拢。
细雨酥响,轻拂窗牖。
凤冠摘落,少年的大手环在沈熙洛的腰上,用力扯了扯,拽下嫁衣上的帛带,裙摆散开弧度。
他指骨修长,拽,扒,一寸寸,挪在繁复美丽的殷红嫁衣上。
比平时要用力一些。
“轻点。”沈熙洛按住他的手,撩眸嗔道。
少年温润担忧,“洛洛,衣服被雨淋湿,要快些褪下才好。”
洛洛此刻所穿嫁衣,并非为他与洛洛婚事而制作的嫁衣。
少女穿着此嫁衣,她容颜娇丽无双,兰砚心中流淌柔软,同时,有着幽暗嫉妒。
“洛洛,我帮你快些换掉。”俊美少年唇瓣贴着沈熙洛的耳朵,诱惑道。
沈熙洛瞧出他的微妙心思,她咬唇忍笑。
嫁衣本就繁琐,沾了湿漉漉的雨,更是麻烦。
早些换掉也好。
嫁衣裙摆如花瓣绽开,沈熙洛肩膀在凉风中颤了颤,下一刻,她落入滚烫温暖的怀抱中。
少年俯眼,在缝隙中窥见玉雪上的印记,未融散。
他眼眸深了深,搂着沈熙洛的腰,垂首。
沈熙洛的手绵软。
湿热掠过,珠玉氤红。
半晌,兰砚抬起她的脸庞,眸光幽暗,吻上她柔软的唇,将少女粉唇上艳丽的胭脂吃掉,带着强烈的灼烫。
门扉外,细雨潺涓。
望着少女点妆娇靥,兰砚目色越发幽暗。若晚一步,她的这番模样就会被师鹏正窥见。
他攥紧她的手,将她的双手抵在金柱上,怜爱又肆虐地吻过。
“”
少年皇帝血气方刚,锦袍下的肌肉紧绷,温度灼烫,然而,他身上所背事务繁忙。
兰砚蔫蔫垂眼,为洛洛换好了新的衣裙,极其依依不舍地离开。
好像跟洛洛分离,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
兰砚离开后,沈熙洛在太和殿内打量着,她想,原来此前,他日常起居是在这样的地方。
虽然沈熙洛对皇宫中的其余地方也好奇,但谨慎地选择待在太和殿内。
权势争斗,暴雨将倾,沈熙洛从凤至与她透露的活计内容中窥见,镇威大将军师鹏正之死并非结束,而是开端。
“”
寿康宫,金氏太后丹蔻手指捻着西域供奉的黑曜石佛珠,闭目祈福,眉眼覆盖慈悲担忧。
“愿我儿兰承能顺利度过此遭劫难。”
供奉金身佛像的篆香染着猩红色的火星子。
“太后,镇威大将军被皇上杀死,之后,皇上抢了镇威大将军的新娘子回宫。”金氏太后的人汇报道。
金氏太后捻着黑曜石佛珠的手一紧。
“皇上抢亲?”金氏太后语声质疑。
汇报消息的下人道,“太后千真万确,我的人亲眼看到了。”
金氏太后闭目,双手合十,对着佛龛深深一拜。
几个时辰后。
太和殿。
寿康宫的宫人前来恭敬拜访沈熙洛,请沈熙洛前去见太后。
一国太后,沈熙洛不好拒绝。
她跟着宫人,来到寿康宫。
宫内供佛的檀香阵阵。
沈熙洛望见金氏太后的模样,她虽不再年轻,但依稀可见年轻时的芳华容颜,面容温和慈悲。
“沈家娘子,此行受惊了。”金氏太后安抚道,请沈熙洛坐下。
沈熙洛垂眼,似乎很乖巧,听话地坐着。
金氏太后打量沈熙洛,心中意外,没想到兰砚当众抢下的女子竟然只是一个娇俏的少女。
金氏太后怀疑兰砚的用意,她这个儿子可是生来无情,对亲母都没什么感情。
金氏太后脸上挂着温柔慈爱的笑,与沈熙洛交谈了半晌,她暗暗打探,但发现少女对辛秘之事并不知晓,娇俏美丽的少女只羞涩地以为兰砚是因为喜爱她才将镇威大将军杀死。
只是以色待人的女子么。
金氏太后询问一番沈熙洛的家世,发现她不过商户女,金氏太后心中的警惕松散。
看来,英雄难过美人关,无情无心的兰砚有朝一日栽在了美色上。
兰砚有了在意的人,对他们世家有利。
有了在意就有了可利用的弱点。
金氏太后嘴角噙着和蔼的笑,与沈熙洛长长叙谈。
夕阳铺就,夜色渐至。
沈熙洛眸光微动,她盈盈行礼,对金氏太后辞别,“太后,天色已晚,臣女先回去了。”
“哀家瞧着你,心中欢喜,皇上还未回来,宫内没什么活人,你多与哀家说说话。”金氏太后一副慈爱模样。
“太后此言差矣。”少年不冷不淡的声音响起。
夕色与墨色交织的傍晚,光线诡谲,少年身上锦袍暗纹流淌幽异的光辉,他气场带着强烈的压迫性。
金氏太后惊讶,瞥了眼沈熙洛。
没想到,这沈家娘子竟然能让皇上亲自来接她。
“皇上既然来了,不如一道用晚膳。”金氏太后悠悠提议,容色慈善。
“不必。”兰砚冷声。
金氏太后正要继续劝说。
沈熙洛眼珠转动,忽然起身,裙摆曳动如凤蝶翕动羽翼,她娇柔地扑到兰砚怀中,依赖娇滴滴道,“皇上,您总算回来了,可想死臣妾了。”
少女仰面,一张芙蓉面娇媚,勾人心魂。
兰砚眼瞳幽深,他掐住沈熙洛的腰,低哑笑道,“好,朕这就带洛洛回去,陪洛洛。”
金氏太后皱眉,心底暗想,皇上当真是罕见得沉溺于温柔乡了?
那沈家女看上去不过是一个凭借外貌诱惑皇上的女子。
沈熙洛和兰砚离开寿康宫。
兰砚的手扶着沈熙洛的腰,他唇角含笑,身上雍容华服压在沈熙洛身上,视线灼灼,看上去,痴迷于沈熙洛的美色。
绕过一处宫墙,寿康宫被遥遥地甩在身后。
沈熙洛松口气,她抬起明媚的眼眸,温声,“好了,无需再装了。”
兰砚微微扬眉,他抬起沈熙洛的下巴,俯身,笑着亲了一下她的唇。
他扣紧沈熙洛的身体,低哑道,“洛洛,若我并非装出沉迷于洛洛美色的模样呢?”
沈熙洛脸颊微红。
她想,他确实在那种事情上很强烈。
沈熙洛侧开面颊,耳根通红,躲开少年的吻,要说正事。
她顿了顿,轻声道,“方才太后询问我时,我没有透露出你的其余身份。”
兰砚一怔。
他敛目,指尖摩挲她的耳朵。
沈熙洛思索着说,“那金氏太后虽然瞧着和善,但我总觉得她对你不太好。”
兰砚牵着沈熙洛的手,走向太和殿,少年皇帝身姿高挑,他眸色幽若,平静启唇,“洛洛会觉得进宫很糟糕么?”
沈熙洛睫毛轻动,眼中光华潋滟,嗓音轻轻,“嗯?”
她下意识向前走了几步。
兰砚驻足在太和殿的丹墀。
他抬起桃花眼,望着站在台阶上方的娇媚少女,哑声道,“洛洛,我并非失忆没有亲人。”
“但我阴狠嗜血,无人敢亲近我。”
“洛洛性格良善,若要接受这样的我,对洛洛而言,会很痛苦,”兰砚眼尾染上一抹赤红,夜色下,他华贵衣衫冰冷。
少年冷白的肤色脆弱,眸光晦暗。
沈熙洛眸光轻颤,她一节一节,走下台阶,与兰砚并肩而立,她执起少年的手。
沈熙洛望着在她面前脆弱的俊美少年,想到这样的他曾在斗兽场中沦为兽奴,为了活下去与野兽厮杀,她眼底漾动着心疼,“可是,金氏太后对你不好,险些害了你的性命,我才不会因为你与她关系不好,就觉得你恐怖。”
“洛洛,与我为敌的人,有许多。”兰砚沉声。
沈熙洛睫羽轻翕,问他,“是你在滥杀无辜么?”
兰砚摇头。
沈熙洛笑了笑,“凤至,我信你。”
她将少年的性子看在眼里,他处理的活计也坦诚地告诉给她了,她知道,兰砚是为了燕朝,即便被触及利益的世家、不明所以的旁观者觉得兰砚疯魔嗜血,但在她面前,他从来都不是疯魔的样子。
兰砚呼吸加深,他一把横抱起沈熙洛,踏进太和殿的殿门,将少女放在床榻。
少年的乌黑发丝从肩头垂落,他屈腿,抵在榻上。
夜色中,龙涎香弥漫,少年容色在晦暗中阴鸷。
“洛洛,莫要太过信任我。”他扣紧沈熙洛的腕骨,嘶哑道。
兰砚单手扣着掌中纤细,指骨一寸寸摩挲。
沈熙洛侧首,咬紧唇瓣,气息起伏。
少女娇靥靡丽,兰砚心魂流离。
他吻过她。
一层层衣衫叠落。
冕冠与散落的珠翠交叠。
青丝如瀑。
“洛洛,明日我带你去看我的另一重模样。”他咬紧沈熙洛的耳朵,用力道。
沈熙洛仰颈,颤声道,“好。”
*
第二日,兰砚处理政事时,带上了沈熙洛。
皇帝带着禁卫军抢婚,声势浩荡,众人皆知。
所以,当臣子看到沈熙洛时,既意外,也不意外。
这位皇上向来疯魔,带着一个女人过来,总比直接杀人要好。
臣子们低头,战战兢兢。
之后,兰砚带着沈熙洛去处理事务,手段狠辣,虽然他有所收敛,但依然狠戾。
回到太和殿,兰砚乖顺地为沈熙洛揉了揉肩膀,他秀致睫毛撩着,美丽蛊惑,像诱惑人类神智的妖精。
沈熙洛眨眨眼,瞧着他。
兰砚为她揉完肩膀,又为她揉腿,之后,伺候着换衣。
沈熙洛心底疑惑。
若是寻常,少年在欲.望上直白,定然已经亲上来了。
但这会儿,他乖顺撩人的动作带着小心讨好,仿佛刻意让自己看上去无辜无害。
他这般掩藏反而真得无辜了。
沈熙洛抿唇,心尖酥软,不由得轻轻笑了一下。
在男女感情上,少年心性纯然,并非作假。
“凤至。”沈熙洛在兰砚要伺候她沐浴时,骤然打断他,她好奇说,“你是有话要与我说么?”
兰砚抿紧薄唇,静默后,他半跪在少女面前,指骨攥紧沈熙洛的裙裳一角。
他抬起的桃花眼流淌暗意,幽夜中,睫羽沾染着月光。
他低低道,“洛洛今日,觉得我可怕么?”
沈熙洛想了想,坦然轻声,“若说手段,我会有些害怕。”
兰砚攥着少女裙裳的手收紧,桃花眸漆黑,他心中翻涌着阴郁,最终,克制着松开手。
沈熙洛看向他的动作。
兰砚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洛洛若是厌恶,我不会碰洛洛。”
沈熙洛抬手,突然拍了下兰砚的脸。
兰砚目色怔然。
“我又不是冷血之人,若看到可怕的景象,自然会害怕。”沈熙洛认真道,她俯身。少女眸光轻柔,她的额头与兰砚的额相抵。
她垂下的卷翘睫羽窸窣,凝望着兰砚的眼睛。
少年少女气息交叠。
兰砚的手垂落,踯躅,生怕少女对他的毫不畏惧只是他的幻梦。
沈熙洛抬手,环住兰砚的肩膀,一字一句,清晰道,“你是皇上,自然不能优柔寡断。”
“凤至,你为我斩杀贼寇时,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多死人。”
“可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是为了杀死恶贼。”
“我从未因为你杀人可怕而畏惧你。”
他一直是她捡来的凤至
面对敌人时,狠辣无情。
在她面前乖顺温良。
自始至终,都没有变化。
兰砚搂紧沈熙洛,他埋首,贴在她的颈窝,呼吸滚烫。
沈熙洛腰肢发软,不稳踉跄,被少年紧紧搂住。
拥抱紧密,仿佛要将她融入骨血。
兰砚想,洛洛因为他是凤至,才对他如此宽容。
可他并非凤至。
良久,兰砚沙哑道,“洛洛,我欺骗了你,我并没有失忆。”
他肩膀发颤,宛如一头困兽。
“我一直都记得自己的身份。”
兰砚松开手,紧密的拥抱分离,微凉的风穿梭而过。
他漆黑的桃花眸看着沈熙洛,眸光死寂。
沈熙洛垂眼,带着不满,“凤至,这件事,之后确实要与你算账。”
兰砚脸上划过空茫,黯然。
他抿紧唇,心想,洛洛的厌恶,是他应当承受的。
沈熙洛摸了摸兰砚的脸,望见他的神情。
她并非草木,知道自己被兰砚一直隐瞒着,心底是有生气的。
但是,她始终没有因此厌弃了兰砚。
“兰砚,我总是与你相处,自然能察觉到你身上的端倪。”沈熙洛轻轻道。
“你虽隐瞒身份,但”沈熙洛顿了顿,才红着脸小声,“其实有些漏洞百出。”
最开始察觉时,她心中自然是有些伤心。
本以为,她捡到的是一个什么也不知晓,全身全心只知道她的少年。
但他却伪装失忆,一直在欺骗她。
沈熙洛曾想过,找少年对峙,但顾忌到他的身份,她有些犹豫,疯子皇帝在传言中疯魔,她不知道会不会让他不开心,惹怒了他,从而做出一些事情来。
可渐渐的,她又觉得奇怪,他作为皇帝,何必大费周章地欺骗她,在她面前隐瞒,当一个纯真无害的江湖人士。
沈熙洛耐着性子,带着复杂的柔软和迟疑,假装不知道他的身份,与他继续相处。
她发现,他对她没有刻意隐瞒太多,因为他对她没有戒心。
并非他为了利用她,伤害她而欺骗她。
而是怕她知道。
后来,少年抢亲,也证实了这点。
他确实是喜爱她的。
“我知晓你的身份,却没有点明。”沈熙洛弯起眸子,嗔道,“凤至,你还不明白么?”
“我也是心仪你的。”沈熙洛脸庞通红,忍着害羞,努力说出心中想法,“所以,我不想破坏你在我面前的样子,我怕那是短暂的,若点明了,你就离开了。”
可身份暴露后,他在她面前,依然带着直白的欲.望,干净的喜爱,也许,他并不清楚,他在她面前并非伪装,无论是什么身份,他都是喜欢她的。
沈熙洛话音落下,兰砚捧起她的脸,咬上她的唇,在她微微颤抖时,径直深入。
他的吻灼烫,带着不死不休。
少年撩起的漆黑眼眸,直勾勾地看着沈熙洛,仿佛要将她吞之入腹。
“”
长长的吻结束。
沈熙洛脸庞潮红,她抿了下唇瓣,制止少年接下来的动作。
“凤至,别忘了,对你隐瞒身份这件事,我是有些生气的。”她灵动娇媚的眼眸带着嗔意,“我今日不想让你乱来。”
偏偏是在亲吻后如此提及。
兰砚身体灼热的温度难捱,肌肉紧绷,他攥紧指骨,终是克制。
这自然,是对他的惩罚。
兰砚只是拥着沈熙洛,什么也没有做,休憩了一晚。
第二日,沈熙洛在太和殿正式住下来,兰砚让人将她的物件,譬如裙裳、书画等一并放在太和殿。
原本严肃巍峨的太和殿倒多了女儿家的娇俏。
第三日,在沈熙洛的提醒下,兰砚不情愿地让若菱进宫陪洛洛。
他还是不喜欢这个占据洛洛时间,总是打断他与洛洛相处的侍女。
第四日,沈熙洛见少年因为连续几日因惩罚而无法真正触碰她变得失落委屈,她扑哧一笑,摸了摸他的发,弯眸道,“凤至,我为你束发。”
少年眷恋地亲吻她的指尖,乖顺垂首,“好。”
束发完毕,清晨时光,沈熙洛目送兰砚前去朝会。
“姑娘,虽是春日,但早春料峭,莫要站在此处过久,会着凉。”若菱在兰砚离开后侍奉沈熙洛。
沈熙洛披上外裳。
晨光曦日,金乌从云层后浮动,烧灼天穹。
金銮殿巍峨。
宫内肃穆。
沈熙洛拢紧外裳,日色落在她美丽的面容,少女容色娇俏。
“我还以为,要想办法帮凤至找一个好身份才行。”她轻声喃喃。
“姑娘说什么?”若菱疑惑。
“没事。”沈熙洛摇摇头。
“若菱,把门关上罢。”沈熙洛眼眸灵动,笑着道。
冬雪消融,春色袭地。
她捡到的俊美少年,是皇帝。
沈熙洛心中繁复。
虽然嫁娶之事不再因身份烦忧。
但针对他的事情,似乎还有许多。
沈熙洛思索着,找到帛纸和墨笔,要与远在幽州的阿兄写信。
婚娶之事,还是要与阿兄商量为好。
将军
太和殿内, 龙涎香弥漫。
沈熙洛披衣伏案,将给兄长沈子骞的信写好,拿印泥封了口, 她纤细腕骨在袖口垂动时微露,仪态自带风流。
沈熙洛将封好的信下意识递给若菱,准备让若菱找驿吏寄出去。
若菱接住信, 露出苦恼神色, “姑娘, 我都不敢在宫里乱走。”
沈熙洛神色一愣, 她垂眼, 温柔安抚若菱几声, 接着将信接了回去。
今时与往日不同,天家之地,比侯府要尊贵戒严百倍,怪不得若菱惶恐。
“凤至大侠竟然是皇上, 姑娘,这简直跟做梦一样。”若菱惊叹道。
“姑娘, 怪不得他之前对你那般大胆,想来身份使然。”
沈熙洛指尖摸着信封的手一紧。
她不由得回忆此前与凤至相处的种种片段。
是因为他是皇帝, 所以霸道,无所畏惧么?
可凤至有时, 确实透露出野性的纯然。
沈熙洛看着手中的信,想了想, 对若菱道,“你去找一个宫人, 让宫人帮忙把信送了。”
若菱应下,她将信拿走。
但到了夜色时分, 本该送给驿使的信出现在了兰砚手中,少年冷白手指修长,轻飘飘地捏着沈熙洛寄给兄长的信。
沈熙洛疑惑看向兰砚,他肤如白玉,容色无害,温温道,“洛洛,我从宫人手中拿回了你的信。”
沈熙洛微顿,下意识等他的解释。
兰砚将信放在沈熙洛手中,他的指骨顺势黏人地扣住她的手。
“洛洛不怕我想做坏事么?”兰砚指腹一点点摩挲着少女纤细的指骨,垂眼幽声。
沈熙洛脑海中着了魔似得掠过一些画面,耳尖微红,日更最新完结文,在企恶裙五而斯旧另八义九尓裙裳下的腿下意识收拢,心中觉得自己被凤至勾引得越发不正经了。
她迟疑地问,“只是一封信,会有什么坏事。”
兰砚视线在她唇上缓缓掠过,沉声,“洛洛,若我截断你的通信,让你无法与外界联络呢。”
他是皇上,而她是在他藏在宫中的女人,若他愿意,那她自然逃不出他的掌心。
沈熙洛看着兰砚,眸光晃动,她想了想,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他,轻声道,“凤至,你又在扮演什么吗。”
少年瞬间溃不成军,将沈熙洛拥进怀中,沙哑喃喃,“洛洛,莫要纵容我。”
沈熙洛感受到他胸膛下的心脏跳动。
她的心也跟着怦然颤动。
兰砚神色虔诚,拥着她的力道越发轻柔。
兰砚将沈熙洛的信拿回,自然不是为了封锁她的传递消息。
“宫里到处都是线人,洛洛将信给宫人,这信会被带到别处,洛洛若想要寄信,与我说,我会帮洛洛。”潮湿夜色中,殿内烛火煌煌,兰砚一袭漆黑长衫,袖角宽松,银色暗纹如星光,他手中拿着篦子,为坐在梳妆台前的沈熙洛梳发。
“可你是皇上,这般使唤你,不太好。”沈熙洛小声。
兰砚将篦子放下,他的指骨勾住沈熙洛的发丝,缱绻地绕着。
他漆黑漂亮的桃花眸漾出一丝暗色,声音央求,“洛洛,多多利用我,无妨。”
沈熙洛身体发软,凤至怎么,恢复身份后还如此黏人。
沈熙洛的耳尖被咬住,她颤了颤,道,“那阿兄的信,凤至,你帮我寄出。”
兰砚吻了吻她的发,含混问她,“洛洛在信上与兄长说了什么?”
沈熙洛停顿了一会儿,才红着脸颊说,“我将你的身份告诉了阿兄,阿兄是我重要的亲人,且我成亲的话,总不能瞒着阿兄,不过,我不知道阿兄愿不愿意让我留下来,毕竟你现在是皇上,所以我就在信中询问了一番。”
沈熙洛耳根通红,垂眼不看兰砚,这信中的内容,若细说起来,好似是她急迫要嫁给兰砚一样。
“洛洛,这封信不必寄出。”兰砚道。
沈熙洛心一跳。
是现在与他成亲并不简单么。
“为何?”沈熙洛担心。
“兄长已经同意了你我的婚事。”兰砚笑着道。
沈熙洛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兄长的想法?”
“洛洛,在之前,我已派钦差去幽州传了赐婚谕旨,算算时间,兄长已经知晓了。”
赐婚谕旨,皇恩难违。
兄长即便不愿,也只能同意。
想了一番,沈熙洛有些担忧,她提笔,在兰砚的眼皮底下,重新写了一封信,询问阿兄的真实想法。
兰砚瞧过去,他薄唇抿紧。
“洛洛,是不愿与我拥有婚事了么?”少年不安道。
洛洛想要与他成亲,但那时,他在洛洛面前是凤至。
现在凤至已经恢复记忆,变成了疯子皇帝。
疯子皇帝的手段总是狠厉,唯我独尊。
沈熙洛抬首,看到兰砚的神情。
她声音中带着耐心的教导,道,“凤至,我不讨厌与你成亲,我自然也是期待的,但婚姻之事媒妁之言,怎能先斩后奏。”
“阿兄并非不辨是非之人,我既然愿意与你在一起,那最后,阿兄也会同意的。但是,若使用逼迫的手段,阿兄和我,都不会同意。”
沈熙洛说完,有些忐忑。
凤至在她面前恢复皇上的身份后,她心底总归多了些许顾虑。
兰砚的桃花眸却氤氲了亮色,洛洛并非讨厌与他的婚事,只是觉得他的手段不妥。
无妨,为了洛洛,他都可以改变。
少年温润道,“既如此,洛洛,之后无论大事小事,事无巨细,我都先告诉洛洛。”
沈熙洛怔愣。
他在她面前,当真是一点也不像传闻中的疯子皇帝。
总是如此乖巧。
“洛洛,兄长的官位,我已让人调换完毕,很快,兄长就能进京述职,届时洛洛就能与兄长见面了。”兰砚缓缓道。
沈熙洛脸上瞬间露出笑,眸光期待,“当真?”
“嗯。”兰砚低声。
他望着她眼中对兄长到来的期待,觉得刺眼,倒有一些后悔了。
但洛洛不会喜欢他过分偏执的模样。
兰砚独自忍受心中的嫉妒。
他抬起沈熙洛的脸颊,灼热的气息交缠,唇瓣碾磨,一点一点,温柔地勾着,却极其惑人,充满着诱意,放肆地舔舐着她唇上的润泽。
沈熙洛张唇,唇舌立刻被他肆虐。
少女嗓音呜咽,他将她抱起。
“洛洛,不要惩罚我了。”明黄床帐掀动,少年俊美面庞氤氲着潮红,尊贵衣衫松散,露出结实的胸膛,疤痕带着力量感,他祈求道。
沈熙洛本想再多抵抗一会儿,毕竟他在婚事上对阿兄先斩后奏也是需要惩罚的。
但他太过具有诱惑力。
少年的唇柔软,灵动,带着不被束缚的野性。
沈熙洛眸光颤栗,再次捧起少年脸庞时,望见他靡丽的唇瓣。
今日,她似乎有些抵抗不住他的诱惑。
沈熙洛喃喃道,“好。”
兰砚接连几日的忍耐,如愿以偿。
帘涌似潮。
长夜漫漫,月光亘古,不知今夕何夕。
“……”
她似乎,越发纵容凤至了。
“……”
翌日。
沈熙洛醒来时,想了想,与他认真道,“凤至,我们两情相悦,一起努力促成婚事,并非坏事。”
他在这些事情上,其实懵懂无知,她并不怪罪他。
正是这般纯粹,她才觉得他那般可爱。
沈熙洛弯眸,轻轻地亲了兰砚的唇瓣。
“洛洛”少年声音氤氲沙哑。
晨时,体温灼烫。
沈熙洛惊讶瞪大眼睛。
“我喜欢洛洛,洛洛在我身边,我忍不住。”兰砚桃花眸蛊惑,语声直白。
俊美无辜的少年越是如此坦然,越是充满诱惑性。
沈熙洛脸红推他,催促道,“凤至,还有朝会,莫要耽搁。”
总不能让他变成昏聩之君。
沈熙洛催促着,兰砚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洛洛不知道,他对她的思念,非常人能及。
因见不到洛洛,他的心时刻受到煎熬。
处理政事时,手段更加凶狠。
振威大将军除掉后,他囤兵且私藏大量黑火.药的事情被揭露出来,如此反贼,理应被剿灭,无人敢质疑,但此事并非就此了结,兰砚追查出了与振威大将军的党羽,牵涉众多,一时间朝堂上人人自危,氛围可怖。
其中,最为后悔的党羽便是德安侯府。
才刚与振威大将军牵扯上没多久,就被彻查。
周宰相被命辞官回乡,诸鸿任为新宰相。
周宰相暗叹,早知道,就拒了振威大将军的婚事,坚决抵抗,求助于皇上,这样,二公子周嘉泽亦能获救,德安侯府不必牵扯进谋逆之事。
悔之晚矣。
接下来的时日,兰砚一连铲除了众多谋逆的势力,手段前所未有的狠辣。
春雨潮湿。
阴云密布。
金銮殿前的台阶泼洒叛臣鲜血,被雨水冲刷,残留暗红阴翳。
自兰砚开始朝堂上的清洗后,金氏太后日夜礼佛。
寿康宫内檀香缭绕,金氏太后口中诵经,紧簇眉梢,脸上忧愁一片。
他们世家竟然小瞧了皇上。
此前,皇上放任金氏太后称皇上患病而垂帘听政收拢权力,并非是因无法制止金氏一族,而是刻意放任,任由拥护明和郡王的势力庞大,换言之,麻痹这些势力的戒心,等到时机成熟,就一并铲除。
皇上拥有的,除了狠毒果断的手段外,手底下,竟然也有那般多的势力追随,这还是在兰砚是一位疯子皇帝的情况下。
倘若兰砚的性格再温和一些,也许,会有更多的臣子追随他,奉他为处事果断的明君。
那明和郡王,将失去优势。
此前,金氏太后从不会认为兰砚会有良善的一面。可沈家娘子的出现,打破了她对兰砚的认知。
假以时日,皇上兰砚将无法铲除。
金氏太后手中用力,扯断了佛珠。
“唤内务府总管过来。”金氏太后沉声。
“……”
内务府总管是金氏太后的人,宫中的大多数事,都由金氏太后掌管。
“将皇上宫中的香料中都加上此物。”金氏太后递给内务总管一瓶装着粉末的蛊虫粉。
内务府总管提醒,“太后,三日前,沈娘娘搬进了景仁宫,皇上常常前往景仁宫,几乎只踏足那里。”
金氏太后勾起一抹笑,冷冷道,“如此恰好,将蛊虫粉下至景仁宫的殿内。”
南疆女子青槐已下至牢狱处死,但她所研制的蛊毒,金氏太后已然得到。
明和郡王兰承以为自己将青槐的存在瞒得极好,但他所拥有权势皆仰仗着金氏一族,所以当青槐研制出可以使皇上失去心智的蛊虫时,金氏就派人得到了些,作为毁掉皇上兰砚的底牌。
“蛊虫粉?!”内务府总管双手颤抖,险些将装着蛊虫粉的瓶子摔落在地。
历朝历代,皇宫之地,都视巫蛊为大祸。
“怕什么?”金氏太后冷冷睨过去。
“太后,使不得……”内务府总管哆嗦劝道,“若被发现是巫蛊粉,那微臣的九族都将被牵连。”
“送过去罢。”金氏太后冷然道,“倘若暴露,那均是哀家的罪过,哀家自会请罪。”
若不除掉兰砚,那等他将世家的权势悉数铲除,那就更没有机会了。
为了承儿的后路,牺牲她也无妨。
*
景仁宫。
“沈娘娘,这是内务府新供的香料。”内务府的太监恭敬将香料送进殿宇。
沈熙洛还未封为皇后,宫中众人暂且尊称其为沈娘娘。
除了香料外,内务府还一并送来了众多金银玉石、春裳等物件,香料混在其中,显得寻常。
内务府太监离开后,若菱道,“姑娘,我将这些物件收好。”
沈熙洛:“嗯。”
她并没有使用内务府送来的东西。
若是兰砚授意,那兰砚一般会亲自带回来,他在她面前,是凤至,喜欢为她带上“猎物”。
待到夜晚。
兰砚匆忙赶回。
景仁宫烛火朦胧,温暖一片。
少年皇帝进入殿宇,其余人悄声退下。
沈熙洛起身,抬手为他解下染了血的外裳。
“今日,又做什么了?”她问。
兰砚在沈熙洛面前乖顺,所做之事总会一五一十地告诉沈熙洛。
大大小小,都是在清算世家,如今,是真真正正地铲除顽疴。
鲜少有世家维持着清正,毫不涉及勾结相互,若有,则免遭一难。
叙述的话音落下。
兰砚望向沈熙洛。
少女微微蹙眉,似乎在思索。
兰砚不由得拥住沈熙洛,将她紧紧地拥在怀中,生怕少女离去。
灯火筚拨,沈熙洛想了良久,她抬起脸,弯了弯眉,轻声,“兰砚,你所做的,都是为了燕朝的太平,并非疯魔。”
她想了许多话。
但终归只说出这句。
然而,对兰砚,已是足够。
“洛洛,我想亲你。”少年的胳膊紧紧地箍着她的腰,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上,顺着脖颈吻过。
“别,你身上有血,先、先沐浴。”沈熙洛轻颤道。
若顺着少年,那接下来,又变成一塌糊涂了。
兰砚却抱起沈熙洛,他无辜垂首,“洛洛,你我一起沐浴。”
沈熙洛被他抱着,进入了浴房。
水花潋滟,少女由他服侍。
一寸寸肌肤被温热的水清洗而过。
同样的,他身上带着血腥的衣衫坠落。
沈熙洛听到他唇齿中的声音。
她面红耳热。
渐渐的,木桶中的水溢出,沈熙洛颤栗不止。
时辰流转,她倚在少年的肩头,迷迷糊糊的。
兰砚抱着她,离开浴房。
宽大的衣衫罩在身上,沈熙洛害怕被风吹到,不禁抱紧他的身体,少年安稳搂着她,沙哑笑道,“洛洛,别怕,宫人都被遣散了。”
沈熙洛却依然紧张。
她肩膀紧绷,手指发颤地掐在兰砚的单薄衣衫上。
兰砚垂眸,眼底幽意带着灼烫翻涌。
虽然,洛洛在耐心教导他,告诉他,他并非疯魔之人。
但他清楚,他骨子里,还是带着诡异的扭曲,喜欢让他觉得兴奋的事情。
不过,兰砚知道洛洛不愿做太过分的事,他抱着她,很快回到寝殿,将带着困倦的少女放在柔软床榻上。
沈熙洛睫羽颤抖。
少年的发丝湿漉漉,像蛇一样缠绕在她身上。
“凤至,你还要休憩,明日应当有许多事”沈熙洛绵软劝道。
“洛洛,这般便是休息。”兰砚乖顺,含糊。
沈熙洛侧首,少年低头,吻她的唇瓣。
半晌,他抱起沈熙洛,沈熙洛的手搭在他的肩膀,她小声颤道,“凤至,不可以这样。”
“为何不可?”兰砚蛊惑,“洛洛,我马上就能娶你,明媒正娶的关系,怎会不可。”
在他的诱惑中,沈熙洛坐下,她望见,少年带着紧绷,失控的面容,靡丽勾人心魂。
“”
夜间休憩不足,沈熙洛沉沉地睡着,直到第二日晌午才醒。
“洛洛。”兰砚亲了下她的脸庞,少年乖顺,热情。
沈熙洛脸颊发红。
他桃花眸弯着,为沈熙洛洗漱,服侍她用膳。
沈熙洛眼睫轻抬,瞥向他,暗暗觉得,凤至好像总是在一步步试探她的界限。
但她总拿他没有办法。
等沈熙洛用完膳,兰砚才不舍地离开殿宇。
沈熙洛站在门扉,对他挥挥手,“凤至,早些回来。”
兰砚顿了下,忽然转身,他走向沈熙洛,少年高挑的身躯逼近,罩下阴影。
“凤至?”沈熙洛讶然。
少年近乎自虐地坦诚道,“洛洛,我曾想过,要将你留在皇宫中,藏起来,谁也不能觊觎你。”
他眼中幽暗不加遮掩。
沈熙洛愣了下,半晌,她轻轻道,“但你没有这般做,为何?”
兰砚茫然。
他也不知道为何,扭曲的性子在洛洛面前总会消失。
兰砚喃喃道,“我不想让洛洛讨厌我这都是我的伪装,为了让洛洛不离开我。”
沈熙洛却拽住少年的手,她捏了捏他的指骨,对他摇头,“凤至,不是伪装。”
少年看不透他的感情,那她就告诉他。
“你喜欢我,所以不愿伤害我,你真心想为我好。”沈熙洛认真告诉他。
兰砚呼吸加深。
是因为喜欢么?
在洛洛面前,他并非一个扭曲、无情的怪物。
兰砚抬起沈熙洛的脸庞,深深地吻过她的唇,唇舌热烈,沈熙洛招架不住,少年的胳膊从她腰后托起她,堆起裙裳的褶皱。
痴缠良久,才肯离开。
他对洛洛,越发不舍。
“”
从幽州寄回的信姗姗来迟,沈熙洛拿到了沈子骞对她此前寄出信件的回复。
因蛮族作祟,各地不太平,沈熙洛寄出的信在路上耽搁,最后是一并寄到沈子骞手中,而沈子骞用一封信回复。
信上对沈熙洛的生活小事进行了回复,然后对凤至大侠的事提出若这凤至大侠是可托付的良人,小妹与其两情相悦,那他不会阻拦,不过是官位罢了,比起小妹的幸福并不重要,当初让小妹前往长安寻求婚事也是为了小妹在往后余生能有一个稳定幸福的婚事。
这是第一封信。
第二封信,是沈子骞另写的,慌张地询问沈熙洛为何会与那疯子皇帝扯上关系,是不是那疯子皇帝欺负她了?全无将作为国舅的高兴,满是担忧,并说,不久后就会因官事调动到长安,届时,要与小妹询问清楚。
沈熙洛读完信,意识到凤至并没有将皇上兰砚就是凤至到事情告诉给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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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阿兄是有多害怕啊。
沈熙洛无奈,她心中关心阿兄,然而,阿兄启程后,路途不定,她不知道要将信寄往何处,只好按耐着,等阿兄到了长安,再一并叙说。
另一边,幽州。
沈子骞的车马行到州县交界时,前面忽然有百姓慌里慌张跑过来。
车马被人群撞散,小厮赶忙把车马引到路旁长草中。
沈子骞撩开车帘,清冷面庞覆盖思索,一抹沉色氤氲,“怀苍,去问问怎么回事?”
不多时,怀苍赶回,脸色惊恐,“公子,不好了,蛮族人攻进来了!”
“”
蛮族人突破幽州防线的消息传入京华长安。
朝堂上,臣子担惊受怕,恐惧道,“振威大将军已死,谁去迎战蛮族人?”
“我燕朝向来以礼相待,那蛮族人太过野蛮!”
兰砚淡淡睥睨。
颜尚将军从幽州离去不过几个月,蛮族人就按耐不住了。
幸而,现在已经将士族的权势收拢,燕朝钱粮应备充足。
兰砚不紧不慢道,“诸爱卿,可有自请出战迎击蛮族之人?”
吵吵嚷嚷的朝臣顿时噤默。
世家好文,武将大多被认为是野蛮之人,积年累月,燕朝风气尚文,朝上文官居多,无一人敢站出去迎击蛮夷。
兰砚眼底幽冷,平静道,“既然众爱卿拿不准,那朕派颜尚将军作为此次征讨蛮夷的大将军。”
朝臣们这才有了反应。
“皇上,不可!”有朝臣站出来,道,“那颜尚将军不过黄口小儿,小打小闹,或许能取胜,但蛮夷大举入侵,怎能让颜尚将军领着大兵去征讨?”
“且颜尚将军出身乡野,并不知晓系统的兵法,于国家大事上,恐会生乱。”
朝臣们心中意动,想到,那颜尚将军无权无势,若让颜尚将军壮大,那日后不就是第二个振威大将军了?
兰砚指骨敲了敲龙椅扶手,他唇角带着笑意,“那众爱卿觉得可以派谁领兵?”
朝臣们开始举荐,“微臣以为,顾家的顾文滨可以胜任大将军之位。”
“微臣认为”
“”
宰相诸鸿打断众人,请示道,“还请皇上拿定主意。”
朝臣们紧张。
若是谁家的公子成为了领兵的大将军,那之后,该家的权势将水涨船高。
“朕听了一遭,觉得都比不上颜尚将军。”最后,兰砚慵然道,底下朝臣们顿时面如菜色。
这位皇上实在是性情桀骜,完全将他们耍的团团转。
“颜尚将军将是此次征讨蛮夷的大将军。”兰砚笑道。
洛洛觉得他好。
那他就光明正大地做一个被世人称赞的英雄。
英雄凯旋之时,自当迎娶明媚娇俏的少女。
出征
“皇上饶命!”宫女桂音的尖叫声响起, 她悦耳如莺啼的嗓音变得凄厉刺耳。
潮湿雨季的天空划过一道光亮的雷电。
不多时,宫女桂音身上的血染脏了台阶。
兰砚绣着五爪龙纹的墨色锦袍溅上几滴猩红血点,少年站在雨雾中, 冷漠幽然地凝望着宫女桂音的尸体被宦官拖走。
回到景仁宫时,少年冷白的肌肤覆盖着潮湿冰凉的雨水,湿漉漉, 黏腻。
他发上的青玉簪在雨水的冲刷后透露出晶莹剔透。
兰砚抬眸, 瞥见洛洛的侍女若菱露出惊恐的神色, 她哆嗦着退后。
少年俊美剔透的面庞无法遮掩他冷酷阴鸷的残忍模样。
兰砚一步一步, 踏上景仁宫寝殿前的阶梯, 几滴猩红的血顺着他的衣摆滑落, 在台阶上绽开诡谲的花瓣,很快,被雨水交融冲刷,顺着台阶, 滴滴答答。
兰砚推开景仁宫寝殿的门扉,沈熙洛正坐在月牙桌案旁, 她指尖绕着垂在衣襟前的一缕发丝,心神不宁地绕着, 春日渐暖,少女已换上了春衫衣裙, 薄纱覆肩,肌肤细腻凝白, 一截束素越发纤细,薄衫衣襟下, 身段袅娜。
听到推门声,沈熙洛匆忙抬脸, 看到兰砚浑身湿透。
她目色迟疑,接着,拿起一张帕子走向兰砚踮起脚为他轻轻擦去脸上的水渍。
少年垂眼,为了方便她的擦拭,俯低身躯,他松开染了血的薄剑,睫羽蔫蔫地低着,嗓音闷沉,“洛洛。”
“嗯?”沈熙洛擦过他冰凉潮湿的薄唇,她仰眸。
“你会怪我么?”兰砚恹恹道,“我杀了你准备留下的宫女。”
沈熙洛抿了下唇,她蹙眉,低首道,“我没想到桂音是金氏太后派来的细作,若我知晓,我不会留下的。”
皇上兰砚手段疯魔,即便不是为她,他遇到细作,肯定也是会果断地杀掉。
“好了,凤至,不提此事了。”沈熙洛轻轻眨眼,有意揭过去。
兰砚低着眼眸,幽深漆黑的眼瞳映着少女的模样,她面上带着笑容,但她的肩膀轻轻颤抖。
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一个“无辜”的人被皇上兰砚杀死的画面。
“洛洛,她不仅要做一个打探消息的细作,她还想诱引我。”兰砚出声,带着一些急迫,解释道,“我不喜欢她,洛洛,我一点也不喜欢其他女子。”
沈熙洛指尖一顿。
她将帕子按在兰砚的脸上,毫不顾忌他的皇上身份。
“没事的。”沈熙洛轻缓口气,轻轻说,“凤至,我一直知晓你的为人。”
兰砚下颌线微绷。
洛洛不知晓,杀人于他,如常人饮水一般寻常。
并非他已习惯,而是他生来就不在意生命的死去。
他与洛洛口中的凤至,是不同的。
沈熙洛撩开帕子,望了眼兰砚,她眸光娇俏,“凤至,你先换身干净的衣衫,若不然,我不让你进内室休憩。”
“洛洛,我这便换。”少年乖顺道。
沈熙洛在他转身时,忽然抬手,抓住他的衣摆,她想了想,轻轻道,“凤至,下次手段莫要如此凶残,好不好?”
兰砚脊背一僵。
沈熙洛脸有点红,紧张道,“就是,比如可以先将犯错的宫人打入牢狱中,你不必亲自动手。”
因为兰砚总是自己承担一切杀伐,所以世人觉得他是个残忍嗜血的疯子皇帝。
“好。”兰砚低低道,“洛洛与我所说,我皆会做到。”
少年更衣,褪下湿漉漉的衣衫,沈熙洛剪着月牙桌上的灯烛,烛火摇曳光辉,沈熙洛眸中影影绰绰,她想着,凤至最近在她面前,是不是过于乖巧了。
竟有些小心翼翼的。
但作为一个心仪的少年突然变成尊贵皇帝的她来讲,难道不应该是她更小心翼翼吗?
沈熙洛却一点也没有小心的情绪,最开始兰砚带她到皇宫时可能有一些,但早已消除。如今,在她心中,她喜欢的漂亮少年就是皇上兰砚。
兰砚换了干净的月白衣袍,从沈熙洛背后拥住她,少年黏人地吻着她的脖颈,沈熙洛鬓发酥痒,她不由得发出清脆的笑音,少女放下剪烛的小剪子,带着无奈,“凤至,莫要如此急迫。”
“洛洛,不可以吗?”他气息绵长,低哑诱惑。
景仁宫内的烛火很快熄灭。
“”
潮湿雨夜,宫内御花园的靡丽花瓣被雨水浇灌,湿黏成片,花蕊无助颤栗,枝叶晃动不止,直止一夜雨停。
*
因无莺莺燕燕,宫内向来清冷。
金氏太后走在廊道上,身后宫女太监恭敬跟随,她发饰尊贵,长袍曳地,向来带着威严慈悲的面容多了些疲倦。
本以为宫内有了沈家娘子后,皇上就会近女色了。可竟然变本加厉,对接近他的女子越发残忍。
“我佛慈悲,罪过罪过。”金氏太后叹息。
忽然,她听到御花园中传来细碎的笑音。
“去看看,是谁在那里。”金氏太后吩咐小宫人。
没过多久,小宫人回来,“禀太后,是沈娘娘。”
雨过天晴,芬芳盛开,沈熙洛正与若菱一同观赏御花园中的花卉,金氏太后带着宫人走进御花园。
“沈娘娘兴致不错。”金氏太后语焉不详。
世家连连受到打压,金氏太后多有疲倦,一贯慈悲的伪装也淡了不少。
“太后金安。”沈熙洛行礼。
金氏太后敛了敛目,平和道,“皇上总是歇在景仁宫,沈娘娘若为了皇上龙体着想,应当多劝劝皇上。”
沈熙洛垂眼,眸色平静,礼貌乖顺,“太后说的是。”
金氏太后见她低眉顺眼脾气柔和,心中想,这沈娘娘不过是凭借妖媚的模样走了好运。
金氏太后道,“听说桂音走了,不过,她乡野出身,确实讨不了皇上和沈娘娘的欢心。”
“原本再过几日,就是开春选秀,只是蛮族战事吃紧,只得暂缓,待战事平息,宫中选秀过后,沈娘娘可要多劝皇上福泽后宫。”
“多谢太后关心。”沈熙洛淡淡道。
她知道,兰砚是不会让选秀顺利进行的。
若真的选秀了,那他很有可能将那些入宫的女人都杀死。
沈熙洛心一跳。
她睫羽轻颤,想到,还是阻止选秀的事情发生为好,免得让兰砚平添杀戮。
金氏太后主动要与沈熙洛多叙谈一会儿,话里话外,劝说沈熙洛让皇上多多接受女色,告诉沈熙洛,皇上身上带着疯症,与常人不同,需要一些特殊的手段平息体内的疯魔,金氏太后本想看着这位娇媚的小娘子对皇上生出畏惧,但很快沈熙洛称自己在御花园已久,身体疲累,便带若菱离去了,沈熙洛走的快,瞧不出她是否有害怕。
“这沈娘娘越发跋扈了。”金氏太后的宫人愤愤道。
金氏太后蹙眉,慈悲道,“宫内只有她一人独宠,无怪乎她受尽恩宠,以后总会不同。”
正如她身为先帝宠妃,先帝那时对她也是万般宠日更最新完结文,在企恶裙五而斯旧另八义九尓爱,独宠她一人,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先帝总要平衡后宫,讨好皇后,那时皇后背后的李家要比金氏一族强盛,且掌管兵权,皇后厌恶金氏,对她多有蹉跎,后来,皇后被废,还是因振威大将军的出现夺了李氏的兵权,先帝这才有机会降了李氏的罪。
那颜尚将军,焉不是下一位振威大将军?
金氏太后多日疲惫的面庞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想来不久后,宫中就会出现颜家的女子作为后妃。
无论皇上多么想要铲除世家,但利益交错难解难分,古往今来,怎会改变,皇上所做的,终归是倒行逆施,不得善果。
沈熙洛离开御花园,树影婆娑下,少年长身玉立,他幽静走出。
方才金氏太后与洛洛的谈话,他都听到了。
兰砚阴戾地瞥了眼金氏太后的方向,随后,追上洛洛。
沈熙洛发现,兰砚今日格外的黏人。
先是在宫道上遇到她后,就直接抱着她回了景仁宫,之后,一直与她在一起,不肯松开她的身子。
沈熙洛被他闹得疲倦,更是无力推开他。
少女铺散的青丝枕在榻上,眼尾晕出绯色,锁骨潮红。
汗津湿露,失神动魄。
漫长的依偎让沈熙洛诞生一种少年要将她融进骨肉里的错觉。
春衫、小衣在地上带着不堪的褶皱。
兰砚今日,格外沉默,却格外放肆,百种花样。
少女的纤细足踝绷紧。
悬在空中的丝弦颤抖。
纤细的腰腹覆盖凉风。
沈熙洛顺从地承受着他落在唇上的吻,心中想到,估计,是因他快要带兵出征了,所以才这般黏人。
窗外。
宫内养鱼缸中,红鱼的尾巴曳动,荡起涟漪,红鱼格外焦躁,甩动不止。
*
时日流转,朝堂上反对颜尚将军的人在兰砚的镇压下全部噤口,恭恭敬敬地为颜尚将军送上军需银两,距离颜尚将军出征讨伐蛮族的日子越发近。
兰砚准备的事务愈发繁忙。
他还是颜尚将军,一人应对两种身份。
沈熙洛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与若菱打发,战事的到来,人心惶惶,且阿兄沈子骞来信说他因为战事不得不暂留在一个小郡县,无法前往长安,沈熙洛心底忧虑,虽然那小郡县有朝廷的人保护着,但蛮族入侵迅速,幽州附近的郡县连连陷落,当蛮族继续扩张,那阿兄所在之地,很快就会被攻破。
景仁宫中,沈熙洛垂眼练字。
墨色的笔痕在宣州纸上滑动,沈熙洛一遍遍地书写着,以此静心。
时间流淌,夜间到来,沈熙洛独自洗漱入睡。
深夜。
少年拥住在榻上沉睡的沈熙洛。
沈熙洛从睡梦中睁眼,困倦地催他,“凤至,多多歇息。”
“好。”兰砚心底几多欲.望,暂且忍下。
他对洛洛的渴望越发强烈,仿佛无法填平的沟壑。
兰砚眼底暗意灼热,他拥紧沈熙洛的身体。
但洛洛对他,总是顺从。
似乎,对他没什么脾气。
他反而害怕。
因为在洛洛心中,兰砚和凤至是一样的,而她更喜欢的,是凤至。
“”
兰砚殚精竭虑,短短时日内,一举将世家铲除完毕。
世家手中之权已无法动摇燕朝,幽禁在王府中的明和郡王被兰砚放出,但此时,已无人敢投靠明和郡王,明和郡王仰仗的世家们,也是自身难保。
明和郡王出府拜访众多人,皆被拒绝。
明和郡王的府邸依然冷清。
只有金氏太后悄悄拜访过明和郡王。
金氏太后离去后,明和郡王兰承与幕僚详谈已久,终究决定采取险中取胜的手段。
金氏一族早就做好了宫变的准备,所以有一支军队潜藏深久,即便世家的权势被铲除,这一支军队也未受影响。
很快,明和郡王以自己为头领,率领大军逼宫。
宫变当晚。
明和郡王带着大兵包围皇城。
景仁宫被乌泱泱的禁卫军守护着。
宫内其余地方的情形,沈熙洛并不知晓。
只是,明和郡王逼宫的情况下,宫内没有传出预想的厮杀声,反而一片宁静。
越是安静,越是心惊肉跳。
沈熙洛指尖扣进细嫩的掌心中,在景仁宫内枯坐,虽然知晓明和郡王一派不过负隅顽抗,大势在兰砚手中,这场宫变很快就能平息,但她心底依然克制不住地担忧。
“姑娘,这么久了,你说若是结果不好”若菱焦心。
沈熙洛蹙眉,打断若菱,轻轻道,“不会的,世家已被铲除,明和郡王掀不起什么风浪。”
“时间久不过是皇上在平息风波罢了。”
只是,皇上兰砚向来被认定为疯魔,不比明和郡王兰承贤良,当明和郡王举兵宫变,也不知长安中的其余势力是否会选择投靠明和郡王,拥护明和郡王登上帝位。
沈熙洛忧心忡忡,却不愿出口道出这等担忧,生怕破坏了兰砚的势。
乌云密布,天色阴沉。
宫内静谧肃杀,景仁宫外禁卫军身上的精钢盔甲反射出凛然的寒光。
沈熙洛掐紧掌心。
忽然,门扉外,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沈熙洛猛然站起身,殿宇推开,却是一个白面无须的老太监。
“杂家朱翰采请沈娘娘安。”朱翰采屈膝行礼。
“可是皇上有什么消息了?”沈熙洛急促问道。
“沈娘娘,杂家是为皇上打探消息的人。”朱翰采面白无须的老脸上布满愁容,他不安道,“皇上叮嘱过杂家,莫要向沈娘娘透露。”
“只是此次宫变,皇上未像往常一般快速处置,杂家恐生大事,只好来求助沈娘娘,能接近皇上的人,唯有沈娘娘,所以也许只有沈娘娘才能救得了皇上。”
沈熙洛脸色发白,她娇嫩美丽的面庞染上脆弱,咬紧唇瓣,眼底浮现坚韧,凝下温婉的嗓音道,“你且说发生了何事。”
“沈娘娘,皇上近些日子,兴许中了南疆人的蛊毒。”朱翰采背部生冷汗,匆忙告诉沈熙洛,“那蛊毒会影响皇上的神智,让皇上渐渐地失去理智,最后,沦为傀儡一般的存在,而母蛊在明和郡王手中,所以,皇上极有可能变成听命于明和郡王的傀儡。”
“皇上本不欲将此事告知沈娘娘,但今日宫变,杂家唯恐皇上被害,只好求助于娘娘,倘若皇上当真因明和郡王手中的母蛊变成了没有神智的傀儡,那也许,只有娘娘才能唤回皇上的神智。”
沈熙洛脑海中掠过兰砚近日的怪异。
他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是因为蛊毒么。
她虽然发现他的不对劲,但没有深究。
总觉得,凤至现在恢复了皇上兰砚的身份,所以与之前存在不同,是正常的。
心底深处,认为凤至和兰砚是两个存在。
沈熙洛走出景仁宫的殿宇,望向金銮殿的方向。
她身影踉跄了一下,险些摔下台阶,被若菱匆忙扶住。
沈熙洛平复呼吸,她脸蛋苍白,指尖颤抖,脖颈紧绷。
“姑娘”若菱想到沈熙洛可能要去金銮殿,性命攸关,危机重重,便赶忙劝说道,“皇上一直不让姑娘知道,定然是不想伤害姑娘,现在禁卫军在这里,姑娘可莫要乱走。”
沈熙洛唇瓣颤了颤,沙哑道,“若他被明和郡王操控,你我,焉能有好下场。”
何况。
她很喜爱他。
早已不是因为他有着一张俊美漂亮的面容而对他特殊。
而是喜欢他。
少年对她百般诱惑,她心知肚明地沦入蛊惑。
“沈娘娘,若早些将皇上从明和郡王手中救出,医官能够帮皇上控制体内的蛊毒。”朱翰采焦急道。
“只要沈娘娘肯,杂家拼了命也会护送沈娘娘到金銮殿。”
“带我去金銮殿。”沈熙洛攥紧指尖,沉声道。
阴云聚拢,空气潮湿,黏腻。
沈熙洛换上了宫女的衣裳,悄悄跟着朱翰采到了金銮殿附近。
金銮殿外,大军无影无踪。
既无包围也无厮杀过后的尸体。
沈熙洛蹙眉,问朱翰采,“这是怎么回事?”
朱翰采道,“沈娘娘,明和郡王带来的士兵,本无法形成宫变之势,是皇上放宽了,这才让他们有了可趁之机。”
沈熙洛指甲攥得掌心生疼,她心中翻涌波澜,脸色苍白如纸。
兰砚向来杀伐果断,不留情面,怎么做出如此仁善的举动?
他是否已被蛊毒影响,所以才会做了有利于明和郡王的选择。
沈熙洛望向金銮殿,她紧咬唇瓣,一步步逼近。
金銮殿内。
殿内只余兰砚和明和郡王兰承。
兰砚站在龙椅前,他锋利指骨不紧不慢敲着薄剑,剑柄上悬挂的精巧剑穗轻轻晃动,时日久了,崭新的剑穗变得有些旧,但他爱不释手,从未将其从薄剑上解开。
明和郡王兰承瞥了眼兰砚剑上的剑穗,心中划过讥讽,一个无情的怪物,竟然这般爱护一个剑穗,而这剑穗,也正好是摧毁他的切入点,若不是他常常带着这种两情相悦的贴身之物,明和郡王兰承也不会确认金氏太后的方法是否可以起效。
“兄长,朕已让禁卫军退去,兄长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兰砚平静道。
兰承冷声,“我朝向来立长不立幼,太子死后,这皇位本应是由我继承,而非你,在父皇病重弥留之际,你到底与他说过什么,竟让他将皇位继承与你?”
这件事是兰承的心结,当年,虽然兰砚手段狠辣,很快就在众皇子中占据优势,但他作为一个从外面回来的早已死去的皇子,若非容貌依然是兰家人的容貌,那他的身份甚至值得怀疑,最后先帝竟然将皇位权授予兰砚,而非他兰承。
明明,他长子兰承才是臣子们爱戴,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兄长与朕斗了这么多年,想知道的,竟然仅有此事?”兰砚眼底浮现一抹怜悯。
兰承愣了下,兰砚向来没有正常人的感情,也会有怜悯这般的情绪吗。
他在何时,变了?
不过,有蛊虫在,也许不过是蛊虫对他的影响。
兰承道:“莫要废话,论心机,我承认,比不上你。”
兴许,兰砚生来就注定是一个在权势斗争中胜利的怪物,毫无感情,手段狠毒,心机深厚。
“父皇只是问了朕一个问题。”兰砚淡淡道,他没有过多的感情,所以毫无波澜,陈述着,“若是登基,你会做什么。”
兰承脸色阴沉,带着怀疑。
“莫非,你的答案让父皇很满意?”
不可能,兰砚这样的疯子,怪物,对于这样的问题,怎会让父皇满意?
多年的心理折磨,兰承难以维持冷静,他狠狠道,“你到底回答了什么?!”
“朕只凭心意行动,所以告诉父皇,会让燕朝太平。”兰砚随意道。
兰承愣住,他难以相信,“这是你骗父皇的”
龙椅前的少年睥睨着兰承,他冷白的肌肤冰冷,气质雍容尊贵,不可亵渎,他悠悠笑道,带着嗤意,“朕的确如此想,如此做。”
兰砚作为兽奴,最后离开斗兽场,是屠了整个斗兽场。
斗兽场这样的东西,本不应在太平盛世存在。
只是,无人会相信一个杀伐狠辣的疯魔少年,所为的,是天下太平。
兰承目眦尽裂。
一个疯子,竟然、竟然做的是开明的君王,那他兰承,以后在青史上将背负多少叛臣骂名。
兰承神色阴晴不定,他摸了摸袖中的母蛊,决定彻底操纵兰砚。
这时,少女明媚担忧的声音响起。
“皇上!”
金銮殿大开的门扉中,娇俏的少女穿着粉装宫女裙,像春日初绽的桃夭,焦急跑进来。
兰砚眸光微动,沈熙洛刚踏进殿宇,少年就出现在她身旁,搂住了她的腰。
他低眉,语调埋怨,桃花眼却带了亮色,“洛洛,你怎么来找我了。”
兰承看向空荡荡的龙椅,他愣了一会儿,接着,望向沈熙洛和兰砚时,眼底浮现阴暗。
青槐被兰砚杀死了。
他却在与他喜爱的女子相会。
兰承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居高临下道,“来的正好。”
兰承望向沈熙洛,“沈娘娘,你可知,他最近为何越发残暴?”
“皇上中蛊毒一事上,沈娘娘可是帮了大忙,蛊毒混在内务府送给娘娘的香料中,娘娘用了,而皇上日日夜夜留宿在景仁宫,皇上所中蛊毒,自然是越来越深。”
沈熙洛脸色发白,她肩膀颤抖,厉声,“不可能,我分明没有使用内务府送来的香料。”
“那蛊虫可不是一般的蛊虫,无色无味无声无息,专门针对皇上所制,引子是刺客从皇上身上取下的血,唯对皇上生效,难以察觉,香料未点燃,蛊虫就会爬出来,沾染到其他地方,沈娘娘在宫中,吃穿用度,衣食住行,总要使用宫中之物。”兰承如愿以偿地看到沈熙洛望向兰砚的痛苦神情。
“凤至是我排查不仔细。”沈熙洛苍白着脸,颤抖自责。
“洛洛,我没事。”兰砚心疼,他指腹擦掉少女眼角的泪水,低哑道,“洛洛,相信我。”
沈熙洛心中本惊恐无措,却在少年幽深漆黑的桃花眸中,渐渐镇静。
兰砚,定然不会这般轻易地就中计。
沈熙洛咬住唇瓣,蹙眉思考,慌乱的心渐渐冷静下来。
他不是无辜的失忆少年凤至。
望着郎情妾意的画面,明和郡王兰承讶异,没想到,兰砚当真动了儿女私情,兰砚原来是有感情的,可惜,兰砚被皇家抛弃,回来后,兰砚与整个皇家,再无亲缘温情可能。
当年,兰砚被困在斗兽场时,明和郡王兰承其实去见过兰砚,弟弟的尸身被送到乱葬岗后,兰承心中煎熬,悄悄带人到乱葬岗,要为弟弟收尸,却没找到尸体,皇子若要查一件事,是很容易的,所以很快,兰承找到了兰砚所在的斗兽场,斗兽场对于达官贵人,格外欢迎,兰承坐在镶嵌宝石的上座,坐立不安地享受着美酒供奉,望见斗兽场中的兰砚。
见到兽奴和野兽厮杀,兰承一阵作呕,只觉得这是无间地狱,最终,却没有救走弟弟兰砚。
兰承害怕救了兰砚后,下一个出现在斗兽场中的人,会是他自己。
兰承容色阴沉,等待着时间流转,当母蛊的操纵彻底起了作用,兰砚就会完全沦为他的傀儡。
他会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兰砚为他人生带来的折磨将会终止。
可时辰徒劳流动。
兰砚却毫无变化。
少年温情脉脉地安抚着寻他的少女,甚至还在逗弄她。
兰承脸色难看,“不可能,你”
兰承忽然想到一种情况,他恐惧地退后一步,“你没有中蛊毒,你只是在引蛇出洞”
“兄长答对了。”兰砚难得对兰承露出笑容,少年的笑靡丽,充满恶意,他一只手挡住沈熙洛的眼睛,另一只手用薄剑挑断了兰承的筋脉。
兰承惨叫,软倒在地。
兰砚面无表情,眼瞳浓黑,折磨着兰承,“让洛洛害怕自责,自当千刀万剐。”
“”
叛臣明和郡王伏诛。
巫蛊之事暴露,宫内用人进行了新的清洗,金氏太后以白绫了结性命,却被救下,关入皇陵,永生永世不得离开。
对于金氏太后而言,失去士族的权势,家族凋零落败,大儿子兰承死去种种一切,这对她,是最大的折磨,难以承受,神智越发不清。
*
日影交晃,连绵的春雨褪去,晴日大好,大军即将出征。
出征前夕,京华长安举办了灯会。
宫内也跟着挂了花灯,但皇宫偌大,宫中的灯会显得零散冷清。
沈熙洛在宫里瞧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正要回景仁宫休息,兰砚却出现在她面前,照理说,大军出征前夜,他会很忙。
皎洁明亮的月色罩在肩膀,沈熙洛被兰砚抱着,绕开宫中的禁卫军,悄悄离开皇宫。
仿佛,少年只是一个闯入皇宫,带走他喜爱少女的江湖侠客。
“凤至,不要紧么?”沈熙洛忐忑,高空的风吹动发丝,交叠在一起,淡淡的龙涎香和软玉暖香融合,沈熙洛凝眉,思考着,认真道,“你明日要整军出发,皇上还要刻意病重,这时失踪,恐怕会惹起躁动。”
“我想与洛洛待在一起,这样是不好的事么?”兰砚闷声,“之前,我也是这样找洛洛的,并无任何影响。”
沈熙洛脸红,一下子想到他作为凤至时,对她做出的各种大胆诱引。
“洛洛,把我当成凤至,好么。”俊美少年央求道。
在他是凤至的时候,洛洛虽然也会为他的活计担忧,但并不会重视到忘记与他相处。
春日夜,长安街巷挂满花灯,朦胧光影连成一片,浮生幻梦。
花神娘娘被人们拥护着在街道上走过,众人言笑晏晏,热闹非凡,百姓安乐。
士族被打压殆尽,贵族嚣张跋扈的气度收敛了,与百姓一同游逛灯会。
街道上,还有许多洒脱的江湖人士在走动。
沈熙洛带着兰砚,体验了众多事情,一起看花灯,猜灯谜,去河边放花灯许愿,在歌楼听小曲人间烟火,有身畔少年相伴,何其幸事。
到了夜半时分,沈熙洛困倦,少年背起她,在布满花灯的街道上走。
沈熙洛趴在他的肩膀,听到兰砚低声,“洛洛,我总怕你有一日会离开。”
沈熙洛撩起眼皮,困倦的情绪消退了些,她诧异,“为何?”
少女身躯压在脊背,兰砚脖颈线条绷紧,他宽阔的背渐渐灼烫。
“洛洛良善,而我,在最开始欺骗洛洛,我是兰砚,不是凤至。”
虽然洛洛并不没有因为他伪装失忆而厌恶他,但他反而害怕。
总怕,洛洛哪一日起,会变得计较,离他而去。
兰砚抿紧唇线。
“但我并不讨厌兰砚呀。”沈熙洛轻轻的声音响起。
兰砚的身体绷紧,他克制着呼吸,一点点,聆听少女的话语。
“他身为皇上,却愿意以平民百姓出身的颜尚将军这一身份,去征讨蛮族,维护天下太平。”
沈熙洛垂眼,温声说,“他这般好,我很喜欢。”
接着,沈熙洛摸了摸兰砚的脸,“兰砚,也许,你是一个疯子。”
“但我喜欢你这般肆意自在的疯子。”
“好。”兰砚哑声。
兰砚将沈熙洛放下,要将她抱起,回皇宫。
沈熙洛却拦住他。
少女眉眼弯弯,“凤至,我今日带足了银两,我带你去客栈。”
沈熙洛挑了间价格不菲的客栈,点了上好的杏花酒,与兰砚一同品尝。
少年少女,面颊染着酒意。
沈熙洛醉了,娇柔依偎着兰砚。
兰砚却很清醒,他俯眼,修长指骨一下又一下地勾着沈熙洛的发丝。
最后,他将她抱在怀中,细细地亲吻她潮红的面颊,与她带着酒液醉意的唇瓣交缠。
虽然,沈熙洛带着兰砚住这间客栈付了较多的银两,但客栈的木床比不得宫中,吱吱呀呀的响扯着。
“洛洛”
“倘若日后长安有变动,你可以从密道中离开逃走。”兰砚扣紧沈熙洛的手,与她哑声道,“此前,我带你去过,那些机关,你已知晓,若遇到不好的事,朱翰采会带你去密道入口。”
向来无情的人,忽然在离别之际,有了牵挂,思索着,倘若她过得不好,要怎么办。
听到他的话语,沈熙洛在身魂颤栗中,眼角发红。
湿润的水雾氤氲在睫羽,少女嗓音颤抖,“我会等你。”
虽然他强大,但战场凶险,人在千军万马前,也可能显得渺小。
但总不能让他不去,他是平定蛮族最好的人选。
“洛洛,待我归来,颜尚将军的身份可以暴露给世人。”兰砚吻着她,含混道,“天下清明,我将娶你为后。”
*
第二日,春光明媚。
皇上病症又犯,在行宫休养生息。
颜尚将军带着大军出征。
兰砚面戴修罗面具,心底如撕裂般疼痛,此去将别离数月,他失魂落魄着,却不能让手底下的士兵们发现。
沈熙洛站在长安城的城门,遥遥地目送着兰砚离开。
她攥紧手中的虎符,心情酸涩。
兰砚在离开前,将兵权交给了她。皇帝不在长安,兵权在她手中,兰砚对她,如此坦然真诚。
沈熙洛回到皇宫,去了兰砚的寝殿太和殿。
接下来几日,她都在太和殿休憩。
无人敢拦沈熙洛。
沈娘娘在宫人受尽尊敬。
沈熙洛情绪低落,满是担心。
她现在出入自由,甚至可以随时离开皇宫,且手握兵权,无比安稳。
但
她总是不放心。
阿兄,兰砚,都在蛮族入侵的前方。
家国动荡。
她焉能安怀。
沈熙洛记挂着,想念着,于是,她想起到太医院,询问蛊虫的事。
虽然明和郡王已死,兰砚也没有被蛊毒操控,但沈熙洛心底有些不解,若按照明和郡王所说,蛊毒已下,那兰砚为何安然无恙。
他会不会,瞒着她什么。
就像他为了能多亲近她一会儿,会瞒着她受伤的事情一样。
这般记挂着,沈熙洛倒从为皇上诊脉过的医官口中问出了些事宜。
医官躬身,对这位尊贵的沈娘娘战战兢兢道,“沈娘娘,虽然控制心神的蛊毒对皇上不起作用,被皇上克制住了,但皇上为了得到解药,试了不少的蛊毒,虽然不危及生命也不至于失去神智,但终归是毒,会影响皇上的身体。”
沈熙洛心惊,她在心中算了时日,惶然道,“他还未恢复,可有注意事项?”
“沈娘娘,可要劝皇上莫要动怒,减少杀伐之事。”医官愁眉苦脸,“煞气会引起皇上体内的毒性,他为了试药,以及此前,林林总总,中过不少毒,杀戮之事应当越少越好。”
可他偏偏去的地方,是战场。
沈熙洛抿紧唇瓣,神思恍忽。
“沈娘娘?”医官唤道。
沈熙洛想了想,问,“可否教我一些与皇上体内毒性有关的事?”
“沈娘娘命令,微臣自然会告知沈娘娘,但教导之说,并不敢当。”医官诚惶诚恐。
沈熙洛愿意了解皇上的身体,医官反而松口气。
医者仁心,医官对沈熙洛道,“沈娘娘,皇上一向不喜欢医者,还请沈娘娘多多照顾皇上。”
沈熙洛眸光轻晃,温声询问,“你可知皇上为何不喜医者?”
医官暗想,这位沈娘娘地位特殊,不能忤逆。
“娘娘,这与皇上早些年的事有关。”医官将身体躬得很低,当今皇上不喜医者,太医院的医官皆知,都畏惧于皇上,从来不敢劝皇上接触医者,生怕殃及小命,但若是沈娘娘,应当不同。
“皇上曾经离宫是因当时为皇上诊断的太医被先帝废后收买,本是风寒请了太医,那太医却下了致命的毒药,之后,将脉搏奄奄一息的皇上诊断为死亡,整个太医院,当时畏惧李氏一族,无人敢出声解释。”
沈熙洛怔忪在原地。
那时,他不过一个小孩子。
再怎么没有感情,也会留下伤痕。
医官低头行礼,拜别离开后,沈熙洛拿起医官留下的与皇上身体中毒药有关的医书,细细读过,牢牢地记在心中。
兰砚连宫中熟悉的医官都不怎么相信,何况到了沙场,以他多疑的性子,恐怕会怀疑军帐中的医者有细作,宁愿靠着身体的自愈,也不会让医官看病。
翌日,沈熙洛下了决心,打算启程追上兰砚。
少女一件一件地整理着衣衫,望向窗外金乌。
空气中花香弥漫。
风夹杂暖意,融融拂面。
春光正好,自当与所爱的少年相聚。
为后
皇上兰砚称病休憩在行宫, 实际上,并不在长安。此事,宰相诸鸿知晓, 兰砚在离开长安时,与诸鸿交接过一番。
于是,当沈熙洛过来拜访, 表明她要离开长安时, 诸鸿心中意外。
这位沈娘娘手握兵权, 若效仿金氏太后垂帘听政, 那将手握无边权势。
因金氏太后把持朝政长久之事, 诸鸿心中忌惮, 他对沈熙洛行礼,极具文人风骨,试探道,“娘娘当真想好, 要追随圣驾?”
沈熙洛并不多费口舌,她态度坚决。
只是, 当然不能随随便便地就走,所以她来找诸鸿, 是为了商议长安兵权之事。
“娘娘放心,虎符依然由娘娘所持, 微臣不会因娘娘离开长安就将其夺走。”诸鸿赶忙表达衷心。
沈娘娘受到皇上独宠,想来不久后就会成为皇后, 不能得罪,事先投诚最好。
“其余诸事, 无论大小,皇上都已吩咐好, 沈娘娘不必忧虑。”
少年被众人认为疯魔狠戾,却无人知晓,他事无巨细,温柔地考虑到了沈熙洛会遇到的一切。
沈熙洛的指尖一点点,用力攥紧袖角。
她弯起眉眼,笑意盈盈,“既如此,我就去追皇上了。”
明艳春日下,少女眼波漾动,勾勒出欢喜的柔软情绪,极尽娇颜。
诸鸿怔然。
在这一刻,他彻底确认,这位沈家娘子,对皇上兰砚是真情实意,而非利用。
诸鸿躬身,抬手对沈熙洛行礼,“微臣祝娘娘一帆风顺。”
春色绯然。
新燕啄春泥,杨柳依依,水暖江阔。
沈熙洛的车马从长安离开。
“”
颜尚将军所带大兵马不停歇地行进数日,所带粮草众多,士兵们疲惫不堪,颜尚将军选择依山安营扎寨。
所驻扎之地,山势崎岖,易守难攻,且派出斥候,恰能将山脉另一侧的情势一览无余。
蛮族军队就在山脉另一侧,不断地逼近,蛮族人行军残暴,未带辎重,所过之处,一路烧杀抢掠,哀鸿遍野。
空气中狼烟弥漫,血腥焦意冲散春日花香,山河破碎。
在彻底收复世家所掌势力前,各地郡县大多松散,官吏风气奢靡,对战事未做过多准备,于是蛮族在冬雪消融后的大举进攻,各地郡县难以抵抗,迅速瓦解。
现在,世家势力被收,京华才得以全神贯注地派出军队迎击蛮族。
蛮族所占郡县扩大,颜尚将军所带大军和粮草是决定能否击退蛮族的关键。
国事胜败,在此一举。
颜尚将军坐在军帐中,彻夜不眠,不停地制定作战方案,送往不同郡县。
军营主帐内,少年发束青玉簪,戴修罗鬼面具,指骨冷白修长,掌心覆盖疤痕,压着墨笔,撰写军书,字字锋利。
军帐外,星河流转,璀璨炫目。
士兵们因颜尚将军雷厉风行的手段以及颜尚将军过往百战不殆的战绩而士气亢奋,他们聚拢在篝火旁,在无边星月下饮酒纵歌。
连日操劳,颜尚将军身体终归多了些疲惫,若是往常,他强大的内力足以消解这些疲惫,但他身体中积聚着试药用的残留蛊毒,毒素在身体中流淌,啃噬着皮肤血管。
少年修罗鬼面具下的脸色苍白,他抿紧唇。
与他汇报军事的小将却丝毫不知。
颜尚将军也没有将自身痛苦诉诸的打算,大敌当前,主将的状态影响整个军队的士气,且他从不在意自身疾痛,于是帐中众将不知,士兵不知,军医不知。
待斥候打探完情势后,颜尚将军对接下来的作战方针有了想法。
他与众将商议。
少年声音温润,不疾不徐,与他在战场上的嗜血狠毒毫不相同,众将自然只将少年的狠辣当作是行军的一种手段,认为他本人是良善温润的。
兰砚在颜尚将军这一身份上制作出如此大的性格反差,是为了区别皇上兰砚和将军颜尚,避免有人从他狠辣的作风中探寻到他的真实身份。
众将退下后,兰砚坐于帐中,身上的温润退散,露出冰冷幽戾。
他静谧,阴鸷,身上的战场煞意强烈,如真正的修罗。
少年衣衫下的肌肉愤张紧绷,冷白的手背连着肩臂泛起深而力的青筋,修罗面具下的呼吸滚烫。蛊毒在身中翻涌,如滚烫的烈火烧灼着每一寸。
汗水浸湿了他的银甲下的衣衫。
“大将军!”有将领要进入帐中汇报。
“且慢。”少年低哑温润的声音响起,“我正在撰写与皇上汇报的机密文书,莫要进帐。”
将领连连应是。
他在帐外汇报。
“大将军,斥候探到有一队车马正在从后方接近大军,因那队车马的守卫看上去并非等闲之辈,皆穿盔戴甲,不知为何,知晓我军行踪,所以来请示大将军。”
兰砚指骨攥紧,他在蛊毒疼痛的折磨中,本能道,“是禁卫军?”
仿佛,有一种幻象,让他觉得,若是前来的,是从长安来的人,就好了。
现在禁卫军的兵权交与洛洛手中,只有洛洛才能差使得了禁卫军。
倘若禁卫军到来,必与洛洛有关。
只要是与洛洛有所牵连,他都会在心中期待。
在营帐外的将领思索,“从斥候所报,确实像禁卫军。”
“只是,禁卫军为何会来寻大军”将领语气带着畏惧,“莫不是皇上觉得我等行军有所不妥。”
颜尚将军淡淡的声音从帐中传出,“我去一探便知。”
不多时,颜尚将军撩帐而出。
少年身披银甲,乌发墨黑,月色镀在他身上,勾勒出锋芒。
他身形高挑,矫健。
汇报的将领看向少年面上的修罗鬼面,想到这位少年将军称自己的真面目容颜有损,不便见人。
当真可惜。
若颜尚将军有一张好皮囊,那他定然会成为世人追捧的仙神少年。
然颜尚将军却不近女色,一直未娶妻,孤身一人,可能是因样貌有损,不便娶妻。
征兵打仗的儿郎大多早早地承担起了家业,尤其是出身于微寒,大都早早地娶妻生子,在开战前延绵子嗣香火。
颜尚将军年少,军中将领则是中年之人,看他,不由得多了些亲近,将领道,“颜将军,此次大战结束,若有机会,家中小女待嫁,不知可否相看一番。”
颜尚将军脚步微顿。
月色浅薄,在他的身上多了冰冷的意味。
将领额上渗出冷汗,忽然觉得,这位颜尚将军并不好惹。
但下一刻,少年面具下温润的声音轻笑,流转少年意气的炫耀,“不必,我已有未婚妻。”
他此生,只会迎娶洛洛。
将领愣了下,连连恭喜,祝少年将军与未婚妻情比金坚。
少年宽肩蜂腰,乌黑的长发如墨逶迤在肩后,他从军营中穿梭而过。
篝火前的军士们在大战前进行最后的畅快痛饮,有几个模样妖娆的胡女手持酒壶,调笑着环住军士们的肩膀,带胡女,是因应对蛮族,也许会抓来俘虏,需要胡女翻译对方话语,不过,这些胡女出身烟花之地,在军中与一些士兵各取所需。
“大将军也来痛快一场”胡女身姿妩媚,身染酒液,柔柔笑着勾引从帐中出现的颜尚将军。
颜尚将军视若无睹,他的修罗鬼面在月色下反射着凛然光辉,骇人心神,对他的袍角伸出手指的胡女害怕松手,再抬头,少年已消失在军帐中。
蔓草在夜风中逶迤,灌丛中,流水潺潺,月色与水光交映,耀在岩石面上,泛起璀璨珠光。
禁卫军护送着沈熙洛所在的马车,夜路火把映在湖水,红落江影。
兰砚站在树梢上,俯眼睥睨。
少女一截纤细的手指从车帘中露出,掀开缝隙,她明媚清脆的声音询问禁卫军,“是快要到了么,先莫要着急,军中事务森严,贸然闯进恐惹误会,且派一人前去汇报颜尚大将军。”
娇俏,灵动,仿佛久别的旖旎幻梦。
夜间暖风簌簌,树梢空无一人。
沈熙洛在马车中,若菱在她身侧,因为奔波疲劳,昏昏欲睡。
沈熙洛却因要见到兰砚,而毫无倦意。
眼见颜尚大将军的军营就在不远处,但她只好等待。
沈熙洛在马车中,觉得憋闷,她撩开车帘下来。
禁卫军在,沈熙洛安心地走到湖面,蹲下身,春衫襦裙曳地,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指甲粉嫩,轻轻拨动湖面的微凉清水。
忽然,沈熙洛面前的湖水上倒影出模糊的影子,罩在她的身上。
沈熙洛一怔,她的腰忽然被戴着银甲的胳膊用力搂住,一只灼烫的手在她的后颈揉了下。
等沈熙洛睁开眼的时候,她竟在一个陌生的车厢中。
沈熙洛心底浮现惊惧,她咬紧唇瓣,要起身查看,却发现双足被绳子缠绕着,无法动弹。
沈熙洛压下心头慌张,脑海思索着,能够在禁卫军眼皮底下掳人的,定然是武功高强之人,可颜尚将军的军营在侧,寻常江湖人士应当不敢造次。
莫非是埋伏在附近的蛮族人?
抓她,是为了打探消息么?
沈熙洛指骨攥紧,从袖中抽出了一把精巧的匕首。
当车帘被扯动,沈熙洛的手抓紧匕首的刀柄,她紧绷着身体,却在望见来人面容时,眼中浮现怔然。
少年俯身进入马车车厢,他身高腿长,发丝如墨,垂落冰凉弧度,青玉簪泛着晶莹剔透的光辉,脸上带着修罗鬼面具。
“凤至”沈熙洛下意识轻唤,接着,又改口,“颜尚?”
他行军在外,还是不暴露他的身份为好。
她对少年眨动眼眸,睫羽卷翘,眸光如柔暖春水。
兰砚本打算道出的言语在少女柔媚面容望过来时,刹那凝滞,他膝盖抵在车厢地上,屈膝为沈熙洛解开了缠绕在她足踝上的绳子,绳子缠绕力道精巧,并不伤害肌肤。
沈熙洛见他淡定,她迟疑,想了想,蹙起眉,“颜尚,莫非是你将我绑走的。”
“嗯。”兰砚坦诚,“我看到洛洛,便忍不住带洛洛走了。”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层原因。
他见洛洛如此不设防,心中竟浮现害怕,总担心会失去她。
若不是他遇到了她,而是蛮族人兰砚眼底掠过暗沉。
绳子落下后,他指骨落在少女纤细足踝,手背青筋泛动,克制着攥起。
少年语声浮现害怕,哑声,“洛洛,你知不知道,追随大军,是有多危险?”
“若不是我,而是旁人将你掳走”他语声低喃,指骨越收越紧,肩膀轻颤。
多日的分离,即将奔赴充满杀戮的战场,如烈火烹油,烧灼花瓣,燃尽折磨,兰砚心中对沈熙洛,产生着清晰的思念,眷恋,担忧,喜爱,他清楚地知道了,他爱着洛洛。
“若你不当回事,我就告诉你。”兰砚垂首,脖颈修长白皙,如引颈受戮的天鹅,“即便你会觉得我这般手段,很是古怪。”
他从来不是良善之人,不知良善的手段。
沈熙洛怔忪。
良久,她对他露出轻轻的笑容,“我不想与你分别,所以来找你了。”
少女嗓音清澈。
“我亦不想与洛洛分别。”兰砚哑声。
沈熙洛眼中氤氲柔软笑意,她喜欢他对感情的坦白,赤诚,总是带着纯然。
她伸出手,捧起兰砚的脸,指骨在他的脸庞边缘滑动,轻轻地揭开了少年脸上的修罗鬼面具。
他俊秀的面容露出。
少年垂着首,长长的睫毛低垂,鼻梁高挺,薄唇殷红,脸庞带着苍白色,汗水湿漉。
沈熙洛诧异,“凤至,你不舒服么?”
“嗯。”少年伏在沈熙洛的身上,他的面庞埋入少女的颈窝,气息滚烫,双臂渐渐收拢沈熙洛的身体,将她几乎是镶嵌在怀中。
“洛洛,我很难受”兰砚哑着嗓音,睫羽沾染着薄汗的湿漉黏腻。
只在洛洛面前,他是洛洛的凤至,凤至受了伤,身体不舒服,洛洛会关心。
他不再掩藏自己的伤痛。
也毫无芥蒂地将兰砚和凤至的身份融为一体。
“是蛊毒发作了么?”沈熙洛蹙眉。
兰砚的唇咬住沈熙洛的脖颈。
“洛洛在,就无碍。”他气息滚烫,温润乖顺道。
“不行。”沈熙洛侧首躲开少年黏人的亲吻,她认真道,“要先找药草,将你身上的蛊毒压下。”
她将医官的叮嘱告诉兰砚,并打算为他解毒。
兰砚没想到,洛洛竟然专程记下了蛊毒医药的事。
少年不得不忍耐着别离重逢后身中难耐的渴望,跟着洛洛找了药草。
沈熙洛拿着药草,担忧地走到兰砚身边,摸了摸他的脸,他的肌肤滚烫,沈熙洛眸光关心,“我们先去军营吧,把药熬了。”
“洛洛,我可以忍耐过去的,无需浪费时间。”少年落在沈熙洛面上的目光灼热,直勾勾,沈熙洛脸红,然后坚定道,“先喝药。”
沈熙洛为兰砚戴上修罗鬼面具。
他将她掳走前,告知过禁卫军,准许他们进入军营,禁卫军见是颜尚将军,便放下心来,沈娘娘此行,就是为了寻颜尚将军,虽然不知为何皇上竟让沈娘娘过来传递军中机密,但皇上兰砚行事阴晴不定,这样的事,似乎也可以解释。
沈熙洛和兰砚到军营时,禁卫军已歇息下来,若菱见到沈熙洛与颜尚将军一起,若菱茫然了一下,姑娘这次出来神神秘秘的,说是要找阿兄,若菱自告奋勇,也跟着过来了,但姑娘跟颜尚将军的关系,很好么。
不会让凤至大侠也就是皇上吃醋吗。
皇上可是不好惹的。
若菱望向沈熙洛的目光带着担心,可军营中,她不敢过多言语。
沈熙洛借军医的地方,为兰砚熬药,对军医生称是她身体不适,有些气血虚弱,所以需要喝一些温补的药,并没有暴露颜尚将军身上有蛊毒作祟的事情。
“姑娘。”若菱悄悄走入军医的帐中,满是担忧和害怕,“姑娘,虽然皇上对姑娘顺从,但姑娘姑娘可千万不要背叛皇上啊。”
沈熙洛一愣,反应过来若菱误会了什么。
她脸色发红,赶忙摆手,“若菱,我并没有做出对不起凤至的事。”
然兰砚是颜尚将军的事不好暴露,沈熙洛有口难辩。
“姑娘,我瞧着那颜尚将军频频靠近姑娘,许是对姑娘有意,姑娘可要跟他保持距离。”若菱如临大敌道。
沈熙洛觉得自己在若菱心中的形象可能变得有些奇怪。
她捂了红透的脸,最后,只好先打发若菱去休憩。
沈熙洛将熬好的药端入军帐中,斥候不断地在探军情,所以兰砚会有接连不断的军事要处理。
沈熙洛环视四周,见这里虽然是大军主帐,但一切从简,毫不奢侈,简陋冷清。
沈熙洛抿唇,心思流动,她将药碗放在长案上,纤细的手指柔柔地落在少年的手上,软下嗓音,娇柔道,“将军,喝药了。”
兰砚面具下的呼吸加深,他的手拽住沈熙洛的胳膊,将她扯到怀中,沈熙洛惊吓,手中的药碗不稳,她面上划过慌张,兰砚接住药碗,稳当不洒漏一分。
少年修长的手在她的腰上揉弄,沈熙洛双腿发软。
兰砚将药碗放在长案上,摘下了面具,轻轻地吻了下她的唇。
沈熙洛以指抵住少年的滚烫薄唇。
“将军,把药喝了。”她娇媚催促。
兰砚托起沈熙洛的身体,让她跨.坐。
“洛洛”少年哑声喃喃,漆黑桃花眸带着浓黑欲色。
他的肌肉紧绷,在蛊毒的影响下,更是滚烫。
“军帐之地,会、会被听到。”沈熙洛脸红。
若军营中有人知道她是皇宫里的沈娘娘,那她抛下行宫中的皇上,在这里与颜尚将军弄出动静,恐怕世人会觉得她是个祸国殃民的女子。
“你现在是颜尚将军”沈熙洛小声提醒道。
兰砚笑了下,他带着肆意,“我将你抢来,怕皇上做甚。”
沈熙洛睁大眼眸,知道他又是想做一些扮演了。
“好了,不要说了。”沈熙洛生怕被听到,她狠狠咬住兰砚的唇,用舌尖制止他的话语。
军帐外,蔓草丛中,流水潺潺。
半晌,在沈熙洛的监督下,兰砚乖顺地将药喝下。
解药发作需要与内力结合,散功一个时辰。
少年眉宇紧促,露出的脖颈,手背泛起狰狞的青筋,他俊美的面庞满是苍白,汗水。
沈熙洛拿着帕子,不断地为他擦去汗水,落在他肌肤上的呼吸都是小心翼翼。
湿漉漉的帕子叠起来,兰砚体内翻涌的残余蛊毒消退。
他抱着沈熙洛,和衣卧下。
兰砚搂着她的身体,指骨一圈一圈,勾缠少女发丝。
他回忆方才散药的状况,眼底微深。
洛洛前来以医官身份催促他,监督他散去残余蛊毒也许,当真救了他。
他身体中这些残留的蛊毒本会随着时日自行消解,但战场上,稍有分神,也许就会迎来灭顶之灾。
虽然,他内力强大,伤口愈合迅速,不会被轻易杀死,但在战场煞气的影响下,体内爆发的蛊毒极有可能影响他的神智。
兰砚目色幽黑,心底泛着颤栗。
他抱着沈熙洛,一遍一遍地吻过她的肌肤。
“凤至”
“别闹了,睡觉。”沈熙洛督促道。
明日,他要带大军打仗,休养生息重要。
兰砚满心渴望,只好忍耐着。
他抱着沈熙洛,竟然无知无觉地陷入睡梦,直至天光大亮,金铎震响。
“”
颜尚将军所带大军迅速夺回被蛮族人占领的郡县。
蛮族人凶残进攻,颜尚将军的兵便更加凶残狠戾,却不伤百姓一分一毫,燕朝大军如饿狼反扑,将蛮族军队蚕食而过,蛮族人丢盔弃甲,涣散四逃。
蛮族人只好退战幽州,幽州是蛮族人占据的最后一处燕朝地界。
蛮族人和燕朝的军队皆需休整,暂时陷入僵持。
军队休整时,沈熙洛找到了在一处城镇府邸中躲避战争刀剑的沈子骞和一众沈家人。
数月未见,沈子骞眼含热泪,清冷俊雅的面庞浮现心疼,“妹妹!”
小厮怀苍也跟着落了泪,擦擦眼睛。
当蛮族人侵占越来越多的郡县时,他家公子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姑娘了。
就在血光满天,白骨堆积,以为燕朝将覆时,少年将军如天降仙人,将蛮族人打得节节败退,且无任何败仗。
此前,颜尚将军只是在幽州百姓口中颇有名声,现在,整个燕朝,都知道了这位英雄将军,称赞其威武。
“若菱,你不休整一番么?”怀苍见到若菱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由得询问。
“不必,我跟着姑娘。”若菱说,她凝望着沈子骞的身影,心中想到,往后,沈子骞不再被贬于幽州,姑娘的婚事有了着落,一切都可以放心,那么,她应该能留在沈家了。
毕竟,那凤至大侠,好像很不喜欢她打扰他与姑娘的相处。
若菱嘀咕道。
想到姑娘与皇上的关系,若菱蹙眉,看向跟着过来的颜尚将军。
这颜尚将军未免对姑娘太过殷勤了。
沈子骞对沈熙洛关心一番,刻意绕过了皇上兰砚的事,他不想让那怪异皇帝与妹妹扯上关系的事破坏此时重逢的喜悦。
接着,沈子骞看向戴着修罗鬼面具的颜尚,对他颇为感激,“在下替妹妹谢过将军,宝马香车,珠玉金银,沈家都能提供给将军。”
“兄长,不必的。”沈熙洛匆忙制止沈子骞。
沈子骞温声,“妹妹,他护送你过来,这是我们沈家应当做的。”
“没关系,他不在意的。”沈熙洛立刻道。
沈子骞微微皱眉,身为兄长,他拉扯沈熙洛长大,既是慈母也是严父,“妹妹,颜尚将军于我们有恩,我们必须感谢他。”
“其实,兄长,我们家已经给了他很大的感谢了”沈熙洛娇柔嘟囔。
沈子骞不知道颜尚将军是赐婚的皇上兰砚。
兰砚的声音悠悠在修罗鬼面下响起,“沈家主,我能护送沈小姐过来,与她形影不离,是我的幸事。”
沈子骞一愣。
这颜尚将军怎么有些轻浮。
战事紧张,他身为军中大将军还有空护送陌生的少女。
沈子骞心中警铃大作。
莫不是,看上他家妹妹了。
可颜尚将军虽然战功硕硕,是燕朝的大英雄,但听闻他面容有损,才整日戴着可怖的修罗鬼面具。妹妹成亲后,总不能与一个相貌有损的人日夜相处,那样岂不是会吓坏妹妹。
而且,妹妹现在还跟皇上兰砚牵扯了关系,若这颜尚将军招惹妹妹,被皇上兰砚发现,皇上震怒,是牵连妹妹。
妹妹称这次是央求皇上,才有了机会过来探望他。
皇上兰砚放任妹妹前往危机四伏的战线,看来,君王无情。
他们沈家对皇上也无甚助力,唯有的优势便是财富众多,但在一国君主面前,便是不够看了。
然而,又不能让妹妹从皇上手中逃走。
只好想办法不让皇上对妹妹有不好的想法。
“多谢将军,怀苍,拿一些金子给将军,将军军务繁忙,不能耽搁将军的事。”沈子骞的语气顿时冷淡。
兰砚蹙眉。
洛洛身边的人似乎总要阻拦他与洛洛在一起。
“兄长,他一路辛苦了,在这里休憩一下吧。”沈熙洛摇了摇沈子骞的衣袖,撒娇道。
兰砚袖中的指骨攥紧。
他恹恹地想,洛洛在他面前,好像都没有这般容易就撒娇。
“沈小姐如此说,我恭敬不如从命。”兰砚在面具下温润道。
沈子骞脸色铁青。
颜尚将军身为燕朝功臣,沈子骞自然不会苛待他,给他留了一间客房用于休憩。
这里的府邸是沈子骞临时买下的。
沈熙洛对府邸中的东西不熟悉,与阿兄简单谈了些家常事后,就去找她熟悉的颜尚将军了。
少年盘腿坐在榻上,衣衫半褪,堆在腿上,露出的身体矫健,锁骨分明,肌肉紧实,他身上缠绕着绷带,正在闭目眼神。
沈熙洛进屋后,轻手轻脚,她望见兰砚身上的伤,心里酸涩了一下。
他在短时间内迅速大捷,必然难以顾忌自己的身体。
“兰砚。”沈熙洛坐在他身侧,轻声唤道。
兰砚抬眼,乌黑桃花眸翻涌着深意。
“洛洛,不把我当凤至么?”他垂目,笑了笑。
“莫要跟自己吃醋。”沈熙洛抿唇,她指尖轻轻拂过他身上的绷带。
“洛洛,不要碰。”兰砚抓住她的腕骨,他说,“有血,脏。”
沈熙洛轻声,“我不嫌弃。”
她不敢压在他身上,生怕牵扯到他的伤口。
于是,少女轻折纤细的腰,凑近兰砚,亲了下他的锁骨。
兰砚的脖颈紧绷,他指尖抚过沈熙洛的发,却迟迟未动。
沈熙洛眼底带了些疑惑,她撩眸,美丽的眼眸带着妩媚姿色,不知不觉,少女的身段更袅娜,玉雪汹涌,脸庞也变得越发娇媚。
她有点失落,低声,“兰砚,你不想么?”
沈熙洛从他身边挪开,毕竟,她难得主动,可他竟然压抑不动。
是她的方法不对么?
沈熙洛略微苦恼,不由得想起,阿兄让她带到京华的嫁妆中,应该、应该有那种避火图。
看来之后,要好好地研究一下才行。
兰砚扣住沈熙洛的脖颈,他手指滑动,抬起她的下巴,垂眼吮吻她的唇,再往下,带着无边的滚烫,仿佛要让她的神魂颠倒。
庭院中有杏花树,花瓣娇柔,在暖风颤栗坠落,打着旋,飘进窗内。
少年咬住了一瓣杏花。
沈熙洛眸光颤栗。
她失神地攥紧衾被。
他对她百般诱惑。
却克制着,抽离了拨弄玉雪的手。
“兰砚”沈熙洛喃喃,眼眸泛起难受的潮色。
“洛洛,蛮族还未彻底击退。”兰砚哑声。
他搂着她的腰。
揉弄舒缓着。
沈熙洛的裙裳泛起褶皱。
她抓住他的衣襟,竭力吐出话语,不解道,“这些日子你休整,不可以么。”
沈熙洛勉强想了想,红唇翕动,柔软舌尖带着诱惑,“是因为你身上的伤?”
顾忌着兰砚的伤口,沈熙洛动了动,要远离。
“并非是伤。”兰砚抬起指尖,湿润滑过她的鬓发,蹭了蹭她的耳尖。
沈熙洛蹙起眉,又是酥麻,又是难捱。
“洛洛,不到最后,战局不见分晓,这些日子,我想过许多,现在知道我过去太过无所顾忌。”兰砚温柔道。
在战场上,他见到众多生死离别。
曾经,作为颜尚将军在幽州战场厮杀,也常常见到众生别离,但他从未觉得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只要为了燕朝太平,这些牺牲,是应该的。
可现在,他想到,倘若是他与洛洛分离他便心神如撕扯一样泛起折磨的疼痛。
有许多郎君会与妻子留下孩子,可他不愿在战场前与洛洛留下子嗣。
他不能忍受,洛洛怀有他的孩子时,他不在她的身边。
“我怕我让你有孕。”兰砚抿了抿唇,无害道。
他的话涉及的事,却不怎么无害。
沈熙洛脸颊滚烫。
她与兰砚虽然、荒唐,但也许时机未到,一直未有子嗣,她也没在意这件事。
她没想到,对感情懵懂的凤至,竟然会想到此处。
沈熙洛心间柔软,泛滥成灾。
“你马上就是我夫君了,有孕、应该不要紧。”沈熙洛脸红,绵软的嗓音细若蚊呐。
兰砚呼吸发烫。
少年眯眼,他吻她的唇,咬她的舌尖,制止她的话语。
他本就难以克制对洛洛的眷恋,洛洛这般对他,如同致命的蛊惑,让他丢盔弃甲,沦为她的裙下臣。
“”
少女诱哄着未婚夫。
杏花树悠悠在风中拂动,花香阵阵。
帘帐逶迤在地。
朦胧帐中,少年俊美的脸庞氤氲着情.欲。
她的手被抵在铺散的发上,缠绕住一圈又一圈的发丝,满手潮红。
少年少女,互相成全着。
“”
蛮族人重振旗鼓,再一次对燕朝的疆土进行侵袭。
颜尚将军率军迎战。
他未让沈熙洛跟随军帐,怕殃及她。
这次迎战的,是蛮族中的王。
这一战,格外漫长。
颜尚将军离开府邸后,沈子骞劝日渐消瘦的沈熙洛,“妹妹,现在皇上赐了婚,不日就要娶你为后,莫要记挂这颜尚将军了。”
“若他出事,那皇上也不复存在”沈熙洛心思不宁,垂眼道。
沈子骞吓了一跳,“妹妹,慎言!”
“阿兄,我有分寸,不会有事的。”沈熙洛无奈。
沈子骞急得团团转。
沈熙洛从沈子骞眼中望见她消瘦的脸,下巴尖尖,妩媚的脸庞带着脆弱。
她微怔。
竟然消瘦得这般快么。
也许是因为吃东西少的原因,这些日子总是犯困。
沈熙洛想了想,决定赶紧补回身体。
等兰砚回来,她可不想让他看到她消瘦的模样。
“”
颜尚将军与蛮族人最后的战事极为艰难。
因对于蛮族人,这是最后的机会,他们疯了一样负隅顽抗,已经不在意是否胜利,势要大创燕朝的军队。
燕朝的军队吃力,眼见有败退之势。
颜尚将军却在这时单枪匹马闯入了蛮族人的军帐,直取蛮族大王的首级,他在蛮族人的军帐中进行了一场血腥的屠杀。
当少年将军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时,蛮族人被彻底击退,至少百年内,难以掀起风浪。
他浑身是血,脸上的面具早就丢失。
燕朝军士为他处理伤口时,发现他的面容并非有损,甚至,美丽异常。
很快,皇上兰砚其实不在行宫的消息在长安暴露,长安那些在士族被打压后观望事态夹着尾巴做人的贵族们开始蠢蠢欲动,可还未做出什么,边疆就传来邸报,燕朝军队大胜,率领大军击退蛮族人的颜尚将军不是旁人,正是燕朝的皇帝,兰砚。
朝野震惊。
百姓哗然。
世人对疯子皇帝的印象转瞬变化。
“”
蛮族彻底击退,幽州防线要重新建立,兰砚要在边疆待一阵子。
朝堂上,对着空荡荡龙位的臣子们吵翻了天。
皇上是收复失地的英雄将军,再也无人敢认为这位皇上不适合坐在龙椅上。
“一定要接皇上回长安!”
“此时皇上乃民心所向,皇上暂留边疆,对燕朝巩固江山社稷有利!”
很快,在朝臣们的主意中,长安中的宫人内侍惶恐被派出,战战兢兢地去边疆伺候圣驾。
大战胜利后,沈熙洛时隔几日,终于见到了兰砚。
她本看着军营还在戒备,便忍耐着焦急和思念,打算再等几日,可夜晚躺在榻上,少年悄无声息地闯进,他宛如放肆不顾忌规矩的大盗,俯身将她抱起抢走。
等沈熙洛从迷迷糊糊的昏睡中醒来时,她身上换了崭新华美的裙裳,被兰砚抱着,站在山石上。
丝绸锦缎,凤纹精致。
裙裾扬动着鸾红。
下方,士兵、宫人还有地方的臣子们汇聚着。
他们山呼万岁。
沈熙洛望着少年,恍若隔世。
经历这次漫长的战场厮杀后,他的容颜似乎变得更加锋利了,但那双桃花眸,多情诱惑。
“凤至”沈熙洛脱口而出,眼眶泛红。
“洛洛,我一直都在想你。”兰砚低声。
他执起沈熙洛的手,指骨有力地将少女纤细的手攥在掌中,滑动手指,挤进指缝,紧密相扣。
沈熙洛心尖发颤。
大军在山壑中,乌泱泱成片。
四周将山川一览无余。
星夜下。
兰砚拥住沈熙洛,深吻着她。
许久许久,才松开。
沈熙洛的呼吸紊乱,她话语不成声,支离破碎。
兰砚抚摸她的脸庞。
少年眸光灿然。
“洛洛,天地为证,山河为聘。”他启唇,郑重虔诚。
宽大的袖袍交叠在沈熙洛的衣袖上,玄色袖袍上泛着金色的五爪龙纹,兰砚凝望着心仪的少女,靡丽湿润的唇角泛起温柔笑意,强势道,“嫁与我,为后。”
沈熙洛手背压了下脸颊,她仰眸,娇靥绯色惊艳。
冬日荒芜,冰封沃野,她捡到他。
寒雪化去,春日明媚,夏日迎来。
他终走进她的红尘,与她的往后余生牵挂。
沈熙洛弯起眼眸,眼底浮动着光。
兰砚触及她的目色,长睫霎时垂落乖顺的弧度。
无论多么疯魔狠戾,在她面前,化成一腔柔肠。
起初,他误以为,他是在欺骗她。
但少年无情之心,狠毒扭曲,唯有在心动的少女面前,才会露出无辜。
他一双桃花眸潋滟漂亮,眼波蛊惑心神,缓慢翕动睫羽后,诱惑道,“可以么?”
成亲
星辰璀璨, 少年俊美,他凝望着沈熙洛。
沈熙洛雪色脸颊带着胭脂般娇丽的绯意。
她看着星光银辉下的少年,弯了弯眼, 认真回复他,“可以。”
兰砚抬起沈熙洛的下巴,他桃花眸氤氲着亮意。
一边吻她的唇, 一边在唇瓣相蹭间, 含笑喃喃, “洛洛, 我的皇后。”
他的亲吻带着挑逗, 一下又一下, 舌尖探入,却浅尝辄止,沈熙洛眼睛泛起潮色,她的手环住少年的肩膀, 与他依靠,得到掌控权, 重新吻着。
辰星亘古不变。
少年皇帝将心仪的皇后紧紧地拥在怀中。
唇瓣分离之时,他压在沈熙洛腰上的手带着极大的力道。
沈熙洛灼热的呼吸和他的气息交融。
她带着媚色的眸光中映出少年脸上的欲.色。
沈熙洛抿了下唇, 忽然踮起脚,在他的脖颈上咬了一下, 柔软香甜的唇掠过喉结,仿佛将少年的心魂掌控在手中。
兰砚的眸光顿时幽深, 他托起沈熙洛的身体,将她腾空抱起。
沈熙洛口中惊呼, 慌张搂紧他的脖颈。
隔着单薄衣襟,他的唇吻过。
“洛洛, 你长大了。”兰砚嘟囔。
沈熙洛脸颊通红。
年少的成长,总是不着痕迹,犹如春日金华下,一夜之间,枝条上的花苞展开,花瓣旖丽。
“你好像也有些不一样了。”沈熙洛带着不甘示弱,嗔道。
少女的指尖抚过少年愈发分明的脸颊轮廓。
她的双腿因为腾空,环绕着他。
兰砚望着她,轻声无害,“洛洛,我受了伤,还未痊愈,你捡我回去,好么?”
沈熙洛眉眼明媚,染着绝代风华的秾丽,“好。”
她叮嘱道,“带你回府后,你可不要乱跑。”
兰砚低声应下。
他的目光,将少女的模样描摹千遍万遍。
沈熙洛的裙裾在空中曳动,她轻盈地站在岩石地面,伸出手,对兰砚露出温柔娇丽的笑容。
高挑的少年乖顺地牵住她的手,与她的指节紧密扣在一起。
“洛洛,永远不要丢下我。”兰砚沙哑道。
“好。”沈熙洛攥紧他修长冷白的手,感受到他掌心疤痕的磨砺粗糙。
她捡到的失忆少年,终于,彻彻底底地留在她身边了。
沈熙洛眼眸中露出柔软的笑意。
兰砚护着沈熙洛,慢慢悠悠地下山。
风吹动他的袖袍,张扬的五爪龙纹泛起鎏金绣纹光辉。
夏日山间。
有萤火浮动。
如梦似幻,仿若银河坠落人间。
白露萤火,流萤扑簌。
“洛洛,你带我回去后,我会向你的阿兄请求你我的婚事。”兰砚笑着道。
沈熙洛想了想,略微苦恼,“若我阿兄不同意”
这些日子她住在府邸中,能感受到阿兄对她和疯子皇帝牵扯在一起并不怎么乐意。
之后,颜尚将军就是皇上兰砚的事情被天下人知晓。
沈熙洛本以为,阿兄应该会对兰砚改观,毕竟,兰砚并非疯魔残暴的君王,而是心怀天下,为燕朝出生入死的大将军。
可阿兄对兰砚,似乎更加不喜了。
沈熙洛察觉到阿兄的抗拒,但因兰砚在军营中,她忧心牵挂,阿兄一直忍着,未曾在她面前真正地表达出对她和兰砚牵扯在一起的不愿。
现在,一切太平。
兰砚若是以请求的态度去找阿兄,求娶她。
那大有可能会被拒绝吧。
思及此,沈熙洛提前小声安慰道,“若阿兄驳了你,不必生气,我不会抛下你的。”
兰砚温声,“我会继续求娶,直到洛洛的兄长同意。”
在萤火光辉中,少年剔透白皙的脸庞显得无害。
他心底,却有幽暗意。
若沈子骞一直不同意,那他自然不能等,直接将洛洛抢走。
这般凶残的手段,就不必让洛洛知晓了。
*
燕朝的大军休整。
边疆布防重新安排,军营调动、官员任职种种事宜交织,兰砚留下的同时,干脆住在了沈家府邸。
沈家人暂时回到幽州沈家居住。
沈子骞恭恭敬敬地迎接皇上的入住,但私底下,多是愁眉苦脸。
这位少年皇帝三天两头地来找他,求娶妹妹。
沈子骞却迟迟没有应下。
原本,皇恩浩荡,君命难违,沈子骞本是不该这般大胆的。
但兰砚是求娶。
也就是,有拒绝的余地。
在这样的情况下,沈子骞选择拒绝了兰砚对妹妹的求娶。
兰砚身为皇帝,竟也愿意执着地求娶着。
一日,沈熙洛敲了敲书房的门扉。
“阿兄,我可以进来么。”她轻轻说。
沈子骞看过去,少女一袭桃粉色短襦长裙,冰肌玉肤,粉光若腻,娇艳楚楚。
长高了许多,已经是大姑娘了。
沈子骞对妹妹宠溺,自然拂开了桌案上的案牍文策,让沈熙洛进入书房。
“妹妹要说什么?”沈子骞撩了撩月白纹竹袖袍。
沈熙洛脸颊微红,她抬眸,认真道,“阿兄,皇上多次求娶,总是拒绝,终归不好。”
“不过是丢掉官职罢了,经此一遭战事,我觉得这官职也无甚重要。”沈子骞道。
战争中,血流漂橹,民生渺小。
比起追逐利益,安定幸福地生活,更是奢侈不易。
沈熙洛欲言又止。
沈子骞道:“若他要因此让我丢掉性命,那妹妹更是不能嫁给他。”
沈熙洛赶忙说,“他不是这样的人。”
沈子骞苦笑,“妹妹,无论他是一国之君还是抗敌大将,他沾染过的鲜血无数。”
桌案上的茶水微凉。
“阿兄,他在战场上厮杀,是为了燕朝的太平。”沈熙洛轻柔劝道。
“我知晓。”沈子骞道,“妹妹,若当真是一位颜尚将军来求娶,我不会阻拦。”
沈熙洛疑惑,“可他不就是颜尚将军么。”
沈子骞沉声:“妹妹,他一人竟有着这般多的身份,先是伪装成失忆的凤至,之后又是颜尚将军,如此心机深重,我怎能轻易地放手让你被他带到皇宫中。”
“焉知之后他是否还有其他身份,或是藏着什么,他伪装如此好,若他有心,想要瞒着妹妹你一辈子,也并非不可能。”
“最开始,他见你对他动心,却始终没有暴露皇帝的身份,以凤至的身份与你相处,让你为婚事担心,他这般做,对你实在狠心。”沈子骞拿出案牍下的信,是沈熙洛此前在长安寄给他的,他总是看。
沈熙洛眉眼弯起,她柔声细语,“阿兄多虑了。”
“颜尚将军这一身份,是因他被世家掣肘,为了脱离世家的干预,才营造了此身份,这般才能更快些击退蛮族。”
“凤至这身份”沈熙洛指尖颤了颤,她温声解释,“是因他最开始被刺客追杀,不好暴露,那时我对他,只是一个陌生女子,他身为皇帝,自然不会轻易暴露身份,后来他就告诉我了。”
“阿兄,他对我很好,从未伤害过我,在我面前,他总是很乖巧。”
乖巧?
沈子骞目色怪异。
那兰砚在妹妹面前,竟然是乖巧么?
他还以为,兰砚对妹妹,强权哄骗多于真情。
“妹妹,容我再想想。”沈子骞混乱道。
沈熙洛:“嗯。”
她眼底浮现笑意。
她知道,阿兄这是松口了。
每当阿兄态度稍微不强硬时,就是拿她没有办法了。
沈熙洛不再打扰沈子骞,她桃粉色的裙裾曳动,襟带柔软,转身离开书房,刚走出来,就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拽住,兰砚将她搂在怀中,打横抱起,飞檐走壁地回到她的厢房。
这些日子,兰砚偷偷住在她的屋中。
“洛洛,你去帮我说话啊。”少年心情很好,高挺鼻梁蹭了蹭沈熙洛的脸颊。
他一双桃花眸漆黑,睫羽浓密,撩人翕动,漂亮地映着沈熙洛的面庞。
沈熙洛心尖泛着柔软,语声轻柔,“婚嫁之事,涉及你我,我当然不能看着你独自求娶。”
兰砚抱起沈熙洛,将她抵在墙上。
他的吻柔软地落下,碾磨她的唇瓣,激起阵阵酥麻。
“洛洛,我总是没有你口中那般好。”他低哑道。
“嗯。”沈熙洛喃喃。
“在洛洛发现我的身份之前,我不想让洛洛知道。”兰砚轻吻她的耳尖,带着喘息,“是洛洛主动发现了我的身份,并非我告诉洛洛。”
他担心他不再是凤至后,洛洛就不会对他露出笑容,不会关心他,会远离他,惧怕他。
“为了我,你对他说谎了。”兰砚低垂眸子,哑声。
沈熙洛脸颊绯红,“阿兄也是担心我,只有我知道,你对我是真心,可阿兄看来,可能会觉得你不是良人。”
“那我与洛洛,是共犯。”少年笑了笑,他眼底翻涌着欲.色,温柔地将沈熙洛抱到柔软的榻上。
他低头,虔诚地吻她。
修长指骨在扣结上滑动,衣襟散开。
对她,他爱不释手。
沈熙洛咬唇,她的指尖拽住兰砚的衣角。
山雪上,梅花殷红。
“”
夏日炎炎,薄汗湿漉。
蝉鸣声中,暧昧一阵一阵,时快时慢。
后半夜,大雨骤降。
*
兰砚处理完军中事务,回到沈家府邸,再次向沈子骞提出对洛洛的求娶。
因少年皇帝之前赐婚先斩后奏,所以沈子骞虽然想通了,但还是有些不情愿。
“皇上,微臣斗胆。”沈子骞撩袍跪下,沉声。
“舍妹性情良善,沈家人丁简单,无太多勾心斗角,她嫁给你为后,往后的日子,会有许多蹉跎。”
“请皇上无论发生何事,都留舍妹一条命。”
虽然少年对妹妹一往情深,可年少气盛,感情炽烈,倘若时日流转,后宫中的妃子越来越多,那皇帝对妹妹的情谊还会一如既往么,不过兰因絮果。
兰砚俯身,扶起沈子骞。
少年皇帝的玄色锦袍上,金线龙纹翻动。
“国舅放心,朕此生,只娶洛洛。”兰砚道。
沈子骞诧异。
他定了定神,质问道,“若日后需要平衡权势,不得不娶其他贵女为妃,皇上对舍妹的情谊,还会一如既往吗?”
“朕不会让她们进入后宫。”兰砚桃花眸中流露阴鸷,“胆敢威胁朕的,无论是谁,朕都会杀死。”
沈子骞身躯一震。
他几乎是将性命置之不顾,沉声追问:“青史上,若你是暴君,那舍妹将与你一起,被千秋百代的世人唾骂。”
“若史官将我视之残暴,那洛洛在史书上所嫁的,唯有定疆安邦的颜尚大将军。”兰砚强势道。
沈子骞久久不能言语。
沈熙洛扶住沈子骞,仰眸劝说,“阿兄,他并不会负我的。”
沈子骞复杂地看了沈熙洛和兰砚。
兰砚对妹妹竟然这般重视。
沈子骞心中总是不解。
妹妹容颜貌美,性情良善,惹人喜爱不错。
可一国之君,到底为何会对妹妹如此情深。
然少年少女的事,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府邸池塘中莲花清盈,飘散柔软花香。
在沈熙洛和兰砚的注视中,沈子骞同意了将妹妹嫁给兰砚。
沈熙洛弯起唇角,她向兰砚伸出手,兰砚垂眸,眸光温润,紧紧地握住她的指尖。
*
沈熙洛要嫁与兰砚为后,婚事是要在长安皇宫中准备。
传信的驿使快马加鞭,向礼部传递消息,待圣上归京,便是向天地宣告的隆重婚事举行之日。
战后的民生渐渐恢复。
兰砚前往军营处理事务时,顺带把国舅沈子骞也扔到了军营中,沈子骞毕竟是文弱书生,处理军中事务效率缓慢,这样,兰砚独自早早地回府,就能安心地与洛洛相处,少年心中小算盘不断。
但过了一段时日,沈子骞竟然主动留在幽州军营。
“阿兄,你不走了?”沈熙洛惊讶。
沈子骞笑道,“如今官场不再被权贵霸占,我留在幽州官署,一展抱负,保家卫国,人生无悔。”
沈熙洛愣了愣,她垂眼,有些失落,“我本想着,阿兄能随我们一起去长安。”
幽州和长安,终归相隔甚远。
“既是国舅,年节可以参加宫宴。”兰砚扯了扯沈熙洛的手指,安抚道。
“不过一些路途奔波,阿兄又不是老骨头,能承受得起。”沈子骞笑道。
兰砚又道,“届时,洛洛身为皇后,想要将宫宴办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沈熙洛眼睛氤氲亮色,娇靥浮现期待。
对于她这样娇生惯养的闺阁少女而言,这种事情自然很有趣。
沈子骞:“”
这位皇上真是无时无刻不在诱惑他的妹妹。
琐碎繁事在时日的流转中一件件解决。
秋日枫叶红遍山野。
沈熙洛与兰砚到山林中观赏枫叶。
落英纷飞,枫叶翻丹。
沈熙洛拽着兰砚的手,让她与他一同看风吹枫林山谷,飒响成片。
兰砚捡起一片枫叶,修长的指尖滑动,内力用了精巧的力度,在柔软的枫叶上书:愿朕与吾妻生生世世,满是欢喜。
天生无情的少年在后宫红墙下漠然承受世人冷眼和凛雪寒冻时,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在心中充满绵绵情意。
他的眸中,盛满沈熙洛的影子。
兰砚抱起沈熙洛,坐在枫树上,拂开她肩侧的发丝,缱绻温柔地吻她。
她的雪白的肌肤泛起潮红,少年怜惜。
他扣着她的手,一遍遍,低喃着她的名字。
无论亲吻多少次,都带着心魂颤栗。
发丝缠绕在一起,衣衫泛起褶皱,唇瓣氤氲湿润,灼烫的呼吸缠绕在一起,眼中望着对方。
枫叶落地。
被轻柔的风吹动,飘舞在天地间。
*
冬日前,兰砚本要与沈熙洛启程,回长安。
但少女总是困倦,迷迷糊糊的,甚至对食物有些作呕。
兰砚紧张她的身体,请来了郎中为她诊脉。
郎中诊完脉,拿下覆在少女纤细腕骨上的帕子,连连道贺,“恭喜郎君夫人,夫人有喜了。”
“当真?”沈熙洛怔然,带着不切实际的感觉。
她迟疑了下,道,“可我在春日,也常常困倦,身体感觉与现在相似。”
若算算日子,似乎不太相符。
郎中想了想,道,“夫人这是思念有孕,才在早先有了怀孕的迹象,现在从脉象看,是当真怀孕了。”
沈熙洛茫然了一瞬。
她很想要孩子么?
她竟不知道。
在郎中的视角,少年少女郎才女貌,是新婚夫妇的甜蜜模样,自觉得没什么错的。
且脉象无任何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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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和郎君近日可行房事?”郎中问。
沈熙洛脸颊滚烫。
兰砚在欲.望上肆意,阿兄同意婚事后,就更不加节制了,而她也一直任着他胡来。
“这就对了。”郎中一看便知,他捋着胡子笑道,“我为夫人开些安胎的药。”
郎中拎着药箱离开后,沈熙洛看向兰砚,她小声,带着惘然,不确定道,“凤至,我怀孕了。”
兰砚执起她的手,咬她的指尖。
少年眸色翻涌深意,沙哑道,“我听到了。”
“我是怀孕了吧?”沈熙洛迟疑。
兰砚罕见地愣了下,少年睫羽垂着,他亲了下沈熙洛的手心,撩人地瞥她一眼,声音含闷,“郎中都看过脉了,洛洛不愿有这个孩子么。”
沈熙洛赶忙摇头。
她脸颊微红,轻轻道,“你与我的孩子,我心中是期待的。”
只是,她有不切实际的感觉。
毕竟她从未做过这样的准备。
接下来的日子,兰砚对沈熙洛越发小心翼翼,生怕她磕着碰着。
沈熙洛无奈,“凤至,我都还没显怀,没事的。”
兰砚却不放心。
所幸幽州的事务已经处理完毕,他得以整日黏着沈熙洛,保护她。
沈熙洛怀着孕,少年最多亲吻她,克制着。
而他又黏人。
就像一个衷心的贴身侍卫。
考虑着沈熙洛怀孕,兰砚暂缓了回京的事宜。
他提出要与洛洛在幽州成亲,待洛洛诞下孩子修养完毕,再回长安,正式娶洛洛为后。
亲事一拖再拖,兰砚终究是难以等待。
“未免仓促。”沈子骞皱眉评价,“妹妹还带着身子,若直接在幽州成亲,倒像是不得不仓促成婚了。”
这样,对妹妹的皇后之位不利。
兰砚悠悠道,“此处是沈家府邸,朕与洛洛在沈家府邸成亲,自然是入赘于沈家。”
沈子骞惊得手中茶盏落地,“什么?!入赘!?”
沈家竟然能让一个皇帝入赘!?
“皇上,这样不可。”沈子骞头疼劝道。
然兰砚向来行事无所顾忌,朝会上众多朝臣聚在一起都无法说服他,沈子骞的意见,自然也无法说服兰砚。
唯有洛洛的话,能让兰砚做出改变。
但沈熙洛听了兰砚的提议,倒也乐意,她带着兴致,“可以呀。”
沈子骞:“”
妹妹与皇上,兴许,就是因此契合。
沈熙洛不畏惧兰砚的皇上身份。
兰砚提出的入赘,她想了想,就与兰砚一起准备了。
之前,兰砚是向她索要姘头身份的。
比起姘头这种无名无份的,入赘好像没什么。
很快,冬日落雪前,沈家挂起了红绸,红灯笼,喜气洋洋。
因为是在幽州,国库的金银珠玉若送过来,劳民伤财,所以一切从简,看上去,倒像是民间的少年少女成亲。
然宾客们并不觉得这婚事是寻常的,能赶来的达官权贵都赶来了,幽州的刺史战战兢兢来祝贺,颜尚将军麾下的军将们悉数参加婚宴。
沈熙洛和兰砚在沈家拜堂。
红绸布下,少女额上珠珞晃动,昏昧视线中,她望着少年高挑挺拔的身躯,他俯身,为她拜过天地。
沈熙洛唇角勾起笑弧。
拜完堂,兰砚直接抱着沈熙洛去喜房。
他轻手轻脚,将沈熙洛放在床榻上,榻上衾被殷红。
沈熙洛的红绸布被修长的手指撩开,少女点妆后的娇靥诱人,顾盼生辉,凤娇水媚。
兰砚与沈熙洛饮下合卺酒。
他半跪在她面前,捏着她的肩,一点点,吃掉她唇上的胭脂。
沈熙洛眸光颤动,发软指尖攥紧少年身上的红色喜服。
洞房花烛夜,顾及她的身子,他只克制地吻她。
沈熙洛的衣裙触及他灼烫的体温,她红着脸悄声,“我帮你”
“不用。”兰砚沙哑道,他亲了亲沈熙洛的眼睛,关心万分,“洛洛的手会累。”
他小心地抱着沈熙洛,躺在榻上。
少年的脑袋贴在她的腹部,听了听。
“可能月份小,动静不大。”沈熙洛小声。
她耳尖通红,心底带着惊喜,其实,她没想到,兰砚竟然如正常郎君一样,对孩子的降生带着期待。
兰砚的性格如何,沈熙洛一直都清楚,并没有任何误解。
兰砚的手托着她的腰,轻吻她的脖颈,温柔道,“洛洛若是有难受的时候,告诉我,我会用内力为洛洛疏解。”
沈熙洛弯了弯眉,“好。”
半晌,她的脸庞压在兰砚的胸膛上,纤细指尖抓着他的黑色发丝,思索着说,“兰砚,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孩子叫什么?”
兰砚睫羽垂着。
若为孩子挑选名字,那定是漫长。
少年捏了捏沈熙洛的脸,无辜的,黏人的,嘟囔道,“洛洛,今晚我们成亲,不必让孩子的名字占据时光。”
负责
罗屏夜香, 红烛熠熠。
绣鸳鸯戏水的红帘帐内,新婚少年少女和衣卧在榻上,少女娇丽无双, 一双眼眸勾着媚惑,唇瓣莹润诱人。少年玉肤乌发,眉目俊俏, 轮廓勾勒着锋利, 再过些时日, 会愈发俊美冷邃。
帐中影影绰绰, 传来少女扑哧娇笑。
“好了, 我不说名字的事了。”沈熙洛眼中带着细碎笑意, 她抓着兰砚的黑色发丝,在她纤细的指骨上绕来绕去。
发丝撩动,兰砚喉结滚动,他抓住沈熙洛的手, 摩挲她的指骨。
“洛洛,今天之后, 我们之间就没有不合规矩了。”少年笑道,他眼中灼烫暗意翻涌。
沈熙洛指尖一颤, 被他的指骨牢牢攥住。
她不知道兰砚还有什么法子没用过。
在她看来,他做过的, 已经很放肆了。
沈熙洛耳根红红,悄声, “凤至,我现在的身子不可以做太过分的事。”
“伤害洛洛的事, 我不会做。”少年垂眼,语声虔诚。
洞房花烛。
兰砚抱着沈熙洛, 若何事都不做,就不符合他的放肆性子了。
但他未让洛洛为他做什么。
少年的吻温柔地落在她的唇上,舌尖抵入,柔柔缠绵。
他的亲吻,无比温柔。
沈熙洛仿佛浸浴在温热的水中,浑身柔软,眼睛泛着湿润,眯了起来。
兰砚的指骨划过丹色嫁衣的领口,一层层,动作轻柔,耐心十足。
小衣赤红,少年的指骨摩挲过系带。
玉雪起伏,柳腰纤纤。
兰砚关心道,“洛洛,据说有孕后,此处会难受。”
沈熙洛脸颊红透,小声,“可我还未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他的指骨带着薄茧。
沈熙洛脖颈泛起羞赧的绯色。
少年漆黑的桃花眸莹润着无害水光,“提前让洛洛适应我,好么?”
沈熙洛鲜少在清醒至极,毫无心神恍惚的情况下面对这样的事。
她的睫羽氤氲潮色。
心底想,他与她已经成亲。
这样,无妨的。
高烛的光辉拉扯着帘帐的影子。
山间皑雪,柔软融融。
行路饥渴的少年旅人,双手捧起厚雪,吞入唇齿中,化成安抚干涩喉管的玉水。
兰砚带着兴致,喜爱,与沈熙洛玩了许久。
夜色浓深,少年抱着困倦的少女,在她的额上落下温柔轻吻,指骨掀起衾被,盖在她雪白的肩上,春色隐藏于暗中,他与她共眠。
第二日。
兰砚和沈熙洛到了平昼才从房舍中离开,兰砚发上简单地束着青玉簪,着暗红锦袍,肌肤胜雪,他带着与洛洛顺利成亲的餍足,不言不语时,风华雅致。
然有外人看向他时,少年眉眼染上阴鸷,高高在上的威迫力。
沈子骞头疼地看着这位入赘沈家的少年皇帝。
虽然,兰砚尊称他一声国舅,但兰砚并没有因此对他露出什么谦和。
自始至终,少年的温良只针对沈熙洛。
家中无父无母,沈熙洛和兰砚向兄长沈子骞敬茶。
沈子骞象征性地说了几句,就赶紧让这两位祖宗离开了。
接着,沈熙洛和兰砚按照成婚惯例,到沈家祠堂祭拜。
兰砚对着沈父沈母的牌位深深一拜。
少年墨发披肩,腰窄腿长,锦袍逶迤地面,他脊背挺直,稳重有礼。
沈熙洛目色恍惚了一下,有那么刹那,仿佛他不是皇上,而是幽州一个与她日渐生情的傲气少年郎,在沈家与她成婚。
不过,她喜爱的,是兰砚。
皇上兰砚。
只能说,少年的外貌具有无害的伪装性。
对于沈熙洛,他这般,极其诱人。
祠堂内的长明灯染着光辉,落了满地。
离开祠堂后,沈熙洛唇角勾着笑意,伸出手,牵住少年冷白的指骨。
她望着晴朗日色,弯了弯眼眸,庆幸地说,“还好,阿母嫁给了阿父,远离了长安的纷争。”
世家倾颓,昔日高傲的贵妇们不知沦落到和等穷困的地步。
沈家远离朝堂争斗,未有波及。
世间功名利禄,不过虚幻。
父母泉下之灵,若得知现状,定然了无遗憾了。
沈熙洛话音方落,兰砚垂首,贴在她耳边,轻声乖顺,“此生,我能与洛洛成亲,是我幸事。”
沈熙洛被少年直白、诚挚的言语撩得耳尖滚烫。
兰砚浅尝辄止,亲过沈熙洛的耳尖后,与她一同去用膳。
远山枫叶火红,秋日凉爽,日影斑驳。
沈熙洛在兰砚的侍奉中心惊肉跳地用完了膳,她擦了擦唇角的莹润,带着嗔意瞪兰砚一眼。
少年轻柔地环住她的腰,带着直白的渴.求,再次亲吻她的唇。
她身子有孕,只好将欲.望都诉诸于唇齿间。
傍晚,沈熙洛清点着宾客们送来的贺礼。
一个箱匣打开,露出满满当当的书册。
沈熙洛愣了下,以为是什么有大儒风范的文官送来的,她随意地拿出了一本,翻开看了眼,立刻松手,慌张将书册塞回箱匣。
竟然是避火图。
而这整整一箱,全都是避火图。
沈熙洛指尖摸过自己的腹部,轻叹口气,将这箱匣封存在库房中。
接下来的数月,用不着这避火图。
此夜,兰砚依然拥着沈熙洛入眠。
翌日,沈熙洛被兰砚服侍着穿衣整齐,少年拿出了一件白狐裘,罩在沈熙洛的身上。
他垂着浓密鸦青的睫羽,用狐裘挡住了秋日的凉风。
沈熙洛扯了下狐裘的领口,脸颊带着热意的薄绯,说,“天还不冷,凤至,我不想穿这狐裘。”
她对兰砚的称呼,终归是凤至更为顺口。
兰砚珍爱这一称呼。
兰砚“唔”了声,他修长的指骨扯动狐裘衣领,露出少女纤细袅娜的身躯,罗裙翩翩。
“既如此,我一直抱着洛洛,就好了。”他嘟囔着说。
沈熙洛眼底疑惑。
兰砚抱起她,离开了沈家府邸。
越往连绵山脉的方向,空气越是凄冷,兰砚紧紧地抱着沈熙洛,用内力护着她的体温。
沈熙洛攥紧兰砚的武袍,少年轻功掠动,山林越过,随着景物变化,沈熙洛的视线越发开阔,兰砚带着她,到了一处雪山,山峰上的雪百年不化,风清冷,足下的雪柔软。
兰砚抱着沈熙洛,踏上雪山的顶峰。
沈熙洛环着他的肩膀,在冷风中,娇丽的脸蛋染着薄红。
“洛洛,幽州边防皆已布置妥当。”兰砚启唇,少年皇帝眼中,带着灼烫的亮色。
沈熙洛的心砰砰跳动,无法言喻的热烈情绪在心胸中浮动。
从雪山顶峰往四周环绕,能将边疆的情况看得更加清晰。
长长的城墙巍峨驻扎,边境太平,防守坚韧。
“回宫后,年节会迎来五湖四海外族人的进贡,正式与燕朝议和。”兰砚拢了拢沈熙洛耳侧被风吹起的一缕鬓发,他笑道,“洛洛,届时,宫宴由你主持。”
“好。”沈熙洛抬眸,望着兰砚,露出笑容,“凤至,那些事情,我此前未接触,还请你多多教我。”
就像她教导懵懂的少年发现自己的感情一般。
他也会耐心地教导她。
少年皇帝与皇后,往后人生,将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燕朝将在二人的共同治理中,迎来前所未有的盛世。
*
又过了一些时日。
沈熙洛发现自己的身子没有太大的变化。
若说前些时候只是月份小,所以看不出什么,但随着时间流趟,照理说,应当有了不一样的地方。
沈熙洛摸着平坦的腹部,感觉怪异。
她请来郎中。
幽州偏僻,医者要么是军医,要么就是幽州唯一一处医馆中的郎中。
军医对生产之事不精通,幽州的郎中比之较好。
此郎中绝非庸医,是正正经经的医者。
郎中为沈熙洛诊脉,神色困扰,“夫人的脉象确实与怀孕一般。”
“可能月份还不够,所以变化不大。”郎中道,“并非没有此种例子。”
毕竟还未到怀胎十月的月份,若不显怀,也许也是体质特殊。
沈熙洛自己也想不明白原因,她身体确实有些不适,郎中诊脉也是怀孕的迹象。
郎中如此说,那也许确实是体质特殊,所以暂不显怀。
郎中离去后,兰砚的指骨隔着少女轻盈的罗裙布料轻轻地揉了揉沈熙洛的腹部。
“洛洛觉得有不妥的么?”兰砚望着她。
沈熙洛眸色茫然,忽然道,“凤至,若是我没怀孕,却有这些迹象,那到底是为什么。”
沈熙洛容色担忧,“难道是我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么。”
兰砚心神沉下。
“洛洛,别怕,不会有事的。”他眼眸无害,柔柔地吻过她的脸颊,心底暗意翻涌。
若当真有什么,那他会用内力为洛洛续命,无论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很快,长安皇宫太医院的医者,在皇上的催促御旨中,匆忙赶往幽州边疆。
虽然沈熙洛觉得奇怪,但她的身体除了有些怀孕的迹象外,无甚问题。
也许如郎中所说,只是不显怀。
等月份足了就好了。
接下来的日子,兰砚对沈熙洛越发黏人,几乎寸步不离。
少女往往招架不住他的诱惑,被他吻住唇瓣,缠绵半晌。
每到夜晚,兰砚都会在沈熙洛睡着后细细地探查过一遍沈熙洛的脉象,他眉宇紧蹙。
洛洛的脉象确实是有孕。
到底为何她没有显怀。
天亮时分,兰砚在沈熙洛面前的神情毫无异样,如往常般,轻轻抚摸着她的腹部,关心地侍奉着她,还乖顺地应下共同商议孩子名字的事。
沈熙洛找出了许多书册,用来为还未降生的孩子取名。
只是,名字还未取出,幽州边境传来蛮夷残部作乱的消息。
原本,蛮夷在上次的大战中失去了大王,气数殆尽,且兰砚暂时留在边疆,蛮夷人畏惧颜尚将军,不敢扰乱燕朝疆土。
但这支蛮夷残部,不知为何,气焰嚣张,屡次骚扰幽州防守,残部的头领毫不畏惧生死,且精通兵法,了解燕朝人的作战方针,这般下来,竟真的让他们有了可乘之机。
眼见幽州的防守线将被突破一道口子,颜尚将军率兵镇压。
幽州城门。
沈熙洛目送兰砚带军离开。
少年身份已然暴露,他不再戴那张修罗鬼面具,银甲泛着凛寒冷光,他眉宇锋利,下颌线俊朗,瘦长的指骨拉拢缰绳,手背泛起筋络,他回眸,望见城墙上娇娜俏丽的少女,对她露出笑意,野性肆意。
过多的不舍已在帘帐中彻夜叙谈。
战旗扬动。
少年率军离开,马蹄阵阵,巍峨高亢,意气风发。
沈熙洛久久站在原地。
“妹妹,回府吧。”沈子骞穿着军营官吏的衣衫,前来劝说沈熙洛。
“只是一支残部,过不了几日就能剿灭。”
沈熙洛捂着心口的跳动,垂着眼回到沈家府邸。
那支蛮夷残部透露着怪异。
她总会担心。
夜晚,她望着升起的月色,思索许久。
过了几日,蛮族残部被剿灭的消息被军中信使带回幽州。
“不过,那头领逃走,颜尚将军去追了,还未归来。”信使道。
将士们士气昂扬,“颜尚将军威武,绝对能将那头领活捉!”
少年能在千军万马中取走蛮夷大王的首级,何况一个落荒而逃的残部首领。
沈熙洛从旁侧军帐中走出,这些日子,她以沈子骞妹妹的名义,在军中帮忙行医,听到将士们的话语,她抿了抿唇。
无论少年是否强大,她始终担忧他的安危。
第二日,兰砚还未归来。
然战场上猎敌,本就如野兽伺机捕猎,少则几日,多则数月,军营中派出了士兵前去支援,除此之外,也无法做太多的事情。
颜尚将军武功高超,他的踪迹,常人难寻。
沈熙洛心神不宁,她的身体仿佛与远去剿敌的少年带着牵扯。
她日日夜夜,思念少年。
又过了几日,沈熙洛提出要去寻兰砚。
“妹妹,不可。”沈子骞坚决阻止,“现在士兵都寻不到他的踪迹,你还怀着身子,若去寻他,恐怕危险。”
沈熙洛脸色微白,她认真看着沈子骞,凝声,“阿兄,我的夫君音信杳无,我难道不应该去寻么?”
“在我有着身子的情况下,倘若他出了什么意外,那我更加承受不起。”
她态度坚决,倘若沈子骞制止,就绝食以对,沈子骞不忍,只好放妹妹去寻兰砚。
兰砚是一国之君,幽州军营的士兵察觉不对,也慌里慌张派大军去寻。
然边疆四野茫茫,有沙漠,雪山,绿洲太多的地势,错综复杂,难以在短时间内找到一个人的踪迹。
沈熙洛带着一队人马,如命中注定般,她找到了兰砚。
她的心魂,身体,仿佛能够感知到他的所在。
茫茫雪山,沈熙洛的狐裘衣角在空气中扬动,她眼睛通红,在一处雪山沟壑间找到了兰砚。
少年闭目栖于雪中,身上都是血,他的手冰冷发僵,紧紧攥着一支青玉簪和剑穗,在他的身侧,一柄薄剑穿透了一人的头颅,那人的尸身不再,唯有头颅。
沈熙洛惊慌拂开他身上的雪,眼中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少年的面颊,一滴一滴,滑到他的颈窝,呼唤他的灵魂。
“凤至!”她哭泣着。
兰砚的指尖轻轻颤动。
少女的呼唤声,仿佛阿鼻地狱中的幻梦。
他缓慢的,用最后的力气睁开眼,望见沈熙洛。
少年的桃花眸,迸出清亮灼热。
兰砚忽然笑了一下。
“洛洛,你救我吧。”
紧接着,他终究力气用尽,昏昏沉睡而去。
茫茫雪山,他本以为,自己犯下杀孽无数,将在此偿还。
在风雪中,生来就无情无心的兰砚却在想,还好,他知晓了洛洛未真正怀孕。
若他不在了。
那她可以没有牵挂。
在伤心随着岁月流淌消失后,迎向崭新的人生。
“”
兰砚在沈家府邸中醒来。
少女卧房中罗香旖旎。
怕他在雪山中待那么久身体冻坏,沈熙洛在屋中点满了温热的火炉。
药香苦涩,在空气中弥漫。
隔着朦胧影影绰绰的帘帐,兰砚望见少女一袭月白裙裳,腰肢纤细,眉目妩媚风流,她端了药碗,叠着帕子,正要如前些日子般,为沉睡的少年喂药,却听到一声清澈、干净的呼唤,“洛洛。”
沈熙洛手指颤抖,药碗砸在地面,溅脏了她的月白衣裙。
她毫不在意,猛的撩开帘帐,与少年蛊惑的桃花眸相视。
“洛洛,我让你等久了,你惩罚我,好么。”他祈求说。
沈熙洛眼角发红,她扑哧笑着,抱住兰砚,低声,“好。”
“凤至,我会一直对你负责。”苦涩药香中,少女一点点,弯起眼睛,轻轻道。
兰砚昏迷的时候,长安来的太医快马加鞭,踉踉跄跄地到了幽州。
在沈熙洛的催促下,他们先马不停蹄为皇上开药,然后秉承此前皇上的谕旨,为沈熙洛诊治。
毕竟是皇宫中的太医,知晓许多辛秘,且有此前为兰砚试药的太医在。
沈熙洛得知了她并未真正怀孕,而是此前兰砚体内蛊毒未完全退散,少年对身体的不适压制自在,但服了解药散功后,其实蛊毒还未完全消散。
而蛊毒随着水乳交融,渗入到沈熙洛的体内。
蛊虫之间天生带着联系,沈熙洛是女子身,种种阴差阳错,便浮现了怀孕的迹象。
待时日流转,来年春日,蛊毒会自动全然退散。
沈熙洛从太医口中知道了原因。
兰砚则在追杀被蛊毒所控兰承的过程中,猜到了。
“若非这蛊毒,恐怕我找不到你。”沈熙洛满是后怕,她换了新的罗裙,娇艳美丽,拿着瓷勺为兰砚一口一口地喂药。
喂完药,兰砚黏人地要亲吻沈熙洛,沈熙洛却制止他,她语声认真,“明和郡王此前竟然未死,也许,他还留下什么党羽在,一定要先彻查。”
当到雪山看到兰砚身旁的首级时,沈熙洛心中划过诧异。
竟然是明和郡王兰承。
“他本是筋脉具断,时日无多的废人。”兰砚摸了摸沈熙洛的腕骨,摩挲着,“只是他用了南疆人留下的蛊毒,他以自己的鲜血为引子,成为了没有理智的疯魔之人。”
兰承对兰砚的仇恨巨大,所以支撑着他,率领着蛮夷残部袭击幽州。
兰砚追杀兰承时,因为兰承所中蛊毒让兰承变成了只知道杀戮的疯魔之人,且蛊毒让兰承在血肉不分离时永远地维系着生命,所以追杀困难。
最后,兰砚砍了兰承的头颅,又担心早已是行尸走肉的兰承因为蛊毒卷土重来,所以带着他的首级远离他的尸身,然少年内力耗尽,伤痕累累,倒在雪山中。
是洛洛,找到了他,救了他。
“”
兰砚的身体恢复快,醒来后没过几日,他就如往常一般了。
幽州沈家府邸门口,车马将要启程。
沈熙洛对沈子骞盈盈一拜,“阿兄,后会有期。”
若菱站在沈子骞身后,怀中抱着一个狸奴,不忍看着沈熙洛离别。
沈子骞催促沈熙洛赶紧与她的夫君离开,沈子骞对于皇上兰砚分外头疼。
见阿兄的烦闷模样,沈熙洛扑哧露出笑容。
她登上马车,兰砚的手捞住她,将她抱在腿上。
少年眉眼俊俏,呼吸灼热,拂在沈熙洛的肌肤上,激起阵阵颤栗。
他的指骨揉弄她的耳朵,唇瓣贴在她的唇上,蹭来蹭去。
沈熙洛主动压住他,将舌尖推进去。
车马启程。
鸾铃响动。
沈熙洛撩开车帘,看向愈发渺小的沈家府邸,直至幽州在身后远去。
沈熙洛放下帘帐,长长地舒口气。
太平盛世中,别离的人,终归会相见。
沈熙洛抬起的指尖下意识摸了下腹部,接着,目色略微怅然。
若怀了孩子,虽然未做准备,但心底总是带着期待。
这时,兰砚的大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抚摸少女腰上的肌肤。
“洛洛,以后会有的。”兰砚翕动睫羽,温柔地吻了下她的唇。
沈熙洛别开脸,她有点狐疑地望他一眼。
“凤至,我为何觉得,你好像没什么失落的。”少女带着不依不饶。
兰砚垂下睫羽,眸色覆盖深意。
他低哑道,“我所爱的,唯有洛洛。”
所以,无论她是否有孕,他都只喜爱她。
若她有孕,他会随她一起欢喜,期待她与他的孩子。
归根结底,是一种爱屋及乌。
若孩子会为洛洛带来痛苦,那他就会想方设法克制着,从源头上不让她拥有这个孩子。
沈熙洛得知他的想法,她嘟囔,“我还是想要一个孩子的。”
何况身为帝后,延绵子嗣,也是必须的。
接着,沈熙洛想着兰砚的性格,她皱了皱眉,有点担心,“凤至,若之后真的有了孩子,你别不要孩子呀。”
对孩子不闻不问,这好像是兰砚能做出来的事情。
“洛洛会伤心,我不会让洛洛伤心。”兰砚无辜温润道。
沈熙洛怀疑地盯了他一会儿,他目光无害,蛊惑。
渐渐的,沈熙洛难以抵抗。
少年的指骨轻柔摩挲过她的肌肤。
不过,在到长安前,他都没有彻底地碰过沈熙洛。
若她真的有孕,定然要在皇宫中,宫人服侍中,安然无恙地诞下孩子。
*
长安。
赶在年节前,帝后的车马归来。
百姓们对兰砚这位疯子皇帝,与往常的恐惧不同,这次,他们盛情欢呼,迎接平定蛮夷的皇上兰砚。
兰砚牵着沈熙洛的手,携手同行。
禁卫军乌泱泱。
朝臣们在皇宫正门处恭敬迎接。
少年帝后,般配万分,他们的容颜,将永远印在望见的百姓心中。
沈熙洛和兰砚越过人群,受过朝臣的觐见。
她与兰砚踏上长长的宫殿白玉阶梯。
忽然,冬日雪落。
沈熙洛眼底浮现亮色,她伸出指尖,接住冰凉的薄雪。
兰砚垂眼,抬手拢紧她的氅衣系带。
沈熙洛看向他。
“洛洛,封后大典,礼部已经准备完善。”兰砚邀功道。
“我知晓了。”沈熙洛弯眸,满是欢喜,轻声唤他,“夫君。”
自当明媒正娶。
让天下皆知。
她是他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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