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执
第31章拿到剧情点
“你觉得, ”孟姣难得用这种商量的语气开口,听得谢长铭心头一跳。
他下意识回头,都忘了把孟姣不安分的手按下去,耐心问道:“怎么了。”
孟姣轻咳两声:“就是觉得, 我们都结婚了, 想带你回娘家跟我爸妈, 还有其他人,再正式见一面。吃个饭什么的。”
孟姣表示, 没有什么问题,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 那就两顿。
为了她的小厨房, 孟静娴就算再难搞,她也要硬着头皮上了 。
还有她那两个哥哥,都几年没回家过年了,妹子结婚这种大事,不应该回来看一眼么。
谢长铭也咂摸过味来,他们这个婚, 确实结得十分仓促, 表面上看上去, 是闹得人尽皆知,但实际上,领证那天, 称得上十分简陋。
就连一应生活用品,因为早前就都备齐了, 也没有为了扯证再买一份的必要。领完证,谢长铭想扯两米的红布, 让孟姣做身衣服,都被拒绝了。
孟姣原话是:“我不要,你爱穿你就买,反正我不穿。”
结婚已经够寒酸了,想到孟姣家里三分之一反对,三分之一压根不知情,就一个光杆司令冯雪持赞同票,谢长铭就觉得一阵头大。
“你说的对,确实应该跟你家里人好好吃顿饭。”谢长铭把人搂进怀里,道歉道:“是我考虑不当,只顾着结婚申请下来了,当时妈要走,我也没留下她。在她走之前,我们应该好好在首都吃顿饭的。”
只顾着干饭完全忘记了这茬的孟姣:……
好像是有点,不,是非常不对劲啊。
冯雪前天下午回去,他们第二天就去领证,要不是知道是谢长铭刚好就在那天拿到申请结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刻意背着她妈,偷摸去领的结婚证呢。
孟姣满头黑线,道:“那两天时间卡得太紧,我都头昏脑胀得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不能怪你。所以,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去打电话给我两个哥哥,让他们也借着这个机会回来待几天。这都几年了,总能攒出几天假来吧。”
谢长铭点点头,安慰她道:“部队再忙,也会给几天假期的。我明天去看看日子,争取早点把事情定下来。”
他的心态却没有孟姣那么好,更没有他表现出的那般淡定。
想到要和她家里那些人见面,尤其是那个孟静娴,谢长铭的心情就阴沉得滴水。
最好她能从这次的事情里长点教训,要是依旧死性不改,他也不介意替孟爱民好好给他女儿上一课。
只不过,这话就没必要告诉孟姣了。
他甚至不太想让她知道孟静娴都背着她做了什么,为了这么一个人让她伤心,不值得。
两人躺在床上说着话,头挨着头,手贴着手,氛围十分宁静祥和,真有几分婚后夫妻生活的样子了。
只是,这片安静没能持续太久,很快就被一阵尖锐吵闹的喧哗声打破。
“姓王的,你给我滚出来!参谋长又有什么了不起,参谋长就可以这么欺负老婆了吗!”
这个点,不算太晚,但冬天黑的早,又没有广场舞这种娱乐活动,大家都早早地上床躺着了,这一嗓子,直接把大多数人,都从床上叫了起来。
孟姣也不例外地爬了起来,想走到窗户边去看看,是谁家的老婆被欺负了。
谢长铭及时拽住她的脚,找到地上的鞋子套上去,这才放她下床。
孟姣连忙蹬了蹬鞋子,披上外套走到窗户边,开始看别人家的热闹。
看到熟悉的面孔出来,她的眼睛惊讶地瞪圆,忙招呼谢长铭过来:“你快来看,好像是我们院子里的动静!”
他们院里,可有两位参谋长呢。
*
魏长征专门挑的这时候来找人。
要他去部队堵人他是不敢的,但是在院子里,有这么多军属在,王石就算再混,也得要脸。
依他来看,姐姐这个婚,嫁得算是不错了,这年头,职位高点的军官,能坚持跟老家的老婆一个被窝里睡觉,没有一出头就在陈里头另找的,不多。
王石这一点就比他那些同僚强上不少。
但也因此,魏海虹作为随军家属,一个农村来的糟糠妻,在家里格外没有地位。
别人羡慕他有一个参谋长姐夫,实则魏海虹在家里,连句话都不敢为他们老魏家说。
这一次,他非得帮这个姐姐,好好把家里的地位斗争起来不可。
王石一肚子火地从屋子里走出来,冷笑道:“我欺负谁了?你把话说清楚!”
他眼睛一扫,看见缩在后面的魏海虹,怒意更胜,“好哇,你这是家里没闹够,非要把脸在外人面前再丢一回?魏海虹,你他妈脑子怎么长得?你自己来说,我有哪一点对不住你!”
魏长征却牢牢地把想要开口的姐姐护在了身后,义正言辞讨伐道:“昨天夜里那么大的雨,你把她一个人赶出家门,万一我姐出了什么事,你这就是谋杀!你就是杀人凶手!”
魏海虹连忙去拉弟弟的衣服,说好了给他姐夫一个教训而已,怎么就扯到杀人凶手上去了,天娘欸,这是能随便乱说的吗?
“姐,你别劝我,今天王石不给你道歉,不好好把这事说明白,别说我,就是这整个军属院,也看不下他这种欺负女人的孬种行径!”魏长征言辞凿凿,仿佛下一秒就要举起旗子,发起冲锋了。
孟姣看得啧啧称奇,戳戳身后的谢长铭道:“怪不得说什么运动都是大学生打头阵呢,你看人家这说的,煽动能力多厉害啊。”
谢长铭把她环在怀里,一颗颗仔细把她脖子下的扣子扣好,眼神这才看向窗外,扫了一眼院子的闹剧。
他的语气淡淡:“这学生不是王参谋长的对手。”
象牙塔里的大学生,怎么斗得过老谋深算,尸山血海趟出来的老滑头。
王石只是性子爆了些,不是没长脑子。
孟姣回头,环住他的脖子,强迫人低下来头来,四目相对,她皱眉道:“所以,你站在王参谋长那边喽。你没听到吗,他大雨天把魏海虹从家里赶了出去!这种男人,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的手按在他的脖颈上,呼吸同频的动脉在她手心里跳动。
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谢长铭喉咙里发出一阵低低的笑,他毫不在意地蹭了蹭她的发顶,道:“如果真相是那个学生口中的话,今天他来要的,就不仅仅是一个道歉了。”
孟姣不乐意地道:“就这?你这理由也太片面了。”
他握住她的手,在碰到冰凉的指尖时,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把她两只手全拢在手心里,才道:“你看魏大姐是会被乖乖赶出家门的性子么。昨天晚上,院子里的动静,可没有今天这阵大。”
孟姣也在他胸口锤了一下,到底没把自己的手抽出来,“难不成还是魏海虹自己跑出家门的不成?”
话一出口,她忍不住想,或许还真有这可能。
“不过,那肯定也是因为王参谋做了什么特别特别让她生气的事情。”孟姣扭过头,背对着他,仿佛此刻跟魏海虹共情,下着这么大的雨,还义无反顾的往外走,肯定是非常难过,非常生气。
她闷闷道:“要是你哪天惹我生气……”
一双大掌捧住她的脸,强迫她转了过来,谢长铭低头严肃道:“不管再怎么生气,也不要拿其他人的过错惩罚自己。你要是生我的气,那你就骂我,打我,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唯独不能伤害你自己。让你生气的人,绝对不会因为你的身上的伤口,就突然后悔醒悟,他们只会更变本加厉的欺负你。”
“这世上最愚蠢的行为,就是通过伤害自己,来让别人知错后悔。”
孟姣看着他认真的神情,烦躁的心情,一瞬间平复了下来。
她眨眨眼,突然道:“我才不会这么傻呢。要是你哪天欺负我,对不起我了,我就让人狠狠揍你一顿,用物理手段,让你知错后悔。”
她推开他,脚步轻快地往旁边走了两步,边走边道:“我还要找一个比你好千倍万倍的人,过过得比你好千倍万倍的生活,你啊,就只能可怜兮兮地看着我,跟别人过好、日、子。”
谢长铭明明自觉自己绝不会欺负,对不起她,但还是被她这番设想弄得心头一阵不爽。
对着那个不存在的,比他好千倍万倍的男人,一阵火气翻涌。
见他皱眉,脸色难看,孟姣这才扑哧一声笑开来,“怎么,你以后还真会对不起我啊,想得这么严肃认真?”
谢长铭叹了口气,抱住了她,脸埋在她发顶,深吸一口气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对不起你。我绝对不会让你有机会和别人在一起的。”
孟姣感觉自己被当成了人形拐杖,整个人被迫承受着他的重量,很不舒服。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起来,重死了。”她浑不在意地开口,并没有把谢长铭的话当回事。
而就在此时,院子里的闹剧也终于接近了尾声。
正如谢长铭所说,魏长征一个学生,压根就不是王石的对手。
就连他带过来的那些魏家人,也多是虚张声势的多,毕竟,平时他们巴结王石都来不及,怎么还会给他使绊子?
就是今天,一行人也是勉强又勉强,才凑齐了过来的。
事情眼看着就要落幕,就连魏海虹都缩着脖子,走回了王石身边,开始教训起弟弟来:“行了啊,长征,姐知道你是为了姐好,是为了替姐姐出口气,但他到底是你姐夫,你这么指着鼻子骂他,也有点不像话了。”
魏长征怒其不争地看着魏海虹,心里简直怒极,他怎么就有这么一个蠢货姐姐。
原本今天是上门讨要好处和说法的,结果几句话下来,他反倒里外不是人了。
几句话把小舅子绕沟里,王石也见好就收:“哪家的夫妻不拌两句嘴的,我和你姐姐都摔摔打打多少年了,不也这么过来了。长征,你就是太年轻,脾气太暴,等你结了婚,就知道我和你姐姐也算是夫妻中的模范了。”
他原本打算到此为止,让这桩荒唐家事了结算了,但一开口,说教的味就不停不下来了,他又看向魏海虹,眼睛一挑,话又难听起来:“海虹你以后可不能这样了,谁家媳妇跟当家的吵两句,还动不动往娘家跑的。你看看今天这兴师动众的,连累家里的长辈小辈都跟着你跑过来遭罪。全是你一个人挑起来的事。”
王英在屋后头坐着,听到她哥来这么一句,心里暗道要遭。
果然魏海虹忍了又忍的脾气,在此刻突兀地爆发起来:“姓王的,你别给脸不要脸,到底是谁挑起来的,你自己心里清楚!屁股还没擦干净,就急着把屎盆子往别人脑袋上扣,你也真不嫌埋汰!”
“你今天蹬鼻子上脸了是吧!我忍你够久了,什么屎盆子不屎盆子的,你简直是个泼妇!”
“好啊,你今天可算是把你心里话说出来了吧,嫌弃我丢你脸了?当年娶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嫌弃,现在官帽子带上了,开始嫌自己老婆丑了?人家的老婆倒是好看,人瞧得上你吗!你他妈也不照照镜子,瞅瞅你这衰样!”
“你!”王石气得脸上涨红,手臂高高举起,还没落下——
魏海虹扬起脸凑过去:“打,你有本事就往这打,你今天要是不敢,你就是个孬种!”
引火线一触即发。
魏长征真怕王石手下没轻没重,把魏海虹打死,他也不知道身上哪里来的牛劲和勇气,使足了力气向王石冲去。
王石手一举起来就迟疑了,被魏海虹拱火,几乎就要真的落下去,哪里注意得到身后的魏长征。这一个没留神,居然真的被魏长征撞得连退十几步,黑灯瞎火的,被院子里的石凳子一绊,直直往没封口的井里倒去。
咚!
以落水声为界。
整个院子空寂一秒。
紧接着,惊天的哭嚎声响起:“来人啊,救命啊!我的天娘欸!”
魏海虹连忙扑到井口边,几乎登时就要昏过去。
一时间,整个院子里的人都跑了出来。
乌压压的人群,围着井口站满,脸色都是凝重和焦急。
孟姣此时也跟着谢长铭出来了,见魏海虹扒着井口,上半身都探了出去,她心里一跳,连忙把人拉开:“海虹姐,你要是再掉进去,王参谋就是没摔出事,也得被砸得够呛。”
魏海虹六神无主地拉着孟姣的手,嚎哭道:“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孟姣的手被她死死攥进话里,半天抽不出出来。
她也没办法,只能安慰道:“海虹姐你先冷静冷静,先想办法把人救出来再说。”
王英此时也从慌乱中回过神来,然而她不是去扑向井边查看她哥还活着没,而是死命下了力气往一旁愣住了的魏长征扑去,重重拳头砸得人心惊:“你把我哥带上来!你把他带上来!呜呜呜哇都是你的错,掉下去的人怎么不是你!”
往常魏海虹看见魏长征被这么欺负,早上去教训人了,但她现在跪倒在地上,整个人的魂都像出落了出去一样,脸上的神情呈现出一种大悲之后的木然。
孟姣:一口水井,应该摔不死的人吧,这群人怎么搞得王石已经死了一样。
她求救地看向谢长铭。
谢长铭看见她被魏海虹攥住的手时,皱了皱眉,忍住了没说话,只对孟姣点了点头。
他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捆麻绳,把站在井口边的人分开,麻绳一头就被他放了下去:“王参谋长,你还能动吗?把绳子捆腰上,我们拉你出来。”
一口小井而已,能把王石摔懵?他怎么就不信呢。
王石扒着井壁上的石头,脸上的神色说不出的憋闷。
让一个小鳖犊子撞进井里了,他这脸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尤其听到上面魏海虹的哭叫声,还有围过来的大院其他人,他就更觉得丢人了。
不仅后背被擦伤的地方火辣辣的,脸上也火辣辣的。
这群憋崽子,怎么就知道哭,就没一个人想着把他弄上去?
听到谢长铭的声音,他深吸两口气,放开嗓子道:“我没事。”说完,麻绳就落了下来,他连忙抓住,往腰上捆了一圈,又在手上缠了好几圈,这才冲上面道:“我系好绳子了!”
紧接着一股大力就从上头传来,王石踩着使不上力的右腿,一点一点往外挪。
爬到井口,一双手拉住他的臂膀,一提一带,就把他整个人,水淋淋地拉了出来。
王石坐在地上喘气,浑身又冷又热,发现上来拽住自己的,居然是谢长铭,他吃了一惊,感激地道谢道:“老弟,这次可真谢谢你了,改天我一定请你们喝一杯!”
他这话说得真情实意,面上也是一派后怕感激。
谢长铭退开半步道:“吃饭就不用了,你要是真想道谢,先让你老婆把我老婆的手松开。”
王石被他这话里半带警告和阴阳怪气的语气,说得头皮发麻,抬头往后看去,魏海虹手里可不正攥着一个漂亮的小媳妇,看那力道,人的手都快被她抓青了。
见状,他连忙喊道:“傻站在那干嘛,还不赶紧过来扶我起来。”
魏海虹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慌忙去搀他。
孟姣暗暗长出一口气,这魏海虹,力气可真够大的,要不是她确实一副失魂落魄伤心欲绝的模样,她都快以为自己是不是被她刻意折腾了。
寒风吹了这一会,她的手脚又开始冰凉起来。
这里好像没他们什么事了吧?
这么想着,一件带着余温的外套,连头带脸罩住了她,谢长铭面色不佳,但手里的动作却很轻,拿过她的手,小心揉着上面青红的指印。
借着月色,孟姣也看清了自己手腕上的惨状。
艹,怪不得她说这么疼呢。
终于站起来的王石,看着谢长铭这对小夫妻的情状,没来由心头一梗。
表情一言难尽。
行了吧,不就是被他老婆抓了会手,用得着这么心疼么。
人手又不是面条。
还能一捏就碎了不成。
怪不得连政委都能说服,谢长铭为了讨这媳妇,没少花功夫吧。
王石突然就想起,今天这一遭,和谢长铭还真也有点关系,要不是因为他们家这事,昨天说不定还吵不起来呢。也不知道魏海虹这婆娘是怎么了,一提人家谢家的事情,跟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炸。
魏海虹看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孟姣,原本被惊惶压下去的火又起来了,她狠狠在王石手臂上拧了一把,道:“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还看呢?”
谢长铭见王石没事,这架又要吵起来了,实在觉得头疼,拉着孟姣道:“没事的话,我们就先回去了。”他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对魏海虹道:“王参谋这一下估计摔得也不轻,嫂子你还是带他上医院看看去吧,万一骨头错位,或者别的内伤,不是开玩笑的。”
孟姣也偷偷点头,这可是扎扎实实从掉井里去了啊。
严重点,都有丢命的可能。
王石还要逞强:“这么一点小伤,当初我们打鬼子,红刀子进去,肠子都掉出来了,塞进去还不是一样往前冲?”
魏海虹瞪他,手下使劲。
院子其他人也都互相打着招呼散开。
孟姣和谢长铭才走出去没两步,一道声音突然从后面叫住了她。
“我们之前在图书馆见过面,我是首都大学的学生,叫魏长征,你还记得我吗?”
孟姣懵了,回过头。
这人谁啊,她怎么不记得自己认识……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来着。
不是,他是不是脑子不太好?
这时候跑过来跟她自我介绍?
谢长铭皮笑肉不笑,眼神凌厉如刀:“我爱人应该没见过你,这位小同志,你认错人了吧。”
硬了,拳头硬了。
这家人怎么没完没了。
到家
第32章回家
魏长征在惶恐恍惚中, 心神不定,在看到姐姐手边攥着的女孩居然是孟姣时,更是恍惚良久。
那个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的影子,居然又出现了?
如果不是和张莹莹吵架后续影响到现在, 他几乎要以为那天遇见孟姣也是他的一个梦了。
但一片惊惶的目光里, 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姐夫被救了起来,看起来人也没有大碍, 他才终于迫不及待地叫住了人,一时间, 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孟姣身边面色沉沉的谢长铭。
或者, 是他刻意忽略了这个人。
孟姣还没说话, 谢长铭已经开了口。
魏海虹当即反应过来,一把把蠢货弟弟推到自己身后,她先对谢长铭道:“我这就回去叫教训他,没大没小的,怎么跟谢首长的夫人说话的。”
“首长夫人?”魏长征面色顿时难看起来,“那你还装模做样地准备今年的高考?亏我当时还以为你和其他一心只想嫁人的女人不一样。”
孟姣一脸“你脑子有病吧?”
“这位大哥, 且不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我考大学还是嫁人, 跟你也一毛钱关系没有。另外,你今天刚把王参谋撞进井里,人宽宏大量不报警抓你, 你不会以为我们院里其他人也脾气这么好吧?”
孟姣此刻也认出来这个魏长征是谁了,不就是上次图书馆开屏的那只公孔雀吗。
魏海虹的弟弟就是他?
还大学生, 简直就一个大写的脑残。
魏海虹原本也觉得自己弟弟没事找事,但孟姣提到报警, 她连忙道:“都是我们家的家事,报什么警,我弟弟是口气不太好,但他没有坏心的!”
王石还被她搀着,闻言也替魏海虹这个弟弟头疼,真是年纪都长狗身上去了,脑子不好,眼睛也瞎吗,看不见谢长铭那眼神都快杀人了。
还调戏人家老婆,他以为自己有几条命?
“算了,谢团长,今天也这么晚了,耽误你们大家这么长时间,我的不是,改天我一定登门道歉。”王石到底老江湖了,脸皮也厚,就要把事情圆回去得了。
至于魏长征,是得老老实实挨顿教训,让他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但不能在外人面前。
还嫌他今天的脸丢得不够吗。
听到王石的话,谢长铭一言不发,只冷冷地看向魏长征。
他的外套已经披在孟姣身上了,身上只一件单衣,肌肉结实的手臂正搭在孟姣肩头,把人护在怀里。
在王石声音落下后,他把孟姣往身后让了让,步子不轻不重往前半步,目光射向缩在魏海虹背后的魏长征,压着火气道:“道歉。”
他看向魏长征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团垃圾。
魏长征居然被吓得后退了半步,好半天才嗫嚅道:“我又没说错。”
在众目睽睽下,谢长铭直接拎着魏长征的领子,把人提了起来:“我也很好奇,首都大学为什么会收一个当众行凶,对军属出口不逊的人进去。魏同学,你是现在道歉,还是明天在你们校长办公室道歉?”
“或者,干脆在外面的公安局?”
魏长征原本就没什么底气,此时更是双腿发软,迭声道:“对不住,对不住,是我一时糊涂,冒犯了您爱人,我这就道歉!我真不是故意的!”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恨不得回到之前扇自己几巴掌。
要是谢长铭真要去他们学校,他不敢想象自己会背上什么处分,又会遭受什么目光。
更别说公安局,不,他绝对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他连声痛哭,一边骂自己有眼无珠,一边痛哭流涕,脸上的谄媚和讨饶,混合成一副恶心混沌的模样。
刚才王石掉下井口,都不见他如此悔不当初。
谢长铭把人丢开,就懒得再看。
“看来也不是所有大学生都是国家栋梁,王参谋,我就不多插手你的家务事了。”谢长铭连个招呼都不打算再打,揽着看热闹的孟姣,就转身往家里走。
一进屋,孟姣就把他的外套还过去,一双眼睛好像正在发光一般,在头顶,亮晶晶的。
谢长铭叹了口气,捂住她被风吹得通红的脸颊:“傻不傻,刚才怎么不提前进来,被冻坏了怎么办。”
孟姣依旧笑眯眯地,满不在乎道:“难得看见你这么生气,我还以为你这人都没什么脾气呢。”
她还思考过,谢长铭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生气。
之前被孟爱民退亲的时候也是,她再去找他时,他表现得好像完全没发生过这回事一般。
谢长铭被她的目光看得有些脸热,心道,那是你还没看见过我脾气更大的时候。
一想到这,孟家那座缺了根柱子的楼梯就浮现眼前。
他没来由有几分心虚。
希望他们这次回去之前,孟爱民已经把楼梯修好了。
*
接到家里电话时,孟国庆是有几分迷茫和不可置信在的。
之前他突然接到审查通知,被迫休了一天假,从头到位交代了一堆东西,还正搞不清楚状况,担心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还是上头有重要任务要下来,结果没俩天又通知他正常销假。
他也就没管这事。
这才过了几天,家里居然一个电话打到部队,让他回去跟妹妹妹夫见一面?
妹夫!
他去年多了个妹妹,自己是知道的,但是,这多了个妹夫是怎么回事?
他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就娇娇那个脾气,怎么会一声不吭就嫁人,就是妈也舍不得啊,这么想着,他匆忙向队里请假,连夜定了火车票往家里赶。
另一边,孟建军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的假更难请一些,但还是咬着牙请下来了。
要不是几年没回家了,这几天假可能都请不下来。
*
虽然电话里提前说了要回来的日子,但孟姣却没有真的踩点在那天赶回来。
而是没有通知任何人,提前了两天坐上了火车。
她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深觉坐车也是一种修行。
实在是太伤了。
谢长铭担心地揽住她的腰:“还难受么?”他拧开水壶递过来,“喝两口水漱漱口。”
孟姣从善如流地低下头,抿了一口含在嘴里。
“这次我可长教训了。”孟姣勉强缓了过来,叉腰道:“你看,今天我就没有像上次那么难受。”
谢长铭鼓励地笑道:“对,今天很棒。”
孟姣突然不好意思起来,白了他一眼:“你又拿我当小孩子哄。”
“先回家吗?”走出人头攒动的火车站,外面的空气就稀薄凉爽了很多。
不比仍在隆冬的首都,火车站外已经有了春意融融的景象。
春芽伸出枝头,尽情地舒展身体,入目所及的树木,都覆盖上了一层毛茸茸的绿叶,不再光秃秃地裸露着干巴的树干。
孟姣心情很好,笑道:“这时候我妈应该还没下班呢,回家也没人,我去给她一个惊喜。”
谢长铭点点头,表示赞同,“我送你过去。”
听出不对劲,孟姣扭头问道:“什么意思,你不跟我一起?”
谢长铭失笑:“你们母女俩说话,我总不好站在边上打扰,这次回来,我也正好见见之前的战友。”他摸摸她的发顶,道:“别担心,我说几句话就回来。”
“谁担心你了。”孟姣没起疑,谢长铭又不是石头蹦出来的,他有自己的朋友圈不是很正常。
冯雪在机关单位上班,朝九晚五,孟姣小时候就经常去找她,门口的守卫都认识她了,手微微一抬,就把人放了进去。
谢长铭却没有跟着进去。
他面色沉静目送孟姣脚步轻快,背影逐渐消失,也转身朝相反的方向离开。
他也没说错。
孟爱民不也算是他的老战友么。
虽然,现在两人之间的关系,因为孟姣变得复杂起来,但这层战友关系,可依旧是铁打实的。
*
“你怎么来了?”孟爱民显然对谢长铭突然出现在这里分外意外。
“孟首长,你这话说的,就算我现在调走了,难道还没不能回来看看你们这些老朋友?”谢长铭原本想喊一声岳父的,但实在喊不出来,只得作罢。
孟爱民也不在意,换句话说,他还挺庆幸的,要谢长铭真开口就喊他岳父,经过这一轮番事情,他还真不一定有自己当初说得那般脸皮厚,毫无芥蒂地接下来。
只不过,谢长铭把他叫做老朋友,还是让他有些隐隐的不爽来。
好歹自己现在也算是他的长辈。
这么想着,孟爱民的底气居然又足了些,他没好气道:“你找我能有什么好事,说吧。”
不是说好后天才回来么,今天就气势冲冲杀过来,到底是什么事?
孟爱民不由得一阵不安,年关这几件事,折腾得他心气都没了,家里的事情也懒得再管。直接把部队当了第二个家。谢长铭这次,可明显是有备而来啊。
谢长铭轻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在他对面坐下,一板一眼道:“孟首长,这次你可说错了,我还真有好事找你。”
孟爱民疑窦道:“你先说来听听。不会是和娇娇有关吧?她都嫁给你了,她的事,就是你的事,和孟家应该没什么关系了吧。”虽然审查通过了,他心里仍然怀疑孟姣的身世,但孟静娴举报后,他没有插手。
谢长铭做手段时,他就依旧当作没看到。
至于他心里究竟怎么想的,那就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了。
“和娇娇没关系,只是,我听说,孟静娴现在待业在家,学校也不考了,兵也不当了?”谢长铭不紧不慢道。
孟爱民警惕道:“虽然静娴这次确实做得不对,但她也已经吃到苦头了,你就算再为娇娇生气,也不至于这么为难她一个小孩子吧。她做事不知轻重,这次也得到教训了,你就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行吗。”
谢长铭压着怒火,几乎就要指着孟爱民破口大骂,孟姣因为这一句“不知轻重”,差一点会背上什么帽子,遭遇什么待遇,他孟爱民难道不知道?
孟静娴得到什么惩罚了吗?
她甚至是因为连封检讨都不愿意写,才被勒令回家。
他看她是压根没有得到任何教训!
但他没有被愤怒冲昏,冷静道:“我说了我是来问罪的吗。何况,这也轮不到我来问罪。现在有一批支援边疆的新兵和知青,下个月初就出发。”
孟爱民愣了下,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自然也知道这个政策,但到底没经过他的手,知道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沉默一会,他问道:“是东北那一批?”
谢长铭点头:“我看你这个女儿,你自己是教不了了。赶上这一批出发,开春就到,条件比其他地方还要好上一些。你说说看,这算不算是一件好事?”
孟爱民知道自己不该犹豫,于公于私,这都是一件好事。
但静娴刚刚和他们相认不久,甚至还没有好好享受几天父母疼爱,就要去这种地方,他心里仍有些不是滋味。
半晌后,他道:“我回去问问静娴自己的意思。”
谢长铭轻笑,语气嘲讽:“你不会以为,我是在跟你商量吧?”
孟爱民拧眉:“你什么意思。”
谢长铭靠上椅背,整个人显得十分松弛,但他的语气却好似带着刀光剑影,砸得人措手不及:
“我不会容忍一个负心陷害我妻子的人,继续带着伪善面孔欺骗她。孟姣不知道那天晚上的事情,孟首长难道也忘了?孟静娴根本就没有知错,她直到今天也不肯做检讨,焉知她日后会不会再来一次举报?还是,孟团长你敢做这个保证?”
要他不再介意这件事,也很简单,孟静娴这个人,有多远走多远,最好永远都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
孟爱民被他这番话砸得头疼。
但一时居然也不得不承认,孟静娴说不定还真有可能再脑子发热,行差踏错。
他颓然地瘫坐在椅子上,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几岁,叹气道:“罢了,儿女都是上辈子的债,我也管不了了。就让东北的风雪来替我管吧。”
谢长铭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
在他眼里,孟爱民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强硬。
他就像是一只披着一层伪善正义外壳的豪猪,每当有人触及他的利益,先会被那道尖锐的刺吓退,但只要来人再强硬一些,便会发现那些刺十分脆弱。
“娇娇今天也回来了,我希望,在她和孟静娴见面前,您能把这件事处理妥当。”谢长铭的语气变得礼貌起来,却露出一丝威胁意味。
他冲孟爱民最后点点头,就走了出去。
这一次,是真的去找他那些老战友,老朋友叙旧去了。
孟爱民却被他这番话折腾得一顿头大。
自从上次的事情,审核小组一走,他几乎就没再回过家,就连冯雪回来,他都忍住了没去问。
现在要去找孟静娴谈这件事,他还真有些头大。
*
这边,孟姣哄得冯雪眉开眼笑,小半个月来的愁闷一扫而空。
“妈,你什么时候下班嘛。”孟姣坐在她身边,语气试探道:“我一下火车就直奔来找你,还没见过静娴姐姐呢,她在家么。”
隔着电话,冯雪自然不会告诉她,自己跟孟静娴闹得不欢而散之后,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
就是这次孟姣说要回来看看他们,大家一起吃个饭,她都犹豫着,一直在单位没回去,打算拖到最后一天前,再来头疼这些事。听到孟姣提起孟静娴,她心里一阵犯愁。
毕竟,之前孟姣让她问孟静娴的那个问题,不但没有得到一个合理回答不说。
两人还因此闹得不欢而散。
“你不怪她?”冯雪揽住孟姣的肩头,神情凝重。
孟姣:“妈你想听假话,还是真话?”
冯雪沉默。
孟姣叹了口气:“说心里一点都没怨气,那肯定是假的。但是,妈妈,静娴姐姐毕竟是你的亲生女儿。我不想因为自己,让你们变得这么生分。”
不,其实她一点也不关心,孟静娴是否会因此跟冯雪生分,或者不愉快。
这都是她应得的。
孟姣冷漠脸。
但想想小厨房,她又斗志满满了。
“走嘛,我们回家。总不等大哥二哥都回来了,大家还冷着一张脸吧。”
强拉着冯雪下班,一走到门口,就见铁门外,立着个高大的身影。
下午夕阳,投下一抹橙黄色的光线,把他的发梢都染成了金色。
孟姣停下脚步,原本笔直站着的人影,抬脚向她走来。
“你在外面等了多久了?”孟姣下意识伸手,果然他也牵住了她的手,笑道:“没有多久,正好我也刚过来。”
谢长铭的语气轻松,仿佛真的只站了一会。
孟姣摸了摸他的衣袖,正对阳光那一边,和前面的布料温差明显,这可不是只站了一会才能有的效果。
她撇撇嘴,道:“你怎么不叫人帮忙喊个话,在外面站这么久,傻不傻?”
没有手机和移动网络的年代,传消息只能靠喊的,还真是让人不得不怀念后世。
孟姣摇头,心里止不住的叹息。
谢长铭以为她是对自己这么做不高兴,于是立马道:“我以前在部队也经常站岗,都习惯了,不碍事。”
“行了,我们回去吧。”孟姣懒得听他的诡辩,一手拉着冯雪,一手拉着谢长铭,就要往家里赶。
谢长铭却拦住了她的步子,道:“今天坐火车匆忙,没来得及买什么东西,先去供销社买点零嘴,总不能空着手进家门。”
孟爱民估计也才下值不久,得给他时间说服孟静娴。
孟姣挑眉,无语道:“那你刚才怎么不去买?”
谢长铭认真解释:“我怕我买的,你不喜欢。”
孟姣有些不自在,偏过头,“行吧。”她又看向冯雪,道:“妈妈你和我们一起去吧。正好也买点你喜欢的东西。谢长铭有钱,你不用给他省。”
冯雪摇头,“你这孩子。”
但是到底也没有拒绝。
另一边,孟爱民果然先到了家。
但是却没有看到孟静娴。
还是在院子里问了一圈,才知道孟静娴也有好几天不在家了。
他一拍脑袋,心道,这都叫什么事啊,难不成她还真回那个农村老家去了?
剧情点
第33章剧情点
这个点, 供销社也不不可能还剩下什么好东西。
尽管谢长铭再想拖延时间,也找不到合适借口了。
最后,买了几瓶麦乳精也就只好回家去了。
孟姣绞尽脑汁跟冯雪说话,就为了让她进门的时候脸色好点, 没办法, 她刚才就提了句孟静娴, 冯雪的脸色就沉下来了,那这话还怎么谈。
临到家门口, 孟姣却皱起眉头来,两层小楼黑漆漆的, 门窗都关得死紧, 一点人气都没有。
什么情况, 家里没人?
冯雪也尴尬起来,她以为至少孟静娴会在家的,现在娇娇回来了,家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显出一股死寂的冷清来。
“你爸爸应该还在部队。”冯雪勉强开口道,“我们先进去吧。”
孟姣点点头, 不发一言。
进了屋子, 一应家具和她去首都之前没有任何变化, 但偏偏好像和之前又大不一样了。
照冯雪的说法,她应该也就几天没有回家。
难道孟静娴也离开几天了?
她倒是没想到事情都严峻成这个样子了。
“妈,你先坐着休息会, 我去看看家里还有什么东西。谢首长,你跟我一起呗。”孟姣冲谢长铭使了使眼色。
冯雪闻言却站了起来:“我去食堂买点饭吧, 你们大老远坐车回来。”她又顿了顿,好
䧇璍
像终于反应过来了孟姣的话, 震惊道:“娇娇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
孟姣解释道:“我没那么厉害啦。”她指了指谢长铭,道:“是他在部队食堂学了一点,我也跟着学习学习。之后,我们家说不定还能出两个大厨呢。”
先给小厨房打个铺垫,之后她的小厨房出师了,也能有个理由。
谢长铭也上道,解释道:“娇娇嫌食堂的饭不好吃,我就去学了一点。妈,你先坐着,我去看看家里有什么,今天晚上大家简单吃点。”
冯雪还有些不放心,孟姣又道:“好了,一个厨房哪里能站下三个人,妈你就好好坐着吧。”
说着,她就牵着谢长铭往厨房走去。
她当然不是为了做饭来的,挨着灶头,孟姣先拿了个小板凳自己坐下,再示意谢长铭也靠过来。
“你今天不是去见你的老战友了吗,没看见我爸?”孟姣疑惑开口。
*
这边,孟爱民也终于问道孟静娴到底去了哪里,一路赶过去。
孟爱花家里。
孟静娴帮着孟爱花做饭,手里动作不停,心里却一阵茫然。
她不明白,明明自己做了正确的事,为什么却没有得到好结果。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当兵,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上大学。
重来一次,她没能办成一件事,反而每一件事,都被她搞砸了。
孟爱花还在孜孜不倦给这个侄女提醒:“静娴,不是姑姑说你,那好歹是你的家,哪里有你自己往外跑的意思。就算她冯雪不认你这个女儿,那我哥还能不认吗?”
前几天,要不是她去把孟静娴拦住,恐怕这妮子就真要傻乎乎,灰溜溜地跑回她那个鸟不拉屎的乡下去了。这年头,大家都拼着命要农转非,一堆人挤破头都挤不进来,她这好容易跳出火坑,咋还往回跑呢?
孟静娴对这个姑姑的观感也很复杂,她万万没想到,最后肯拉她一把的,居然还是这个说话不中听的姑姑。
然而她沉默一会,道:“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了。部队不要我,家里也不要我。”她当然不想要回农村,现在回去,恐怕就连饭都吃不上了。
要不是对那几年的饥饿心有余悸,她怎么会一重生,就毫不犹豫地参军跑出来。
但到了这个时候,她一时间,最想念的,居然还是那个破屋烂瓦的家。
孟爱花恨铁不成钢,合着她刚才那番话都白说了。
“那就是你的家,什么叫做不要你,她冯雪敢!”
“部队又是什么好去处,一个大姑娘,整天舞刀弄枪的,像什么话。”孟爱花给这个侄女指点迷津道:“让你爸爸给你在国营厂里找份工作,那才是要紧的事情。”
孟爱民好歹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官,给自家闺女找个工厂里的闲职,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她这肚子不争气,就生了曹长丰一个男娃,好在他几个姐姐都嫁出去了,也能勉强帮衬着点。唯一让她心忧的是,曹长丰现在这个工作实在没什么前途,就算他有一个团长舅舅,但这个舅舅不肯搭把手,那有什么用?
眼瞅着儿子的年纪越来越大,当妈的哪里有不着急的。
但偏偏孟爱民是个假舅舅,一点不肯松口,明明他指缝里漏点,就够长丰受用了。
孟爱花斜眼看着孟静娴,外甥不肯帮,那亲闺女呢?亲闺女都帮了,凭什么外甥不能松松手?
孟静娴生理性地排斥进厂干活,她上辈子可吃够上面的苦了。
她只道:“您不用替我操心,我再仔细想想。”
砰砰砰——
门口突然传来拍门声,孟爱民的嗓门透过铁门传进来,格外高亢。
“来了,喊什么呢!”孟爱花冲孟静娴使了使眼色,我说什么来着,你爸果然来接你了吧。
“你等会可别跟他犟嘴,把人哄好了。”
叮嘱最后一句,孟爱花扭着腰就去开门。
“静娴呢?”一进门,孟爱民劈头盖脸地问道。
“早干什么去了,这都多少天了,黄花菜都凉了!”孟爱花故意提高声音。
“你什么意思,静娴走了?”孟爱民神色震惊,黑乎乎的脸上,看不出具体情绪。
孟爱民有些懵,他真没想到这个女儿脾气会这么犟。
孟爱花呸了一口,就差指着他鼻子骂了:“走了走了,你就盼着她走是吧,我看你也跟那个冯雪一样,脑子被灌了迷魂汤,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孟静娴从后头走出来,依旧是那张脸,面上的精气神却无疑落下来不少,她开头道:“爸爸。你怎么来了。”
呼出一口长气。
孟爱民直接了当道:“你先跟我回去。”
孟静娴还在迟疑,孟爱花连忙把她推过去,道:“早该来接了,冯雪把孩子都磋磨成什么样子了,你回去可得好好教训教训你老婆。”
要不是看在她是自己妹子的份上,孟爱民根本不想搭理她。
这次把静娴接到她家里来,指不定存着什么事想来找自己算呢。
他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含糊道:“你忙你自己的,我们先走了。”
让孟静娴去东北的事情,要是让孟爱花知道,又有一堆怪话要说了。
孟爱民现在就只想快点把人带回去。
他走得实在太急,孟爱花不明所以,但也乐见其成,催着人就往外走。
出了院子。
孟爱民这才转了口气,停下来认真对孟静娴道:“你妹妹已经跟谢首长领证了。他们今天从首都回来,等会到家,你收收自己的脾气。”
孟静娴发现自己居然吃惊不起来了。
她麻木地点点头,木已成舟,她就算再想改变,也无济于事。
孟爱民仔细观察她的神色,见她不再像之前那么激动,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早这样不就好了,折腾这么一大圈,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甚至难得地开始怪起自己来,早知道当时孟姣和谢长铭相完亲,就应该让他们早点去把结婚证打了,哪里还会有这么多事。
叹了一口气,孟爱民又道:“还有一件事,静娴,是关于你的。现在国家动员知识分子回到农村,建设农村,还鼓励他们,去支援建设边疆。你,现在也从部队里出来了,想要再回去,可没有从前那么容易。”
他回避谢长铭在这件事里的作用,只道:“现在,去北大荒的名额还有一批,我给你报了名,等娇娇这次回去首都后,你也一起北上吧。”
孟静娴睁大了眼睛,泪水沁上眼眶,她颤抖着问道:“爸,你这是什么意思?”
孟爱民已经下好了决定,就不会再改,他不去看孟静娴的眼泪,强硬地道:“这是响应国家号召,对你也是好事。就是记在你的档案里,说起来也比那个举报好听。”
即使在谢长铭面前再袒护这个女儿,他对孟静娴的做法,也不是没有怨言的。
孟静娴抹干眼泪,好像今天才第一次认识孟爱民。
连姑姑都知道,让她在城里找份工作,她的亲生父亲,却一心只想把她远远丢开。
她的心也冷硬起来,心灰意冷道:“既然您都决定了,又何必问我。”
孟静娴要是强硬着不肯,孟爱民或许还能铁石心肠,硬着碰下去,但她一服软,他心里的愧疚也就漫了上来:“最多几年,你好好在北大荒待几年,好好磨一磨你这脾气。过了这几年,我就想办法让你转回来。这次是跟着部队下去,你本来就有军人身份,国家不会亏待你的。”
到了那时候,谢长铭就算再不满,也没话可说了。
“我有资格说不吗。”孟静娴语气冷淡,仿佛刚才的眼泪都是假象。
但她还是从孟爱民的语气中,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听起来,他分明也并不很想让她去北大荒,那是谁让他决定不管不问先给她报了名?
孟爱民见她软硬不吃,心情也坏了起来:“你早点把检讨做了,承认自己的错误,也不至于闹到现在这么难看。”
这话一出口,他就闭上了嘴巴。
不再往下说。
“行了,回去吧。你妹妹应该也到家了。”
*
谢长铭洗干净手,用仅有的面粉蒸了几个馒头。
又煮了锅稀粥。
抓一把坛子里腌好的泡菜放桌子上,一顿晚饭就出锅了。
孟姣百无聊赖地看他动作,不得不说,这人认真做起事情来,还真的挺赏心悦目的。
“你真的跟我爸说过了,让他今天回家?”孟姣再一次没话找话道。
她都看了门口好几次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谢长铭用一旁的帕子把手擦干,心痒地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再等等,估计等开饭的时候,应该就到家了。”
孟姣不爽地拿开他的手:“你别摸我脑袋,我总感觉你跟摸狗一样。”
她很好撸吗?
谢长铭被她的比喻弄得失笑,道歉道:“是我的错。”但他到底也没承诺以后不这么做了。
“来,你先上屋子里坐会,一会我把饭端出来,别烫到你。”
孟姣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一站起来,就跟沙发上紧紧盯着这边的冯雪对上了视线。
不是她说,这是在厨房,又不是在别的地方,除了做饭,他们还能做什么事?
孟姣硬着头皮,迎着冯雪的目光走了出去。
“妈,你吓我一跳。”她在冯雪旁边坐下,撒娇道。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都做什么事情了,胆子这么小。” 冯雪紧紧盯着她道。
“我能做什么事情。”孟姣靠在她的肩膀上,亲昵道:“我可乖了。是不是?”
冯雪刚要说话,孟姣一直等待的开门声,终于响了起来。
孟爱民和孟静娴,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两人脸色都不太好,像是刚刚吵了一架般。
孟姣暗道,要遭。
她连忙站了起来,笑容倒比从前更真切了几分:“爸爸,姐姐你们终于回来了,我都等好久了。”
孟爱民这还是自从孟姣去首都之后,这么些天第一次见到她。
看见孟姣这副喜气洋洋,讨好卖乖的模样,一时间何止一点诧异,看来结婚嫁人还真有用,这才结婚几天,娇娇这简直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孟静娴的惊诧并不比孟爱民好到哪里去。
这一路回来,她都在思考,到底怎么面对孟姣。
直到走到家门口,她仍有落荒而逃的冲动,然后,直到此刻。
她甚至忍不住生出一丝侥幸心理,难道娇娇还不知道那件事?
但很快,这份侥幸又被她自己亲手打破。
冯雪从首都回来之后,转告的孟姣的话,分明就表明她已经知道了一切。
想到这里,再看孟姣那张毫无芥蒂的笑脸,居然觉得刺眼起来。
她坐立不安,逃避地不敢看向孟姣。
孟姣也不介意,她原本也并不期望立马达到合家欢的目的。
“都快坐下嘛,大家都站着做什么。”孟姣率先拉开椅子,让孟静娴和冯雪坐在一起,自己在对面坐下。
“饭还没好么?”坐下之后,她又对着厨房里的谢长铭喊道。
声音刚落,谢长铭就端着盘子,碗筷出来了。
孟静娴顺着孟姣的目光看去,男人两只手都拿得满满当当,一向让人难以直视脸上,同样端着柔和的笑意,和此前那个威胁她的男人,仿佛好像是两个人。
一声轻响,谢长铭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自然地在孟姣身边坐下,道:“随便做了点,大家将就着吃。”
孟爱民看看桌上的东西,又看看一脸本该如此的谢长铭,震惊道:“这都是你做的?”
他还能吃上谢长铭做的饭?
谢长铭凉凉道:“孟团长要是在外面吃过了,也不用勉强。”
孟爱民:……
他一下值就直奔家里,接着又辗转跑去曹家找人,这一路空着肚子都快饿死了,他上哪里去吃的饭?
孟姣不紧不慢道:“他手艺还不错的,你们快试试好不好吃。”
孟静娴看见她这副得意中带着几分炫耀的语气,淡淡道:“馒头稀饭,也难吃不到那里去。”
“静娴,人谢团长好心来做一顿饭,你好好说话。”孟爱民警告地看向孟静娴,之前他叮嘱的东西,她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谢长铭微微一笑,好像并没有生气,大度道:“确实只是馒头稀饭而已,只是娇娇喜欢,我这才学着做一点,算不得什么。”。
一顿饭吃得夹枪带棒的,孟姣表示,非常心累。
吃完饭,孟姣正想着怎么破冰,孟爱民突然宣布道:“正好你们也在,我说件事,静娴和我商量过了,准备下个月初,就报名去支援北大荒建设。”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静,余光却忍不住去瞥谢长铭的神色。
“什么?”孟姣吃惊地看向孟静娴,“下个月?那你的高考怎么办?”
孟静娴也想起之前孟姣即使在首都,都不忘按时寄回来的笔记,她心里一梗,不由道:“我其实知道,自己不是什么上大学的材料。不过,娇娇你放心,等到了北边,我也不会放弃学习的。”
她说这话时,低着头,不敢看孟姣的神色。
不如说,从进屋到刚才,她都一直下意识地避免跟孟姣眼神相撞。
“什么时候做的决定,怎么会这么着急?”孟姣看向冯雪,又看向孟爱民,之前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冯雪也被这消息惊住了,去北大荒?
越是偏远的地方,条件越差,这已经是公认的事实了,就算那些受号召下乡的知青,也多是选择条件好点的平原,水乡,她怎么会突然想去北大荒?
她不由也慌乱道:“谁让你去的,你知道那里有多苦吗。”即使对孟静娴有再多意见,但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冯雪就算心再硬,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孟静娴孤身一个人去这么远的地方。
突如其来的关心,反倒让孟静娴无所适从起来,她犹豫着道:“爸爸已经给我报好名了。”
孟姣吃惊地看向孟爱民,不是吧,这事是孟爱民的主意?
她抓了抓头发,问道:“是你自己想去,还是爸的想法,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这时候去北大荒,你有仔细考虑清楚么?”
看着冯雪担心的神色,她心里一动,又道:“大家好不容易团聚,静娴姐你不要因为一些其他的事,就钻了牛角尖。你要是突然这么离开,妈妈肯定会很难过,很担心你的。”
明明是再温和不过的话,孟静娴却仿佛如芒在背,她终于勉强抬头,看向孟姣道:“娇娇,你不怪我吗?”
孟姣:怎么又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做足了心理建设,才道:“你有收到我寄回来的信么?我的话都在信里了。虽然不知道静娴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肯定有你的理由。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比起怨怼责怪,不如好好继续把路走下去。我也不愿意看到,因为我,你和妈妈,和家里人不开心。”
孟静娴迟疑道:“我,我只是不想你走错路。”
一时间,孟姣脸上的笑都快要绷不住了。
哈?
走错路的到底是谁啊。
圣母女主的活真难干,她感觉今天已经把她一辈子的好脾气都要用光了。
在爆发和沉默之间,她冷静两秒,开口道:“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没有人有资格对别人的选择指手画脚,静娴姐,我跟你说这么多,不是因为我理解你,认同你,只是因为我不想看到大家再继续因为这件事难过。”。
“我和谢长铭的事情,想必你也已经看到结果了。我们过得很好,我并不觉得自己走错了路。”
孟静娴张口似乎还有话想说,谢长铭忍无可忍地开口打断她:“够了吧,孟小姐。你折腾的事情还不够么。娇娇脾气好,原谅了你,但你也该适可而止了吧。”
他简直恨不得现在就把孟静娴送去北大荒。
半晌后,孟静娴自嘲道:“是我固执了,我以为所有事情都有最优解,偏执不肯接受第二个选择。”她又看向谢长铭,道:“谢首长,希望能真的如你所说,娇娇跟你在一起会得到幸福吧。”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谢长铭难得地毫不客气,连表面功夫都懒得维持。
“我下个月就跟大部队一起离开,以后你们也不用担心会再看到我了。”孟静娴原本对去北大荒的不甘,突然转为了释然。
也没什么不好的。
闹到这一步,她也不知道自己留下来,该如何面对大家。
或许她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接下来没有人再说话,就连冯雪都好像默认了这个事实。她无力地张了张嘴,想叫住往楼上走的孟静娴,却始终没有开口。
孟姣捂着额头,一脸沉痛。
不知道是在为什么难过。
什么叫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所以她这次回来干嘛来了?
孟姣打开系统,最后怀缅地看着卡池里的小厨房,心情沉重。
就在此时,视野里的第二段剧情,突然从0%开始飞速往上攀升,20%、25%、35%……
85%、95%、100%!
金光闪闪的剧情点走到了最后,无数烟花迸溅开来,在一片眩晕中,“冯雪和亲生女儿孟静娴消除隔阂……”已完成,几个字在脑海中闪闪发光。
孟姣不可置信地眨眨眼睛,她干什么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干啊,怎么就完成了?
旧伤
第34章冷水澡
冯雪本来想让谢长铭暂时睡建军房间, 但他的动作实在太快,几步就上了楼,跟着孟姣进了屋子。
她只能站在楼梯口,眼睁睁看着房门关上, 眼神隐隐担忧。
孟爱民不在意道:“他们都结婚了, 你以为娇娇还是小孩子?”
冯雪冷冷转过头, 并不肯搭理孟爱民的话。
但孟爱民迟迟不肯离开,他站在冯雪身旁, 神情疲惫:“静娴都要走了,她毕竟是你亲生女儿, 这几天, 你也别整天绷着个脸了, 好好跟人说话。”
好一会,冯雪脸上的神情,才从木然,转为悲切,她单手捂住脸,另一只手无力地撑在楼梯扶手上, 低低的哭腔响起:“北大荒是什么地方, 你怎么舍得把人送过去?她就是再不对, 那也是我们做爹妈的没有教好,在家好好教着就是了,这一走, 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孟爱民心里也涌上几分憋闷,他依旧站得笔直, 肩膀却塌了下来,“又不是她一个人去, 多少好儿女都一起,我孟爱民的女儿怎么就吃不得这份苦头了?”
“你是惯会装好人,说空话的。”冯雪冷哼一声,她又低声问道:“谁给你出的主意。”
孟爱民不答。
冯雪的肩膀也垮了下来,并不追问。
“你去跟静娴说几句话吧,这丫头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对你这个妈有感情的。”
“少在我跟前装好人。”冯雪抬起头来,眼睛微红:“用不着你来教我。”
孟静娴房门被敲响时,孟姣和谢长铭正坐在床头说话。
房间和她离开之前没什么区别。
一张床,床头柜上摊开几本写了笔记的书,可见她当时走得有多着急。
虽然是双人床,但是并不算宽敞,再加上一个谢长铭,空间就莫名有些局促。
两人肩膀挨着肩膀,孟姣也不觉得不适应,换句话说,她压根没时间来想这些。
就连跟谢长铭说话都很不走心。
在再一次答非所问后,谢长铭停下了动作,打量起从刚才起,就一直情绪很不对劲的小妻子。
孟静娴去北大荒的事情,对她影响这么大?
他一时有些迟疑,但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孟静娴留下来,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尤其经过上次的事情后,她已经在他这里被列为了头等危险分子。
孟姣也压根没有注意到,谢长铭没说话了。
她不住地把小厨房的门关上,又打开,再关上,再打开。
卡池里抽出来的小厨房,此时就在系统界面里,金光闪闪小房间,被塞得满满当当的。
那些她曾经无数次怀念过的,热气腾腾的美食,就静静地躺在里面,等待她挑选。
这个天气,这个时候,要是能捧着一杯热奶茶,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
而在食物的正中间,摆放着前世无比眼熟的一应厨具。
孟姣此时还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毕竟,厨房有厨具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么。
也因此,她也没有注意到,厨具旁的几个小字:【待放置】。
她恋恋不舍地关掉系统界面,无欲无求地收回目光,身子往后移动时,正好和谢长铭探究的眼神正正对视上。
糟糕,忘记这里还有一个他了。
孟姣忍不住皱眉,心想,厨房的事情肯定瞒不过他,该要找一个什么借口呢。
见她皱眉,谢长铭的心当即提了起来,他开口道:“怎么了?你觉得孟静娴不该去北大荒吗。”
孟姣:……额。
你要是不提,她差点快忘记这回事了。
孟姣现在心情好,也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北大荒说不定也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差。”她隐约的记忆里,饥荒那几年,东北可是一直都粮食充足的。
想到现在已经是59年了,孟姣突然就很庆幸,幸好她提前抽到了一个小厨房。
“只不过,”孟姣叹了口气,“她要是跟着知青和部队去北大荒了,今年的高考怎么办。”她现在也琢磨过味来了,冯雪这里的剧情条突然大涨,估计就是这次孟静娴决定去支援东北的原因。
虽然这件事打得人措手不及,但意外地居然促成了她想要的结局,好像也不算太差。
只是,唯一让她觉得苦手的是,原书剧情直接被乱来打破了。
原书剧情里,孟静娴的主场可一直都在大院这边,因为比孟姣脾气好,性格好,很快俘获了大院里一众人,在恶毒女配作妖的时候,纷纷站在她这边,打脸剧情进度一度非常痛快。
通过高考考上一个好大学,只不过是孟静娴女主剧情的开端,她后面可还有一大段高光剧情,还没开始呢。
而且,同人剧情里,冯雪和孟静娴隔阂解开了,也没有母女两人立刻就分开的说法啊。
孟姣很严肃地思考起来,这剧情,还走吗?
是直接干脆抱着小厨房躺平,好好过几年开心的小日子,等世界崩坏大家一起完蛋。
还是再挣扎挣扎,再扮演几年恶毒女配,众叛亲离之后,美滋滋等着当寡妇。
她又看向谢长铭,神情凝重。
谢长铭以为她是真的担心孟静娴考大学的事,他微微叹气,你这个姐姐,心里要是有半分你对她的关心,也不至于闹到今天的程度。
他安慰道:“东北也有学生和考点,你姐姐要是真心想考大学,去了也一样能考。退一万步,就算她没能考上,也能通过推荐信上工农兵大学。你爸爸不会不管她的。”
这倒是真的,孟姣下意识地点点头。
又摇摇脑袋,她现在想的,可不是这件事。
走剧情的事情先放一边。
孟姣捧住谢长铭的脸,认真问道:“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
她的手掌不大,贴在谢长铭的脸上,衬得他的脸都精致了几分。
那张英俊的脸,浮现出一抹紧张神色来。
“你想问什么,我不会瞒你。”他的脑子一时间极速风暴起来,难道是她猜到孟静娴的事情,是自己推动的了?
除了这件事,他也没有别的事情瞒着她了。
是家里给他娶的那两个老婆?
但她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谢长铭表情严肃,比孟姣更加凝重。
他坐了起来,孟姣顺势也坐了起来,踩着他的大腿跨过去,大剌剌地坐在他的腰腹上,双手撑着他的肩膀,脸上的小表情格外认真。
“你有没有什么隐疾?”
谢长铭紧绷的神色差点破功,他脸上一片茫然,真情实感地反问道:“什么?”
隐疾?
她说的,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她为什么会这么想,就因为他一直忍着不碰她?谢长铭无力地解释道:“娇娇,你误会了,我没毛病,真的。”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牵着她的手,让她自己来亲自确认一下。
想到这里,他哭笑不得,扶着她腰的手,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孟姣皱眉听完,无语道:“我在跟你说正事,你别嬉皮笑脸的。”
谢长铭深吸一口气,下颌绷紧,脑袋无奈靠在床头柜上,肉眼可见地十分纠结紧绷。
“你刚才不是还说不会瞒我?”孟姣心里的疑虑加大。
难道真的让她猜中了。
谢长铭真有什么隐疾暗伤?怪不得他在原书里那么早死。
也对,他才三十出头,就当了好几年的团长了,没有一点本事和功劳,怎么升得上去?
说不定就是拿命挣的。
孟姣不免犹豫,如果她不打算走剧情,和谢长铭的婚姻,也没必要再继续了。
首先她的小厨房就是一道雷。
如果继续和他在一起,还得挖空心思,想怎么找借口。
但谢长铭毕竟帮了她这么多,既然她不打算走剧情,那为什么不干脆改变谢长铭早死的命运?女主都去北大荒支援了,一个配角死不死,也没这么重要吧。
想到这里,孟姣心里的天平也逐渐偏移起来。
她对谢长铭早不是一开始的抗拒不耐烦了,相处这些日子,她自觉也跟他有了一些革命友谊。
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他能有一个好结局。
相对的,接下来是走剧情,还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摆烂,她心里也有了答案。
谢长铭看着面前人不断开合的唇,脑子一热,咬着牙道:“既然你不信,那你就自己来看,看看我到底有没有隐疾。”
孟姣瞪大眼睛,刚要不满地开口怼回去,她又不是医生,眼睛里又没有装X光,她怎么看得出来他有没有,谢长铭你不会是讳疾忌医吧?
话还没说出口,放在身侧的手被他握住往后,盖着两人的被子滚到一边,初春乍暖还寒的空气中,她的指尖却碰到一片滚烫。
热气上涌,孟姣猛地抽回手,一巴掌抽在谢长铭脸上,结巴道:“你,你突然耍什么流氓!”
谢长铭也被她这一巴掌抽得冷静下来,脸上顶着浅红的指印,喘气道:“你不是想知道,我到底有没有隐疾吗?”
“你这人简直无赖!”孟姣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烫,刚甩了他巴掌的手也不遑多让,好像那短暂几秒的碰触,把羞耻的热量也传了过来。
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用力在他衣服上蹭了蹭,好半天才终于冷静下来。
“我问的是你身体,别的地方有没有受过伤,生过病。你思想怎么这么肮脏。”
她脸上的热度未消,却又开了口。
好吧,今天至少确认了一件事,就从刚才谢长铭的身体表现,他应该确实没有那方面的隐疾。
但是这也证明不了什么。
也没几个男人会因为这个短命。
孟姣心虚想到,幸亏她前几天只是摸了摸他的胸肌腹肌,做得不太过火,要是他当时没忍住,遭殃的可是自己。
谢长铭表现得好像自己好像根本没有受到刚才那件事,以及身体某处的影响,他恰当地对孟姣的问题表现出疑惑,但依旧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战场上哪里有不受伤的,但大夫当时都说,我恢复得很好,身体很健康。”
他认真道:“娇娇,你放心,我的身体情况我自己了解,绝对没有大问题。”
就现在的医术水平,她表示自己并不是很相信。
“我想看看。”她没头没尾道。
“什么?”谢长铭没反应过来。
“看看你的旧伤。”她戳了戳他,直接了当道:“快点,别磨蹭了。”
谢长铭这次没有像刚才那么果决了当,他推诿道:“很丑,不好看,会吓到你的。”
伤口哪里有好看的。
为了活命,还不是大夫说什么就是什么。
谢长铭从前并不觉得自己身上那几道狰狞的疤有什么,哪个兵身上没几道,要是一道都没有,要么是他运气好,要么就是个孬种。
此刻,面对孟姣那双眼睛,他却吊诡地有些嫌弃这些疤。
“听话,娇娇。这么晚了,我们也该休息了。”他开始采用拖延战术。
孟姣哪里会被他糊弄过去。
她扯住他的衣服,一字一句道:“你到底答不答应。你不给我看,还想着给谁看?”
虽然脑子里想着和谢长铭分开的事情,但嘴巴却不经思考地,蹦出来这样一句,占有欲极强的话。孟姣说完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面前男人的脸罕见地飞上了几抹红晕,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但话已出口,也没有撤回的机会。
她梗着脖子,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过。
但这话的对象,显然很受用,效果立竿见影。
谢长铭叹了口气,终于松开手,任由她解开自己的衣服。
即使和他在同一张床上躺过好几天,甚至一个被窝里时,她没少乱摸过他身上扎实的肌肉,但是,那时最差也有被子遮掩,加上昏暗夜色的宽容。一切都好像是在梦里发生的事,并不真切。
在今天这样明亮的灯光下,毫无遮挡,视线相交,肌肤坦诚,还是第一次。
孟姣一边解开身下人的纽扣,一边对抗此时心中升起的怪异情绪。
只是看个旧伤而已,有什么好紧张的,她是很严肃的。
她悄悄用余光瞥谢长铭此时的神色,略微有些长长的刘海下垂,看不清眼睛,但他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只看得见,锁骨连着肩膀,正片肩胛的肌肉,都绷得极紧。
肌肉线条分外明显。
力量感蕴藏在极具爆发力的肌肉中。
孟姣没来由地咽了口咽口水。
吞咽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的时候,她差点没忍住也抽自己一巴掌。
你争点气行不行啊。
这点定力都没有么?
想想谢长铭,人可从头到尾,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么一想,孟姣果然立即冷静了下来。
她甚至生出来一点很不服气的意思,凭什么他对自己一点都没有,她就这么没有吸引力?
孟姣鼓着嘴,越来越不耐烦。
谢长铭要很努力,才能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虽然他感觉作用不大。
只是看看旧伤而已,娇娇她什么都不懂,不能吓到她。
即使这样对自己说了好几遍,依旧抵挡不住,连绵不尽的滚烫热意。
孟姣的视线,却被谢长铭腰间一道极长地蜈蚣形疤痕吸引了过去。
她下意识地伸手碰了碰,冰凉指尖,顺着长长的伤口向下。
“这是怎么回事?”她的手指停在另一道横了过来,与它交错的疤痕中间。
手指下的肌肉,绷得极紧,一跳一跳的,是呼吸和脉搏。
谢长铭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他有心让她把手拿开,却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只得清了清喑哑的声音,解释道:“这道是近战被敌人近身,长刀拉出来的。”他语气轻描淡写,指了指较长的那道疤。
王石当时在院子里说过的话,并不是杜撰夸张。
战场上,就算肠子掉出来了,不管是被炸的,还是被砍的,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得爬起来继续往上走,往前冲。
对谢长铭来说,这甚至不是他受过的最严重的一次伤。
既然他活了下来,就说明赢得是他。
孟姣皱了皱鼻子,眼睛没来由发酸,听见他声音继续道:“这道,是胜利后,剿匪时,被俘虏藏起来的刀划的。”他的语气还能听出来几分懊悔:
“一个十二三岁,瘦得跟竹竿似的小姑娘,照理来说应该绑起来的,但我错误地以为,她是被带上去的无辜百姓。”谢长铭显然对这道疤的来历,印象很深刻。
他叹了口气,对孟姣道:“所以,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们表现出来的那么无辜无害。不管怎么样,遇到谁,都要多一个心眼,多一份警惕。你不去害别人,但别人却不一定不会来害你。”他明显话有所指。
譬如像孟静娴这种脑子不太好的女人,就绝对不能全盘相信。如果可以,他大概是想这么说。
即使是说这么无聊枯燥的教条话,但因为他惨烈的例子在前,生生多了几分可怜的真诚来。
孟姣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道:“所以,这件事告诉我们,越是无辜的小姑娘,越不能相信?那你怎么一点教训都没长。”她吸了吸鼻子,眼泪擦在自己袖子上,俯下身子,轻轻碰了碰他已经痊愈的伤口,道:
“你对我的警惕和戒心都丢去哪了?”
一片柔软的唇贴近,一触即分,孟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她只是下意识想到,就这么做了。
这些伤痕,每一道都足以致命,死死盘踞在这具身体上,见证着,曾经发生过多么凶险的危机。
孟姣在和平已久,堪称盛世的后世长大。即使出生在这个年代,到底没有真正经历过残酷的战争,她面对谢长铭时,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人,是经历过怎样一番枪林弹雨,九死一生,才以今天这副模样,出现在她面前。
前世,她只是偶然刷到那些视频,都克制不住眼泪和情绪,如今眼睁睁看到这些伤口,情绪完全控制不住倾泻。
即使是一本书。
即使只是一个无关紧要,只有几句话的炮灰配角……
孟姣握紧了拳头,心道,凭什么就要这么乖乖去死呢。
温良的触感,一触即分。
谢长铭却感觉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
久到他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娇娇。”他开口喊她,嗓子哑得不像话,光是吐出这两个字,就好像费了极大的力气。
他感觉到,冰凉的水液,砸在绷紧的下腹,那道愈合许久了的伤口上。
明明早就没有感觉了的疤痕,随着喷薄在皮肤表面的吐息,此刻好像又重新被撕裂开一般,血液汩汩经过,也跟着沸腾起来。
他不知所措地捧住她的脸,摸到一手湿润。
谢长铭登时慌了,他手忙脚乱地擦掉她不断往下掉的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别怕,已经都好了,一点也不痛了。”
他轻声安慰她,把人抱在怀里,小心顺着她的背脊拍了拍。
孟姣把脸埋在他怀里,丢脸地不肯抬头,她不愿意说自己是为了什么掉眼泪,好半天才道:“我明天陪你去医院做一次全身检查吧。”
谢长铭很想说,他的身体真的没问题,但对着那双泪眼朦胧的眼睛,他的底气顿时不足起来,哄着她道:“好,明天你想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那明天一早就去。”孟姣抓住他的肩膀,面色非常严肃。
谢长铭只得连声称是,心里五味杂陈。
两人此刻贴得极紧,谢长铭只穿了一件衬衫,还被孟姣解开了所有扣子,模样很有几分狼狈。孟姣无知无觉地跨坐在他的腰上,手下按着一片紧实的肌肉。
此时终于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说手里的触感这么好呢,少了一层衣服,可不是更丝滑了。
她正人君子地移开视线,就要翻身下去。
刚往后挪了一点,脸色突然爆红起来。
谢长铭嘶了一声,略不自然地往旁边靠了靠,道:“太晚了,睡觉吧。”
孟姣点点头,也道:“睡觉睡觉。”
灯终于关上。
好半天之后,在依旧没有平息的心跳声中,孟姣拉住想要偷偷下床的谢长铭,道:“洗冷水澡对身体不好。”
谢长铭:……
贴贴
第35章贴贴
安静的夜色里, 两人的目光相撞。
没有火光飞溅,也没有传情夺目,只是一个无奈,一个固执。
孟姣执拗地不肯松手, 谢长铭顿了顿, 率先软了下来, 他说:“我就出去走走,不洗冷水澡。”
照理来说, 话说到这个地步,就没有再拦的必要了。
孟姣脸色一晒, 别扭开口:“大晚上的, 你去哪里走走?”
但到底, 她拉住他手腕的手,松了开来。
谢长铭却又俯下身,把刚才被掀开的被子,重新拉了过来,扶住孟姣的肩头,让她躺下, 片刻, 孟姣就只剩下一个脑袋, 还露在空气中。
那双黑黝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和自己截然不同的男性气息贴近,带来的压迫感, 是从前孟姣极少体验到的。
她下意识抱紧了被子,目光却又忍不住在那张表情隐忍的脸上流连。
他的眉头皱得很紧, 一向上扬的嘴角,抿成条直线, 额发被汗水打湿,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此刻,他们俩的距离,大概只有半个拳头。
以至于,她甚至能看到他翘起的眼睫毛,嘴唇上干裂的纹路。
她看得太认真,以至于忽视了自己脸上涌起一片滚烫热气。
白里透红的肌肤,仿佛吹弹可破,又好似被洗得很干净的苹果,诱人下口。
谢长铭明白自己应该立刻起身出去,但不知怎么,他的眼睛,身体,都像是被黏住了,需要极大的意志力,才能勉强移开视线。
两人维持这个姿势,沉默对视了几分钟。
屏不住的呼吸,在极短的距离相遇,又互相交融在一起。
“你先睡,我出去会马上回来。”
“那个,你真的很难受吗。”
两道声音同时开口。
孟姣伸出半只手掌,欲盖弥彰地捂住眼睛,道:“如果你出去用不着太久的话,就别出去了。”
说实话,她还真怕他憋太多次,把身体憋出毛病来。
本来也不是十几岁的小年轻了。
“我的意思是,我睡得很沉,旁边什么动静,我都听不到。”孟姣补充,捂住眼睛的手悄悄露出一条缝,她透过这条缝隙,和他对视:“妈妈和静娴在对面呢,你出去,她们肯定能听见。”
孟姣为自己的话,做出了两遍解释。
前面那句用不了太久,谢长铭表示实名否认。
他喉咙发紧,看着孟姣孩子气的小动作,鬼使神差地,居然真的又躺了回去。
身边微微一重,接着,一只手代替她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孟姣只感觉,她的上半张脸,几乎全被这只手盖住了,只留了下呼吸的鼻孔和嘴巴。
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她脸颊温度,和他的掌心热量,到底哪个更高。
她刚要开口问,你要干嘛。
男人低沉喑哑的喘息声,伴随着细细簌簌的衣物动静,交错着,在床的另一边响起。
孟姣乖乖不说话了。
她的心跳,却比平时跳得更快,越来越快,好像在胸腔里呆腻味了,想要换个更舒服的地方。
他的声音很克制,像是顾及在身边的她,几乎是压抑许久,才溢出一两声克制不住的低吟。
孟姣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好奇心会这么旺盛。
她握住他覆在自己脸上手掌,试图掀开一角,看看他此刻到底什么表情。
毕竟他此刻正在发出她从未听过的声音,那理所应当的,他脸上的神情,必然也是她从来没有看过的。
到底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心里这样想着。
手指顺着脸颊,和他手掌之间的缝隙,轻巧地进去,好像他根本没有用什么力气,孟姣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她试图搞事的手,也被他一同握住了。
紊乱的呼吸节奏中,她听见他不复往日镇定的声音,语调飘忽地响起:“听话,别看。”
孟姣:你叫我不看,我就不看,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她不做声,另一只手也攀了上来,试图去掰他的手掌。
黑暗中,她的方向感有些乱,剩下的那只手,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手腕上。
和覆在面上的干燥掌心不同,他的小臂,暴起的青筋,紧实的肌肉,沁润着一层水淋淋的热汗。
她感觉自己的掌心变得黏糊糊的。
并且不知道怎么的,好像被他传染了,她的后背,脖颈,也缓缓出了一身细汗,让她整个人也变得黏糊糊起来。
她顺着他的手臂,向上试探,手腕,小臂,大臂,肱二头肌,三头肌,曾经视线不自觉停留过无数次,但从来没有上手摸过的地方。
失去视野后,好像在探索一个全然不同的新地图。
其他感官被无限加强。
手臂上的肌肉并不是她想象中那么硬,相反,很有弹性,会顺着指尖用力,费力地下压,但一松开,就又会迅速恢复原来的形状,并且把她的手弹起来。
她乐此不疲地玩了好几个回合,与此同时,他的呼吸节奏,好像也跟着她的动作,在急促和舒缓之间,来回转换。好像在配合她,又好像,全然放任自己由她掌控。
到底谁是渔人的诱饵,谁是上钩的鱼获,暂时没有定夺。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离他的距离已经越来愈近,但耳边的呼吸声,却不可掩饰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重。
但当她试图再去掰开脸上的那只手时,只微微掀开一个缝隙,眼前突然又一黑,整个人连同被子在床上翻滚半周,后脑勺被他轻松地按在了对面人的胸口。
彻底失败。
她离成功曾经那么近,毕竟再怎么厉害,他只有一只手能阻止她,而她可有两只。
事实打脸之后。
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加清楚,在她身边躺着的,是一具鲜活,滚烫,拥有远胜过她力量的,成年男性身体。
有那么一点点挫败。
真小气。
她只是看看而已。
又不会做什么。
两人的距离,此时从半个拳头,缩小到零。
她的脸贴在他的胸腔,听到他和自己几乎一样,混乱无序的心跳声。
后脑勺被扣住,她挣不开,略微有些不爽,只能抱住他的腰,勉强保持在床上的平衡。
牙齿很不规矩地磨了磨,有些发痒。
谢长铭此时没有像之前那样,平躺在床上,他撤下了枕头,肩膀抵着床头,垂下眼睛,自我嫌弃地避开正在机械运动的右手。他不想让娇娇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但当她靠近时,他的心,却卑劣地欢喜起来。
好像有个脱离了理智的小人,高高地站在半空中,俯视他此刻的狼狈,诱导他放弃抵抗,丢掉自制力,把那只关在笼子里,疯狂嘶吼的野兽放出来。
她是他的妻子,他们已经结婚了,不论发生什么,都是天经地义的事。
没有任何人有资格置喙。
撕开,打破,享用,这本来就是你的权力。
谢长铭闭了闭眼睛。
复又睁开。
在他怀里,孟姣只露出了小半张脸,气鼓鼓的,和平时不同,因为被他按在怀里,显得多了几分乖巧,即使在生气中。
长长了一些的黑发,从他的手掌中倾泄出来,散落在雪白的肩颈上。
被蹭乱了一些的睡衣,依旧十分严格地执行着自己的任务,把身体的主人,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小块皮肤。其余部分,全隐没在布料之下。
孟姣看着很很瘦,是因为她四肢纤细,显得人格外高挑苗条。
但谢长铭此刻却分明感受到,贴在自己身上的地方,有多丰盈,饱满,柔软。
像山东烟台的玛瑙樱桃,多汁,娇嫩,鲜妍。
让人不免生出,是否不留神一用力,汁液就会盈满手心来,这样的担心。
诱人品尝,却又舍不得毁坏。
谢长铭眼神一暗,到底没有移开视线,握住自己粗暴地擦了擦。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
野兽关进了笼子,勉强老实了起来。
就要放开孟姣,让她能够起来。
胸前却传来一阵轻微刺痛,像小猫气恼地伸出爪牙,饱含恶意狠狠抓咬你一口,又不乏跟你打闹的心思。
被牙齿撕咬,裹住,再结实的皮肉都难免畏怯。
更何况,本来就脆弱的地方。
孟姣泄愤似的,没有留情,牙齿的缝隙里,碾磨折磨,用了毫不客气的力道。
并不意外的,听到他的抽气声。
活该,谁叫他这么小气。
让她看看会掉一块肉么。
牙齿不自觉用力,她倒真想试试,让他掉一块肉下来的滋味。
微弱腥甜血气混合着唾液吮顺出来时,她又生出不住的心虚,牙关迅速松开力道,像是小猫舔毛那般,小心讨好地舔了舔破皮的地方。
有点糟糕。
孟姣试图移开脸,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按在后脑勺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怎么回事?
怎么还没结束。
孟姣忧心忡忡,又难免恶意揣度,不会是因为那句用不着太久?
额,咱就是说,有的时候,一些男人的自尊心,也不用那么强的哈。
反正又没人跟你攀比,能不能放过自己,也放过别人。
真是救大命了。
早知道就让他去洗冷水澡了,反正都洗这么多回了,也不差这一回。
直到孟姣松开牙关,放弃继续折磨无辜受害者。
胸前阵痛短暂消弭。
谢长铭后仰的脖颈,才终于放松下来,喉结滚动,呼吸逐渐恢复正常。
一片淋漓的汗水,细细的汗珠汇聚,从下颌滑落,砸在把孟姣按进怀里的那只手背上。
他脸上的神情隐忍克制,眼角却红得吓人。
好一会后,他目光终于清醒过来,心跳却没有平复,掌心潮湿,汗水绵密。
那只勉强关进笼中的兽,又叫嚣着张牙舞爪起来。
对着他这个主人不屑一顾,像是在嘲笑他的理智有多么脆弱,多么不堪一击。
他的热气渡过来,让本来就闷得难受的孟姣,更觉得空气稀薄。
只是有被子隔绝,孟姣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她只觉得好烦,都好久了。
他再不结束,就要天亮了。
而且。
孟姣不自然地撇了撇嘴,心里有些诡异的不平衡,他是舒服了,凭什么自己就得干看着,不,是看都不能看。
可恶。
孟姣仰头,不抱希望地看过去,发现桎梏自己的力道突然松了些,她心头一喜,找准机会,从他手底下翻了出来。
谢长铭恍惚间,居然也让她成功了。
两相对视,两个人看起来都不算太好。
一个头发凌乱,眼神飘忽。
另一个热汗淋漓,神情恍惚。
分床
36分床
和她想的差不多。
孟姣在看到谢长铭这副情态时, 忍不住想到。
确实是,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的表情。
他的头发又长了一些,碎发胡乱翘着,一向锋利逼人的气度, 骤然一空, 危险度, 从高危,降到了简单。
非要形容的话。
就像是一只虽然紧闭着嘴巴, 但是眼睛随时紧盯着你的烈性狼犬,突然笑着张开了嘴巴, 舌头耷拉着, 准备随时冲过来舔你一口。
前者危险得要命, 后者,可爱得要命。
孟姣的神经抽紧了一下,确实危险,她居然会觉得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可爱。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视线两相撞在一起,粘稠的黑色情绪,从那双眼睛里直直地看向她。
好似要把她吞没。
孟姣心头一跳, 膝盖滑了一下, 跨坐在他腰上的腿往一边倒, 眼看就要从他身上摔下去,下意识的,谢长铭伸出手扶住了她。
腰上一紧, 片刻后,他略显慌张地收回了手, 碰到她的那只手,不自然地握拳, 撑在床边。
哪里还有什么之前的危险,他好像一只做错了事情的大狗,连尾巴都不敢继续摇下去,垂下头,连你的神色都不敢观察,等待主人给予最终审判。
是惩罚,还是放过。
说实话,他这副做错的事情的模样,孟姣此前也从未看过。
不管什么时候,谢长铭总是一副,你们说的不一定都错,我勉强耐着性子听一听,总之错的绝对不是我的嚣张样子。
看见他犯错知错,那确实,是很少见的事情。
上次是什么时候。
她从澡堂出来迷路,他反倒向自己
但那一次,妥协哄她的程度可能更大。
孟姣不明所以,难道是他也意识到,自己耽搁了这一大晚上的时间,很抱歉?
但很快,她就明白原因了。
石楠花的味道缓慢从冷空气中扩散开来,想到什么,她顿时瞪大了眼睛,露出比谢长铭更慌张惶惶的神色。
卧槽。
这狗男人,他那手刚才……!
她无比庆幸自己睡前严严实实穿好了睡衣。
片刻后,她飞快从他身上下去,把自己整个人重新埋进被子里,不多时,一件白色的睡衣被丢了出去。
孟姣咬牙道:“明天你把这件衣服给我手洗了!”
谢长铭心虚点头,左手捡起她丢过来的那件衣服,馥郁的香气闯入鼻尖,冲淡了房间里的闷热。
他顿了一会,那边又扔过来一卷纸,闷闷的声音从被子下响起:“和床单一起。”
谢长铭嗯了一声,低声道:“睡吧,我不吵你了。”
细细簌簌的动静很快安静下来。
孟姣绞着被子,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把这一切,都归结于谢长铭。
狗东西,狗男人。
可恶。
漫长的夜色里,失眠的两个人,隔着半臂距离,仿佛在遵循固定的楚河汉界,不越雷池半步。
当然,仅限于睡着之前。
第二天。
孟姣已经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
但她肯定,绝对是在后半夜。
因为她的脑袋和太阳穴,都传来一阵隐隐的钝痛。
堪比宿醉一宿。
天知道她已经戒酒多少年了。
宿醉什么的,那都是上辈子的记忆了。
手下的触感很不对劲。
不,不止手。
孟姣费力睁开眼睛,再次和谢长铭对上视线。
熟悉的角度。
熟悉的位置。
甚至,熟悉的动作。
这是在首都时,每天起床都会上演的环节。
唯一不同的是——
孟姣昨天的睡衣,被她自己脱下来丢掉了。
见她终于醒了,谢长铭松了一口气,把她连人带被子裹起来,放到一边。
被捂暖的,紧贴皮肤分开,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眷恋还没来得及升起,就被更大失落裹挟。
这很正常。
大冬天的,人都喜欢绕着抱着暖源睡觉,更何况她没衣服,就更冷。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更不需要感到尴尬。
孟姣这么说服着自己,但看向谢长铭的目光依旧杀意重重。
她投怀送抱,他坐怀不乱是吧?
不仅坐怀不乱当柳下惠,还这么嫌弃地把她挪开。
现在又不是你昨天晚上又喘又哭的时候了?
谢长铭:……眼睛红不代表哭了,谢谢。
轻咳两声,谢长铭故作淡定道:“刚才妈来叫我们下去吃饭,看你睡得正香,我就没叫你。你收拾好了,我们就下去吧。”
孟姣忍无可忍地踹他一脚:“去给我拿衣服。”
*
最终两人从楼上下来时,都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了。
只是隐隐看,还是能看出,两人的面色都带着一丝不显的憔悴。孟姣本来就偏白,眼底的青灰十分明显。
走到楼下,早饭已经摆好了。
冯雪和孟静娴对坐着,显然已经说了一会话了。
孟爱民并不在桌上,但他的位置,摆着一副吃过的碗筷,显然已经是吃完走了。
见两人下来,本来还在跟孟静娴嘱咐的冯雪,当即站了起来,她先是警觉地在孟姣脖子手臂,等显眼的地方扫了扫,再对两人打招呼道:“你们总算起了。”
孟姣吐了吐舌头,睁眼说瞎话道:“家里的床,就是要比首都舒服些。我不知不觉地就睡过头了。”
失眠了大半夜的某人,撒起谎来依旧面不改色。
冯雪不知道信了没信,眼睛扫过她青黑的眼底,眉头微微皱起。
谢长铭也附和道:“娇娇昨天做了一天火车,确实累了。”
孟姣斜眼看他,亏您还记得我昨天坐了一天的火车呢。
“行了,快过来坐下,再磨蹭,饭都要冷了。”
可能是顾忌孟静娴在桌子上,冯雪到底没说什么,落座时,状似无意地把孟姣拉到了自己和孟静娴中间坐下。
谢长铭的脚步一顿,自然地在孟姣对面坐下,面色如常。
早饭大概是从食堂打回来的,菜色并不丰富。
分量也比平时少了很多。
孟姣没睡好,本来胃口就一般,并没有留心注意。
倒是谢长铭,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
冯雪知道家里来了人,不应该反倒打得菜比平时少。
这心思转动了一圈,没有得出具体结论,也暂且先搁置。
吃到一半,冯雪开口道:“你两个哥哥应该今明天就到家了,家里房间着实有点挤。这样,明天委屈下你们,静娴把房间腾出来给国庆住两天,娇娇你和你姐姐一起睡。谢首长,委屈下和建军睡一个屋?”
谢长铭还没开口。
孟姣无语道:“妈,直接让国庆哥和建军哥睡一个屋得了,干嘛非得挪来挪去的,国庆哥要是知道,为了给他腾房间,还得让静娴搬出来,怕也不会多高兴吧。”
冯雪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孟姣,道:“你小孩子家家的,长辈说话,你听就是了,哪里来的那么多歪理。”
孟姣咽下最后一口稀饭,无奈地看向冯雪,道:“妈,你就别操这么多心了。我和谢长铭都说说好了,等我考上大学前,一定跟我保持绝对的纯洁友谊关系。”
“谁问你这个了,你这丫头!一点也不害臊。”冯雪没忍住又批了她一句,但到底也没有继续再催着他们换屋子,她的真实想法,可见一斑。
吃完饭。
冯雪把孟姣拉去厨房。
“你们真是这么说的?他也愿意?”冯雪拉着孟姣问。
其实只是随口一提,试图糊弄过去的孟姣:……
虽然没有达成口头协议,但他们这不都心照不宣了吗。
某人可是宁愿自己洗冷水澡,都没想过自己已经结婚有老婆了的。
孟姣理所应当道:“当然。”
冯雪却没这么容易被糊弄过去,又道:“你们昨晚到底几点睡的?”
妈妈,你这么敏锐,不去当侦探真的可惜了。
孟姣死猪不怕开水烫,并且理直气壮地道:“不知道,沾床就躺下了,谁还爬起来看到底几点了。妈,你就别操这些闲心了,不如想想等国庆哥他们回来,家里的饭怎么做。”
提到这个,冯雪又叹气起来。
“最近食堂供应越来越少,你两个哥哥的粮食关系都在部队,这次回来,还得去粮站再跑跑。”冯雪话里的语气虽然不好,但只是觉得为难,倒也并不觉得是一件多么严峻的事情。
孟姣听完,面色却沉了下来。
她嗯了一声,道:“我的定量应该还在家里吧,妈。”
冯雪叹口气,安慰道:“你啊,好好把你自己吃饱就行了,就你那24斤,够顶什么的。你爸一个首长,还担心少了你们兄妹一口饭吃?”
孟姣心里摇头,这可说不定。
她又道:“院子里种点小青菜什么的吧,家里不是还有几个空花盆。”
“青菜又不是一天能长好的东西,现在种上,你们明天可也吃不上。”冯雪以为孟姣是在给明天的午饭出主意,不由失笑。
孟姣撒娇道:“妈你就种上呗,我们首都大院里,就有个首长爱人种了好些新鲜蔬菜。你先种上,总有一天我回来能吃上嘛。”
冯雪一时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应声道:“行了,我种就是了,你个小馋虫。”
一边洗碗,孟姣忍不住想,她的小厨房是到手了。但是到底怎么用,怎么光明正大地改善家里的生活,怎么在即将到来的饥荒里发挥作用,倒成了一个新的问题。
高考
第37章高考
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孟姣觉得自己现在沾床就能倒下。
都怪谢长铭, 她觉得自己昨天晚上可能就只睡了两三个小时。
“妈,你先洗,我出去了。”
冯雪瞥她一眼,道:“别乱跑。”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孟姣撇嘴。
她出了厨房, 往外一看, 客厅里就坐着孟静娴一个人, 谢长铭不知道去哪里了。
孟姣硬着头皮走过去,她虽然已经做好了决定。
但毕竟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如何面对女主。
尤其是,当孟静娴决定去北大荒之后。
但当她决定抛下剧情后, 再面对孟静娴时, 心境居然有了很大的变化。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她在孟静娴对面坐下, 说了句不痛不痒的废话。
孟静娴果然也没回她,只微微一笑,微妙道:“我刚看见谢首长抱着一堆衣服被单,去院子里了。”
孟姣:……
“哦,这个啊,我房间太久没睡人了, 床单都生灰了, 我让他今天拿出去洗洗。”孟姣面不改色。
“他对你好么。”孟静娴目光微动, 眼神中凝滞着关心。
孟姣叹气,也认真道:“他又没有长着三头六臂,更不是青面獠牙, 哪里有你们想的这么吓人。他很尊重我,对我也很好, 我们俩很好非常好,你们就别担心了。倒是你, 真的想好要去北大荒了吗。”
孟静娴点点头,道:“我跟妈,”她顿了下,像是还不太熟悉这个称呼,过了两秒,才又继续道:“已经商量好了,下个月月初,我就走。”
她轻轻叹了口气,又道:“说起来,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她的目光微定,看向孟姣道:“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我还以为,或许这辈子和妈都没有再好好说话的机会了。”
孟姣沉默,并不发表评价。
“行,既然你想好了,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等你之后到地方了,记得多写信回来。”孟姣笑嘻嘻道:“北大荒虽然远,但是地理条件好啊,不都说“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进饭锅里”,说不定,哪天我们还得去投奔你呢。”
孟静娴不以为意,只觉得她是在安慰自己,也笑着道:“好啊,那我可就等着了。”
*
闲话结束,孟姣借口自己去监督谢长铭洗衣服,从屋子里溜了出来。
谢长铭正在晾被套,小臂袖口被高高撸到最上面,饱满有力的肌肉绷紧,只光站在那,仿佛能感受到男人铺面而来的旺盛精力。
孟姣撇了撇嘴,心道,他的精力倒是旺盛,自己都要困死了。
“怎么出来了。外面吹风,冷,你进屋坐着吧。”谢长铭最后拍了拍被套,迈步向她走过来。
迎面一阵热气,挡住了四面八方的风,孟姣拉住他的衣服下摆,拍了拍自己身边,示意他坐下来。
谢长铭无奈,只得在她身边坐下,上半山微微向里侧了侧,挡住乱跑的风。
身边多了个热源,孟姣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她再次打了个哈欠,道:“好困。你怎么精神气这么好,是不是你把我的精气都偷走了?”
非常合情合理的猜测。
谢长铭一时失笑,耳尖没来由红了起来,他摸了摸她的额头,道:“你上去再睡会?等午饭我叫你。”
孟姣摇头,脑袋一点一点地往下掉,好一会才道:“床单都洗了,怎么睡。你坐好,让我靠一会。”说着她脑袋一偏,在谢长铭肩膀上闭上眼睛,很快就人事不知了。
不轻不重的重量压在肩膀上,谢长铭小心翼翼地绕过她的肩头,把人固定好,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天光尚早,阳光并不刺眼,温柔地落在两人肩头,发梢,孟姣微微张开的嘴唇上,吹弹可破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得几乎透明。
谢长铭盯着身边的人,看了许久。
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在此刻填满,充溢,好像一并要把他前半生缺失的部分,全还回来。
*
孟姣再次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却是房间里的天花板。
身下的床单被套,已经全部换了一套。
清新皂香在鼻端充斥。
窗户关上了,连窗帘也拉得很紧。
孟姣这一觉终于睡饱了,一时间脑袋发晕,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下午,还是第二天的早上。
嘈杂的说话声音,从楼下隐隐约约传来,孟姣头重脚轻地下了床,想看看是谁这么吵。
房门一打开,谢长铭那张放大的脸,骤然出现在面前。
“你吓我一跳。”孟姣在面前人胸口上锤了一拳,探出脑袋道:“家里来人了?怎么这么吵。”
谢长铭拉过她的手,道:“是你两个哥哥回来了。”
“这么快。”孟姣忍不住感慨,她和谢长铭都已经算是提前好几天回来了,他们俩收到消息晚,居然只比自己晚一天到家。
“你们见过面了。”孟姣盯着谢长铭的眼睛,语气有些促狭,“他们就没对你说什么?”
谢长铭把她睡乱了的头发往后捋,露出光洁的额头,他低头亲亲她,道:“还没来得及说上话,你醒了,那我们一起下去?”
额头上的触感点到即止,孟姣忍住没动,等他抬起头,她又拽着他的领子下压,在他嘴唇上用力啄了一下。
呼吸相融间,他听见她的声音又轻又快地响起:“这还是大白天呢,你别勾引我。”
心跳骤然升高,越来越快,谢长铭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孟姣擦擦嘴,一马当先地走下了楼。
心脏落回胸腔,他微不可察地舔了舔嘴唇,也跟着往楼下走去。
原本还算宽敞的客厅,此时莫名拥挤起来。
冯雪穿梭在地上的行李和桌椅之间,走到饭桌上,往水壶里添水。
“行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先喝口水休息休息,别围着你们妹妹问东问西了。”
坐在孟静娴对面,两个面色晒得一般黝黑,穿着绿色军装的男人,闻言一齐笑了,露出一排雪白大牙。
对着这个刚认回来的妹妹,兄弟俩都有着十二分的好奇。
一不留神,就多说了几句。
但又实在找不到别的话题,谈话内容主要围绕孟姣,和她那个闪婚对象展开。
“妈,你也歇着吧。回自己家,怎么还把我们当客人。又是倒水,又是递碗的,搞这么客气做什么。”孟国庆接过冯雪递过来的碗,牛饮一大口,畅快地喟叹一声。
孟建军也接过了碗,但没喝,眼睛盯着楼梯口,问道:“小妹还没下来?”
话音刚落,孟姣的影子就冲出了楼梯,闯进几人的视野中。
“大哥,二哥!”她扬起笑,快步走了过来,走到两人面前时,又迟疑起来:“霍,这俩大煤球谁啊,我那么大俩个哥哥去哪里了。”
“就你刻薄话多。”孟国庆看着小妹依旧这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心里的弦稍稍松了些。
孟建军沉稳些,解释道:“部队不比家里,整天风吹日晒的,就是个白人,进去也得黑着出来。”
“是么。”孟姣在孟静娴身边坐下,“那可不一定,谢长铭就不像你们这么黑漆漆的。”
闻言,孟国庆皱了皱眉,道:“你结婚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就算没有回来的时间,但打个电话的功夫总是有的。”
老实说,他对她那个结婚对象,不是很满意。
但娇娇从小要天上的星星,就绝不给月亮的性子,换个年纪小点的,恐怕还真受不住。
“这件事是我们考虑不周,等娇娇考上大学,我们到时候再补办一场婚宴,到时候,你可一定赏脸过来。”谢长铭人还未到,听到孟国庆的话,声音已经率先响了起来。
孟国庆眯眼,仔细打量了一番对面的男人,道:“自家亲妹妹的事,有什么赏不赏脸的说法。”他脑子里一堆弯弯绕绕,即使知道孟姣是抱养来的妹妹,依旧没能改过口来。
“久仰大名了,谢团长。”孟建军站起身来,冲谢长铭伸出手。
握手片刻,孟建军道:“婚宴倒是不着急,娇娇想考大学,让她好好复习。”
孟姣:这无时无刻都存在的焦虑。
孟姣抬眼看了下时间,震惊发现居然已经两点了。
是她睡过了午饭时间,还是大家都还没吃午饭呢?
“别寒暄了,妈,今天中午你们吃的什么?”孟姣扭过头去问冯雪。
冯雪面色一滞,大梦初醒般道:“瞧我这记性!说着要去食堂买饭,你哥回来,全让我给忘了。”
孟姣轻叹一口气,道:“那就是大家都还没吃饭喽?”
孟建军道:“路上吃了两个馒头,我现在还不饿呢。”
孟国庆附和道:“那馒头老实在了,可大一个,得顶上你半个脑袋了。”
孟姣:“……行,那等会我们去国营饭店吃饭,你俩就在边上看着我们吃。”
孟建军&孟国庆:大可不必。
冯雪道:“我去把你们爸叫回来,我们一家人,好好吃一顿饭。”
于是,孟姣一行人先去饭馆,孟国庆自告奋勇和冯雪一起去部队叫孟爱民。
兵分两路,很快就到了地方。
一路上,孟姣的情绪分外高涨,谢长铭以为她是高兴一家人团聚,丝毫没有多心,只心里还有一丝淡淡的不安,毕竟孟姣对国营饭店的评价不高,希望今天这顿饭,不会太拉跨。
到了饭馆,孟姣瞅准了位置,让几人先坐下,借口去厨房看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谢长铭屁股刚抬起来,就被她喝止,“我很快就回来,你坐好就行。”
站在厨房门口,孟姣呼出一口气,可算找到用小厨房的机会了。
她站在视线死角,从卡池系统进去,找到小厨房。
【是否选择将厨房放置在当前场景?】
孟姣犹豫了下,这好像和她想的,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她仔细观察了一圈周围小字,如果选择放置,那能收回吗?
要是不能,岂不是白白把东西送给这家国营饭店了。
但看了一圈,也没找到“一旦放置不可撤回”的说明,她心微微一沉,选择直接莽上去。
最坏的结果,也就是系统又给了个不能用的残次品。
选择“是”的一瞬间,孟姣面前的视野顿时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像是叠了一层画面。
小厨房的图层,悬空在现实世界之上,互不相融,但又真切存在。
小厨房完全是后世现代化的模样,电磁炉,自动感应洗手台,抽油烟机,十分秩序的机械美感。然而,在这层图层之下,则是被油烟熏黑的水泥墙块,拥挤逼仄的过道死角。
孟姣适应了好一会,才从面前这副极具冲击力的画面中醒过来。
她没有第一时间去碰小厨房,而是试了试,能不能把它重新收回去。
【是否收回?】
【是。】
面前重新恢复成狭窄阴暗的过道。
孟姣微微一笑,看来可行,接下来,就是试试小厨房怎么用了。
*
“你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谢长铭看见孟姣的身影,从角落里出来,当即站了起来,当看到她手里大盘小盘的菜时,更是一惊,连忙伸手接过来。
孟姣把盘子放下,甩了甩发酸的手,道:“在后厨看他们做饭呢,一不留神看久了点。正好服务员报了你们点的菜,我就顺手一起拿回来了。”
谢长铭扫过一眼,桌子上那些菜,确实是服务员过来催点单时,为了不让人久等,先点的几个菜。
他牵过她的手,手背上几道明显的红痕肿了起来,看起来触目惊心。
谢长铭的眉头越皱越紧,疑惑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孟姣抽回自己的手,满不在乎道:“就是被烫了下,一点都不痛。”
她为了防止他继续啰嗦,连忙道:“大家快动筷子啊,等会饭菜冷了就不好吃了。”
她连着喊了好几声,愣是没有一个人动。
谢长铭把她拉起来,朝桌子里剩下的人道歉道:“我带娇娇去卫生院拿点药,你们先吃,我们很快就回来。”
孟建军本来要起来的,但谢长铭动作太快,说完就走出了店。他只得无奈作罢。
“都说没事了,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的啊。”孟姣挣扎着,要重新走回去。
那可是她第一次用小厨房做出来的饭,她都还没有尝尝,到底味道如何呢。
不过肯定比国营饭店的好吃。
这么想着,她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谢长铭脸色难看,语气倒还克制着:“你就在后厨看这么一会,能给自己弄一手的伤?”
孟姣心虚:“那我也不想的嘛。好烦,不是说要去拿药,快点拿完快点回来。我都饿了。”
谢长铭语气软下来,“下次你别去厨房这种地方看热闹了,不安全。”
孟姣无语,但紧接着又道:“我可不是去看热闹,我是去偷师,明天我能一比一复刻出今天的菜,你信不信?”
谢长铭认真:“我信。但没必要,你想吃什么,我去学了做给你吃就行。”
糖衣炮弹。
孟姣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这人又开始了。
她是那么好腐蚀的吗。
去卫生所拿烫伤膏,拿药的人还吃惊问道:“这怎么烫的,拿手去接锅啦?”
孟姣:……那倒也不至于。
第一次不熟练而已,等她学成归来,就是满级大厨。
“疼,你轻点!”孟姣痛得直吸气,脚不客气地往谢长铭身上踢。
亏他即使这样,手依旧很稳。
“之前谁跟我说不疼的?”谢长铭语气和之前没什么区别,但孟姣偏偏从里面听到了一丝幸灾乐祸。
“本来是不疼的,你一碰它就疼,不行吗?”孟姣踹他,又催道:“好了没有,手都酸了,我快饿死了饿死了!”
谢长铭快速把掌心的膏体揉开,冰凉的膏状被揉搓得发热,羊脂白玉的十指,生生被揉出了一层绯红。
隐隐的,孟姣都快觉得这双手,不属于自己了。
再回到国营饭店,冯雪和孟爱民也已经入座了,看来是刚到没多久。
桌子上几盘菜,拜访得还算整齐,酸辣土豆丝,醋溜白菜,烧茄子,青椒肉丝……
从后世的目光来看,自然不算多丰盛,顶多算家常菜。
但孟爱民一坐下,就皱眉道:“太铺张了,我们一家人能吃多少。”
冯雪瞪他:“少在家里人面前耍威风,国庆建军好不容易回躺家,还怕吃不完吗。”
眼看着饭桌上的气氛又要沉重起来,孟姣忙道:“大家怎么都不动筷子,你们不动,我也不敢动了,我好饿。”
她话音刚落,谢长铭就往她碗里夹了好几筷子菜,像是生怕她饿死在桌子上,菜堆得比饭还高。
孟姣:……
孟国庆也忙道:“这可是娇娇亲手端上来的菜,大家今天必须得吃完走啊。”
说着他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放进嘴里,表情呆滞半秒,眼睛倏忽瞪大,紧接着,他迅雷不及掩耳地,飞快往自己碗里刨了小半碗土豆丝,就着米饭,大口大口地往下咽。
孟建军嫌弃地看了眼吃相粗鲁的弟弟,跟饿死鬼投胎一样,部队食堂不比国营饭馆好吃多了。
然而,当他夹了块茄子放进嘴里时,脸上顿时出现了和孟国庆一模一样的神情。
像是不敢相信嘴里吃下去东西的味道,又好像是要再确认下,他细细咀嚼后,又飞速往盘子里伸出筷子,一时间,筷子飞舞的动静,几乎快舞出残影。
一桌子人,包括孟姣,很快陷入了这场食物鏖战,好好吃,孟姣忍不住泪盈于睫,上次吃到这么好吃的菜,还是在上辈子,可恶。
和不舍得放油盐,吃起来寡淡无味的国营饭店招牌菜不同,饱经后世各种调料刺激的现代人味蕾,已经在做饭上,玩出了新花样,新高度。
土豆丝脆滑爽口,茄子咸香软糯,简单的食材,被极致烹饪后,也散发出了极致的味道。
没有人再开口,一桌子饭,从人到齐开动,到盘盘清空,只花了十几分钟时间。
孟姣捂着自己鼓起来的肚子,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
另一边,孟国庆感叹道:“太久没回来,我都不知道,原来国营饭店现在的菜已经做得这么好吃了。”
孟爱民&冯雪:我们也是才知道。
“下次小妹办升学宴,可以还定这家的菜。”孟建军同样吃得满嘴流油,但一开口又是老干部气质的正事。
孟姣当然是,双手双脚不同意了。
别人不知道国营饭店的饭菜有没有变好吃,她自己还不知道吗。
知道了还来这里吃饭,就是纯纯冤种。
“那还早呢。”孟姣扶着肚子,漫不经心道:“说不定那时候,我又不想办什么升学宴,婚宴的了。”
桌子上几个人下意识去看谢长铭的神色,但他面色如常道:“娇娇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她想办那就办,不想办,那就不办。我们一家人在一张桌子上一起吃顿饭,那就也算是办过了。”
孟静娴看着谢长铭毫不在意地帮孟姣按摩小肚子,心里最后一丝不确定,也终于消失。
或许,就跟孟姣说的那般,他们过得很好。
谁说,人这一辈子,只能走一条固定的路呢。
一顿饭吃下来,宾主尽欢。
包括谢长铭在内,都对这家国营饭店,产生了极大的好感。
当然,当他们下次再去吃饭时,这份好感就会荡然无存。
不过这就是之后的事情了。
孟家两个儿子都在部队,这次请假也没能请多久,只多待了一天,就马不停蹄地,又背上行李离开了。
只留下一堆沉甸甸的土特产,说是上火车之前买的。
孟静娴跟着火车去了北大荒,途中经停首都时,她凝视了车窗外许久。
孟姣和谢长铭回了首都,和孟姣想象中,她回去之后一定要大用特用小厨房的愉快畅想不同,一到首都,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高考的硝烟。
不管去哪里,她都能看到捧着一卷书认真看的卷王。
危机感让她前所未有地紧张起来,最后几个月里,她足不出户,每天都在题海中沉浸,几乎快要溺死在知识的大海中。
终于,高考这天,准时准点地,到来了。
志愿
第38章填志愿
紧张又让人兴奋到胃痛的高考前半个月。
孟姣常常失眠到睡不着。
这天一早, 孟姣难得没有因为睡眠不足而试图再躺五分钟,而是非常自觉地提前爬了起来。
手臂伸出被子的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整个人激灵一下,瞬间清醒了。
她下意识伸手往旁边探去, 却摸了个空。
谢长铭去哪里了。
这么想着, 她穿着鞋子下床, 迷迷瞪瞪往外走。
“醒了?”谢长铭围着条围裙,站在灶前, 他的,香气四溢, 把不大的厨房蒸熏成一个味道。
孟姣汲着拖鞋走进去, 抱着他的腰, 往锅里看了一眼,金黄的蛋液翻滚,很快凝固成一大片,刚才闻到的那股香味正是从这里来的。
“今天怎么想起来炸蛋了。”做这个费油,孟姣即使偶尔吵吵着要吃,又是个吃一两口就腻的小鸟胃, 吃两口就不肯下筷子, 谢长铭就很少做。
谢长铭把人从背后放下来, 握住她的肩头往外推:“小心油溅到你身上,”
被推到门后,孟姣也不肯走, 倚着门看他动作。
说起来,当时只是因为想要小厨房顺口向他哭了两句, 但是小厨房真到手了,她反倒没那个兴致天天下厨, 再加上高考迫近,她更是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学习。
倒是谢长铭真老老实实从部队里学了一身手艺回来,在他不出外勤的时候,基本一天三顿都是他下厨。
想到小厨房,孟姣心头就一阵无语。
她原本以为,系统给她的会是一个无限制想吃什么就能变出来的大冰箱。
结果还真是一个,需要自己动手操作的,现代高科技,小厨房。
唯一让她觉得不是那么鸡肋的,至少没有破口大骂的功能是,它没有食材限制,想做某个菜,一应原材料,就会自动出现在案板上
至于各种调料,更是一应俱全,这就远不是国营饭馆能够匹敌的。
也是这样,当时在国营食堂后厨,她才能一比一按照复刻出来,孟国庆几人当时点的菜。
但即使如此,她的厨艺也就刚好及格水平,至少她自己尝起来远不到惊艳的程度。
可对于从来没有接受过现代丰富调味料洗礼的孟家人,那已经算很了不得的美食了。
就连谢长铭都默默多干了两碗饭。
孟姣停止走神,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
谢长铭正行云流水地翻炒颠锅。劲瘦腰身被束在围裙里,抬手间,背心收缩,能看到用力的后背肌肉,也跟着一起呼吸。
孟姣忍不住感叹道,这厨房不应该给自己,应该给他才对。那才叫真正的物尽其用。
翻炒起锅。
一一摆盘。
谢长铭把盘子放在桌子上,才看向孟姣,笑道:“洗洗手,开饭了。”
孟姣从善如流地去拿桌子下的热水壶,开水是前一天晚上去澡堂,顺手打回来的,现在用正好。
清水倒进盆里,映出一张素净清丽,未染脂粉的脸来。
嘴唇嫣红,莹白皮肤吹弹可破。
水面打碎,倒影跟着一同消失,孟姣丢下水盆,带着满脸水珠走了出来。
谢长铭放下筷子,抬头看向厨房,目光先是在孟姣脸上停留半秒,喉结微动,接着才道:“又偷懒。”说着,他拿过放在架子上的毛巾,把停留在她脸上,滚落到肩膀,耳侧的水珠一一擦掉。
孟姣别过脸,一边推他,一边道:“这叫保湿啦,你懂不懂啊,首都的空气干死了。”
她每天都觉得脸和手干干的,喉咙里呼出的气,都像是被滤过了一遍。
“怎么不涂雪花膏。”谢长铭重新把毛巾放回架子上。
孟姣白了他一眼,道:“我涂的时候,你没看到?”
“不说这个了,今天什么日子,你起这么早,还煮这么多东西?”孟姣在桌边坐好,拿起筷子,目光示意他也快点坐下。
“今天填报志愿,你忘了?我今天请了一天假,陪你一起填。”谢长铭表现得比她这个要填志愿的人,还要激动认真。
孟姣咬着筷子,自信道:“反正首都大学稳了。你看着填就行。”
谢长铭婉转道:“那我前两个学校填首都大学,后面顺延家附近的几所学校。”
孟姣挑眉:“你是不是还要替我选个服从调剂,对我这么没自信?”
谢长铭委婉:“多个选择,多个机会。”
孟姣忍不住笑出声,不再逗他:“行啦,我又不是傻,万一就差那一两分,我还没有备选,今年一年不就白准备了。
YH”说着,她由严肃道:“虽然,我觉得这个“万一”,是不可能存在滴。”
她上辈子高考,恐怕都没这段时间这么拼,就连睡觉梦里都是题海。
谢长铭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担心孟姣一时犯倔,这段时间,他也看到了她有多努力,但毕竟迟了一年……
不,幸好迟了这一年,否则他能不能娶到孟姣做老婆还是个未知数。
去年孟姣高中毕业,当下就应该准备高考
但结业分数并不好看,孟爱民直接放话让她别去考了,考不上更丢人。
上辈子在理科大学选了个文科专业,稀里糊涂过完四年,对大学的印象,并不像许多人想的那么好。反正最后也是在孟爱民安排下找份工作,她也就心安理得地摆烂了。
谁知道,短短几个月时间,峰回路转。
被安排进厂,和被安排嫁人,可是两个性质的事。
就是嘛,这激烈抗争好像没什么用,人还是嫁了。
想到这里,孟姣就觉得心里一阵无语,命运无常啊。
孟姣不是应届考生,她的两张志愿表,是和这一届的高中毕业生一起的。谢长铭不知道什么时候,去旁听过一节附近高中的志愿填报。
一张重点大学,一张普通大学。
可以填十所学校。
孟姣于是也跟着一起紧张起来。
大学是确定的,但是该选什么专业呢?
后世极其丰富的各种填报信息,以及往年的录取线,孟姣需要操心的,只不过是自己的分数能够上哪个学校哪个专业就行。
像这种完全靠运气瞎蒙选法,饶是她底气足,都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慌张。
“你的政审材料,用的你高中的档案,已经盖章好了。”没头没尾的,谢长铭突然加上这么一句。
他十分庆幸,自己在高考之前把孟静娴送走了,万一她要是这时候再跳出来捣乱……后果不堪设想。
孟姣愣了下,哦了一声,并没有很放在心上。
她脑子压根还没把政审和高考联系在一起。
后世可没有因为家庭成分,对考生不予录取的大学。
两人埋头研究了许久,最后,还是孟姣一锤定音道:“决定了,就选数学系。”
老话说得好,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她这辈子可不要再当一个文科生了。
谢长铭虽然不明所以,但全力支持。
半个月很快,一晃眼,就到了十七号这天。
孟姣走出考场,长长吐出一口气。
春意早已褪去,夏日拖着长尾巴,热浪翻滚朝着人群冲过来。
她感觉自己连吐出的气,都是热的。
考场外人山人海,接考生的人,比考生还多。
孟姣往外走两步,差点被人潮淹没。
不对啊,早这个时候,谢长铭早过来了,现在他人跑哪里去了?
孟姣拧眉,心里那点因为高考结束而产生的雀跃,顿时没了。
她走远两步,视线不死心地四下乱扫,没留神差点被压过来的人潮推倒。
“挤什么呀,赶着投胎?”她委屈又生气,一时间觉得自己简直倒霉透了。
“姑娘家家的,说话怎么这么难听。”转过来的是个五大三粗的光头壮汉,跟他一比,缩在他身边的男生,简直跟个鹌鹑一样。
“哥,你小点声。”那男生倒是开口了,但也没道歉,眼睛扫过孟姣,目光在她胸前扫过,又微笑道:“你也是今天的考生吧。”
“和你有关系么。”孟姣抱起胳膊,只觉得对面人的眼神恶心又粘腻,转身就要走。
“交个朋友嘛,说不定我们还能考上同一所大学,我替我哥给你陪个不是。”曲若涵不知怎的,脚步也跟了上去。
曲志不耐烦道:“妈还在家里等你吃饭呢,你别墨迹了。”这女孩脾气这么臭,长的还好看,偏偏家里还舍得让她出来读书,他弟可没这个本事镇得住。
“谁墨迹了,我就跟人说句话。哥你要是着急就先回去。”孟姣越走越快,眼看着就要走出两人视野了,曲若涵原本只是搭讪的念头,也被迫跟着急切起来。
孟姣余光看了眼身后,心情越来越烦躁,她干脆转身道:更多资源在企我鸟群夭屋儿耳七五耳爸一“我不想跟你交朋友,也不想跟你在这浪费时间。同学,容我提醒你一句,通知书下来前,要是你因为流氓罪被关进去,恐怕就算考上了,也未必能去上。”
曲若涵果然被吓住了,他停下脚步,怯懦解释道:“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怎么就耍流氓了。”
曲志比他更敏感,他打量了一下孟姣,语气不爽道:“一个女孩子,心肠这么狠毒,恐怕就是考上了大学,也嫁不出去吧。你也不照照镜子,就你,我弟还看不上。”
他存了心要吓唬孟姣一通,手臂肌肉鼓得死紧,看着就让人一阵心惊肉跳。
孟姣吃准他们不敢当街打人,闹到派出所也是他们没脸,但此刻眼睛还是下意识地闭了上去。
身子下意识后倒,猝不及防靠上一块滚烫的皮肤,男人似笑非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的老婆,我看得上就行了,和你弟弟有什么关系。”
孟姣睁开眼睛,看到是谢长铭,心里先松了一口气,是以也没注意到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光头男人,气焰顿时矮了一截,甚至还有些下意识地讨好。
“谢,谢团长,你怎么来了,哦,对,这是您爱人,您是来接她的吧!”曲志媚笑道,脸上的表情堪称灿烂。
他是今年刚入伍的新兵,看着块头大,模样老城,但也就二十出头。对这位向来不假辞色的谢团长,他心里是很有些犯怵的,但听说这人刚结了婚不久,对待新兵脾气不错,他还一度萌生过想要去对方手底下待着的念头。
谢长铭笑了笑,看起来倒当真脾气很好,曲志的心刚放下一点,就听他继续道:“需要给你打个报告吗?”
曲志吓得连忙道:“不敢不敢,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那还不带着你弟弟快点滚。”
人潮汹涌的嘈杂声中,谢长铭的声音,一字一句都清楚得可怕。
曲志连忙拉着呆住良久的曲若涵跑了。
孟姣吐了吐舌头,无语道:“什么玩意,我还以为他胆子多大呢。要是他那个弟弟再跟着我,我绝对让他喜提拘留所一日游。”
她看了眼姗姗来迟的男人,不满道:“你去哪里了?怎么才来。”
谢长铭这才把手里冒着寒气的冰棒递给她,低声道:“是我不对,让你一个人出来等了这么久,走,我们回家。”
孟姣眼前一亮,立即接了过来,咬住白色的棒冰,冰块完全没有因为太阳的暴晒变软,反倒跟刚拿出来一样,连木棍上,都结着一层冰霜。
她诧异道:“哪来的?”她怎么没看见有人卖冰棍,就是有,也早卖光了,等不到她掏钱。
考场外,热得想吃口冰的人可不少。
谢长铭看她像是消气了,脸上也笑了起来,道:“我听战友说,他一个瘸腿的亲戚在家卖这个,我就找过去问了问。”担心去早了,买回来化了,又担心去晚了,人家卖完了,他生生守着那最后一根冰棍直到考场铃响。
“行啊你。”孟姣肩膀松了下来,靠在谢长铭身上,她差点以为,谢长铭身上也有个系统了。
随时随地都能变出美食来。
欸,说起来,这个冰棍,小厨房能做么。
孟姣眼睛一动,把只咬了两口的冰棍塞谢长铭嘴里,问道:“你说,我们也去做点冰棍怎么样,就问你那个,什么战友的亲戚,问问他是怎么做出来的。”
谢长铭一看就知道她想什么,摇头道:“他那亲戚是因为身体残疾,进不了厂也做不了活,才弄点冰棍卖卖,我们可不能这么做。你要是缺钱用,我的工资都给你放着。”他早就想把工资交给孟姣了,但她偏偏说懒得管账,怎么也不肯收。
孟姣:几百块钱有什么好管的必要,每天算那么几分几毛的支出,不如多刷几道题。
听到他的话,孟姣也想起来了,小摊贩都算是投机倒把,这可是重罪。
她嘴巴一撅,狡辩道:“我又没说我学来是为了赚钱,我自己做了自己吃不好吗,还能省点钱呢。”她现在是真的很好奇,自家的小厨房,到底能不能做出冰淇淋雪糕来了。
一定可以的吧,千万不要辜负她啊。
谢长铭还是有些不赞同,他只道:“夏天制冰,成本肯定不低,他们是薄利多销才能不亏。娇娇,你自己做,肯定是能做的,但这钱可省不了。”
孟姣没说话,他以为自己说服了她,也就把这件事放到一边,暂且不管。
回到院子。
几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娃娃,扑打着冲了出来。
孟姣和谢长铭对视一眼,道:“怎么个情况。”
谢长铭拉起她的手,避到一边,问道:“刚才有被撞到吗?有没有哪里痛。”
尖锐的孩子嘻笑声同时响起。
孟姣皱眉道:“脑子疼。”
小孩子真的好吵啊。
此时,许晓晴从后面走了出来,脸色有些不好看,勉强笑道:“这是高考结束了?我这几个儿子是有点皮,但年纪小嘛,还不懂事,没办法。这不,担心打扰到你考试,一直都没接过来。看来我这个决定还是做对了,不然,万一高考前,撞到娇娇你脑袋,那可怎么办。”
这人话里有话,话里话外只表达一个意思,又没撞到你脑袋,有什么好疼的。
孟姣有些无语,不是很想跟满脑子“我儿子”的,熊孩子他妈搭话。
谢长铭本来还在担心地看着她的脑袋,闻言,转过来诧异道:“是么,我怎么听林参谋长说,是家里长辈舍不得孩子,不肯让他们来首都?倒是不知道,这里面,还有娇娇的一层原因在。”
许晓晴脸色也不尴尬,对着谢长铭,她又换了个语气道:“男人在外面当然是顾着自己的老娘说话,他妈妈是疼孙子,但家里里里外外还不是得我点头,为什么,不就因为我这肚子争气。”
说着,她眼神轻轻一扫,略过孟姣因为热,只穿了一件衬衫,偷懒没加上一件厚实胸衣的胸口,语气微妙道:“谢首长今年也年纪不小了吧,老婆是热炕头了,那小的是不是也该出来了?你不着急,你家里父母也不着急?”
“要我说,就是要趁年轻,多要几个,要是头胎就是男娃,还能少受几回罪。这回,她高考也考完了,可别再耽搁下去了,也别万一没考上,又来一遭,我家里有个亲戚,都考了三四回了,这不是生生往水里丢钱吗?高考哪有娃重要。考不上大学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几个不活了呀。”
孟姣听不下去了,翻了个白眼,道:“主席都说了,人类要控制自己,做到有计划地增长。优生优育懂么,猪倒是生得多,也没见有能不用上砧板的啊。”
许晓晴眼睛一瞪大,口不择言道:“你这人说的什么怪话,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谢长铭挡在许晓晴面前,微微一笑道:“娇娇年纪轻,不懂事,我替她给你陪个不是。”孟姣气得直拧他。
他忍着疼继续道:“不过,有句话你确实没说错,孩子就是应该要早生。可我们娇娇一看到你这几个儿子,就脑袋疼,估计是太好能怀的上。既然为了她高考,你都能忍着不让儿子过来,生孩子这事不是比高考更重要么,那您就好人做到底,干脆等娇娇肚子里有了,稳了,再让他们过来玩?”
许晓晴立刻哑巴了,像是没想到,谢长铭能这么无耻。
她反应过来立即道:“真是的,你们生不生孩子,和我们家有什么关系,你爱生不生。”
她说完看似气势汹汹实则落荒而逃地去追,几个在乡下野疯了的兔崽子。
“小点声,动静轻点说不听嘛!”许晓晴一巴掌落下去,对着最淘气,也最宝贝的小儿子吼道:“给我滚回家里去,小心别人家生不出孩子,到时候怪你头上。”
谢长铭面不改色地对着许晓晴远走的背影,高声道:“娇娇刚才说的,是主席语录,不是什么怪话,嫂子,你可千万别犯糊涂。”
许晓晴走出老远,都忍不住后背一凉。
这人,这人简直护媳妇得可怕。她可不敢再去招惹这家人了。
孟姣挑眉,道:“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一套一套的了,我都差点给你蒙过去。”
谢长铭也不计较她刚才拧自己的几下,当即道:“那当然,她要是继续在这说些什么生不生孩子的话,我能骂到林参谋长回来!”
孟姣无语,说他胖他还喘上了。
不过经过今天这么一闹,估计许晓晴再也不会提催他们生孩子的事情了,说不定还会竭力阻止别人提。想到这她就忍不住想笑。
“行了,你自己美去吧,我进屋去了,晒死了。”
谢长铭连忙跟上,替她遮住头顶日照,道:“进屋先别喝凉水,走了长路,我去给你烧点热的。”
“知道啦,真啰嗦。”
进了屋,热气好歹被隔绝了些,不再那么蒸腾着晒人。
孟姣刚和谢长铭分完一根冰棒,倒也不着急喝水。
她只觉得身上黏糊糊的,很想冲一冲,坐在考场上时,简直就跟坐在蒸笼里一样。
差点没把她热出个好歹来。
她关上大门,绕进厨房,倚着门道:“先烧点洗澡的热水,我冲一下,身上脏死了。”
谢长铭抬头,她不知什么时候,把衬衫上下的扣子都解开了,双手从领口伸了出来,袖子直接在胸口打了个结,连半截小腹都遮不住。
阳光下,白皙细腻的皮肤,几乎反光。
谢长铭手里的煤球差点掉下去,他嘴巴开合好几次,艰难挪开视线,道:“我去给你找件背心换,水马上就好。”,他嘴巴开合好几次,眼睛艰难挪开视线,道:“我去给你找件背心换,水马上就好。”
孟姣无语:“没洗澡我换什么衣服,你快点的。”
洗浴
第39章为我们
孟姣原本并不觉得自己这么穿有什么, 但他的视线看过来时,她却生出一种□□的羞耻感来。
她偏还要装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睁着眼睛无辜反问道:“你看什么?”
谢长铭只能说:“出了汗不能吹风,会着凉的, 我去给你找一件轻薄点的外套。”
有时候, 他对她的容忍度, 简直到了一个毫无底线的地步。
以至于,孟姣无聊的时候, 甚至会想,谢长铭到底什么时候, 会因为什么事情, 对她生气呢?
向他提离婚?
这个念头转过须臾, 又暂时搁置。
不得不说的是,有他在的这段时间里,孟姣过得比在家还舒心的多。
她已经很少再因为,吃住上的不愉快,心情上的无聊乏味,在记忆中梭巡前世的点滴。
平心而论, 谢长铭是个还不错的丈夫。
暂时还没有一定要换掉的必要。
如果他能一直保持的话。
孟姣刚这么下了结论, 谢长铭已经动作极快地, 从屋子里找出来一件的确良衬衫,轻巧地披在孟姣肩头。
手指无意碰到她光滑的肩头,谢长铭眉头轻皱, 她的体温确实很高。但出汗不多。
“厨房里又闷又热,你先在堂屋坐会, 水好了我叫你。”
不知怎么的,他没有开口让她开门通风。甚至刚才路过门口, 下意识观察门锁,有没有上紧。
至少还记得锁门,谢长铭闪过一点欣慰。
即使谢长铭这么说了,孟姣依旧没动,她倚在门口,也没把身上,他刚披上的衣服给脱下来,就看着谢长铭在灶前动作。
她才不要呆傻傻坐在那里,感觉像个几十岁的老头子。
感受到她的目光,谢长铭只得又拨弄了两番火苗,吞吐的火舌,迅速灼烧着漆黑的锅底,也把谢长铭那张英俊的脸,映照得更加明暗分明。
看认真的工作的男人,是一种享受。
尤其是当他们能够把一些费力不讨好的活,干得如此轻松利落之时。
如果条件允许,孟姣可能会乐此不疲地看他砍上一天的柴。
单纯只为了,看他用力时,身上肌肉绷紧的弧度,以及从那滴脖颈出发,一路途径饱满的胸肌,下腹,最后消失不见的汗珠。
可惜的是,他们家里,目前并没有这项工作内容。
孟姣此刻并没有意识到。
一个良好婚姻的状态,最开始,就源自于双方的互相欣赏,既对身体,也对灵魂。
她幸运的是,在得到这具身体之前,她就有了能够充足欣赏的时间。
如谢长铭所说,水很快就烧好了。
所以孟姣的目光也没有停留太久。
这对双方都是一种折磨。
至少谢长铭是这么想的。
而孟姣,她现在正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刻、马上擦洗干净身上黏糊糊的汗水。
谢长铭看她好像没有出汗,但衣服包裹下的皮肤,早就被汗水泡了一遍又一遍了。
现在是没有喷头这种淋浴条件的。
大院里并不存在单间厕所这种东西,屋内自然也没有排水措施。只能拿盆子装了水,勉强擦擦,如果家里有条件的人,就会买个大点的盆,人踩在里面,用桶装了水,往身上淋。
孟姣现在在家洗澡就是这个步骤。
厨房太小,放不下那个半人宽窄的木盆,只能把堂屋里的桌子往里推,再把木盆拿出来放在正中间。
这活当然是谢长铭来干。
那么沉的盆子,孟姣自己一个人只能推着走,还要当心自己不被倒下来的木盆砸到脚。
她试过一次,被砸了,于是再也不肯自己动手了。
至于澡堂。
夏天人多,路又远,洗完走回来出一身汗,就跟没洗过一样,非必要时刻,她都不肯去澡堂。
满满的一桶水被拎了过来,放在木盆旁边。
谢长铭拎那桶水,就跟拎把棉花似的,铁桶落地,水面连个多余的波纹都没出现。
“昨天刚买的肥皂,你用这块新的吧。旧的我拿去洗衣服。”
肥皂盒被搁在她伸手就能碰到的桌边,说完,谢长铭就很自觉地往厨房走去。
鬼使神差的,孟姣开口问了一句:“你不洗吗。”
在谢长铭转过头之前,她又连忙补充道:“我是说等会我洗完之后。”
家里就这么点大的地方,绝对够不了两人一起洗澡的。
但即使她打了补丁,谢长铭看起来好像还是误会了,他耳尖微红,面色镇静:“后锅里还剩下点水,我一会擦擦就行。”
“哦。”不知道为什么,孟姣也开始觉得自己脸有点发热。
厨房门很快关上。
堂屋里,水声也渐渐响起。
堆积在胸口,腋下,腿弯,涔涔的汗水被一一抹干净。
油滑的肥皂擦过皮肤,当泡沫冲干净之后,总觉得发干。
但这时候,是不可能有沐浴露这种东西的,孟姣也不会做,
她只能苦中作乐地想,至少肥皂还是工业制品,要是再早几十年,说不定她只能用猪胰腺做的胰子。
孟姣表示,她对猪肉没有偏见,却不能接受把猪油往身上涂。
即使再小心,水往身上淋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溅到四周的地上。
每当这个时候,孟姣都特别想要拥有一个独立的卫浴。
她甚至可以忍受得了,每次都去院子外的公共厕所,解决生理需求,但就是无论如何,还是想要一间独立的,有下水道的卫浴。
这么想着,她也就直接开口了:“谢长铭,你说,我们厨房能隔出来半间,修一个小卫生间么。”
谢长铭洗澡很快,也就毛巾往盆子里打湿,拧个半干,擦过一遍也就洗好了。
听到孟姣的声音,他还有些诧异,她今天也洗得这么快。
怕他听不清,孟姣还停了好一会,没有继续往身上倒水。
谢长铭的声音和身子一起从门后出来,道:“我晚点问问,要是能,我去看看能不能买点砖回来……”顺手砌面小墙。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孟姣的声音比他退回去的速度更快。
“啊!你出来干嘛!”她尖声惊叫,刷的捂住胸口蹲了下去。
日头还没落下去,一点夕阳余晖,洒在白瓷般细腻饱满的皮肤上,衬得雪白皮肉,都染上了一点余粉。
谢长铭呼吸一滞,直到厨房和堂屋的门重新合拢,他才在另一头道歉道:“对不起,我以为,我以为你洗好了。”
厨房和堂屋相比,只有一扇窗,光线昏暗,好像早早的就进入了傍晚。
暗淡的天光里,谢长铭靠着门板,面前是灰色的墙砖,视网膜映照的,却还是刚才那副画面。
不算太宽敞的房间里,少女的脸颊,和胸脯一样,白皙中透着浅粉。
像初春二月的桃花,三月青白软桃。
明明已经嫁人了,但看起来依旧是少女模样,的女人。
因为孟姣要备战高考,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再这么仔细,又渴求地在脑中描绘过她的模样了。
那会带来一些没必要的烦恼。
但在此刻,他脑中的想法,显然完全不受他本人控制。
她是他的妻子,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毫无保留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心里头的野兽又重新闯了出来,高高在上指点一切。
你在怕什么。
她是你的人。
推开门,走出去,像个男人,别跟个软蛋一样躲在门后。
占有,撕开,享用你本来就有的权利。
这念头像一阵火,很快就把其他杂念烧得一干二净。
门外慌乱的水声重新响起,大概是孟姣加快了洗澡的速度,他几乎能够想象出,水珠从她身上滑过时的样子。她的皮肤那么娇嫩,即使在首都大半年,依旧没能适应干燥的天气。
有时候,一个不小心,就会按出一道红痕来。
水声终于停了下来。
片刻后,孟姣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我洗好了。”
谢长铭却犹豫着不敢出去。
然而,他终于下定决心打开门的那一刻,堂屋里哪还有孟姣的身影,那扇卧房的门,却紧闭着,没有一丝声响溢出来。
谢长铭居然松了一口气,他走出了出去,提起木盆,将水重新倒回桶里,这么一遭,水居然没有倒出来一滴,很快木盆就空了。
他一手拎着桶,一手提着盆子,轻松走回了厨房,木盆放回门后。
至于桶——
看着这桶她用过的水,鬼使神差的,谢长铭居然没有立刻倒掉。
他迟疑两步,又重新回到堂屋,果然在桌下的小凳子里,看到了孟姣换下来的衣服。
她走得太急,忘记拿走了。
到了夏天,衣服都穿得又轻又薄,她已经不留给他洗了。而是自己洗完澡,顺手就搓干净了。
正好,水还没倒,可以一起洗了。
这么想着,他伸手从桌下把衣服捡了起来。
除了皂香,隐隐有另一阵暧昧香气从衣服上传来,衬衣袖子依旧胡乱在胸口位置打着结,包裹着更贴身的衣物,突然间,柔软的布料突然有些烫手起来。
丈夫给妻子洗衣服,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很快谢长铭就说服了自己,往门外走去。
*
孟姣已经换好了衣服,脸上热度却总也消不下去。
直到外面一阵木盆挪动的声音,消失好一会,她才从屋子里出来。
晚饭时分,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提下午发生的事。
孟姣也没问自己的衣服去哪里了,院子里挂着呢。
晚上的菜色倒是很丰富,为了庆祝高考结束,谢长铭大概在高考前,就在挖空心思准备了。
除了食堂的固定菜色,还有海带汤,和几样过年都很少吃的干货。
不知道他怎么换到的。
谢长铭很快就打破了沉默,提起话题道:“通知书下来之后的升学宴,你是在我们家办,把爸妈都请过来,还是回老家?”
要孟姣选,她第一反应肯定是想回自己家。
但想想坐车的苦,她又犹豫了。
而且,在孟家,她总感觉小厨房施展不开。
天平既然已经倾斜,孟姣也不再犹豫,她直接道:“就在首都好了,倒时候还能带爸妈去大学看看,也算是证明了我说到做到。”
她这口气,可憋了快一年,终于要扬眉吐气了。
考完试下来,她这颗心就算是基本尘埃落定了。
谢长铭也点点头,表示赞同,然后接着道:“正式的婚礼,还是像之前说的,升学宴一起么。”
孟姣不自在地扭过头,好一会才瞪他道:“你不是都说好了,这时候又来问我。”
她咬着筷子,脸却气鼓鼓的,像是不高兴,又像是不好意思。
谢长铭于是不再逗她,故意一本正经道:“好,那我晚点给爸妈打电话。”
“通知书还没出呢,你着什么急啊。”孟姣连忙放下筷子,斥道:“才刚考完,我爸肯定不相信,又要说怪话了,我才不想搭理他。”
谢长铭道歉:“是我着急了,我就是为你高兴。”
“你是为你自己高兴吧。”孟姣没头没尾丢下这么一句话。
说完却双颊通红,低头不看他。
男人的声音却没有善解人意地就此停下,他顺着她的话,闷头道:“为你,也为我们。”
*
紧俏品
第40章试试
许晓晴和孟姣家的冲突, 到底没有向那天许晓晴落荒而逃的背影一样干脆。
原本魏海虹也对这个平时眼高于顶,娇气的漂亮小媳妇看不上,听了许晓晴的话,更是同仇敌忾起来。
这一片可不止就他们三家人这一间院子, 几条巷子, 都是迁过来安置的军属。
大家都抬头不见低头见, 只有孟姣,进出从来不跟人打招呼, 就当没看到。
有意见的人不少,但碍于她年纪小, 谢长铭平时为人处世又实在上道, 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
这次可算是给魏海虹找到机会了, 几乎在许晓晴找她告状的当天下午。
谢团长家的老婆生不出孩子,还见不得院子里别人孩子的事,就传开了。
魏海虹甚至还给这事定了性,就孟姣这性子,说要考大学,说不定也是哄人谢团长拖延时间的, 都三十好几的大男人, 还能真不想要个自己的孩子?
别到时候考不上, 又来复读,这一年年折腾的,一个好男人的黄金年纪, 不就这么给糟蹋了?
话里话外,居然很有几分替谢长铭不值的意思。
只可惜, 这个年代就算老婆真不能生,离婚也是大错。
众人只跟着附和谢团长命不好, 娶了个下不了蛋的母鸡,但倒是没人掺和一句,劝离劝分的事情。
随军家属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铁饭碗,甚至为了随军,辞了原来工作的也有。
这一群女人聚在一起,整天里嘴里就少不了八卦。
冬天不出门还好,夏天一个弄堂院外,抽一跟小板凳,提着蒲扇乘凉的男男女女,可不算少。
作为一件尚且还算新鲜的谈资,孟姣家的八卦迅速以一种极为迅猛的速度,散播了开来。
只可惜,作为风暴中心的孟姣,每天依旧开开心心窝在自家小屋里,依旧不出门社交,也不跟邻里打招呼,丝毫没有意识到偶尔路过时,旁人看向自己的目光,有多么耐人寻味。
这也让魏海虹难免生出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挫败感。
夏天很快将要过尽,院子里的树叶尚且青绿,但几场暴雨过后,最后一丝暑气,却一丝也无了。
凉丝丝的秋,踏着脚步,慢慢悠悠地悄然降临。
带着孟姣的录取通知书一起。
“首长,有你们家的信!”邮递员踩着脚踏车,从绿包里掏出一张包装封面精致大气的信封来。宽大的信纸鼓鼓囊囊的,像是装着很多东西。
谢长铭还没回家。
孟姣这几天睡得昏天黑地的,中午吃完饭,能直接睡到晚上去。
是以,邮递员在院子门口喊了几声,迟迟没人回应。
魏海虹被吵得不耐烦,走出门口,叉腰道:“谁家的信呐,你给人放门口信箱子里不就行了,吵吵什么呢,这大半天的。”
快递员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子,闻言不好意思地道了个歉,又道:“大娘,不是我不知道变通,但这信可重要了,一定得亲自交到收信人手里才行,不然我可不敢走。”
“什么信这么重要,你放这吧,我替你看着,绝对不让丢,行了吧。”魏海虹鼻子里呼出两口气,她倒真不是想做什么,说不定是人家里人送来的加急件。就孟姣这死喊不应的妮子,她恐怕这小哥喊破嗓子,人都不一定出来。
等谢团长到家,她送过去不就行了。
快递员闻言有些为难,拒绝道:“真不行,让我们局长知道该批评我了。”但看这大娘面善,看起来又跟这家人关系挺好,于是他又多嘴了一句,道:“这可是首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呢!”
“什么?!”魏海虹一双眼睛顿时瞪得跟牛眼一般大。
她心下闪过一丝震惊,居然,居然真叫孟姣考上啦?
不久前才跟人断言过孟姣估计要复读的她,一时感觉脸有些疼。
她脸色实在古怪,邮递员也拿不准心思了。
难不成这大娘跟收信人一家关系不好?
听到人被首都大学录取了,怎么不但不高兴,还一副吞了苍蝇的模样。
这么想,他哪里敢走。
他虽然没上过大学,但也知道大学是好东西哩,更何况是首都大学。
眼看着就要僵持下去,快递远都开始准备再试图吼两嗓子,看看能不能把这位耳朵不太好的准大学生叫起来。
魏海虹的神色只迟疑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她劈手夺过了快递员手里扬着的信件,打量一番,确实和她弟弟当年收到的差不多。
接着,就在快递员连声的“你干什么”惊叫声中,大力拍上了孟姣家里的门。
“大妹子别睡了,快起来!你考上大学了,首都大学呢!快点的!”她用比快递员此前更大的声音,也更大的力气,哐哐砸着门。
眼看着那结实的木门,在她的手心里,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快递员一脸懵的摸了摸后脑勺,不知道该阻止她拿回信,还是上去和她一起拍门。
好在,孟姣本人终于姗姗来迟地打开了门。
她睡了将近一天,头发居然还算齐整,没有乱翘,只眼睛还带着一丝没有睡醒的懵懂。
一只手将那张已经因为用力,出现了几分褶皱的信递了过来,“哎呦,急死我了,还以为你不在家呢!这太阳都快下山了,你怎么还睡啊。看看这是啥,录取通知书!孟姣妹子,你考上啦!”
门口两颗大头,纷纷投来视线,观察她的反应。
孟姣眨眨眼睛,“哦哦,谢谢你们,收到了收到了。”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把信接过去,丝毫没有打开看看的意思。
在两道迥异的目光下,随手放到了饭桌上。
“好了,还有事么。”她这话问得太过自然,给人生出一种,再站在这里,未免有些太打扰人家的愧疚感。
快递员先道:“恭喜您考上大学,祝您大学生活愉快。”然后就识趣地离开了。
魏海虹讷讷两声,也道了句恭喜,被孟姣那双沉沉的黑眼珠盯着,实在说不出更多恭维话,只得说:“我也没别的事了,这就家去。”
然后,孟姣点点头,当着她的面,重新把门关上了。
关上了?!
魏海虹愣在原地半晌,不可置信道:“这什么人呐。”
孟姣:社会主义接班人。
魏海虹愤愤在原地跺了几脚,只觉得想来修复修复关系的自己,简直就是个傻子!
谢首长看着多敞亮一人,怎么就娶了一眼睛长头顶上的老婆?
光读书好有什么用,大学生那还不是女人,生不出孩子,充其量也就是个草鸡。
孟姣完全没有自己深陷舆论漩涡中心的自觉,她甚至没有自觉已经跟一个院子里的两家人,都交恶了的意识。
虽然怼了几句许晓晴,但当时主力不是谢长铭嘛,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再看桌子上的那封信。
孟姣现在依旧对高考结束,自己考上了大学这事,没什么实感。
虽然为之努力了大半年,但在高考结束后,这一切执念就烟似的,快速消散了个一干二净。
再加上没日没夜昏睡了几天休养生息,她的脑子里,恐怕连公式都记不得几个了。
犹豫一会,孟姣撑着下巴自言自语道:“算了,等谢长铭回来再拆吧,也不差这一会。”她耷拉下肩膀,重新走回卧室躺下。
别问,问就是要把前半年的觉都补回来。
*
她是被一阵湿润感弄醒的,脸像是被狗舔过一般,黏糊糊的。
睁眼就是谢长铭那张放大的脸。
“你干嘛呢?”睡得太久,她全身都软得要命,别说推开他,就是声音都软绵绵的,显得很好欺负。
“宝宝,你考上了!”谢长铭兴奋地又在她眼上,嘴上,狠狠亲了几下,那双大掌,一只手按着她的肩头,一只手扶着她的脑袋,让她想要躲开都没办法。
“你叫谁宝宝呢,你好烦,别亲了,口水都糊我脸上了!”孟姣自以为威严十足的话,出口却跟只小奶猫似的,娇气得要命。
谢长铭原本只是太过高兴,硬生生被她这几声抱怨,撩起几番火气。
他掩饰地在她脖颈处亲了亲,道:“你不高兴我就不这么叫了,我是高兴过了头。太高兴了。”
男人的声音又低又烫,惹得孟姣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
“哼,你够了啊,从我身上起开,你又穿着外套上床!”说着孟姣身上突然来了力气,强行把他推开坐了起来。她身上本来就只穿了一件,被蹭翻大半也自己也没注意到,只瞪着谢长铭生气道:“我真的要发火了,说多少次了,从外面回来,不换衣服不许上床,你脏死了!”
说着她拎起被子站在床边逗了逗,像是这样就能把被子上的灰尘泥土抖落下去。
但她刚被迫睁开眼睛,蓝条属实不够,只抖了两下,手臂就酸软地耷拉下去,很有些后继无力的感觉。
谢长铭试图从她手里接过来,却被她严词拒绝道:“你是不是手也没洗?”
想到这狗东西刚才就这么压在她身上亲了半天,孟姣就一阵心头火起。
她伸脚就踹,却没控制住力道,整个人带着被子,一齐跌了下来。
谢长铭飞快接住她,但这样一看,倒像是孟姣在对他投怀送抱了。
孟姣气得直哼哼,手拧住他胸前软肉,气势很足地威胁道:“把我放回去。”
谢长铭只觉得她可爱,实在没忍住又亲了上去,他从前怎么不知道,原来她亲起来这么好,这么软,这么香。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一口一口,把她吞进肚子里。
孟姣倒不知道他在盘算这种危险的想法。
她圆眼一眯,谢长铭就自觉地把她重新抱回床上了。
只是,他就维持着这个姿势,硬是没松手,反正孟姣那小胳膊小腿的,踹几脚,打几拳,还不够挠痒的。
男人的气息将她整个笼罩起来,孟姣现在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几分危险。
她强撑着,假装是自己大方,不跟他计较了,一双眼珠,却咕噜噜转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长铭轻笑着开口道:“今天就给爸妈打电话,好不好。”
这话题,小半个月之前,他们已经讨论过一回了。
当时孟姣的拖延借口是,等通知书下来之后再说,但现在通知书都到手了,她也实在找不出继续说不的理由。
“随便你。”她鸵鸟地别过脸。
沉默片刻。
她别扭的声音又在屋子里响起:“但我可说好,该请的人,该准备的东西,你自己去想办法弄。我反正不会。我就负责吃饭。”似乎是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点过分,她又打补丁道:“吃的东西我可以准备。”
谢长铭本来就不打算让她动手,闻言,倒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你什么意思,不信任我?”孟姣气鼓鼓地瞪他,丝毫没有意识到两人现在贴得有多近。几乎每块骨头,都严丝合缝地找到了对应的位置。
谢长铭当然也不会点破。
他只认真回答她的问题:“我家里亲戚隔得太远,加上老人身子都不大好,不用考虑。但你家里的亲戚,再加上院子里这些邻居,我部队里的几位老领导还有一干战友,哪怕只吃一顿饭,都不是个小数目。我想着,要不然请国营饭店的师傅……”
孟姣当即打断他:“驳回建议。这么多人上国营饭店,你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的吧?”更何况那菜一点都不好吃。后半句孟姣没说,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为了堵住谢长铭的嘴巴,孟姣又道:“行了,我都说了,你就别管了。大不了我上国营饭店偷师几天,反正又不是明天就要来人了。”
谢长铭迟疑,他还真想明天就把这事办了。
但他把自己的急切藏得很好。
孟姣虽然狐疑,但到底没抓住他的小辫子。
谢长铭叹口气,又亲了亲她的下巴道:“那你试着准备看看,要我帮忙的地方,一定别自己一个人傻乎乎地蛮干。”
“听你的语气,是觉得我脑子不好使?”她捏他一把,娇声骂道:“你才是傻子呢,不换衣服就上床的大傻子!”
“是我不好,绝对不会有下次了!”谢长铭诚恳道歉,但抱着她的手依旧没松。
“反正你洗。”孟姣也无奈了,被他说的火气都消了大半。
傍晚时分,谢长铭果然抱着一床看起来干干净净的被套,床单,蹲在井边,用力地搓洗起来。
这时候,大院门还没落上,大小媳妇从门外路过,总啧啧称奇地停下来看几眼。
王石从院门外挤进来时,还一头雾水,他们院子什么时候还成了什么名人院了?
待看到一身腱子肉,却跟个小媳妇似的,蹲在井边洗衣服的谢长铭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
这个谢长铭,真是空长这么大的块头了,成日里被他那个老婆,拿捏得死死的。
简直把这一片的风气都弄坏了了。
犹豫半晌,他回家的脚还是调转了个方向,回头对着谢长铭,苦口婆心劝道:“谢老弟,不是我说,你也是顶天立地,拿过不少军功章的男子汉,养家糊口的事情你干了,怎么回到家里,洗衣做饭还是你?主席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你这把一片天都给人顶完了,像什么样子,总得给小孟同志一点发光发热的机会吧?”
谢长铭没少听他说类似的话,最近是硬的不来,来软的了?
他左耳进右耳出,清完最后一道水,一边用力拧干,一边道:“你这话说得不对,一点家务活,谁干不是干,我们家孟姣可不靠洗衣做饭发光发热。对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吧,她考上首都大学了,今天邮递员刚把信送过来!”
他高兴得仿佛考上大学的是自己,半是炫耀,半是骄傲地继续道:“说起来,我们孟姣读书,也没多费多少功夫,我除了管她三顿饭,什么忙也没帮上。”
王石嘴角抽抽,还是恭喜道:“没想到小孟同志还真有这个本事,恭喜恭喜。”
谢长铭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一般,仍旧自顾自道:“说起来,也是拖院子里大家伙的福,过几天我们家办升学宴,顺便补上我跟孟姣的婚宴,王参谋,你可一定得赏脸过来。”
王石听得牙酸,一边迈脚往家去,一边应道:“来,怎么不来,你小子别担心被我们吃垮就行。”
王石进了屋,依旧一阵肉麻牙酸,谢长铭那副与有荣焉,一脸高兴的表情,真是怎么都挥之不去。
他丢下帽子,就张口道:“谢长铭他老婆考上首都大学了,让我们过几天去吃饭。海虹,你看着买点东西,备点好的,别丢我们家的脸。英子,那天你也跟着一起去,虽然你是考不上大学了,也跟着人孟同志学点好,被一天天东家跑,西家蹿的。”
王英还没说什么。
魏海虹先啐了一口,呸呸道:“你可别让人把英子带坏了,谁家老婆睡到下午三四点,两个人拍门都叫不醒的。考上大学有什么用,养得活自己吗?”
王石一听,也觉得这孟姣有些太过分了。
但奈何他谢长铭就愿意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有什么办法。
不过确实,王英要是跟着孟姣学,她可不一定,能有孟姣这运气,再找到一个谢长铭这样的冤大头丈夫。
于是他没什么好气地道:“行了,有谢团长愿意养他老婆呢,你跟着瞎操什么心,难不成你那个弟弟还想掺和一手?”
魏海虹自知理亏,不说话了。
王石也闭口不言让王英跟孟姣亲近的事了。
只有坐在窗边看了外面好一会的王英,目光欲落不落地擦过院子。
像谢长铭这种好男人,也不知道世上到底还有几个。
这边,谢长铭把一应东西都洗得干干净净,擦擦手上的水,又往里屋走去。
孟姣睡了一天,被他下午闹起来,到现在还不困,精神很足。
她下意识把长长了不少的头发分开三股,编在一起,又突然打散,脑子里在想小厨房的上限。
麻辣小龙虾,土豆炖牛腩,莲藕排骨……一边想,一边忍不住流口水,连谢长铭进来了都没有发现。
直到身边一沉,她才意识到谢长铭进来了。
但她背过身去,不想搭理他。
依旧自顾自神游天外。
谢长铭却没有就这么放过她,他挨蹭过来,下巴搁在她颈窝里,用一种带点不好意思,又非常神秘的口吻道:“我们部队,给已婚干部都发了件东西,你要不要看看。”
孟姣果然被勾起好奇心来,单给已婚干部?
她隐隐有些猜测,只是难免为谢长铭还会不好意思这件事,感到一丝难以言表的诧异。
她以为这个人,不管什么时候,都能装的镇定冷静得不得了。
见她抬头看过来,谢长铭的动作还有几分不自在,他轻咳两声,勉强恢复之前的镇定语气,严肃道:“这是国家和个人都应该关心的事,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话是这么说,他的手在床头柜里掏了好几下,才终于掏出来一个小纸盒子。
这纸盒子还是拆过的,颜色倒像是他上次从供销社买回来的炼乳盒子,蓝盈盈的,她诧异地凑过去看,还真是炼乳盒子。
她之前撕得急,还撕破了一道小口,仔细看,这小口也还在上面。
透过孔洞缝隙,她几乎看到了被他偷天换日,装在里面的小东西。
一时间,孟姣也变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但她自诩是见多识广的现代人,并没有露出惊诧表情。见他不动,还催道:“你墨迹什么呢,拿出来呗。”
谢长铭心一横,小心翼翼地往手里倒出来一只。
橡胶柔软的质地,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孟姣终于看清了这东西的全貌,失望地哦了一声:“就这个呀。”
谢长铭耳尖血红,被她一激,也镇定解释道:“之前我登记结婚后,部队按月发的。”
孟姣抢过他手里那只盒子,全倒了出来,把谢长铭掌心里那只也拿过来,一数,就五个。
她嘴角抽抽,无语道:“你这一个月就发一个?不对,是不是少发了,我怎么记得我们领证是三月的事,这都快九月了。”她一开口就无语了,这还真是一个月发一个。
谢长铭解释道:“这是紧俏品,数量有限,不一定所有人都能领到,适龄夫妻最多也就拿两个。”他想着,他跟孟姣这事也还没定,就不好抢占人家的份额。
想到他每次排队着队去领这玩意,回来还得找地方藏好,孟姣就一阵傻乐,脸上的促狭笑意,几乎完全不掩饰了。
直到谢长铭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道:“我们,要不要试试?”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