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演
这一声“哥哥”尾音拖长, 跟自带波浪号一样,甜软荡漾。
谢书程还从来没听过她这样撒娇的嗓音,身子微微一僵, 瞳孔都震了震。
闻柿才不理会他什么反应, 皮笑肉不笑地又给他倒上了一杯酒。
她向来能屈能伸。
赚钱嘛, 不丢人。
蒋景超微妙地“哦”了一声,露出意会的表情:“原来谢大少爷喜欢的是百依百顺型的。”
谢书程不置可否, 眸光微微凝在少女俯身倒酒的动作上,随后抬手按着眉骨,轻笑了声,“也许吧。”
蒋景超“哈哈”笑起来, 起身,表示理解:“懂了, 我这就回去跟小白说, 让她消了这心思——”
认识也挺久了,他也明白谢书程此人虽玩得开, 但忍耐向来有限度,白月雅若是纠缠得狠了, 他甚至怕他这个在旁帮她的人也被谢书程厌上。
明知对方什么意图还带了别的姑娘来, 分明就是摆出态度。
走时他叹了口气,余光扫过闻柿,看见她挨着谢书程一脸依赖的模样,眼中闪过怜悯。
挺乖一姑娘,可惜就可惜在摊上了这么个没有心的。
这边终于消停下来, 闻柿感觉自己就跟去参加了什么应酬似的, 心累得不行。
还没等她喘口气,又有人开始朝着谢书程叫嚷:“程哥, 跟我们来一局呗?”
谢书程没应声。
感觉小指被谢书程在暗处勾了勾,闻柿立刻明白了他什么意思。
她偏过头,像是在和身边人亲昵耳语,却又刻意将声音控制在大家都能听得见的范围:“谢书程,这里好闷,我想出去透气。”
“叫我什么?”谢书程侧过眸。
“……”
闻柿忍无可忍,借着黑暗抬脚往男人腿上踹了一下,字音咬得极重:“……哥、哥。”
谢书程吃痛,眉头微蹙,面上却是愉悦受用的表情:“下次记得也这么喊。”
闻柿:“?”
神经病。
这人难不成是什么受虐狂吗?
好在谢书程终于起身,要带她离开这个鬼地方。
出了包厢,感觉到流通的稍微清新一点的空气后,闻柿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下垂,和谢书程保持距离。
谢书程任由她退开,眸光在他身上停留须臾,又伸出手去,扶住了她的手臂。
闻柿被他这般动作搞得莫名其妙,周围没人看着,她便也没了顾忌,直接抽开手:“谢书程,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谢书程手被有些粗暴的推开,也不生气,抬了抬下巴冲她示意:“你鞋不难走?”
分明是还记着她刚才差点崴了脚。
想起之前鼻子上挨的那一下,闻柿抿抿唇,有些丢脸地移开目光,自己往前走了两步:“也还行,习惯了就好。”
她不想再在这里耗,便回头,问谢书程道:“没我的事了?”
谢书程“嗯”了声。
“那我先走了。”
听见那一声“嗯”,闻柿如蒙大赦,跟下班一样匆匆忙忙说完就走。
谢书程没再回她,而是抬步,十分自然地跟在了她身后。
隐约听见到身后人男人不远不近的脚步声,闻柿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只得又回头问他:“你跟着我做什么?”
谢书程悠悠回她:“怕你摔,送你下去。”
“哦。”
送就送吧,闻柿转头,一步一步踩着楼梯往下走。
反正她也拦不住不是。
看见闻柿跟逃似的踩下楼梯,谢书程在后头抱臂:“慢点走,别真摔了。”
闻柿头也不抬:“不至于,刚走那么几步已经走熟了,应该……啊!”
她踩在阶梯上的脚没使力,鞋跟却猝不及防从中间断开,失去平衡栽下去的一瞬间,闻柿只来得及护住脑袋。
糟糕。
阶梯还剩一段距离,闻柿摔在地上时,只觉身上几个地方都被锋利的折角擦过,火辣辣的疼。
周围的声音似乎有些混乱,知道自己现在一定狼狈得要命,闻柿深吸一口气忍着疼,干脆蹬掉鞋子,有些艰难地撑着身子站起来。
就在这时,一股失重感袭来,眼前再一次天旋地转,闻柿感觉自己被人拦腰抱了起来。
“别乱动。”怕闻柿非得逞强,谢书程先她一步沉声开口。
闻柿不动了,她没有那么傻,在这种情况下还去做什么和人针锋相对的事。
其实她本来想小声说一句自己可以坚持着走路,但抬头望见男人完全沉下来的一双眸子,她心尖微颤,又将话吞了回去,最后变成了一句“谢谢”。
那双惯来多情的桃花眼里没了笑意,眼底的情绪紧绷似浓夜,闻柿看着不习惯他这般严肃,移开眼,去观察她身上的伤口。
手臂上除了靠近手肘上有一小块擦破皮,其他地方都只是发红。
腿上倒是一片惨烈,膝盖往下至脚背,到处都是大小不一的伤痕,闻柿看着都疼,努力让自己忽略。
谢书程抱她很稳,这还是闻柿第一次领略到他力气到底有多大,她在他怀里不时动一下,他都无甚感觉,就跟抱着羽毛一样。
他问她:“感觉一下,骨头伤着没有?”
闻柿于是又动了动,除了脚踝稍有泛痛,都没伤筋动骨,她回:“没有。”
她明显感觉到,男人松了口气。
谢书程把人直接抱到了她之前准备的那个房间,把她放在椅子上。
借着稍微明亮了一点儿的灯光,他细细打量了一会儿她身上的伤,终于又跟以往一样眯着眼,笑了一声,“能摔成这样,也挺厉害的。”
闻柿默了默,反驳,“我也不知道鞋跟能突然断掉。”
“是,以后别穿那么高的跟,你够高了。”谢书程随口回了一句,转身出去,“你就在这儿等我。”
闻柿“哦”了一声,难得乖乖地坐着,盯着空气里的小颗粒,为了忽略疼痛开始出神。
这算不算工伤。
不算吧。
都怪……
算了。
自知理亏,闻柿也说不出“都怪谢书程”这种话来,长长吐出一口气,正低下头,就听见门又开了。
谢书程开了门,但人没直接进来。
他一手撑着门把,似在与门外的人说笑。
闻柿身子向后仰了一下,看清了门外是谁。
是陈宙。
女人似是与他聊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抬手往他身上拍了拍,说:“行啊,你东西用完了记得还给我,我可忙了。”
“就这么瓶药你还要收回去?,”谢书程笑吟吟的,“您下回直接再买不行?”
“服了你,行吧。”陈宙对谢书程这得寸进尺的话似乎并不觉得生气,反而像是习惯了一样,“拿去拿去,我先走了。”
“您慢走——”谢书程懒声懒气的。
说完,他便关了门走进来,手里拿着一瓶药。
闻柿惊讶于他和陈宙的熟络,问他:“你是找陈老板拿的药?”
“这附近药店要走挺远,就直接去找她了。”谢书程理所当然地答。
见闻柿一副惊奇的神情,他像是看出了她心里的疑虑,眉一挑:“你不知道这宙夜赚的钱,有我一份?”
闻柿瞳孔微缩:“……啊?”
她当真从来不知道。
发觉她是真的在震惊,谢书程隐约猜到了什么,微微拢眉,开口解释道:“我没有让她帮我瞒的意思,估计是怕你误会,她就没说。”
闻柿没答话,过了一会儿,她神色慢慢变得复杂了些。
她好像明白了,为什么陈宙会突然看上他们乐队,甚至连考核都不带考核一下就签了合同的原因。
随后,她便听见谢书程就跟会读心一样,又说,“没什么走不走关系的,她一开始就考虑过你们,只不过碍于你那边的公司,当时有些犹豫。”
闻柿眼睫眨动一下,看着他,狐疑道:“……你没骗我?”
“真没骗。”谢书程语调有些无奈,“你怎么老觉得我在骗你?”
他是真没给闻柿说谎,当时陈宙就是这么说的,况且他心里也门儿清,以这姑娘的倔强劲儿,要是他真的在这种事情上骗她,第二天她就能辞掉这活跟他再也不见。
闻柿抿抿唇。
好像确实,谢书程极少有骗她的时候,就连逗弄,都是坦坦荡荡不亏不欠。
只是他这天生狐狸眼,着实是让人难以信任的样子。
但就算谢书程没骗她,她也不信,这其中没有谢书程的推波助澜。
——又是他帮了她。
闻柿静静看着谢书程,对方却跟感受不到她的目光一样,自顾自地打开药瓶,拿棉签沾了,而后在她面前直接单膝跪地。
男人为了方便动作,撩起了袖子,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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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一双肌理分明的小臂。
他皮肤很白,衬得小臂上的青筋愈发明显,绷紧的时候有力地跳动着。
刚才就是用这样一双手臂,把她抱过来的。
延迟感觉到方才动作的暧昧,闻柿喉头紧了紧。
谢书程手里的棉签已经靠近了她的伤口,但又突然停顿,问她:“里面有酒精,你受得了吗?”
闻柿愣了一下。
她确实有些怕酒精,小伤口还好,浇上去眼睛一闭一睁就忍过了。
但……
看了眼膝盖上大片而狰狞的伤,闻柿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我忍忍。”
谢书程瞥她一眼,扯扯唇,“行。”
药水触碰到伤口的一瞬间,冰凉带着痛意炸开在感官里,闻柿顿时头皮发麻,身体的本能让她迅速向后躲了躲。
谢书程停下来,用眼神询问她:“真的忍得了?”
“……”
闻柿缓了会儿,重新坐好,别开眼,“继续吧。”
余光看见谢书程又要动作,她咬住舌尖,两只手死死纠缠在一起,闭上双眼。
想象中的痛感却没在下一秒及时到来。
她听见谢书程轻轻叹了口气,睁眼时,看见他向她伸出了另一只手。
“实在疼的话,掐这里。”
他声音落得很轻,像是在哄着人,眼睛却没看向她,垂着眸仍认真观察她伤口,“伤成这样,不消毒不行。”
顶灯的微光透过他的眼睫,在他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两人之间的气氛很静,闻柿空咽了一下,没应声,而是干巴巴地问:“谢书程,你是不是对我有点太好了?”
“是吗?”谢书程眼皮动了动,就跟开玩笑一样,“那你下次可以尝试一下恃宠而骄,我倒挺愿意宠着。”
“……”
明知道说这人说的算不上真话也算不上假话,不过是怎么能逗人开心就怎么说,根本就是无心的玩笑。
但莫名的,闻柿就是感觉自己心脏重重跳动了一下。
她头一回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他手臂上,“那我待会儿真掐了?”
“掐呗,”谢书程漫不经心的,“之前踹我打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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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柿无语地咬牙。
好端端一个人, 偏得长这么一张破嘴。
什么事儿在他嘴里过一遍,怕是白的都能被说成黑的。
这话说得好像她是什么灰姑娘的恶毒继姐,没事就对他非打即骂一样, 她好端端的突然就罪大恶极起来。
思维这么飘忽着, 闻柿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穿着女仆装, 手里握着扫把的谢书程。
不得不说,还挺——
“嘶!”
冰凉尖锐的痛感一下子把她扯回神。
谢书程垂着眼, 也不多知会一声,便上了手。
闻柿本能地收紧手指,又想往后躲,不成想被人捏住小腿不让动, 只能绷着身子,在手上使力。
谢书程小臂肌肉在放松下来的时候, 没有那么硬邦邦的, 还挺好捏。
闻柿一开始不敢用太大力,但谢书程动作利落, 一刻不停,痛感一下下刺着神经, 渐渐地, 她便从捏变掐,等结束的时候,男人冷白色的皮肤上已经多了好几道红色印迹,甚至有两条抓痕。
“行了,回去别沾水。”
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 谢书程也注意到了手臂上的情况。
他抬起来细细端详一番, 挑眉,没说什么。
反倒挺愉悦的。
“……谢谢。”
闻柿几次以为谢书程要把袖子放下来了, 可他偏就没有,像是故意要把这些痕迹展示给她看一样,动作时总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知道这人多半是又在故意逗她,闻柿选择不看不听,去观察自己的伤口。
清理过的伤口没有一开始看着那么狰狞,干净了不少。
本来以为像谢书程那样金尊玉贵的大少爷应当是对这方面没那么熟悉的,闻柿回想起他仿佛十分熟悉的手法,问他: “你处理伤口怎么那么熟练?”
“不是都说过了,我倒霉,从小到大没少受伤。”谢书程话落得轻松,“老去医院的话,怪麻烦的。”
“……”
闻柿不说话了,正要低头,额头骤然被人轻敲了一下。
谢书程没用力,反而显得亲昵,闻柿错愕抬头,正好望见他收手。
“你干什么?”
“少胡思乱想,”他睨她一眼,仿佛直接看透了她的想法,“没什么仇家阴谋。”
“……”闻柿苍白地辩驳,“我没想这些。”
……这男人是有读心术吗-
等送走闻柿,谢书程再上楼,那边已经结束一轮,有菜一点的已经喝倒了。
看见谢书程回来,蒋景超直接撂了手里的牌,过去同他低声说,“小白已经回去了。”
谢书程“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蒋景超苦笑,这人当真是一点意思也没。
“你出去那么久,是也把那姑娘给送回去了?”
“差不多。”谢书程抬眼望了望那边招呼他的那些人,兴致缺缺地走过去拿了人一根烟,“走了。”
“就走了?”蒋景超以为他回来是还要坐会儿,不成想大少爷只在经过他身边时,叼着烟示意他来个打火机。
他从兜里摸出来递给谢书程的时候,还想说点什么,余光不经意地往下一瞥时,愣了下,瞳孔地震。
这手臂上斑斑驳驳的痕迹……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谢书程已经转身走了,打火机被丢回来,他接住时,才猛地回神,眼神复杂。
等他坐回去,便有人嘻嘻哈哈凑上来问,“怎么魂不守舍的,就那么舍不得人家啊——”
拖长的语调存心恶心人。
“滚,”蒋景超笑骂,“老子只舍不得女人。”
“那咋回事儿?人程哥都走了你还盯着人家瞧?”
蒋景超笑了声,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你们刚才是没发现,程哥回来之后那手臂上,全是被人掐出来的大大小小的指印……”
他话说到这儿就停住,意味深长地停住,在场哪个不是对这些熟门熟路的,当即便也跟着笑起来。
“怪不得那么久没回来,玩儿挺花啊……”
“那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没想到能玩儿这么野的,啧啧,怪不得程哥到哪儿都带着人家!”
“不过话说回来,这还是第一次看见程哥这么宠一姑娘,要说往常,可都是那帮女的赶着上来伺候他——”
在这儿的人都没少跟谢书程打过交道,也都知道这人实际上有多冷淡,就他今天这么对那姑娘的宠溺模样,实在是少见。
更别提手上被掐成这样还面不改色。
有人似是寻思出了一点儿门道,压着声八卦:“诶诶,你们说,他不会是认真了吧?”
话刚一出口,就被人哈哈大笑着打断:“开玩笑!就他那样,能真对谁上心才是真的怪了!”
“这不是还听说之前程哥几次相亲都是被那女的打断的吗?估计是那女的缠着不放,人一时觉得新鲜,就留着了。”
蒋景超在一边听着,也觉得有道理。
说什么认真上心,他们这圈人最难谈的就是浪子回头。
更何况要真喜欢,哪儿还能去相亲。
他摇摇头,嘲笑自己想得太多-
闻柿的伤口只是看着可怕,实际上也都只是些皮外伤,几天便结痂了。
但又很不巧,在换季的时候得了重感冒。
闻柿平时很少生病,但一生起病就难受得不行,偏偏这几天跟着苏教授做的那个项目临近收尾,她不方便请太长时间的假,只能硬撑着。
还是苏教授先发现的不对,给她准了假,她这才有空去一趟医院。
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医生开好药叮嘱她注意休息就算结束。
买药花了小一笔钱,她正有点对此肉痛,就在医院门口碰到了周至以。
“妹妹!”
见到闻柿,他先是惊喜地打了个招呼,走近了发觉她脸色不好看,便又敛起表情,问:“你生病了?”
他应该是回来复查的,腿恢复得不错,闻柿见他走路稳稳当当和以前一样,放下心来。
“感冒而已,”闻柿扯了扯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哑,“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别跟我哥说。”
周至以听到她说这话,盯了她一会儿,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似乎在憋笑。
闻柿疑惑地看他:“怎么了?”
“没,”周至以轻笑一声,“就是你哥今天也才跟我说了这话。”
闻柿眨眨眼:“他有什么要瞒着我的?”
“他也感冒了,”周至以耸耸肩,不介意当这么个出卖哥们儿的坏人,“你们两兄妹也真是心有灵犀。”
“……”
闻柿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个原因。
她“啊”了一声,默了默,低头打开装药的袋子,从里面拿出那盒最苦的,递给周至以:“你把这个给他吧。”
她话落得冠冕堂皇:“我关心他一下。”
周至以:?
他又没忍住憋了笑,把药推回去,“行了,他个糙老爷们,喝杯抗病毒,熬几天就过去了。”
说完,他盯着少女病恹恹的比平时柔软得多的神情,伸手去揉了揉她的发顶。
小时候那群哥哥对她的习惯就是这样,闻柿“哎”了一声,“你们怎么还都把我当小孩。”
“你在我们这儿一直都是需要保护的小孩啊。”周至以笑得温柔。
这姑娘在他们面前真的跟小时候一样,又乖又别扭的。
闻柿“哦”了一声,低声吐槽,“肉麻。”
又跟人聊了一会儿,她拿出手机看时间,看见一条来自谢书程的未读消息。
是一张图片。
闻柿点进去,发现正好是刚才周至以摸她头那一幕。
谢书程:【怎么我一摸就炸毛,别人就行?】
闻柿:“……”
神经病啊。
感觉到闻柿神色里突然多出来的无语,周至以低头,问,“又碰到什么事了?”
“没。”
闻柿慌忙把页面的聊天记录往上划了一下,藏住刚才那张照片。
周至以看了一眼,只能看到满屏绿色白色的聊天框,上面还有转账记录。
余光扫到又是那个熟悉的莲花头像,他微微皱了皱眉。
“你和那个学生的哥哥,平时有那么多交流?”他问。
“啊?”闻柿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和谢书程的关系,含糊着说,“平时会聊点事情。”
“是吗?”周至以明显持怀疑态度,还想再追问,但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温着声,状似无意道,“我今天在妇产科,听到了一些年轻女孩子被骗的故事。”
闻柿以为他只是随意提起,有些奇怪地看他:“嗯?”
“像你们这种年纪的姑娘总是会被一些年纪大的男人吸引,一不小心就被玩得团团转,”讲到这里,他话音重了点,提醒她道,“你一定要小心别被骗了。”
“知道了,”闻柿还是一头雾水,总觉得周至以意有所指,但又莫名其妙,“我对年纪太大的又不感兴趣。”
周至以不会真的觉得,她会爱上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大哥吧?
想到这个场景,她都忍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
还不如信她能和谢书程在一起。
知道闻柿不会在这上面说谎,周至以这才微微放下心来,跟她告别。
……
等到周至以走了,闻柿轻轻呼出一口气,重新看向手机屏幕,给谢书程发:【你在哪?】
但愿此人只是经过的时候顺手拍了张就走掉。
谢书程:【你回头。】
“……”
闻柿眼皮一跳,转过头去,果真看见穿着一身骚紫色衬衫,慢悠悠冲她举了举手机的谢书程。
这个颜色很难驾驭,可就站在这么人来人往的地方,这么一身颜色也能被他穿得骚气又高级。
肩宽腿长真是一大杀器,套个麻袋说不定都好看。
闻柿在心里默默道。
“别告诉我,你这次又是来找你妈吃饭。”
见男人又是那副欠揍的笑吟吟的表情停在她眼前,闻柿抱臂,挑着眉问。
“这次不是吃饭,是替我爹送饭,”谢书程眉间露了点迫不得已,“他今天有事过不来,就交给我干了。”
是这么回事,但他刻意略过了苏教授发他消息说闻柿生病了,于是他在医院里多呆了一会儿等人的细节。
闻柿听后,有些惊讶,“你爸天天给你妈送饭?”
谢书程轻抬下巴,就当默认了,见闻柿表情有些变化,他狐狸眼微眯,瞥她:“怎么?”
“就是挺好奇,有这么恩爱的父母,到底是怎么能生出你这么个人嫌狗憎的玩咖的。”
还是不负责任那种。
闻柿抿了抿唇,还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因为生病,少女说话还带鼻音,显得又软又不留情面的。
“……”
谢书程扯了扯唇,险些被气笑,声调微扬:“我人嫌狗憎?”
闻柿不回答他,见他直接蹲下开始撩她裤脚,匆忙向后退一步,嗓子哑得有些破音:“我就说说,你干什么报复心这么强?!”
“我看看你伤口怎么样了,你当我要做什么?”谢书程头都不抬,无视她的躲闪,再一次掀起裤脚,“先别动,小心摔了。”
“……”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时不时就有目光落在身上,闻柿只能假装注意不到。
这人脸皮当真是厚得不行,也不知道打底怎么做到能在这样的场合还能这么泰然自若的,
确认伤口恢复得不错,谢书程这才松开手,慢悠悠地站起来。
掀起眼皮看着少女一脸躲闪的模样,他又没忍住,懒洋洋嗤笑了声。
“我就看个伤口你能躲成这样,别人摸你头,你倒是乖乖的。”
嗅到话里淡淡的阴阳怪气的味道,闻柿一怔,视线缓慢定在了谢书程脸上:“你说这些干什么?”
“随便说说,挺好奇呗。”谢书程作势便伸手要去摸她头,又被她下意识后退一步躲开。
“你看,就像这样。”他眯起眼淡声调笑,“那人难不成也是你哥哥?”
“他……”
但真的就是哥哥啊。
闻柿腹诽着,不知道这人到底又在发什么病。
——不对,为什么要给这人解释她和周至以的关系?
脑海中猛地闪过这个念头,闻柿吸了吸鼻子,看向依旧睨着她的谢书程,心头蓦然升起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测。
……不会吧。
她试探着张张嘴,声音还是有点儿哑:“……谢书程,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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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一出口, 闻柿就后悔了。
她想,她一定是病昏了头,才能问出这么一个蠢得要命的问题。
……“吃醋”这个词, 用在他们的关系上, 实在是太暧昧了一些。
闻柿正想找点话来补救, 便见眼前漂亮得祸国殃民的男人垂着眼,勾起了唇。
“应该是吧。”
……应该?
闻柿眼神定着他, 凝神时看清他下眼睑一颗小小的痣,呼吸稍停顿一秒,蹙眉。
生病的人思维本就不流畅,这让此时的她更难去揣度这狐狸话中的意思。
应、该、吧。
肯定或否定都罢了, 却非得说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闻柿觉得自己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偏偏思绪抓不住, 像雾气一般丝丝缕缕。
谢书程的瞳色在日光下偏浅, 是很漂亮的棕褐色,闻柿与他对视时, 却偏生觉得,里头藏着的情绪, 她一眼望不到底。
两人就这么对视须臾, 最终还是闻柿先败下阵来,移开视线。
她生硬“哦”了一声,匆忙转头,“那没别的事的话我就走了。”
垂在身边的手腕却在这一刻被人慢条斯理地握住。
“都糊涂成这样了,”谢书程从容道, “不如我送你一程?”
明明这些时日过去, 她早就该习惯谢书程这样动不动的肢体接触,但这回她不知道为什么, 总觉他的手掌比以往更灼热,灼得她身上也有点热,心底隐约升起些逃掉的念头。
发烧了吗?闻柿感受了一下自己额头的温度。
注意到她这个动作,谢书程朝她又靠近几步,低头,“体温不对劲吗?”
男人凑近时收起了方才调笑的从容,眉心浅浅蹙起,离她更近了些,近到闻柿被感冒影响得不灵敏的嗅觉,也闻到了他袖口传来的清冽冷香。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贴上了她探温度的手背。
这样一来,两只手都被他控制住了。
闻柿抿起唇,不习惯地挣开他的手,“没有。”
也没发烧啊。
怎么脑袋真有点乱。
以致于跟着谢书程走到了车前,她才反应过来是可以自己回去的。
坐进车里,谢书程问她:“去哪儿?”
“先回学校一趟吧?”闻柿想了想,说,话落时鼻音浓重。
“你都这样了学得进去?”谢书程持怀疑态度。
“还行吧,感冒本来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
话音未落,闻柿突然感觉头顶传来一股下压的触感,嗓音一顿,拧着眉望向伸手过来的谢书程:“你干什么?”
“就不该问你这个问题,”谢书程满意地收回手,目视前方,神色极为自然,“待会儿我直接送你回家。”
“……”
霸道得要死。
“或者,你想去我家歇着也行?”感觉到身边少女不满意的情绪,谢书程淡淡笑了笑,又说。
闻柿默了默,终于忍不住喉咙的痒意,咳嗽了一声,嗓子更哑了,“回我家吧。”
随后她理了理被揉乱的发顶,猛地反应过来。
……刚才他是不是摸她头了?
闻柿侧眼瞥了瞥他不似一开始见面那种笑里藏刀,而是终于餍足放松的神色,心脏跳动又有些失序。
……像他这么一个对谁都无心薄情的人,真的会这样吗?-
谢书程对闻柿小区的地址简直熟门熟路,停到她单元楼楼下,说,“到了。”
闻柿身体不舒服,搞得有些晕车,一直闭目养神,听到声音睁眼,发现车已经在路边车位里熄了火。
她已经能熟练读出谢书程这些做法里的隐藏含义,趁着对方还未开口,她捏了捏手里装着药的袋子,作势便要解开安全带:“小谢总日理万机,我就不厚脸皮留您下来了。”
伸向安全带卡扣的手又被人轻轻按住。
“比起你来说,是我更厚脸皮些。”
谢书程说这话的时候丝毫不见羞耻,他向来这样随心所欲,深邃笑眼凝向闻柿,显得更像老谋深算的狐狸。
“……”
闻柿最终还是妥协了。
反正赵希彤不在家,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这还是谢书程在送她回家那么多次的头一回造访她家,闻柿见他饶有兴致地四处打量,有点儿没好气地哑着声道,“有些简陋,谢大少爷您多担待。”
谢书程习惯了她恭敬里藏着刺的口吻,问她:“饮水机在哪?”
“没饮水机,热水要烧,在厨房里,”闻柿还难受着,不管他,躺沙发上休息,“用旁边放着的矿泉水。”
也不知道这人要待到什么时候。
她半闭着眼有一搭没一搭想着,眼皮慢慢越来越往下耷拉,干脆闭眼,听着屋里谢书程的动静。
估计是去厨房烧水了,不一会儿她就听见了水壶烧开的声音,不多时,她又听见厨房柜子被打开,谢书程应该是找着玻璃杯在哪了,没多问她。
接着就是脚步再次靠近的声音。
闻柿微微睁眼,望见谢书程离她越来越近,握着冒热气的水杯,立在了她的身边。
他俯身半蹲,距离拉近,男人过分有冲击性的五官在眼前放大,闻柿眼皮很轻微地颤了颤,问,“干什么?”
谢书程把手里杯子往她面前一递,一个字一个字,轻松而不容拒绝道:“吃、药。”
“……”
闻柿没想到谢书程还能记得这事儿。
她本来把手里那堆药就那么扔玄关,是想假装忘记,寻思着想起来就吃,想不起来就算了的。
没想到谢书程还记得这茬。
闻柿装聋作哑,别过头。
“别想着躲,”谢书程不给她装傻的机会,直接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转过头,和他对视。
一个心虚一个坦荡。
“……谢书程你松手。”
冰凉的指尖钳在她微微发烫的颊侧,闻柿瞪着他,想借此转移话题,却又听他呵笑一声。
谢书程垂下眼看她,跟商量晚饭吃什么一样的语气,“不然,我喂你?”
“……”
喂她?
闻柿瞳孔微微睁大。
这人也没有要去拿勺子的意思,要是真喂她,说不定是像这么掐着她下巴拿着碗直接给她灌下去,要不然就是……
刚想打消后头她觉得自己过分无厘头的想法,闻柿余光便瞧见男人像是真的要凑近杯子喝一口,她心脏狠狠一跳,立马伸手过去阻止他的动作。
这人怎么一天到晚老发这种百无禁忌的疯!
她喝还不行吗!
她夺过杯子仰头便咽下去半杯,水温是刚刚好入口的程度,但依旧消解不了里头的苦味,苦得她忍了半天才没能吐出来。
“你刚才想干什么?”重新把注意力放回谢书程身上,闻柿难受得眼尾都有点泛红。
“你不喝我就替你喝呗,”男人眨眨眼,昳丽的眼尾垂着无辜的弧度,“反正只是增强免疫力的,我也能喝。”
“……”
闻柿哽了下,“哦”了一声。
……提前说一句会死啊。
也不知道是想掩盖什么微妙的情绪,她端起杯子,将剩下的半杯都入了口。
少女因为药的苦味而不由自主皱起了脸,毫无防备的模样显得她比之以往更为生动。
谢书程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见此微微勾了勾唇角。
和上次处理伤口一样,她确实会忍,但也确实很怕疼,怕苦。
谢书程喜欢她这样不似平常绷着一张脸或是假笑或是抗拒的模样,可惜这表情最多不过一瞬,便会被她重新收起来。
把空杯子放茶几上,闻柿抬眸,跟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你不会是,上来监督我吃药的吧?”
谢书程只从鼻腔里懒懒哼出一声,没多做解释,端着空杯子又走向厨房。
闻柿本来想说算了等晚点她来洗就好,刚张开嘴,想想又闭上了。
使唤资本家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目送男人走向厨房的背影,闻柿正准备收回视线,就瞧见男人在经过房门口的时候,门锁“咔哒”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
“诶……门怎么没反锁?闻柿你回来……了?”
赵希彤的声音随着门被打开而变得清晰,又随着看见门口的谢书程,骤然陷入沉默。
……
闻柿看着两人四目相对,头皮麻了一下。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但她莫名就有了种被抓。奸的感觉。
赵希彤似是还算镇定,率先开口说,“谢少,你好。”
反倒是谢书程这个客人不带任何拘谨,笑意温和地应下。
打完招呼,他也不再继续停留,走进厨房,水声哗啦啦传出来。
闻柿知道他在做什么,但赵希彤不知道,人一走她便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三步并作两步还刻意放轻了动静跑过来挨着坐下,问:“怎么回事?”
闻柿刚喝完药,又遇上这样猝不及防的尴尬事件,有气无力地试图装死:“……等他走了我跟你说。”
她也不奇怪赵希彤为什么认识他,她朋友多,老混迹那儿,不奇怪。
厨房的水声很快停住,谢书程走出来的时候,扯了张纸擦手。
他做什么都游刃有余,带点矜贵的优雅,简单的一个擦手的动作,都能把卫生纸用得像什么名贵的手帕。
谢书程看过来的时候,闻柿明显感觉到了赵希彤背脊挺直,尴尬又疑惑。
她偷偷将视线投过去,给男人一个让他可以离开了的眼神。
谢书程会意,挑眉,“那我先走了?”
闻柿松了一口气,闷闷“嗯”了声,感觉到赵希彤已经把拷问的目光偷偷射向她,她欲哭无泪地偷偷捏了下她手。
——别误会,晚点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赵希彤这才稍微收敛了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见谢书程已经打开了门迈了出去,闻柿悬着的心慢慢放下,正等最后的关门声,男人却又转过头来,眯着眼冲她笑得松懒。
“下回记得也要按时吃药——”
他尾音微微勾着,话音落得慢慢悠悠,“如果,不想让我再亲自喂你的话。”
别演
闻柿后槽牙猛地一紧。
一旁假装若无其事, 实则暗中偷听的赵希彤瞪大了眼睛。
一半是惊的,一半是痛的。
痛来自闻柿猛地捏紧她手的力道:“嘶……”
闻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歉意而心虚地松开手。
就算不看赵希彤, 都能感觉到对方向她投来的目光再一次倾注了千言万语。
“……”
眼见着始作俑者谢书程十分有礼貌地轻轻关上了门, 闻柿无语地闭了闭眼。
这人跟不多讲两句垃圾话就会死似的。
闻柿在心里一边骂谢书程, 一边寻思着怎么组织语言来跟赵希彤解释他俩的关系。
然而这个表情在赵希彤看来,就跟要坦白什么似的。
她心里无数声卧槽正此起彼伏。
……不是, 你们不声不响的,到底都发展到什么地步了啊?
闻柿这姑娘,在外头从来都是十足的生人勿近厌男冷美人形象。
有男朋友了,居然能娇气成这样?
不乖乖吃药, 还得让人喂?!
思来想去,赵希彤最终也只能把这归结为“爱情的力量”。
她轻叹一口气, 开口:“好吧, 我懂了——”
“你不懂。”
闻柿迅速开口反驳,“我和他真不是你想的关系。”
接收到赵希彤更加惊讶而一言难尽的目光, 闻柿自然明白她又多想了些什么。
趁着对方还没再多胡言乱语,她连忙再次开口, 有些难为情地一五一十把事情给交代了。
赵希彤越听越迷糊, 到最后嘴巴已经成了“o”型。
“……唉我去,这世界上还能有这种好事?”赵希彤话音拖长了点儿,望见闻柿无奈的神情,又连忙做出一副一本正经分析的模样,“咳咳, 我是说, 这种钱多事少八百年遇不到一个冤大头的工作,你这是赚到了啊?”
闻柿赞同这个说法, 并且赞同谢书程在用钱砸她这方面,是个冤大头。
赵希彤听了她的解释,似乎就准备把这事儿翻篇了,整个人往沙发里一窝,转念一想却又像想起了什么,猛地坐起来,“诶,但也不对啊……”
她再一次用思索的目光望着闻柿:“按照你的话来说,你们两个就是十分纯洁的金钱关系——”
她顿了顿,精致的涂着血红色指甲油的指甲尖戳着身下的沙发,跟质问一样:“那为什么——”
“他还会主动来照顾你啊?!”
还喂药。
太暧昧了吧!
闻柿神色像是微微滞了滞,跟着赵希彤的话沉思了会儿,“估计是回来的时候看到我状态不太行,怕出意外吧。”
说完,她又半开玩笑,“你生病的时候,我们几个不也都是谁有空就来照顾?”
“啧,那不一样,”赵希彤摆摆手,“谢书程可不这样,就算再怎么是朋友,至少我跟他们那群人打交道的经验来看,这爷的字典里可没有伺候人这三个字。”
“不然你以为,我看到他照顾你,为什么那么惊讶?”
“……”
闻柿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了。
之前她还能说,说不定是在医院偶遇了,所以这人正好不介意当个好人。
但如果真如赵希彤所说,那样的理由,好像确实有点牵强。
……那是为什么,谢书程对她的病,这么上心?
抽了张纸擤鼻涕,鼻腔鼻尖都干燥得难受,闻柿把纸巾团起来丢到一旁,被赵希彤这么一点,之前忽略的那些丝缕迷雾再一次缠了上来。
她没应声,赵希彤倒是又分析得头头是道。
“咱们又说回之前的事儿啊,我刚一想又觉得怪怪的,你说谢书程要是真的缺人演这出戏,他身边那么多姑娘可都巴不得来做,没有找你的必要啊?”
赵希彤可是见过那人被人簇拥,众星拱月的模样的,谢书程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他就算真缺人,那也不至于沦落到要用那么丰厚的报酬去请的程度。
除非……他这样做有别的目的。
赵希彤眼神一闪,试探着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警惕地凑近闻柿:“……谢书程他不会真的……喜欢上你了吧?”
“……”
闻柿怔了怔。
先入为主的这人想报复她的观念太根深蒂固,以致于她几乎从没想过这一种可能。
微妙的情绪猛地被这么挑开,她第一反应是有些慌乱。
谢书程,喜欢她?
……应该,不会吧。
闻柿不擅长应对这一方面的感情因素,更不爱生出些自恋的想法。
说不定只是赵希彤想多了呢。
何况谢书程那种放荡不羁的性子,谁又知道他那些亲密举动是否只是无意为之。
那人惯会迷惑人。
半垂下眼,闻柿选择先把这个念头压下去,精品来企 鹅裙以污尔耳期无耳把以声音淡了几分,“想什么呢,说不定人家只把我当个工具人。”
话一出口嗓子又是缺水而哑着的感觉,她口渴要去倒水,赵希彤忙把她按着,哪里看不出她明显要转移话题的模样,说:“公主且慢!我去我去!”
——罢了罢了,暧昧就暧昧着吧,她非得捅破做什么。
这俩人不都挺乐在其中的么。
看这架势,闻柿就算真是工具人,那也是谢大少爷放在心上的工具人。
想通了的赵希彤嬉皮笑脸地滚去了厨房。
闻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摇摇头想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都晃出去。
结果晕眩感被晃了上来,她缓了一会儿,发觉厨房那边没了动静。
赵希彤也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她望过去,隔着半透的玻璃门,隐约看出女人侧身对着她,似是在看着手机。
赵希彤定在原地许久,站立的姿势有种紧绷感。
闻柿莫名有了些不好的预感,还没等她发问,就听见对方开了口,声音也如她人一般,紧紧绷着。
“……闻柿,群里的消息,你看到了吗?”
知道多半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闻柿眼神顿时沉了下来,一刻不耽搁地拿出手机看。
乐队的小群里,这会儿躺着好几十条消息。
最早是路东的报告:
大路朝东:【糟了。】
大路朝东:【卧槽到底是在干什么??】
大路朝东:【你们快去看我们那几个账号。】
大路朝东:【[图片]】
……
路东是他们乐队里情绪最稳定那一个,很少能有让他说话能急成这样,连着发消息还带情绪的事情。
闻柿点开路东发的那几张截图的时候,心情便已一跌再跌。
——音乐软件上他们乐队的歌全被下架,账号被拉黑,无法申诉,微博号也登录不上。
像是一夜之间,被人全部没收。
大路朝东:【我问过公司了,那边还在装死。】
路子野.:【?】
路子野.:【他们发什么疯?】
路子野.:【除了他们还能有谁会干出这事儿啊?】
路子野.:【那现在怎么办?】
大路朝东:【估计又要扯着合同说事,当初是说过合约期间的作品,是可以交给他们管理的。】
……
后面是任野的骂声一片。
翻完消息,闻柿深吸一口气,太阳穴突突地发疼。
没想到都快要解约了,对面还能来上这样的阴损招数。
也是拿准了他们没有这个钱和精力,来支撑长时间去打一场胜率不明的官司讨回这些。
赵希彤这时候回来了,没忘记给她倒水,热水塞进她的手里,脸色也不好看:“这群狗东西,这些年都已经把我们搞成这样了,到最后还不忘记把我们坑一顿,我们到底哪点值得他们赶尽杀绝了?”
手里握着热水杯,闻柿稍微镇定了那么一点儿,又听见赵希彤道:“不行,明天要是还联系不上那群人,我们干脆直接去找人对峙,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闻柿知道赵希彤这是气急了,抿了一口热水润喉,狭长漂亮的眼里蕴了沉思。
他们不过一个小小的乐队,就公司这些年这样的冷落劲儿,早就查无此人了,何必要在最后费手段特意打压,像是非得让他们这个乐队完蛋一样。
除非背后有人刻意为之。
她没接赵希彤的茬,低头点开手机,搜了一个名字。
果然,搜索栏里出来的第一条新闻,便是【豪掷千金?华氏收购越嘉娱乐,为长子庆生!】
华家长子,华东星。
闻柿扯了扯唇。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就点到了她这个往日仇人身上。
赵希彤见她半天不说话,隐约猜到是她心里有了思量,侧过头看她在搜什么。
看到这条,她“嚯”一声,怒火再一次冒了起来。
“这鳖孙子不就是当初欺负你那个吗?合着这真就报复是吧?”
别人不知道,赵希彤最是清楚那人和闻柿的恩怨。
那是闻柿大一的时候,乐队一群人刚在青城安定下来,对公司的安排还抱着点儿希望。
当时闻柿和赵希彤被人带着,去过几场应酬。
也是在那时候被招惹上了华东星。
有点背景的二世祖,上哪里都是被人捧着的,偏偏在闻柿这里被撂了面子,骚扰不成想强迫,把人设计带到没人的地方,却反手被闻柿揍了好几拳。
赵希彤时至今日,还能想起她当时赶过去的时候,看到的华东星那猪头似的模样。
“让他管这破烂娱乐公司,怕不是盼着倒闭。”赵希彤“啧”了一声,“倒是什么锅配什么盖……我们现在怎么办?那些歌总不能就这么没了吧?”
闻柿朝赵希彤稍微靠过来一点,开始编辑消息:“总得解决,看样子是得打官司了。”
赵希彤又瞅着她编辑消息,想了想,微微皱起眉,有些担忧,“我们有这个钱能陪他们耗吗?况且后面是华氏……”
“……总得试试吧。”
闻柿心里其实也没什么底,飞快编辑完文本点击发送,长期盯着小方块字的眼睛略带酸涩,她眨眨眼,说,“成本的事不用太在意。”
她这儿还有谢书程给她的卡做兜底。
闻柿原本没有要动他这张卡的打算,但乐队的事情都这样了,拖不得,钱花了多少她大不了慢慢还。
她远没有表面上那么淡定,被人欺负成这样,什么都被拿了去,还能一声不吭反抗都不做一下。
她又不是忍者神龟。
很快,闻柿用个人号在微博发的小作文便被转上了热搜。
闻柿不太会写这些长篇大论,只不过把这几年被公司怎么对待的照实写了出来,没有过多的情绪引导,但胜在真实。
【???什么情况?这公司这么离谱吗?】
【我去,我还说像这种乐队应该再怎么都能赚挺多,没想到人家穷得连饭都吃不起了!】
【我就说前几年不知春为什么稍微有点水花后面就又消失了,合着是这公司作妖给人毁了?】
【卧槽我女也在这个公司,@越嘉娱乐你要是敢搞我女你去死听到没??】
……
网友们乐于路见不平,#不知春好惨#这个词条很快便一路攀升到前几位。
另一边,酒局上觥筹交错,一片喧嚷。
在众人的高谈阔论里,谢书程兴致缺缺地坐在上首,偶尔听人奉承,也不过淡着眉眼,兴致缺缺地应上两句。
就算是这幅模样,也无人敢置喙什么。
在场这些人都知道,如今沉舟的那位谢总,许久之前便已将集团的大权一点点交于这位小谢总。
如今表面上虽仍是那位掌权,但最该讨好的,掌握了最大话语权的,是面前这位。
就是这位的性子莫测,让他们有些难以捉摸,不知道该如何去讨好。
有人心思活络,跟身旁年轻些的男人倒了酒,撺掇道:“华总,您和小谢总年纪相仿,不如……您去跟人敬杯酒,顺便与人讨教讨教?”
“好啊。”
华东星笑了笑,表面应得干脆,实际在背后将人骂了一遍又一遍。
什么意思?又想把他推出去,又还明里暗里贬低他一通,一边说着敬词,一边说他不如人。
他心头本就不服这个比他还小一岁的年轻人,不都是蒙祖上荫蔽,他那二代圈子里可不乏背后什么都来,表面却衣冠楚楚自诩成功的人,到头来还不是拼爹。
但他也知道他爹把他送来的意思,就是要和人交好。
毕竟再怎么说,沉舟集团也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华东星举着酒,走到了谢书程身边,面上已是一片爽朗:“小谢总,我来敬你一杯——”
话还没说完,却见谢书程抬眸看了他一眼,甚至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他声音一噎,莫名觉得,自己站在这儿,竟生生矮了人一截。
谢书程看着他举酒杯的模样,也不去碰酒杯,而是身子向后靠了靠,重新敛起眸子,不咸不淡地发问:“华总,热搜的事,你们越嘉打算怎么解决?”
热搜?
华东星等了半天,却等来了这么句话,神色一滞,心头已然百转千回。
他当然知道热搜的事,刚才助理专门汇报给了他,只是他不明白,谢书程又是怎么突然关心这些。
难不成,是原本要考虑和他们合作,却偏偏有了这个变数?
屁大点事而已,一群废物,非得在这个时候给他找不痛快。
眼中划过一丝阴鸷,华东星却依旧笑得毫不在意,“哈哈,不过一件小事,让人把这热搜撤掉就好,对越嘉没什么影响。”
“是么?”
谢书程笑了下,神色微微泛了冷。
华东星不明白哪里惹了人不高兴,正陪着笑想找补些什么,便见男人懒懒抬眼,再一次开口。
声线落得平淡随意,明明带着点笑意,却让人听着胆战心惊——
“敢问华总,把我的人欺负成这样,也能算是一件小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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