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演
酒局结束时, 天色早已浓沉如墨。
等司机把车开过来的空隙,谢书程嘴里叼了根烟,睨着夜色, 打了个电话出去。
夜晚的风急促寒凉, 吹得星火燃烧得极快, 烟雾散在风里,隐约掩去男人狭长双眼里的笑意。
电话那头接的还算快。
闻柿声音还是哑着, 声音清清淡淡的:“什么事?”
“没睡呢?”谢书程勾勾唇,心下莫名微软。
“嗯。”
出了这么糟心的事儿,她哪里睡得着,“你找我干什么?”
“没什么, ”谢书程也不提那些事,只笑了一声, “就想来跟你说个晚安。”
“……”
闻柿沉默了一会儿, 呼吸的声音透过听筒被放大,她有些无语道, “你就这么闲?”
这大少爷隔三差五就要在她跟前晃上一晃,真给她一种无所事事的闲散王爷的感觉。
“是挺闲。”望见司机将车开了过来, 他坐进去, 尾音舒服地拖长了些,“睡前吃药了没?”
对面明显哽了一下,不回他这个问题,有些闷道,“……我真要睡了, 您要找人陪聊麻烦另请高明——”
这个时候倒幼稚得很。
谢书程失笑, “行,晚安。”
“嗯。”
闻柿顿了顿, 拿不准对方这种似笑非笑的语气,又轻轻开口,“那我挂了?”
“等下。”
谢书程没答应,唇角笑意勾得深了些,身形在黑暗的车里显得懒洋洋的,“我都跟你说了晚安,你也跟我说一个?”
“……”
闻柿又默了默,“听你那边动静,你也没有要睡的意思吧?”
“嗯?”
“……晚安。”
闻柿最怕这人磁沉带笑的语调,怕他又要使什么坏,含糊着落了两个字,挂断了电话。
手机这头显示通话结束,谢书程熄了屏,喉间溢出一点低沉的笑意。
她心情看样子没有那么差,倒是能放心一点儿。
一旁的司机偷偷瞧了一眼,暗自咋舌。
也不知道这通电话对面是谁,平日里参加过酒局,少爷通常脸色都不会太好,眼里从来带不了笑。
可这回打着电话上车,明显眼神都比以往柔和。
更别提后面他甚至瞧见他嘴角的笑意。
就算是和太太小姐说话,他也从没见过谢书程笑得这样……荡漾。
甚至最后像是……在跟人撒娇?
求人跟他道晚安?
不得了。
谢书程没多注意司机的反应,淡声问,“之前要跟我说什么。”
司机立即收了思绪,道,“太太说,学校那边通知她小姐最近情绪好像有些不对,拜托您这几天有空的话,回去和她交流交流……”
谢书程挑挑眉:“她怎么了?”
司机“害”了一声,“高三嘛,小姑娘压力大也是正常,我们家那闺女也是,压力一大就爱关着自己,也不跟我们夫妻俩说原因……”
谢书程微微颔首-
有了谢书程的掺和,事情解决得格外顺利。
闻柿本以为战线会被拉得很长,到后头免不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却没想到,最后居然是对方上赶着来道歉,答应了该恢复的恢复,该赔偿的赔偿。
跟之前赵希彤气不过,直接跑去公司和人对线那会儿对方倨傲的态度,简直大相径庭。
成功解约的那天,任野高兴得拖了箱啤酒就跑来闻柿这边,几个人围着吃了顿火锅,吃完空酒瓶子也歪歪倒倒散了一地。
“果然热度一上来,这群人就怂了吧!”
任野手上比划着,“后头不是还有几个苦主出来讲了他们其他骚操作,他们也真是敢啊,都不怕折寿!”
“是啊,我看着都惊了,”路东呵呵笑着,脸上也是一片红,“不管怎么说,这事儿算是解决了,咱们也能松一口气。”
“诶诶诶,开瓶器在哪儿?”
“你用牙不行?”
……
桌上的汤锅咕噜咕噜,水汽弥漫上来,带着有些呛人的香气,衬得气氛更为欢腾。
闻柿坐在边上挨墙的位置,她没怎么喝酒,吃到八分饱便撑着头望着几人闹,稍有些出神。
其他几个人不知道,但她倒是隐约有些清楚,对方当初那么有恃无恐,那真要说曝光的压力,虽有,但也不会那么有用。
除非背后还有人在帮他们。
有这个能力的人毫无悬念。
想起那天晚上谢书程莫名其妙给她打过来的电话,闻柿抿抿唇,拿出手机。
点进和谢书程的聊天界面,她犹豫了许久,有些崩溃地抓了把头发。
她实在有点不知道,她到底该如何去道这个谢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她和谢书程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微妙起来。
明明一开始是结了梁子,互相报复的关系。
到头来,她欠他的,反而越来越多。
而且她还不知道该怎么还。
谢书程好像什么都不缺。
——算了。
总归是要道这个谢的。
闻柿自暴自弃地编辑了【谢谢】两个字,发过去。
那边回得倒挺快。
谢书程:【都解决了?】
是什么事,不解释,心照不宣。
WinS:【嗯,都好了。】
WinS:【什么时候我请你吃顿饭?】
思来想去,闻柿也只能暂时先想到了一个。
谢书程:【行啊。】
谢书程:【周天?】
闻柿想了想,周天下午有节临时调过去的选修,她刚好又把和谢书念的上课时间调到了晚饭后,中间和谢书程吃个饭,来得及。
WinS:【好。】-
约定好的时间走出校门,闻柿便瞧见了等在那里的谢书程。
他今天换了款低调点儿的车,看起来没有那么骚包,她打开门,发觉那人又在冲她笑。
这人五官精致得真跟祸水似的,一像这样散漫地笑起来,矜贵又风情,惹得人心脏忍不住重重一跳。
车里暖气开得足,他身上只穿了件黑色薄绒衫,微高领的贴身设计衬得他脖颈更为修长,宽肩窄腰一览无余,透着股斯文败类的感觉。
他大衣叠放在副驾驶,闻柿拿起来想放到后面,便听他慢声道,“你拿着,从后面拿怪麻烦。”
闻柿“哦”了一声,将沉甸甸的重量放到腿上。
大衣很有质感,光一摸便知道价值不菲,闻柿捧得小心翼翼,感受着布料上沾染的暖气温度,有种触碰到谢书程体温的错觉。
传到鼻尖的是一股若有若无的,是比以往冷香更骚包,更柔和一点的香味,闻柿不动声色地闻了闻,问:“换香水了?”
“嗯?”谢书程似乎不知道这事儿,眉骨扬了扬。
闻柿以为这就算过去了,没想到车停在一处红绿灯,他微侧过身,突然凑近了些。
距离猝不及防拉近到可以称作暧昧的距离,闻柿下意识向后躲了一下,却见谢书程只是轻轻在她身前嗅了嗅,而后道,“可能是前些天打碎的那瓶香水,衣服上沾上味道了。”
“……哦。”
闻柿只能又“哦”了一声,心脏没来由地跳得有些快。
阴影半罩住她的视线,她甚至能看清谢书程桃花眼下的那颗小痣。
男人眼神没有落在她身上,敛着眸,似乎这样的靠近只是无心的动作。
眼前指示灯重新变绿,谢书程十分自然地坐了回去,熟悉的气息从她身侧剥离,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次换做闻柿垂下了眸,眼神略微迷茫。
她越发分不清,这人是故意这般招她,还是只是没有距离观念的随意为之-
闻柿约的是一家点评上看起来很贵气的西餐厅,上面的价格是她平日里望而却步的水平。
谢书程盯着菜单,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笑了一声,“你倒是挺有诚意。”
他倒也不客气,点起菜来毫不手软。
相处这么久,他自然是了解这姑娘人情欠多了总爱愧疚,要真的顾忌着她的经济状况点得便宜了,反而会让她不舒服。
果然,眼前少女见他这般,肉痛得微微坐直了些,眉间的褶皱却舒展开来。
没来由的有些可爱。
餐前酒很快被端了上来,顾念着要开车回去,谢书程选了无酒精的一款,捏着酒杯摇晃,骨骼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杯壁,问,“碰个杯?”
酒杯相碰时,闻柿感觉到不远处似乎有视线朝她投来,她余光瞥过去一眼,没瞧见人,当做错觉。
分神之下微抿杯壁,放下酒杯时,她唇间被染湿也毫无察觉,亮晶晶的,显得她唇色更加艳丽。
谢书程撑着头,微眯的狐狸眼似笑非笑地盯着瞧。
不带暧昧情欲,倒像是欣赏艺术品。
闻柿发现谢书程是真的很爱盯着她看,先前她已经有些习惯了这人这种,大约是逗宠物一样的小癖好。
但自从上次赵希彤戳破了一些东西后,她又开始觉得不自在。
拿纸擦了擦嘴唇,她微微别开视线,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洗手间没什么人,闻柿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妆容,静了会儿,听见从里面传来脚步声,便转身要走。
“闻柿?”
来人却先出声,唤住了她。
闻柿一瞬间没能听出来这个声音是谁,回过头去看,才发现是个熟面孔。
也不算熟,她的室友,黎江溪。
上次在寝室里说她坏话的其中之一,另一个刻薄女曹今秋的小跟班。
黎江溪和她对视,还稍有些尴尬,抬手冲她打招呼:“你也在这儿啊。”
闻柿不喜欢跟人虚伪地打交道,淡淡地“嗯”了声便要走。
黎江溪忙上前几步想去挽她手臂,声音也带了些心虚:“之前的事真的很不好意思,听了曹今秋乱说就误会你了,我就是想跟你道个歉……”
“嗯。”闻柿不着痕迹地抽开手,也懒得在这里计较那些事儿,“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诶等一下,”黎江溪连忙又跟上她的脚步,低声说,“曹今秋最近又在传你谣言,说你傍上了谁谁谁……她老这么说,我都有点烦,我觉得就是看不惯你现在有点名气了。”
闻柿听着她讲,眼皮都没抬一下,“那她是挺看不惯我的。”
被闻柿的冷淡噎了一下,黎江溪态度也没有那么热络了,默默跟闻柿并排走出去,随口问了两句学校里的其他事。
闻柿不咸不淡地回答后,她话锋一转,状似不经意地提到:“我今天给朋友过生日,刚看到和你吃饭的那个男生,是你男朋友吗?要不要我跟我朋友呢说一声,你们一起到包间来?”
“朋友。”闻柿言简意赅,望见黎江溪表情骤然有些若有所思,手也悄悄朝侧兜摸去。
她挑了挑眉,声音戏谑了几分:“怎么,这就忍不住要跟曹今秋报信了?”
黎江溪动作猛地一僵,表情染上慌张:“没有,我只是……”
“你这两面做派,装得还不错。”
闻柿冷笑一声,不再理会她,却感觉袖子又被人急忙抓住。
黎江溪恼羞成怒一般:“亏我一直都好心帮你说话——啊!”
闻柿耐心耗尽,蹙着眉用力扯开手,曹江溪紧拽不放,猝不及防被带着往前扑,摔在了地上。
闷响与痛呼吸引了附近的服务生,闻柿见有人过去扶她,便没再管,直接走了-
被这么一搅合,闻柿吃饭时情绪不佳,谢书程随口问了一嘴,她只含混说遇到同学了。
“怎么感觉,你和你的同学们,老不对付?”谢书程饶有兴致地问。
闻柿戳了戳盘子里的肉,“我脾气差,应得的。”
谢书程笑了一声,“没那么差吧,苏教授还跟我评价你挺听话可爱的。”
“听话”、“可爱”。
这两个词用来形容自己,闻柿想了想,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真这么说?”
“假的,”谢书程慢悠悠道,瞥见少女眸光微微暗下来,又慢悠悠道,“他说你沉稳踏实,听话可爱是我说的。”
“……”
闻柿扯了扯唇角,“那我还得谢谢您对我有这样的错觉。”
谢书程笑眯眯的:“你不这样觉得吗?”
“……”
她也没那么自恋。
不过被谢书程这么一转移注意力,闻柿心情好了许多。
去谢家的路上,闻柿跟谢书念发了消息,那边没回。
谢书程解释:“这小妮子最近学习压力大,一聊就炸毛,你今天得做好心理准备。”
闻柿点了点头,倒是理解。
进了家门,别墅里静悄悄的,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平时谢书念都会出来等她,给她开门。
谢书程抬了抬下颌,“估计在房间里闷着。”
看来确实心情有够差。
闻柿于是走到谢书念房间门前,敲了敲紧闭的房门:“念念,我进来了?”
里面没人回应。
闻柿索性直接压下了门把手。
开门的一瞬,她望着房间里,神色蓦地一滞。
“谢书程!”她声线猛然扬起,一边退出房间,一边下楼去开书房的门,“念念不在房间里。”
谢书程原本懒懒散散倚在门口,闻言神色一敛,迈开长腿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找人。
谢书念当真不在。
“……她去哪儿了?”谢书程眉头微微皱起,拿出手机就给谢书念打电话。
那边没接。
谢书程眉头皱得更深,连续又打了几个,仍然没人接通。
闻柿在一边看着,有些心慌起来。
直到谢书程最后一个电话打过去,那边竟然主动挂断了。
就在这时手机提醒有一条消息,他低头去看,脸色逐渐黑了起来。
闻柿心跳飞快,走过去轻声问:“怎么了?”
谢书程咬着牙,冷笑一声,“她让我别管她。”
手机屏幕上,是一条谢书念的消息。
【我在外面玩儿,别管我。】
“……”
闻柿默了默,仍不放心,看了一眼外头已经渐渐开始暗下来的天色,换成自己给谢书念打电话。
就算是玩,至少也要先给个交代。
谢书念大约是猜到了她和谢书程待在一块儿,她打过去,对方直接挂断,也不再解释。
谢书程笑得越发冷,眉眼间怒气极浓,伸手去将刚挂上的大衣取下来穿上,便要出门。
闻柿抿抿唇,跟上他,随手又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这回接通了。
闻柿心头狠狠一跳,忙伸手去扯住谢书程,对方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时,电话那边传来了声音。
不是谢书念的,而是一个极为熟悉的男声。
“闻柿?”
闻柿愣了愣,“闻柯?”
“啊,是我,”闻柯“啧”了一声,“你赶紧来把你这学生小姑娘带走。”
别演
暮色四合, 街巷灯光错落。
又是这条熟悉的街,这会儿人不算多,闻柿往里头走, 路边还有认识她的人跟她打招呼:“哟, 闻柿妹妹, 今天也上班啊?”
“找人。”闻柿压着心里的急躁,言简意赅, 又听对方声音冲向她身后,“谢少?你今天这么早?”
闻柿扭头看,男人这会儿反而不着急了,脚步慢悠悠地缀在她身后, 黑色大衣衬得他肩背宽阔挺拔,斯文矜贵得要命。
倒又回到了那副气定神闲的少爷做派。
见她回头看他, 甚至有闲心勾了个笑。
就是那笑怎么也不及眼底, 眸光沉沉的掩在狭长眼睫里,显得风雨欲来。
闻柿收回视线, 默默给谢书念拉了个“危”字。
自求多福吧小姑娘-
另一边,街道最深处的酒吧门口, 闻柯自从挂了电话之后, 便一直蹲门口盯着站一边儿哭个不停的小姑娘,手里只来得及吸一口的烟掐也不是,不掐也不是。
烦躁地薅了一把头发,他终于还是没忍住站起来,“别哭了行吗, 就算我不给你哥说, 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进去的。”
要不是今天突然有兴致出来喝酒,刚好碰到了一个一个在酒吧门口挑拣, 最后往里面走的谢书念,他倒还不知道,这未成年小姑娘看着乖乖的,居然会跑到这地方来。
不过一看满身的紧张,就知道是头一回。
闻柯觉得自己这么做也算是功德一件。
要是别人他还真懒得管,也管不着,偏偏这姑娘是闻柿的学生,关乎着他妹的薪水问题,把人捞到一边看着,随手的事。
就是正把人揪出来,给闻柿打过电话,小姑娘莫名其妙就哇的一声开始哭,这一哭他也没想到那么难应付。
谢书念哭起来不像印象里那种乖乖女似的没声没息落泪,呜呜嘤嘤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甚至到后头哭狠了,没忍住打了两个嗝。
不只是委屈,她就是觉得丢脸。
跑出来就算了,还被偶像给抓住,还告诉家长。
丢死人了。
闻柯没忍住憋了点笑,站起来干脆掐了烟,拎着人退到离门口更远一点的地方,“说说看呗,为什么就这么想进去?”
小姑娘在他这个头面前显得小小一只,很轻易就被他带着走。
谢书念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瞪他,但就是不说。
故作张牙舞爪的叛逆模样给闻柯逗笑了。
“谁之前还叫‘闻柯我男人’呢?”他歪了歪头,促狭道,“你男人管不了?”
“……”
谢书念背脊猛地一僵,连细细的抽泣声都停了,仿佛一下蔫吧了。
跟一群大老爷们儿朝夕相对,圈子里百无禁忌惯了,这会儿瞥见小姑娘红成一片的耳朵,闻柯才意识到自己讲话稍微有些不妥。
“哎,”他叹了口气,想到这姑娘还算他的粉丝,心又放软了几分,“看你这心情怪差的,说说吧,发生什么事儿了。”
见谢书念又抿紧了嘴,一副提到了就要哭不哭的样子,闻柯又忙道:“我不跟别人说,你放心,咱俩不是也不熟。”
“……”谢书念安静了一会儿,又沮丧一般狠狠吸了口气,“我以为我们挺熟了。”
从那会儿加了联系方式开始,她便时不时去找人聊天,聊天记录没有一千条也得有八百条了。
“别打岔。”闻柯拽了人领子一下,没个正形,“说不说?”
谢书念有点儿怂,“那你不许跟我哥说。”
闻柯笑:“我跟他说做什么?”
这小孩儿,又有一颗叛逆的心,骨子里又乖怂,有贼心没贼胆的。
谢书念这才抿着嘴点了点头,开口的时候本来还有些犹豫,到后面越说情绪越上头,噼里啪啦跟倒豆子一样把人直接当垃圾桶倾诉了。
倾诉着倾诉着,俩人双双蹲到了角落里。
闻柯本来以为估计也就学习压力大,要么就是跟家人有什么小矛盾,没想到听着听着,他瞪大了双眼。
“……啊?”
“你暗恋了你同桌四年,结果你同桌转头和校外的女混混在一起了,还是欺负过你的,然后什么?你嘀嘀咕咕的我听不清。”
谢书念抓了一把头发,声音郁闷地提高了点,“然后女混混怀孕了,孩子不是我同桌的,我同桌跟人分了,来找我表白,以为我不知道这件事。”
闻柯沉默。
沉默着摸出一根烟点燃冷静。
“……不是,你们这才多少岁啊?”他抓狂,“我以为你都读那么好学校了,应该再怎么也不会跟我们那边一样吧!”
“人多呗,难保会有各种各样的人,”谢书念情绪好多了,就是一口郁气还憋在胸口,声音有气无力的,泛着软,“我也是最近学习压力本来就大,又碰上这事儿,也不知道他把我当什么了,有点儿气得发懵,现在清醒了。”
“清醒了就行,”闻柯抖了抖烟灰,“你高三诶小祖宗,更何况要是成绩下滑了我妹也得跟着遭殃,别恋爱脑了。”
“知道——”谢书念怏怏地鼓起脸,瞥见闻柯似乎想起了什么,眯起了眼。
“怎么了?”她问。
“就是突然想起,”闻柯声音故意拖长了,沉笑了声,“你顶着闻柯我男人这名字,喜欢别人是吧?”
闻柯看她的目光颇有一种看人爬墙的审视感。
谢书念噎了一下,羞愧地小小声:“屏幕里的和现实能一样吗?隔着网线我敢口嗨,你看你在我面前我敢吗?”
闻柯怔了怔,哈哈大笑:“确实,你身边应该也没长我那么帅的。”
“……”
果然距离产生美。
短短这么一段时间,闻柯的Bking滤镜已经在谢书念这儿碎了一地。
说话怎么跟她哥一样欠。
但确实很帅,比屏幕上看到的冲击力还大,谢书念多盯了闻柯一会儿,悲愤地想。
她还跑不了路,可恶。
心里正小声碎碎念,她感觉自己头顶突然被人摁了一下。
“高考完之前,别再在这种乱七八糟的感情事儿上浪费时间,听见了没?”闻柯带着戏谑的笑瞧她,半开玩笑地咬重了字音,“小、鬼。”
闻柯的手很大,落在她发顶,莫名有种温暖的安全感。
谢书念背脊僵了僵,感觉自己心跳快了些,“……哦。”
闻柯满意地松手,指间的烟燃到了底,他起身去找垃圾桶丢了。
回来见小姑娘低着头有点闷闷的,还跟蘑菇一样蹲着,他便也继续蹲下,问她:“还不高兴?”
“也没……”谢书念把脸埋进臂弯里,“就是突然觉得有点丢脸,你也这么觉得吧。”
“嗯?”闻柯没有“在偶像面前出丑会丢脸”的概念,“不会啊。”
谢书念一动不动,显然不太相信。
闻柯想起自己的确笑过这姑娘,又解释道,“我是觉得挺好的,有什么事儿说出来,总比闷着舒服。”
“我妹她就不这样,从小就喜欢什么事儿都闷着不说,就算受了委屈,我怎么逼问也都自己吞进肚子里,”顿了顿,他像想起什么,笑了一下,“我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好声好气教育叛逆小孩儿,挺好玩儿的。”
听到他提起闻柿,谢书念头慢慢抬起,“你说的是闻老师?”
“嗯哼。”谢书程抬了抬下颌,“所以有时候吧,我总觉得跟她隔了道墙。”
“那怎么办?”谢书念眨了眨眼,追问。
“还能怎么办,”闻柯长呼一口气,无奈望天,“只能我主动点去多关心她咯。”
……
闻柿和谢书程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角落里面对面蹲着,不知道在干什么的两个身影。
夜幕霓虹灯下,一大一小,两朵蘑菇。
望见两人身影,闻柯站起身,顺便眼疾手快地一下把想溜的谢书念也给拎了起来,跟俩人解释,“都跑酒吧来了,要不是刚好给我碰上,差点就给她混进去。”
其他的他没说,毕竟答应过人家。
谢书念知道这趟回去免不得挨一顿,心虚地瞅一眼谢书程,没敢直接开口喊人,感觉到闻柯手还提溜着她后颈的衣服,忙小声:“你可以放开了。”
“这不怕你又开溜吗?”闻柯扯唇懒笑,松开手。
站稳身子,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身上,跟三堂会审似的,谢书念终于小步往前,站到谢书程身前。
她出走时还想象着,要是谢书程过来找她,场面说不定跟电视剧似的当街两人你咆哮我咆哮发脾气撂狠话,然后兄妹俩抱头痛哭。
结果她战战兢兢对上他哥那淡淡的,兴师问罪的眼神时,只敢乖乖唤:“……哥。”
谢书程神色依旧不咸不淡,有点儿看戏一般的闲适,像没生气一样。
他越是这样好整以暇,谢书念越是明白这哥是真的气到了,心头越是发憷。
熟人都说她和她哥是互坑的关系,谁也不怕谁,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哥要是发脾气了才是最可怕的,爹妈出面都拦不住他教训人。
但自知有错,谢书念也只能受着。
谢书程没有要心软的样子,也不开口,甚至站姿更显轻松。
更是折磨人。
闻柿站在一边,看着小姑娘垂头丧气的模样,又望了眼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最终还是顾及小孩儿的面子,叹了口气,伸手轻拽谢书程的袖子:“先回去吧。”
谢书程抬了抬眼皮,朝她睨一眼:“嗯?”
闻柿还没开口,反倒是谢书念急忙道:“没事的闻老师,你们要不先走——”
生怕谢书程一个不爽连着闻柿一起教训。
她哥可拦不得,一拦更可怕。
却见谢书程勾了勾唇,一点儿余光都没朝着谢书念,只盯着闻柿,慢悠悠又落了个字儿:“行。”
……
谢书念差点泪流满面。
有生之年居然能看见她哥色令智昏的场面!
把快脱口而出的“谢谢嫂子”咽回去,掩住眼底的兴奋,她声音压得细声细气:“谢谢闻老师——”
脑袋上顿时被她哥敲了一下。
“回去再给我好好解释。”谢书程的声音阴恻恻传来。
谢书念虽还苦着脸,但有些庆幸地吐了吐舌头。
她哥能这么妥协,这事儿算已经解决一半儿了-
今晚上的课算是上不成了,闻柿也无意掺和别人的家事,谢书程开车先送她回家。
闻柿和谢书念并排坐在后头,谢书程开车,一言不发。
有点无聊。
闻柿低头看手机,是闻柯发来的消息,问她谢书念那小孩还好吗。
闻柿回他之后,感觉自己手肘被人戳了戳。
转眸,便对上谢书念水光盈盈的鹿眼。
小姑娘凑近了,轻声说:“闻老师,闻柯真的是很好的哥哥。”
闻柿微怔,虽然不清楚闻柯和谢书念都说过什么,但她眉眼微软,轻笑答道:“我知道。”
她怎么能不知道,光是养她长大,让她能有一个正常的人生轨迹,闻柯就已经放弃了太多。
没有人比他这个哥哥当得更好了。
谢书念特别小声地又说:“真的,还是你哥好,可会安慰人了,不像我哥,性子蔫坏,根本不会哄人。”
她说到后面声音压得极低,闻柿不仔细听都听不大清楚。
她笑笑:“你是不知道他以前什么样,跟你哥半斤八两,我小时候做错事甚至能拿着鸡毛掸子遍地追着我揍。”
“那不都以前的事儿了吗?”谢书念给闻柯的滤镜格外厚,偷眼看了看无动于衷的谢书程,确保他什么也没听见之后,再次小声开口,“我哥到现在都还一副要人伺候的祖宗样,也难怪这么多年了,恋爱都没谈过。”
……嗯?
没谈过恋爱?
闻柿眨了眨眼,有些不解地看向谢书念。
和她印象里骚包得跟万花丛中过似的的谢书程,当真不一样。
“我也是才知道,”谢书念嘀嘀咕咕的,似是意有所指地多看了眼闻柿,“不过也是,要让他惯着谁,听谁的话,简直难如登天,也难怪没人看上他,他坏得很。”
“……”
闻柿抿了抿唇,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莫名收拢了些。
这样吗……?
她状似无意瞥了一眼谢书程,男人专心开着车,似对后座两人拢在一块儿的动作毫无在意。
心里莫名浮现的慌乱,又缓慢沉了回去。
车停在小区外的路边,闻柿和往常一样说了谢谢便下车,刚往小区门口走了几步,身边便有了个不紧不慢的身影追上来。
闻柿疑惑扭头,便见谢书程揣着手,一脸理所应当的模样,没等她提问,便淡声答道:“谢书念想在门口超市买点零食,我顺便送送你。”
闻柿“哦”了一声,便任由他送。
两人什么也没说,直至走到单元楼下,闻柿察觉到他停住脚步,便回头想要跟他说再见。
却刚好对上他那双狐狸似的眼,似有话要说。
闻柿动作顿了顿,等他说话。
“闻柿,”须臾谢书程薄唇轻启,先唤了她一声,“你也觉得,我很坏?”
“……”
闻柿心头一跳。
原来谢书念说那么小声,他也听到了。
背后议论人被抓包,虽然不是她说的,但闻柿目光还是躲闪了一下:“有点。”
捉弄她的时候,确实挺坏的。
“行。”
谢书程笑,出乎意料的不是被气得发笑,倒像是早知如此,所以十分纵容妥协,“那以后对你再好点儿。”
“……”
闻柿肩膀很轻地颤了颤,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迎着他的目光,似乎隐约窥破了些他眼底慵懒笑意里藏着的情绪。
喉咙莫名有些发紧,像是又回到了那天酒吧的小小后台隔间,他垂着眼皮,半开玩笑提出的那句“我倒挺愿意宠着。”
闻柿张张嘴,鬼使神差地开口:“谢书程,以我们这样的关系,你好像,没有必要对我那么好。”
谢书程没回答,只垂着眸一直与闻柿对视,脸上依旧是风轻云淡的笑,“那你觉得,我们是怎样的关系?”
别演
谢书程的目光看似浅淡, 却又像是紧紧锁住眼前人,让闻柿有一瞬间自己退无可退的错觉。
他五官本就生得妖孽,狭长的一双眼与人对视久了, 很容易就能让人陷溺进去。
闻柿躲避似的垂下眸子, 错开一瞬。
只一瞬, 她便明白,他在认真问这个问题。
——她和谢书程, 是什么关系?
闻柿经常会思考这个问题,特别是在与赵希彤聊过后。
最好的解释是朋友,超过了普通朋友范畴的……有些过分暧昧的,朋友。
更确切来说可能是“盟友”。
……吧?
闻柿蓦然意识到, 如今谢书程这个问题一出口,自己似乎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了。
他们的暧昧从来都隔着一层窗户纸, 而谢书程, 他非常乐意捅破。
他时有恶劣,却处处周至的手段下, 所求的从来不是她与他的那场儿戏一般的“合作”。
是她。
隐约朦胧的慌乱再一次袭上心头,闻柿后退一步, 眼睫颤动着再一次与他对视, 冷淡的声线更像是强作镇定:“……朋友关系。”
没什么底气,仿佛只在说服自己。
话落,她没听见谢书程有回答。
闻柿其实有些心虚,毕竟像谢书程那样的骄矜大少爷,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为她做了那么多, 到头来只得到一句装傻的拒绝,她怕他会当场生气。
说不曾有过心动, 不曾有过动摇沉沦的念头,那肯定是假的。
他对她那么好,又那么撩。
只是,她也实在不敢确定谢书程对她的态度,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只是玩玩而已。
谢书念说他没谈过恋爱,她信也不信。
毕竟二十多岁的成年人,长得好,玩得开,有权有势,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就算没有恋爱,有过几段你情我愿不谈名分的风月也实属正常。
更何况她与他的初见,他就给她留下过极为恶劣的印象。
她至今不知道那件事具体如何,他又与人有怎样的纠葛。
如若这段时间只是大少爷的一场心血来潮的游戏,那闻柿倒宁愿从不曾有端倪。
脑海中的念头不断纠缠,闻柿清醒了几分,盯着谢书程,等他的反应。
男人深邃的五官被楼道暖橘灯光照亮着,依旧是浅淡的神色,不见丝毫恼怒。
过了两秒,谢书程轻轻挑起半边眉,“行。”
闻柿听不出这声“行”是妥协还是嘲讽,眨了下眼,望着他。
谢书程似是读懂了她的情绪,轻叹一声,朝她靠近了些,抬手,手心半贴在她的脸颊。
闻柿不明所以,肩膀颤了颤,但没躲开,感觉到他拇指指腹贴在了她眼底,那一块胎记的位置。
淡红色的水滴形状被粉底遮去,隐隐透出的浅淡颜色与腮红混在一起,几乎看不出来。
闻柿下意识地有些抗拒,耳边却缓慢响起了谢书程藏着几分笑意的声音——
“那闻老师,能不能给我一个友情变质的机会?”
闻柿怔住了。
这句话几乎是光明正大地挑明了他对她的居心,没有再给她顾左右而言他的躲避机会。
少顷,闻柿冷静下来,后退一步,脱离他的触碰。
谢书程收回手,耐心等她开口。
楼道灯灭了又亮起,闻柿冷然精致的五官染上几分清明与认真。
“这是什么赌约吗?”她问。
这下换成谢书程怔了怔。
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事,他忍不住笑起来:“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闻柿在心里点了点头,解释道:“我不知道你们那个圈子是怎样的,但我不喜欢被人骗。”
“不会骗你。”谢书程唇边笑意更深,“你倒是把我想得够坏啊。”
他本来就挺坏。
闻柿迎着他的目光,“哦”了一声,默了默,又问他:“你是认真的?”
“不然呢?”谢书程反问。
“……”闻柿思考片刻,有些委婉地开口,“你周围的莺莺燕燕,断干净了么?”
谢书程懒懒回敬:“我一没女友二没情人三没暧昧对象,就连个相亲对象,当初也被你赶得无影无踪,你说呢?”
既然说开了,他便也不介意再进一步,声线拖着松懒又无奈的劲儿:“我谢书程,洁身自好,眼高于顶,二十多年来,只看上过你这么一个姑娘,这下,你安心了?”
闻柿是真没想到谢书程会是这样的回答。
她稍有些惊讶地望着他,正好撞上了他眼底细碎的笑意,耳朵不由得微热,别过头去。
细碎的雀跃感不自觉涌上心头,她说不清这是怎样的心情。
“挺在意我啊,”观察出了些端倪的谢书程微微眯起眼,伸手去摁了摁闻柿发顶,又凑近了些,低头与她平视,“所以要松口不,给我个名分?”
后半句他刻意压低了些声音,磁沉的声线像是沾染着暧昧和蛊惑,近在咫尺,仿佛正待人上钩。
配上这张几乎找不到瑕疵的脸,这双看狗都深情的眼。
太犯规了。
闻柿心跳不自觉地快了些,在胸腔砰砰直跳,她咬唇:“……再说吧。”
家庭、身份,还有各种各样的顾虑,她在感情上向来没有一腔孤勇的能力,也不是及时行乐的性子,总得再深思熟虑。
“再说?”显然这个回答是谢书程没想到的,他重复了一遍,低低地笑,“多久再说?”
听出谢书程语气里纵容的意思,闻柿胆子大了些,伸手去拂开落在她发顶的那只手,“看你表现。”
等她想清楚。
“行。”知道这已经是今天能试探出的小姑娘的极限,谢书程愉悦地勾了勾唇,格外好说话地站直身子,“那我等你给我这个名分。”-
回家的时候赵希彤正好在,听见开门的声音,她拎着瓶啤酒看过来,正想打招呼,话音在落到闻柿脸上时,骤然顿住:“这是怎么了,这么一脸春心荡漾的?”
闻柿开门的动作顿了顿,迎上了沙发上女人贼兮兮的目光。
“又是谢书程?”
有那么明显吗?
闻柿瞥了眼玄关贴的镜子,心头一跳。
镜子里还是那张脸,五官浓艳而锋利,只是通红的耳尖和柔和中透了些水光的眼神,硬生生弱化了几分冷感,带上了三分软绵的意味。
倒真像是怀春少女。
赵希彤阅人无数,一看就知道这姑娘是开窍了,怕把人逗急了人直接逃回房间,赵希彤连忙起身去,把闻柿拉回沙发上,顺手还往她手里塞了瓶酒:“说说吧。”
这也不算什么难以启齿的事,闻柿扶了扶额,一五一十交代了,最后落了一句:“……你猜对了。”
饶是赵希彤早有猜测,但真正听到的时候,还是惊讶了一下,旋即便拍着手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大快人心的事:“好哇,我倒是没想到那位谢大少爷也能有今天!”
“那人身边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哪个不是上赶着想跟他要个名分?他自己倒好,谁都看不上就算了,到头来眼巴巴在你这儿来求名分,果真是天道好轮回——”
笑了一会儿,她倒在闻柿怀里,端详了一会儿她的脸:“我就说嘛,凭你这张脸,想钓男人,那还不是一钓一个准!这回钓到了个极品啊还!”
闻柿咳嗽了一声,赵希彤还在啧啧打趣,“就他那会撩的劲儿,你可别没过两天就缴械投降了。”
“……知道了。”
手机铃声的响起适时拯救了闻柿的窘迫,她伸手去摸出手机,赵希彤多嘴问了句:“谁啊?”
“任野。”
“……哦。”赵希彤声音弱了些,表情扫兴地喝了口酒。
等闻柿挂了电话,她才又没啥兴致地问:“他干啥?”
“新专辑的demo都好了,让我们明天去听听。”闻柿答道。
“行吧。”这么一说赵希彤倒是感兴趣了,抻了个懒腰,“又得干活儿喽。”
陪赵希彤又喝了点酒,闻柿这才窝回了房间。
明天要早起去工作室,闻柿没想熬夜,早早洗漱好躺回房间,开始对着天花板发呆。
从中学开始养成的习惯,她总喜欢事事复盘,今天这件事也不例外。
托她好记性的福,一关上灯,周遭暗下来,方才的一切对话无比清晰地再一次映入脑海,闻柿有些烦躁地揍了身边的枕头一拳,压下心头微妙的燥意。
在这地界搞乐队,身处的本来就是一个混乱的圈子,闻柿虽然从不与那些人为伍,但乱七八糟的事总还是有耳闻。
前车之鉴太多,像谢书程这样的,她非常清晰的知道玩不过,碰不得。
他们那样的人,想宠着惯着一个人格外容易,想弄死谁,也同样易如反掌。
阶级的差异明白而清晰地摆在那里,在淤泥里的人极难碰寻到一颗真心。
最怕被高高举起,又重重摔下。
……她真的能相信他吗?
酒精稍微上头,闻柿越发厘不清。
被她放在床头充电的手机亮起,是一通陌生号码的电话。
闻柿微微蹙眉,仍礼貌接通:“你好?”
“是我。”
那头传来熟悉的,勾着笑的磁沉嗓音。
是谢书程。
大约是他的另一个号码。
方才脑海里还纠结的人此刻就在她耳边说着话,闻柿有些不自在地抿抿唇:“什么事?”
“没什么事,有点儿想你了。”
男人声音像是刻意在引诱着什么,尾音藏着钩子似的,哄得人心痒。
比以往更欲些。
闻柿莫名想到了一些开屏的孔雀。
距离上回见面还没过几个小时呢。
闻柿没立即应声,那头也耐心得很,到头来还是谢书程先败下阵来,轻叹一声:“已经教训过念念一顿,让她回房间休息了。”
这语气落得有点儿怨念,潜台词像只有提到别人的时候她才会理他,闻柿不由得觉得好笑,“知道了。”
“明天有空吗?”谢书程突然问。
“嗯?”
“来找你,”谢书程答得坦荡,“头回追人,总得殷勤些。”
“……”
这人没说开之前也是这么一副狗皮膏药的模样,闻柿竟然不觉得惊讶,只照实答:“明天要去趟工作室商量新歌的事。”
“行,”谢书程也没什么不高兴,“完事儿我来接你?”
这人每天是闲得慌么。
闻柿想了想说:“也不知道多久结束,结束之后可能我们要一起吃饭。”
简而言之想约饭也没门儿。
谢书程不强求,遗憾地拖长尾音“啊”了一声。
拖腔带调的一声还未落,那头背景里似乎传来了一阵叮里哐啷的脚步声,随后又是谢书念远远的一句“哥,你跟谁打电话呢!闻老师吗?”
声音离得越来越近,闻柿心头莫名一跳,便听那头的谢书程不紧不慢地懒声应道:“你哥忙着追人,消停些。”
别演
“……”
闻柿莫名有些丢脸又无语的感觉。
知道这人骚包高
YH
调, 没想到这事儿上都能这么没羞没躁,追个人跟要昭告天下似的,还挺自豪。
谢书念听到他的话像是也愣了一下, 低低回:“哦……”
后面还嘀咕了什么, 闻柿听不清, 默了片刻,她指尖紧捏着手机, 翻了个身。
大约是听见了她这边布料窸窣的声音,谢书程问:“躺床上了?”
没想到她那么早就睡。
“……嗯,和朋友喝了酒,有点儿晕。”闻柿按了按太阳穴, 觉得头更晕了,索性问, “我挂了?”
“成, ”谢书程无奈笑了声,“那我去应付那祖宗了。”
他没再纠缠, 嗓音略有几分遗憾,忍不住多叮嘱了两句, “喝点儿蜂蜜水, 明早别骑车。”
“知道了。”
手机离开耳边,闻柿盯着屏幕上的通话界面,不知怎的顿了顿,又轻声开口:
“……晚安。”
说完,她飞快按下了挂断键-
电话这头, 谢书念探了个头来, 盯着谢书程。
见他神色微顿,随后笑意渐深, 她忍不住啧啧:“怎么笑这么不值钱啊老谢?”
谢书程懒得应她,这姑娘记吃不记打,进门那会儿还是一脸可怜兮兮任由处置的样子,这会儿就又凑上来八卦,没大没小起来了。
“大人的事儿少管,”谢书程放下手机,睨她,“今天翘课还翘得挺高兴?”
“……”
谢书念对自家哥哥这个风轻云淡又暗含威胁的眼神格外熟悉,发觉这人又有了秋后算账的意思,胳膊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忙讪笑道:“不高兴不高兴,我回头多跟闻老师道几个歉!”
说完便脚底抹油一般溜了。
说实话,谢书念还真没见自家哥哥这么笑过。
平日里他笑起来,笑意总是不达眼底,要么是疏冷的应付,要么藏着别的情绪,危险比笑意更甚。
而她刚拿看到的那抹笑——
纯粹是不!值!钱!
啧。
恋爱中的男人都一个死样。
坐在床上,谢书念还在嘀咕。
谈恋爱了不起啊。
这不八字还没一撇呢。
正想着,手机屏幕亮了。
谢书念一打眼就瞅见了上头她给闻柯的备注。
闻柯(在人面前丢过脸版):【你哥回去揍你没?】
这备注还是她回去路上现改的。
这回丢脸丢大发了,看到闻柯两个字,谢书念就忍不住会想起她之前跟他在街边蘑菇蹲的模样。
捂了捂脸,她回:【没,很安全。】
并附赠一个叹气的表情包。
想了想,她又半开玩笑打字。
念念:【本来是要挨打的,被闻老师劝住了。】
这话是有些夸张,但也不假。
要是没有闻柿让她哥这会儿心情舒畅,她这事儿肯定不会这么被轻轻放下。
闻柯(在人面前丢过脸版):【那你哥为难她没?】
念念:【没。】
何止是没为难啊,可能再过段时间都恨不得捧在手心了。
谢书念腹诽。
她刚差点没忍住,差点想把谢书程在追闻柿这事儿透露过去。
想想还是算了。
闻柯要是知道有这么个不着调的人追他妹妹,说不定转眼就去把人腿打断。
为了她哥的幸福,她决定还是暂时保守一下秘密-
这一觉闻柿睡得不怎么安稳,起床时眼底一层青黑,不太能遮住。
出门的时候把赵希彤吓了一跳:“你这是要走丧系风啊?”
闻柿有气无力地摆手,“做噩梦了。”
赵希彤回想了一下,恍然大悟,“不就是谢书程要追你吗,怎么搞得跟洪水猛兽一样……”
但毕竟一看闻柿就精神不济,她也没多叨逼叨,上车就给了个清净,让闻柿闭眼补觉。
到工作室的时候任野还没到,路东在这儿睡了一晚上,见到她们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是凌乱的,闻柿和他对视,两个憔悴的人相对无言,赵希彤左看右看,忍不住笑出声来。
路东也不阻止她笑,好脾气地走到设备前面,“任野估计还睡着,打电话是个女的接的。”
“那别管他了。”赵希彤笑声戛然而止,脸一下黑了,摆摆手,“谁知道今天又从哪个女的床上醒过来,昨儿个都说了今天有事,还浪,惯得他。”
任野是在一个小时之后到的,进门的时候连说了三声抱歉。
这人也一身潦草的样子,外套里头的衣服都套错了前后,一进来其他三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全场唯一还算精神抖擞的赵希彤打量他一会儿,“嘁”了一声,“怎么,舍不得从人床上下来?”
“你说什么?”任野皱眉,薅了把头发,“昨晚帮人办了个事儿,回去晚了,手机不见了没定闹钟,这才起晚了。”
怕这俩人说着说着又要吵起来,路东忙“啊”了一声,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那你现在跟你手机联络一下吧,能拿回来就拿回来。”
任野也没怀疑,拿了手机出去打电话。
闻柿见赵希彤目光一直落他背影上,无奈摇了摇头。
这俩人还能拧巴到什么时候。
任野一通电话打得很快,回来满脸放松说手机被他朋友捡走了,回头让他妹送过来。
乱七八糟的破事儿解决了就该解决正事。
新专是他们乐队一贯的怪诞叛逆风,几首歌都攒在手里很久,等的就是拿到自由身之后“起死回生”。
全都听过一遍后,任野最先忍不住,连着鼓掌称绝:“卧槽,我们到底是什么天才,怎么可以这么绝!”
“我跟你们说这次指定能成,稳了!”
任野这兴奋劲儿一直到中午还没散,眉飞色舞地准备录音的事,闻柿见他叨叨叨不停一时半会儿没个消停的样儿,到后头排练房练鼓去了,低头看一眼手机,谢书程给她发了消息。
莲花头像依旧岁月静好而醒目。
谢书程:【午饭吃了吗?】
说话语气也和这头像挺搭的。
怪慈祥。
拽天拽地放荡不羁的谢大少可绝对跟“慈祥”二字搭不上边,闻柿觉得好笑,放了鼓棒回他:【没,他们还在忙着,晚点儿再说。】
那头只回了个【行】。
闻柿没在意,继续干自己的事儿。
直到前头突然传来好几声“卧槽”,她听见刚想出去问怎么了,就瞧见任野直接开门过来问她:“你点的外卖啊?”
闻柿不明所以:“什么外卖?”
等她出去,就看见摆了满桌子的一大堆外卖盒。
是很有质感的包装,虽然没听过餐厅的名字,但也能看出价格肯定不低。
闻柿也懵了一下,旋即便像是明白了过来怎么一回事,打开手机点进和谢书程的聊天框:【你点的?】
谢书程:【嗯。】
谢书程:【先讨好下你朋友,免得到时候我不受待见。】
“……”
闻柿无语地回了个谢谢。
怎么跟小媳妇儿似的,谁敢看不惯大少爷您啊。
赵希彤原本还在纳闷是不是送错了,一转头就瞧见闻柿盯着手机的模样,顿时恍然大悟,过去用手肘捅了捅她,“那谁买的?”
闻柿“嗯”了一声。
“谁啊?你俩又在说什么神神秘秘的?”任野已经去把外卖一盒一盒摆到桌上了,“闻柿有情况?”
赵希彤“嗯哼”一声,“有人追咱闻大美人儿呢——”
“哟,”任野这回也蛮有兴趣地眯起眼打趣,“谁啊,拉出来跟我们吃顿饭,让我们把把关呗?”
路东一直坐在他们不远处听着,惊讶完了也笑眯眯帮腔,“刚好晚上咱不是一起出去吃么,问问?”
闻柿哭笑不得。
这帮人真是,蹭饭的心思昭然若揭。
“再说吧。”闻柿也不确定谢书程喜不喜欢这样,囫囵搪塞过去,众人本也只是说说,再没深求。
将近七点从工作室出来,天色已黑,闻柿先下来等其他人,顺手便拿出手机打车。
摁开屏幕,车还没打,谢书程的消息反而先出现在眼前。
谢书程:【都不打算看看眼前?】
嗯?
闻柿下意识顺着他的话往前面看。
夜色底下什么都显得朦胧,骚包的明黄色车身都隐匿在了半明半暗的路灯下,乍然映入眼眸。
还未等闻柿做出反应,靠近她这一面的车窗便被摇下。
车内有微光,谢书程轮廓深邃的五官似笑非笑:“闻老师,辛苦了?”
闻柿走上前两步,瞥见车里放在副驾驶座上,被暖气吹得有些蔫吧的花,心头微跳,脱口问,“你等多久了?”
“没多久。”谢书程也不多说,笑眯眯的伸手将那束花拿起,伸过车窗递给她,“就是突然想起,作为追求者,不送两朵花,倒显得挺不礼貌。”
这束花不大,闻柿一只手就能握稳,闻柿低头看着被小花苞围在中间的蓝色玫瑰,张了张嘴,拒绝的话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抱在了怀里。
许是在车里放久了,原本没什么味道的花瓣上沾染了几分香水味,闻柿立刻便闻出来,是谢书程惯爱用的那个味道。
她正想说谢谢,身后不远处猛然传来唤她的声音——
“闻柿,你跟谁说话呢!”
闻柿惊了一跳,转头去看,任野揣着手正往这边来,吊儿郎当往她身后张望,“这就是追你那兄弟呢?来都来了,要不然一起吃个饭?”
“任野你神经病啊,回来!”
赵希彤在他后面拉都拉不住。
任野撇撇嘴,嘀咕着“吃顿饭怎么了”,但还是停了脚步,任由赵希彤跟上来扯他,眼神仍然不断往闻柿遮住的那面车窗瞥。
“……”
闻柿嘴角抽搐了一下,无奈又尴尬地想回头跟谢书程解释他们只是在开玩笑。
还未开口,却听见男人扬起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来。
“好啊。”
这声音不仅闻柿听得到,那边任野几个也听见了。
任野冲赵希彤哼笑了一声,便重新朝这边走来,作势要跟人握手:“刚好认识认识——”
拖长的声音在望见车里人那张脸时戛然而止,他瞪大了眼:“谢……”
谢书程反倒一副早知如此的神色,挑了下眉,欣然道:“上车?”-
车里。
气氛倒也算不得拘谨,在场几个几乎都知道谢书程性子散漫,在路上时不时还能聊上两句。
只是闻柿时不时就要顶着任野的死亡视线,而任野时时刻刻都顶着赵希彤的死亡视线。
晚餐选在一家烤串店,这家店也是几个人常来的地方,老板跟他们都挺熟,见带了个陌生面孔来,还多夸了谢书程两句。
闻柿用余光瞥,都能感觉到谢书程挺高兴的。
白天干正事儿的时候集中精力,吃饭时气氛放松下来,她今天本来就没睡好,等到一顿饭进行到一半,困意便缓慢上涌。
闻柿掩唇悄悄打了个哈欠,菜没吃两口,酒也没喝,撑着头有一搭没一搭观察几个人。
一顿饭吃下来任野点了不少酒,一开始还想着借着酒说两句“咱们都算是闻柿的家人你要是欺负她一定饶不了你”之类的话,因着是谢书程,最终还是偃旗息鼓,只跟人多碰了几杯,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
不过酒精上头情绪上来了点,到头来还是没忍住跟人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一波,吵吵闹闹讲了一箩筐旧事。
谢书程应付得游刃有余,跟平日在酒局里那副漫不经心的性子没什么两样,只是闻柿看着,总觉得这人今天格外的好脾气。
望着他被任野勾着脖颈的样子,她没忍住勾了勾唇。
下一秒,便见谢书程抬起眼皮,跟她对视。
他弯起眸,也懒洋洋冲她勾了个笑,眼尾弧度在夜色下更显昳丽多情。
“……”
猛地清醒了点儿,闻柿别开眼。
骚包。
吃过饭出来,按往日来说就该各回各家,不曾想赵希彤前些天捡了个优惠券,提议去附近电玩城再玩会儿。
闻柿不想扫人兴,便没提自己先走。
这边这家电玩城开了有好些年头,里头设备更新不少,就是装潢还有些老旧,空间封闭,散发着一股沉闷的味道。
闻柿闻着头更晕更困,索性去角落空气稍微流通一点的地方,靠着一台夹娃娃机休息。
脑袋抵着的硬玻璃板又凉又硌,周围设备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也挺吵人。
“困了?”
正闭着眼,闻柿突然听见身侧传来一道轻缓磁沉的声音,在杂音里显得无比突兀。
听得出是谢书程的,她便也没睁眼,只“嗯”了一声,“在这儿歇会儿。”
女孩儿冷冽狭长的一双眼闭着,整个人的攻击性都减弱了大半。
谢书程从今天见到她开始便注意到了她眼下的这抹青黑,看见闻柿因为脑袋枕得不舒服微微皱眉,试图换一个地方枕的时候,他轻叹一口气,伸手。
掌心悬在闻柿头顶一会儿,最终没落下,他先唤了她一声。
闻柿迷茫地睁眼,等到站直了,谢书程这才再一次抬起手,掌心贴着她颈侧,把她带到自己身边,头靠向自己胸膛。
“借你靠会儿。”他垂眸,轻笑一声。
别演
闻柿猝不及防, 脸颊蹭上了谢书程的外套。
布料不算磨人,甚至可以算得上舒服,鼻尖萦绕着男人熟悉的清冽气息, 竟莫名有了些安心的感觉。
许是困狠了, 闻柿这会儿身上没什么力气, 料想这人也不会放开她,她索性轻“嗯”了一声, 便保持这个姿势,闭上眼不动了。
这般毫无防备,像猫儿露出了柔软的肚皮。
谢书程指腹在她颈间摩挲了两下,眼底露出星点柔软。
闻柿睡得迷迷糊糊, 闭上眼只能听见周围机器发出的各种电子音乐交织在一起。
直到感觉自己靠着的怀抱动了动,她以为谢书程提醒她要走了, 睁眼, 却发觉谢书程任由她靠着,双手动作却没停, 正用眼前的娃娃机抓娃娃。
她睁开眼的时候,正好一个玩偶被夹了上来。
感觉到闻柿睁眼, 谢书程垂下眸望她:“再休息会儿?”
闻柿摇摇头, 自觉已经清醒许多,从他怀里挣出来。
谢书程任由她离开,带点儿遗憾地扯扯唇,弯腰去捡那只被夹到的娃娃,径直塞进了闻柿怀里。
玩偶很软, 是只小狐狸的样式, 做工不错,闻柿接过, 抱在怀里,端详了一会儿。
上挑的眼睛,懒懒的表情。
还挺像谢书程的。
闻柿脑中突然闪过这个念头,没忍住偏过头去瞥谢书程。
这会儿谢书程正朝四周的娃娃机打量,看还有没有什么好看的玩偶。
就这么漫不经心地朝着旁边打量,电玩城里蓝蓝绿绿的光落在他脸上,并不显得难看,反而映得他五官有了些冷冽的少年感。
他好像对闻柿的视线有天生的感应,在她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几乎是瞬间便回望向她,问:“有想要的吗?”
闻柿心头慌乱一瞬,欲盖弥彰随便指了一个,谢书程便抬脚走过去。
闻柿低头又盯了一眼怀里的小狐狸,犹豫两秒,也跟了上去,站在他身边。
专注玩娃娃机的男人不像什么金银窟里走出来的轻浮小谢总,更像是在认真讨姑娘欢心的普通少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清醒,思绪就这么乱飞,闻柿盯了谢书程一会儿,又骤然被不远处的一道奚落声吸引了注意——
“你别是一个都夹不起来吧?”
是赵希彤的声音。
闻柿循声望去,透过玻璃看见另一处夹娃娃机前,任野和赵希彤的身影。
角度问题,她和谢书程的身影正好被身旁的机器挡住,她能看得见他们,他们注意不到她和谢书程。
任野此刻正站在夹娃娃机前,上一个被夹起的玩偶脱钩,他有些暴躁地狠狠薅了一把头发,“这娃娃机都有设定的,怎么夹都夹不到啊,他钩子就有问题……”
一边的赵希彤笑得不行:“是谁刚才说夹娃娃有技巧,易如反掌的啊?现在怎么着又怪这怪那了?”
“你来呗,我给你夹你还不满意了,”任野“啧”了一声,又往机器里投币,“这么多次了,下回肯定能抓到!”
这回娃娃倒确实被稳稳夹了起来,连带着闻柿也都跟着紧张起来。
结果到最后仍在洞口不远处脱了钩。
“……”
赵希彤笑得更欢了:“怎么还是没抓到啊任哥?”
任野觉得没脸:“别说话!”
闻柿有点想笑,身侧的动静又很快把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还没等她扭回头去看谢书程,怀里便又被塞了一个玩偶。
“我抓到了。”
谢书程依旧是那副万事不在意的嗓音,落得轻描淡写。
闻柿却隐隐听出来了点较劲的意味。
她“嗯”了一声,低头望向怀里的玩偶。
谢书程第二次夹起来的是一只小布偶猫,毛茸茸的。
“这只还挺像你。”
骨节分明的手指伸过来点了点布偶猫的鼻头,谢书程玩笑般开口。
闻柿没应声,继续盯着怀里两只玩偶。
她的怀抱很小,两只小动物挨在一起,狐狸紧紧贴着小布偶猫。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闻柿耳朵尖蓦的有些发热-
乐队新专辑的发布很快提上日程,热度超出预期。
可谓一场极为漂亮的翻身仗。
最兴奋的当属任野,颇有一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扬眉吐气感,这段时间整日在群里问要不要一起出来庆祝一番。
奈何这段时间其他几个人事儿都蛮多的,几乎凑不到一块去,最多就需要商讨什么重要的事情的时候,才能聚一起匆匆开个会。
任野又闲得发慌,只能找了他那帮子狐朋狗友,整日醉生梦死。
然后等路东或者赵希彤哪个人得空,顺便去接这个醉鬼,没少被这两个人数落,但他骨子里就顽劣,越数落他越不听。
结果昨儿个是两个人一起去把人拖回来的。
闻柿点进群就看见赵希彤和路东轮流往群里发任野喝醉发疯的视频。
视频里男生扑倒在满地积雪上,一会儿翻一个面,呜呜呜地捂着脸——
“我不是就想!庆祝一下吗!都快过年了我们人都聚不齐,呜呜呜呜是不是富贵了之后友情就淡了!你们不能这样!”
赵希彤掌着镜头直抖,笑得要疯了:“噗嗤……我们噗哈哈哈……我们没那意思……真的是太忙了……”
“那就让我在这儿喝呗,你们不跟我一起喝,我自己每天喝,喝死我算了!”
任野压根儿跟别人不在一个脑回路上,又给自己翻了个面,衣服上全是雪粒子,扑簌簌往下掉,他丝毫不在意,还用沾满雪的手臂往脸上抹来抹去。
视频最后以赵希彤一句嫌弃的“神经病”和疯狂晃动的镜头结尾。
路东发完视频,忍不住还是又多嘴了两句。
大路朝东:【要不我们还是可怜下他,跟他喝一顿吧?】
大路朝东:【这都几天了,他再这么赌气也不是办法。】
闻柿想想也是,任野表面看是乐队里年龄最大玩最开那个,实际上作得不行,但也好哄。
她把最近空出来的时间发过去,让他们看着定日子,便放下了手机,走出房间去喊谢书念:“念念,时间到了,回来继续上课——”
谢书念正蹲在冰箱旁边啃冰淇淋,听见声音忙“诶”了一声,问闻柿:“闻老师吃不吃冰淇淋?”
“不用。”
望见小姑娘叼着个甜筒匆忙上楼,闻柿没忍住叮嘱:“大冬天的,冰的别吃太多。”
“好呢。”谢书念眨巴着眼睛,慢慢啃。
闻柿也不急着让她吃完,一边等她吃一边翻她作业,突然又听她小声凑过来八卦。
“你知道吗闻老师,我哥这个八百年手机铃声只设默认的那种人,我那天听见他换成你们新歌了——”
这姑娘倒是一刻不停想把人撮合成。
闻柿笑了笑,只回了声“是吗”。
今天在谢家没见着谢书程,谢书念在送闻柿离开的时候刻意解释了一句:“年底了嘛,我哥工作蛮忙的。”
说到这,她又忍不住笑:“自从你来了,我哥今年回这边的次数简直是往年的好几倍,之前都是求着他回来……”
闻柿挑了挑眉,说不清自己什么感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过来给谢书念上课的时候,都能碰到谢书程“正巧”在家。
这会儿人不在,居然反而有点不习惯了。
……明明一开始那段时间,她都是躲着他回来的时间上课的-
任野哭来的“庆功宴”定在了下一周的周末。
人一高兴,定了个酒楼包间,说是讲究个排面,又提了不知道是从谁那儿顺来的一堆白酒红酒,整一个不醉不归的架势。
闻柿见状,深知今天这一醉是逃不过了,暗自拍了拍赵希彤的肩膀:“靠你了。”
赵希彤比她酒量好太多。
感觉到闻柿赋予的重望,赵希彤叹了口气,先给自己灌了两杯茶垫肚子。
事情也确实跟闻柿料想的一样,先庆祝再展望,再到豪言壮志凌空万里,喝到最后,任野这个到处找人碰杯的醉得愣神,菜没吃两口,跑过去缩在角落,讷讷地低了头。
“之前我也不是故意想那么闹的。”
酒劲儿一上来,他开始沉痛反思自己,低着头,头发乱七八糟的样子像只狼狈的大狗,“我就是有点儿担心啊,担心咱们这回发展起来了,大家都各自认识新朋友新圈子了,这个乐队就生疏了。”
任野深吸一口气,“我也不想咱几个从那么小就培养起来的情分到头来变成什么同事关系……”
他絮絮叨叨说着,也没人打断他,包间里几个人都默默听着。
任野说得对,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情分摆在这里,大家也都深谙他讲义气重情分,只是没料到还会像这样患得患失。
赵希彤无奈轻叹一口气,走过去安慰他:“你放心,我们——”
话没说完,任野抬头就瞪向她,声音沉了几分:“特别是你,你不是一直嫌弃我不想要我,你中学那会儿一开始接近我不就是为了——呃!”
赵希彤太阳穴青筋挑了挑,听他越说越起劲,反手就把自己手里的筷子往他嘴里塞,忍无可忍:“你还要翻这老黄历到多久!”
事出突然,她筷子插得急,一下子捅到了人喉咙眼,任野干呕一声,转身又蹲垃圾桶旁边,要吐不吐。
“……”
赵希彤自知理亏,放了筷子,又颇为头疼地跟到他身边,想要道歉。
结果任野又抱住了她的腿开始闹。
赵希彤:“……”
神经病!
路东尚存清醒,过去想分开两个人,任野死不放手,场面一时乱作一团。
闻柿也想帮着稳一下局面,可惜自己也不知不觉被任野灌了挺多,红的白的混着喝,到头来一动就头晕,只能先呆着,寻思找个机会先溜掉。
不知道这么一闹这几个人又要闹到多晚。
正当她尝试喝茶醒酒时,手边手机铃声响了。
看见备注是谢书程,她便接听起来。
电话一被接通,谢书程就听见了那头闹哄哄的声音:“还吃饭呢?”
闻柿“嗯”了一声。
很短的一声,因为她没什么力气说话,脑袋晕乎着。
谢书程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直接说:“等我来接你。”
闻柿本能拒绝:“不用。”
谢书程反问:“你自己回得去?”
“赵希彤跟我一起。”闻柿抿抿唇,本能警惕地竖起了刺,不想被别人看到自己醉酒的样子,“而且我也没多醉。”
“行,没多醉。”谢书程被她执拗得发笑,“要是赵希彤真有能力送你走,你可不至于都这样了还呆在那。”
“……”
谢书程也不跟她废话,撂下一句“等着”就挂断了。
等他到包间的时候,就看见赵希彤左边推着路东,右边一条胳膊被任野抱得死死的在翻旧账,而闻柿坐在另一头,趴桌子上像睡着了。
早在谢书程开门的时候赵希彤便注意到了他,看向他的表情简直像看到了救星,冲他狠狠挤眉弄眼,自己则费劲吧啦从任野手底下挣脱出来。
“谢总,谢哥,谢小爷……我今晚可能回不去了,你要不帮我安顿一下闻柿?”
说完,她努了努嘴,示意他看看又抱着她开始哭的任野,又苦笑了一声。
谢书程原本就要走向闻柿的脚步一顿,倒是有些惊讶地抬眸望向她,双眼微眯,饶有兴致:“你就这么信任我?”
赵希彤还算清醒,怔了怔便听出他的潜台词,神色又放松了些:“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这人看着浪荡,但谢家家教摆在那,对谁都算是行止有度,再如何也做不出这般自损身份的下作动作。
不然以谢书程这样的身份,真想要闻柿,早就有千百种方式强逼她就范,连趁虚而入都不需要。
谢书程扬眉,眼底情绪颇为愉悦:“那我还得谢谢你的信任。”
他不再废话,长腿一迈便停到了闻柿旁边,伸手去想戳她脸颊。
男人身上还带着些从外边进来的寒意,闻柿感觉到了,皱起眉不悦地拂开他的手:“别碰我。”
谢书程乐了:“认不出我是谁了?”
闻柿眼神挑起来瞥他,像是认出来了,没再说话。
谢书程得寸进尺,凑近了些,勾唇,“自己站得起来么,站不起来我帮帮你?”
闻柿再一次拂开他,修得微尖的指甲无意识戳在他脸颊上,落了小小两道红印。
真跟猫抓似的。
谢书程不觉得疼,慢条斯理顺着指尖过去捉住手腕,顺手轻轻摩挲。
闻柿只挣扎了两下,没再有力气,便随他去了。
谢书程用了点力把人扶起来,便见她自己站直了,往外头走。
闻柿从小养成的警惕感让她在外不常放任自己喝酒,除非周围人绝对安全的环境,否则不会给自己喝多的机会,所以几乎没有过喝醉时候。
但她酒品很好,就算不清醒,也不会像任野那样抱谁就哭。
如果不是走路不太能走直线,谢书程在后头看着,都以为她还正常着。
他落在她后头两步,时不时拽她一下帮她正正路线,十分钟之后终于让人上了车。
谢书程坐回驾驶位,拿起手机顺手回了个消息,扭头便见闻柿直勾勾盯着他,精致的一张脸在夜色里愈发显得清冷艳丽,神色怪平静。
谢书程挑眉:“怎么了?”
“听说,你手机铃声换了?”闻柿问。
都这状态了还记得这些事儿,谢书程笑了笑,承认:“是,怎么,不让用?”
闻柿没接他话,低头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点开通讯录,“试试。”
电话拨过去,谢书程的手机很快亮起,响起一段音乐,昏暗安静的车里稍显突兀。
“听到了?”谢书程问,作势便要挂断。
“等下。”闻柿开口阻止,听了会儿才颇为满意地点头,“挺有眼光,这首最好听。”
顿了顿,她说:“你接吧,我不打扰你。”
“……”
谢书程觉得自己这会儿多半没法跟一个醉鬼讲逻辑,干脆笑了声,听她的话接通了。
闻柿低头瞧见自己这边的电话也接通了,放耳朵边:“你在哪儿?”
谢书程悠悠地对着手机装模作样:“我在接你。”
“哦。”
闻柿应了一声,径直便要拉开车门出去。
“……?”
谢书程哭笑不得地阻止:“你干什么?”
闻柿挂断电话,有些不悦自己的动作被阻拦,还是耐着性子照实解释:“谢书程来接我,我去找他。”
谢书程这会儿是彻底被她气笑了。
这姑娘喝醉了不吵不闹是真的,但也完全不讲逻辑。
“回来。”他颇为强硬地拉着人手臂,把人摁回位置上,重新将开到一半的车门关紧,不容拒绝地弯腰就去把安全带给她系上,不理会她微微的抗拒。
闻柿显然对这个束缚自己的东西感到不满,低着头把那根安全带扯了两下,显然贼心不死。
谢书程微低下眼神就瞧见她皱眉不爽的模样。
他眼尾微挑,抬手捏起她下巴,迫使她直视着他,笑得咬牙切齿:“那你再看看,你面前的又是谁?劫财劫色的土匪吗?嗯?”
别演
谢书程见过闻柿很多样子, 高兴的生气的害羞的难过的,但就是没见过她喝醉了这样,怪新奇。
都懵成这样了, 还能一脸冷静的样子, 连没有逻辑的事都做得像井然有序。
闻柿被他掐着下巴, 一开始惊了一下,等到确认自己逃不脱, 抬起眸仔细辨认了他一会儿,蹦了个“哦”字出来。
……他就只值一个“哦”?
谢书程轻轻磨牙,原本不想和醉鬼计较,只想逗逗这人, 这会儿骄矜脾气上来了,又捏着人迫使她朝自己凑近了点, 非得让她说清他是谁。
闻柿向来不吃他步步紧逼这一套, 抬起手挡了他一下:“停下。”
“怎么?”谢书程见她终于不再是那副根本把她当透明的反应,暂且听话地松手放开她, 转而撑在她身侧,好整以暇问。
闻柿盯着他。
男人骨相绝佳, 几乎没有瑕疵的一张脸离她极近, 近到她能看清他眼睛下方那颗小小的泪痣,随着眨眼,愈发显得……诱人。
她眨了下眼。
再往下,视线落在了谢书程淡粉的薄唇上,须臾, 她抿了抿唇, 就像是冷静客观地陈述一个事实:“让人很容易忍不住想亲上去。”
谢书程猛地呛了一下。
这个回答太过令人意外,毕竟闻柿从不是主动的性格, 就算谢书程已经做好了她醉后会说些胡话的准备,但顶多也只能料到会毒舌几句,全然想不到是这么露/骨一句。
偏偏还顶着这么冷静认真的表情。
但谢大少爷好歹什么场面都见过,这么一呛呛得耳根子发红,谢书程顺势跌回座椅上靠着,遮着脸缓了一会儿,又慢悠悠地笑起来:“那就亲呗。”
闻柿猛地望向他。
谢书程不知羞似的整个人懒洋洋瘫在椅背上,轻睨她一眼,一张祸国殃民的脸上尽是任君采撷的意味,“想亲就亲,别憋着。”
闻柿没应声,默默扭头望向了窗外。
“真不想亲?”谢书程偏又来劲了,再一次凑了上来,不要脸的语调颇有没把人骗成功的遗憾。
带有浅淡侵略性的冷香再一次侵袭而上,闻柿眼睫动了动,本能地转回头去想推开她。
她动作幅度有些大,下颌仓促抬起时,唇瓣无意识地贴到一片柔软温热,带着微微的湿润,一触即离时柔软而粘缠。
闻柿怔了怔,脊背猛地一僵。
谢书程也怔住了。
车内空间狭窄,两人此刻仍离得极近,逼仄空间内贴面的呼吸交织,仿佛下一秒就会再一次纠缠在一起。
感受到身前人气息一下子变得滚烫,闻柿骤然清醒了一瞬,用力将人推了回去。
谢书程再一次跌回位置上,仍旧不恼,不再出口什么轻浮的话惹人恼怒,淡淡笑了笑便启动了车子。
车内顶灯被他顺手关掉,陷入漆黑的环境遮住了他红得近乎滴血的耳廓-
在回闻柿家这件事上谢书程已然轻车熟路,闻柿在车上歇了一会儿,酒劲儿没下去,还有些晕,跟着谢书程往单元楼走,顺手把钥匙摸出来递给他。
开门,进屋,人躺沙发上,谢书程松了口气,盯着沙发上人倦到直接闭上的双眼,叹口气,直接走进洗手间,拿了两片卸妆湿巾出来。
闻柿以为谢书程把她送回来就走了,正伸手打算解外套,双手就又被人按住,她刚想睁眼,便感觉到脸颊上传来一阵冰冰凉凉的触感。
意识到是什么,她浑身一颤,开始挣扎起来:“别碰我——”
谢书程稍微放轻了一点动作,空出一只手继续箍着她不放,眉头微蹙:“不卸妆你不难受吗?我知道你这儿有个胎记,嘶,别动,小心弄到眼睛……”
闻柿仍在挣扎,抿着唇死死摆过头,不要他碰。
谢书程知道她症结在哪儿,和她僵持了会儿,最后只得妥协,把卸妆巾塞她手里:“那你自己来。”
闻柿握着卸妆巾,似乎也在犹豫。
过了会儿,她坐起来,摇摇头,淡声道:“你先走,不好看。”
谢书程眉骨高高扬起:“谁说不好看?”
闻柿脸上的妆在刚才的挣扎和谢书程的动作里已然卸掉大半,残妆之上,水滴形的淡红色胎记已然浮现。
闻柿抬手去碰了碰那处,唇抿紧了些,“从小时候起,就没人觉得好看过。”
大约是说出来就破罐子破摔了,闻柿冷着脸,心情颇为不爽地开始拿卸妆巾卸妆。
“是吗?”谢书程观察着她这样恨不得把自己脸皮擦破的力度,轻叹口气,“从你小时候起,我可就说过好看的。”
“你小时候都不认识我。”闻柿抿了抿唇,反驳。
“认识的。”谢书程肯定道。
“嗯?”闻柿眼里迷茫一闪而过,似在回忆,但混沌的大脑根本经不起思考,很快便放弃,“我记性好,你别骗我。”
谢书程下颌轻抬,不置可否。
等到看着闻柿一点一点把妆卸干净了,脸也洗好了,进房间去躺床上睡着了,他这才放心地勾唇笑了下。
站在女孩儿床边,他没开灯,借着窗外微弱的光亮扫视了一番,直到视线触及床头摆的两个玩偶。
那是上次在电玩城抓到的布偶猫和小狐狸,仍像当初被闻柿抱在怀里一样挨在一起。
谢书程唇角的弧度似蕴了些无奈,单膝跪在床边,帮安安静静睡沉了的人掖了掖被角。
“小没良心。”他声音放得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半弯的眼尾狭长,半含笑意,“忘得这么干净,居然还敢说自己记性好。”-
第二天早晨,闻柿是从脑袋几乎要撕裂的痛感里醒过来的。
今天天气不错,窗帘没关拢,金色的阳光洒进来照在床上,刺得她眼睛疼。
闭着眼揉了太阳穴好一会儿,痛感逐渐减轻,闻柿这才有力气坐起来,深深喘了一口气。
喝酒误事,喝多了整个人跟被揍了一顿似的,这回长了教训,这种宿醉难忍的感觉,她大约是不会再有下次了。
坐起来脑袋还是疼,又疼又晕,就跟浆糊在脑子里翻江倒海一般,记忆也随之搅得稀巴烂。
闻柿想扬声喊赵希彤却在喊到一半的时候愣住。
零零碎碎的记忆拼凑在一起,告诉她赵希彤昨晚压根儿没回来。
那是谁送她回来的?
纷乱的画面在脑海里继续推进,闻柿脸色白了白,掀开被子走出房间,果然望见了正歪在沙发上打游戏的谢书程。
对比整个人乱七八糟的闻柿,谢书程显然有精神多了,端着一副慵懒样,听见房间那边的动静,还有精力从手机上如火如荼的战局里抽离出来,抬眼冲她笑着打一个招呼。
这个笑闻柿极为熟悉,要笑不笑的狐狸样子,多半出现在一些不怀好意的时候。
果然,下一秒,谢书程便盯着屏幕,状似无意地开口:“昨晚的体验怎么样,满意么?”
“……”
好端端的一句话非得说得那么不正经。
昨晚上的记忆模模糊糊地钻进脑海,光是回想起那些只言片语,便已经足够羞耻。
特别是……那个意外的吻。
感觉脸颊隐隐有烧红的趋势,闻柿深吸一口气,走向厨房想去给自己烧杯水顺便冷静下来:“谢谢。”
谢书程对她的感谢一向照单全收,扯唇轻笑:“不客气,下次愿意的话还可以找我。”
“……”
闻柿脚步微顿,假装什么也没听见,走进厨房拿起烧水壶。
却发觉里面满满当当,压得手腕一沉。
愣了一下,她视线转换,又注意到了一旁台面上放着的玻璃杯。
里面有小半杯被化开的蜂蜜水。
似是明白了什么,闻柿尝试着将烧水壶里的水倒进杯子,温热的水蒸气顿时盈满杯壁。
闻柿端着蜂蜜水走出去,问谢书程:“你准备的?”
“嗯。”谢书程正好结束手里的游戏,抬头从鼻腔里随意溢出一声轻哼,直起身坐好,拍了拍身边的空缺,示意她坐过来,“本来想煮醒酒汤,结果发现你冰箱里啥也没有。”
闻柿其实并不排斥坐在谢书程旁边,可是昨天她醉酒说的胡话,做的胡事还历历在目,她实在没办法现在就心平气和地面对谢书程。
犹豫了一下,她端着杯子,坐在了稍远一点的地方。
谢书程也不逼她,只轻巧地挑了下眉,给足了她空间。
闻柿慢慢地一口一口喝完了蜂蜜水,脑袋和胃里的那股子难受感终于减轻了大半,感觉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
“给你点了小米粥,应该待会儿就到。”
谢书程知道闻柿脸皮薄,便也不再去提昨天晚上的事儿,只叮嘱这些。
闻柿轻“嗯”了一声。
话音未落,一道熟悉的前奏在两人中间响了起来。
自家乐队的新歌闻柿当然熟悉得很,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低头才看见是谢书程电话响了。
只一瞬,昨天晚上她非要给谢书程打电话听铃声,和后面想下车去找人的丢人记忆再一次涌上脑海,闻柿盯着谢书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起手机接通电话,脸颊再一次热了起来。
似乎是谢书程的狐朋狗友给他打电话,她勉强抬起眼正视对面那双暗藏笑意的桃花眼,用眼神询问需不需要回避。
谢书程眼睫一眨,十分坦然地按下了“免提”键。
闻柿:“……”
她差点忘了,这人一向百无禁忌。
那头嬉皮笑脸的男声很快响起:“今晚能不能赏个脸来喝点儿啊小谢总?就在宙夜,你的地界儿——”
还没从宿醉的状态里脱离出来就又听见喝酒,闻柿条件反射地有些难受,不悦地微微皱起眉。
谢书程睨她一眼便知她心情,不紧不慢地往后一靠,声线散漫:“不来,从良了。”
“从良?”那头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您能从良啊,不会是被女人管着吧?就上次那个你宠得天上有底下无的,还是换了新欢?”
那人似乎还想多劝上两句,就又听见谢书程笑眯眯道:“是啊,你们不如直接问问她愿不愿意?”
说完,他直接把手机递到了闻柿眼前。
正出神的闻柿:“……?”
她愕然眨眨眼,向他确认。
男人冲她勾了勾唇,一副“请便”的架势。
听见那头似乎隐隐要开始闹了,闻柿只得匆匆道:“……不愿意。”
“听到了么?”手机收回去,谢书程扬声,颇为愉悦地说:“我只听她的。”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行云流水地将手机丢在了一旁。
手机落在柔软的沙发上,蹦了两三下,闻柿终于回过味来,怀疑地望向他:“你真不去?”
谢书程“嗯哼”一声,朝她坐近了些,顺手拈了她一缕头发打着圈把玩,“说了只听你的。”
闻柿挑眉,想抬手去拂开他的手:“那我以后都不让你去了,你也听?”
手腕却蓦的被人捉住。
谢书程没回答她的问题,只轻捏她的手腕,十分自然地低头嗅了嗅,缓声戏谑道:“这就已经开始想咱们以后了?”
温热的气息喷在手腕最敏感的地方,闻柿想缩回去,却又被牢牢钳制住,意识到自己又中了这人的套,她咬牙:“谢书程……”
“嗯,在呢。”
谢书程慢条斯理地将人拉进怀里,鸦羽般的睫毛惺忪垂下,又缓缓笑了。
“我都这么乖了,给点奖励?”
别演
谢书程说话时甚至没有好好盯着她, 一双眼温柔迷离,落在她手腕上,锁骨上, 脖颈上。
蜻蜓点水的目光, 却又像化为实质, 闻柿只觉身上仿佛电流划过一般泛起酥酥痒痒。
她动了动身子,又被禁锢得紧了些。
“嗯?”
谢书程再一次散漫出声提醒, 尾音轻扬,像在商量,更像索要。
“……什么奖励?”
闻柿喉头紧了紧,眸光低垂, 不愿看他。
谢书程轻轻勾唇,肩膀又伏下去了一些, 薄唇似是要去寻她的脸颊。
闻柿慌忙要躲, 神色敛起,硬邦邦地出口:“不行——”
“紧张什么?”谢书程眸光闪了闪, 点到即止地停了下来,唇角玩味未散, “只是想让你我陪一天。”
顿了顿, 他补充:“陪我去公司逛逛?”
“……”
紧张的心情松懈了一半儿,闻柿浑身不再那么紧绷,问他:“你家公司?”
谢书程骄矜点头,又伸手去把玩她头发,从中间穿插着往下顺。
闻柿的头发黑亮蓬松, 摸着手感很好, 谢书程很早就想这么动手,奈何这姑娘虽然像猫, 但严防死守不让他碰,他最多趁她不注意摸摸发顶。
这下终于摸到了,就忍不住多玩一会儿。
就算闻柿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了,他也得勾着两缕在指间缠来缠去。
“赏不赏我这个脸?”他追问。
闻柿“嗯”了一声,见谢书程玩她头发还玩得起劲,骤然起了点儿报复心,伸出手也往他发顶上薅了一把。
白皙手指陷入乌黑发间,入手比她想象中的要柔软很多。
谢书程早晨没怎么打理头发,略显凌乱慵懒,闻柿手腕动了动,莫名想起了以前经常跑到福利院里那只小狗。
而谢书程像是没感觉到似的,动也没动一下,看架势是想单手给她编个麻花辫。
闻柿于是大着胆子又多动了两下,把人本来就有些乱的头发弄得更乱了。
“舒服吗?”
谢书程骤然出声,把闻柿吓了一跳。
余光瞥见男人压根儿没抬眼,仍是一派悠闲地低头给她拢发尾,她又镇定下来,语气故作轻松:“……挺舒服的。”
谢书程“唔”了一声,“那多摸会儿,我也觉得舒服。”
闻柿:“……”
论不要脸,还得是这人-
说好的要陪谢书程去一趟公司,闻柿没想过赖账,收拾好之后便出发。
这不是闻柿第一次见到沉舟的大楼,只是每一次见着,她心情都会复杂一点。
虽然谢书程这人跟在她身边总是有一些格外明显的少爷做派,但也没什么距离感,只有在这种切身感觉到的时刻,她才能意识到这人到底有多财大气粗。
谢书程没有要在这件事上捉弄她的意思,十分低调地把车开到地下停车场,和她一起上去。
电梯上行时偶尔会有人进来,见到谢书程主动起鹅群幺五儿二七五二八一欢迎加入打招呼,偶尔视线移到闻柿身上,会露出疑惑的神色,但也都知道分寸。
直到上到他们的楼层,谢书程这才笑眯眯地捏了捏她手腕,“即将成为话题中心的感觉怎么样?”
“嗯?”闻柿不明所以。
谢书程带着她走出电梯,反手指了指电梯门,淡声:“别看刚一个两个多有规矩,我带个人上来这事儿,估计用不了多久他们各个小群大群都得讨论一通。”
闻柿略带诧异地望他:“你平时没带人上来过?”
“有倒是有过,”谢书程笑笑,拉长了声调,在靠近办公室门前时,声音压低了些,吊儿郎当的,“但姑娘确实是第一次,还是这么漂亮的。”
“……”
闻柿狠狠用手肘捅他一下。
谢书程猝不及防闷哼一声,却不恼,笑得像得逞的狐狸,顺手开了办公室的门。
门开时他随意往里瞥了眼,神色却微微收敛住了。
“爸。”他唤。
闻柿这时也望见了坐在办公桌前的人,愣了愣,脚步略显紧张地滞住。
毕竟在谢家给谢书念辅导,她是见过谢书程的父亲的,谢先生性子温和,她偶尔还能与他说上两句话。
但那时和现在,是完全不同的情景。
看见自己的儿子带着女儿的家教老师来公司,任谁的第一印象,大约都是她费尽心思想攀高枝,亦或是有其他的图谋。
望着眼前依旧淡定的谢先生,闻柿心里有些忐忑,低声唤:“谢叔叔。”
谢寻星“嗯”了一声,脸上并没有动怒的意思,他与谢书程长得很像,只是骨子里没有那种桀骜肆意的邪气,而是沉淀下来的冷静稳重。
他淡淡瞥了眼谢书程,起身:“只是来看看一下你最近有没有偷懒,差不多也该走了,你妈今天休假。”
“行。”谢书程点头,暗中捏了捏闻柿的手腕,“我这儿有人,就不送你了?”
谢寻星习惯了一般没说话,就当默认,视线缓慢落到闻柿身上。
闻柿更为拘谨了。
却见那投来的目光不带任何审视,平静中似乎还夹杂了些……疑惑?
谢书程几乎是瞬间便参悟了自家爹的意思,翘起唇角,“没追到呢,还得再努力。”
谢寻星了然,冲有些处在状况外的闻柿温和笑了笑,“这小子混惯了,不用太轻易答应。”
说完,他便要走出办公室。
闻柿忙给人让开道,中间侧头偷偷看向谢书程,却见谢书程也在望着她,一脸无辜。
谢寻星经过她身边时,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似又是无意间想起了什么,轻描淡写开口道:“别惯着他,他很会恃宠而骄——”
“爸。”谢书程截断他的话,苦笑着唤了他一声。
谢寻星不再继续说下去,只意味深长盯他一眼,便离开了。
门一关,办公室里只剩闻柿和谢书程两个人。
闻柿仍在恍惚,被谢书程拉着去旁边沙发上坐下,这才回神,看向谢书程:“我们的事,你爸妈都知道了?”
谢书程点头。
“什么时候告诉他们的?”
“我决定要开始追你的那天。”谢书程答得坦荡,睨着她不紧不慢淡笑,“放心,我爸妈都觉得你很好,追得到是我的福气,追不到是我有问题。”
“……”
所以,她之后那么多次去谢家,其实所有人都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亏她还怕这件事被谢家夫妇知道,每次遇到他们都忍不住心虚。
闻柿默了默,虽然有点无语,但确实放松下来许多。
“不担心了?”谢书程问。
闻柿“嗯”了一声,感觉到这个男人又在暗中朝她靠贴近,手臂已经悄悄拢上了她的肩头。
果真如谢先生所言,惯会恃宠而骄,得寸进尺。
自从跟她接触她不反抗之后,一和她呆在一起,就会有意无意往她身上赖。
闻柿伸手去推他:“你不工作吗?”
“不着急。”谢书程道,“待会儿带你下去看看,顺便去食堂吃个饭,就当提前熟悉一下。”
“熟悉什么?”闻柿愣了下。
谢书程冲她勾勾手,见她不买账,干脆自己硬凑过去,埋首在她发间轻轻吸了一口气,带着漫不经心的笑音,“未来老板娘的探望路线。”
“……”
最终闻柿还是没有跟着谢书程下去“巡视”,她知道自己要是真的跟他一起,免不了就要成为视线的中心。
谢书程也不勉强,中午订了餐到办公室。
吃过饭,谢书程临时有个会议,原本打算让闻柿陪着他在办公室一边处理工作一边玩儿,这下只能捏了捏鼻梁,颇为无奈地把人带去旁边的休息室:“你要觉得无聊,睡一觉也行。”
这地方说是休息室,但从床到浴室到衣帽间一应俱全,空间很大,却并不显冷清,到处都是谢书程的私人物品,满满都是生活痕迹,仿佛谢书程把这儿当成了家。
“平时要来公司就直接住这儿,比较方便。”谢书程解释道,“没来得及收拾,你要嫌弃的话换个床单,在衣柜里。”
闻柿“哦”了一声,颔首表示知道了,让他去开会,等了一会儿,却没听到谢书程离开的声音。
她回过头,对上一双有些委屈的,等待着的眼睛。
“……怎么了?”
谢书程扯了扯她的衣袖:“不想去。”
听到原因,闻柿失笑,“你幼不幼稚啊?”
“幼稚。”谢书程没脸没皮,“特别幼稚。”
“……”
对着眼里明晃晃写着要她表示什么的男人,闻柿犹豫了一会儿,抬起手。
谢书程极为上道地低下头。
闻柿伸手过去,狠狠揉了他头发一把,将他出门前整理好的发型再一次揉了个稀巴烂。
谢书程原本含笑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
送走谢书程,闻柿终于坐回房间的沙发上,歇了下来。
吃过饭就有困意,更遑论这屋里的暖气比外面要更足一些。
闻柿还是没敢睡床,低头玩了会儿手机,歪在沙发上,打算闭眼浅眠一会儿。
就睡一会儿。
谢书程房间里的窗帘遮光效果格外好,一关掉,室内便陷入了一片黑暗,配上一片静谧,实在是太过适合睡眠的安全环境。
再睁眼时,闻柿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睡懵了。
她不甚清醒地想坐起来,却发觉身下的感觉不像是她方才睡着时的沙发,要更柔软一些。
闻柿怔了一下,才发觉自己现在是在床上。
更准确地说,是在被窝里、在谢书程的怀里。
她身上是柔软的被子,而身后,谢书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正虚虚拢着她,从身后将她拢在怀里。
许是感觉到了怀里的动静,谢书程睁开眼,尚带着倦乏的迷蒙,看见是她,本能地牵唇笑了笑,眼底染了三分潋滟,声线微哑:“见你睡得熟,就没打扰你。”
“……嗯。”闻柿装作不知道他故意的那些心思,脸颊发烫地迅速掀开被子坐起来,“几点了?”
谢书程看了眼床头的闹钟:“六点半。”
那睡得真够久的,也够沉的。
大约是昨天晚上喝醉了没睡好。
一觉醒来确实算神清气爽,如果忽略和旁边这人同床共枕的事实的话。
这还是她头一回跟一个男人睡一张床。
居然一点也没有排斥的情绪……
闻柿正想问可以回去了吗,谢书程放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
这个手机是他对外的工作号码,谢书程一听见铃声就头疼地闭了闭眼,扯过手机接通:“喂?”
“……行,我晚点过来。”
挂了电话,谢书程撑着身子也坐起来,外套毛衣都被他脱掉,身上只有一件衬衫,被睡得皱巴巴的挂在身上,胸口空出好大一截。
一眼望过去,胸肌线条若隐若现,一路往下延伸。
这人长着一张狐狸精的脸,身材却一点也不阴柔瘦弱,因着常年健身,宽肩窄腰,每一分肌理都刚刚好。
“……”闻柿微不可查地移开视线,听见谢书程开口解释方才的电话,“……待会儿要去宙夜一趟。”
闻柿眨了下眼,疑惑:“不是说不去了吗?”
谢书程闭着眼系扣子,恹恹的不爽,“工作,正经事儿。”
他是真的烦了,才和董事会那群老顽固耗心耗神唇枪舌战好几个小时,本就心累得不行,好不容易能享受一会儿温香软玉在怀,就又要干正事儿。
闭着眼他系纽扣系得乱糟糟,反而露出更多旖旎风光,闻柿看不下去,伸手去帮他把衣领扯正,又听他说:“你要是不放心我,陪我去?”
闻柿动作顿了顿,“算了吧。”
谢书程动作也停顿了下来。
“……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闻柿想想,又补充道。
谢书程没有立刻应声,浓密睫毛懒怠地垂着,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须臾,他妥协地轻叹一声,埋下头,歪过脸颊,轻轻贴近闻柿的手背,执起她手腕浅浅蹭了两下。
“是我想让你陪我。”男人声音似乎因为头疼变得缥缈了几分,狭长漂亮的双眸抬起,眼尾尚带刚醒不久的薄红,像征询,更像是在卖乖,“可以吗?”
“……”
该死的男色惑人。
一瞬间,闻柿脑海里只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别演
距离上次见到陈宙也还不算久, 闻柿跟谢书程一起出现在陈宙眼前时,陈宙只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看破不说破。
谢书程挑眉,应她一个算是得意的笑。
闻柿坐谢书程身边, 看不到他的表情, 冲陈宙打招呼:“陈姐。”
“嗯哼, ”陈宙颔首,“辛苦你了, 这么晚还得陪这祖宗过来。”
“少埋汰我两句。”谢书程懒洋洋插嘴,食指在桌面上敲击两下,“再这么说我也是这儿的老、板吧?”
“行,喝点儿什么?”陈宙惯例打了个响指, 差人带过来了一盒烟,丢给谢书程。
谢书程轻车熟路接过, 扣在桌上, 没动,“白开水。”
他斜睨一眼似乎真的在思考要点什么喝的闻柿, 字音咬重三分,“两杯, 今天说好了不喝酒。”
“……”
想起自己早上宿醉的难受, 闻柿到底没反驳。
白开水送上来了,在周围一片灯红酒绿中显得格外正经。
谢书程和陈宙很快就聊入主题,说的都是正事儿,进入状态之后半句废话都不多说。
闻柿本就无意窥探他们这些“商业机密”,注意力压根儿没放在这上面, 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喝水, 低头打开手机解闷。
点开微信,有几条来自赵希彤的消息。
赵希彤平日刷到短视频就爱与她分享, 然后连续发几个“哈哈哈哈哈”催她看。
闻柿确认手机静音,点进了第一个链接。
入目的是一个跳舞的腹肌男。
“……”
大庭广众之下看擦/边,多少还是需要一些心理素质。
闻柿默了默,触电一般迅速想退出。
这时身侧突然伸过来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抢在她之前把这条视频划了过去。
“……”
闻柿心头猛地一跳,抬眸望过去。
谢书程眼神仍对着陈宙,一派气定神闲侃侃而谈,收回的那只手自然而然地执起水杯,喝了杯水。
像是全然没有注意到这边。
闻柿背脊僵了一会儿,便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低头继续跟手机面对面,欲盖弥彰地端起水也喝了一口。
下一秒,微信又收到了新消息,她正点开,险些被呛住——
谢书程:【快谈完了。】
谢书程:【想看的话,晚点儿给你看。】
谢书程:【管够。】
陈宙这时察觉到了闻柿脸色有些不对,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点呛到。”闻柿摇摇头,伸手去扯了两张卫生纸。
而始作俑者,她偷眼又望过去一眼,发觉他唇角正微微勾起了点恶劣的弧度。
……这人一心二用的功力可算是修炼得炉火纯青。
心头莫名攒了一股气,闻柿索性借口去卫生间,打算自己出去转一会儿。
等人离开了一段距离,陈宙望过去,话音断了半晌,旋即回过头看谢书程,眼里带着打趣:“这回看起来栽得挺彻底啊?”
这恨不得把人栓裤腰上的粘缠劲儿,她跟谢书程认识这么多年,还是头回见。
她笑问:“可别像那帮孙子一样三分钟热度吧?”
谢书程扯扯唇,眉目惺忪,“栽是栽了,人还没追上。”
“嗯?”陈宙惊讶一瞬,旋即“噗嗤”一声笑出来,“我以为你都能把人领出来了,至少是成了!”
“我死皮赖脸求来的。”提到闻柿,谢书程那点儿骄矜像是全都化成了不要脸,承认得毫无压力,“你要是问她我俩关系,她摇头摇得比谁都快,跟我有多拿不出手似的。”
陈宙笑得更欢了,“好啊你真是,别人都养地下情人,就你一个自愿当这个地下情人是吧!”
谢书程耸耸肩,“要真能当上,那也还不错。”
陈宙:“……”
您没救了,是真栽得透彻-
另一头,闻柿随便洗了个手,从卫生间出来,靠着转角的墙低头玩手机。
这里对着通风口,来往的人也少,她在昼夜的时候,挺爱在这边待。
前面楼梯上嘻嘻哈哈走下来一群人,看样子也是要去卫生间,闻柿盯着手机,提前往边上避了避。
说笑声越来越近,那群人在经过闻柿的时候,却突然停了下来。
以前偶尔也会经历这样的情况,闻柿不抬头便能意识到这是要朝她搭讪,微微皱眉,假装没注意到对方,转身就要离开。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边人也出了声叫住她。
“……小白花妹妹?”
带着试探的询问。
小白花妹妹?
很奇怪的称呼,闻柿脚步顿了顿,正考虑要不要跟对方说他们认错了人,那边已经有人脚步匆匆地又赶到她眼前,来来回回打量她:“哟,真的是你啊?”
闻柿眉头蹙得更深。
眼前这人她好像是有些眼熟,但一时之间她也记不起来是谁,更别提为什么叫她这么个称呼。
迟疑间,对方已然读懂她的意思,笑了两声,十分自来熟地开始自我介绍:“我叫蒋景超,上回谢书程带你来的时候见过一面。”
闻柿这才又有了些印象。
她那回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弱不禁风的小白花形象,也难怪会被人叫“小白花妹妹”。
也挺巧,她今天的妆也清清淡淡的,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也难怪蒋景超敢这么自来熟上来搭讪。
蒋景超似乎没有跟她打声招呼就走的意思,伸头四处观望了会儿,问:“谢书程他人呢?”
他可还记得当初那少爷对闻柿疼得跟眼珠子似的样子,要是那人来了,能不在她身边?
不清楚谢书程想不想跟这群人打交道,闻柿索性模棱两可:“他没和我一起。”
“这样啊……”见不着谢书程,蒋景超还有些失望,旁边有人听了,拍拍他肩膀,笑嘻嘻道,“都说了人被女人管着,不让来了,说不定现在正跟哪个妹妹在别处潇洒呢——”
说到这儿,那人看了闻柿一眼,眼里似乎带了些怜悯。
蒋景超“哦”了一声,也听出了那人的弦外之音。
他一开始还以为,谢书程是为了陪闻柿,这才不愿来,所以在看见闻柿的时候,下意识以为她身边有谢书程陪着,毕竟当初他们看得清楚,谢书程还是头回对一个女生那么上心。
现在看来不过也是玩玩而已,再宠也耐不过那人的无情,怕是早就玩腻了,找到新欢咯。
被几个人以一种看弃妇的眼光打量着,闻柿顿觉哪哪都不舒服,索性不再与人多说,冷着脸转身就走。
蒋景超见状,忙讪讪笑了两句又要抬步上前留人:“妹妹今天是一个人过来?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玩会儿?”
闻柿最讨厌这般纠缠的做派,刚想冷硬地甩句“不必了”过去,就听见身后有人慢条斯理地率先出声——
“不必了,她有点儿累。”
声音极为熟悉,闲散中带些缱绻。
闻柿脚步一滞,朝声源处望去。
谢书程不知什么时候找到的这里,大步走到她身侧,迎着蒋景超惊诧到几乎石化的神色,微微俯身,旁若无人地同她耳语:“回家了?”
闻柿“嗯”了一声。
再抬眸时,刚才跟蒋景超一同呆在这里的那帮人,已经打着哈哈散了个干净。
她轻舒一口气,任由谢书程也带她离开。
本以为对方会带她走出店里,却不曾想这人拐了个弯儿,熟门熟路地打开储物间的门,带着她挤了进去。
这个储物间很大,很多时候都被店员当做休息室,闻柿也知道这里。
听见身后门框相撞的声音时,她忍不住瞪了一眼气定神闲的谢书程,刚想开口问他这是要干什么,就感觉肩膀一重,男人俯身下来。
“我错了。”他极为纯熟地认错,态度认真得闻柿都没忍住愣了下。
她忍不住问:“错哪儿儿了?”
男人下巴动了动,仍靠着她肩膀,温热的呼吸清浅落在她颈侧:“不该在跟别人说话的时候逗你。”
闻柿“哦”了一声,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她反手去推谢书程,男人纹丝不动,她只好又用了点力,听见他“嘶”了一声。
还是没放开。
闻柿只得泄气,任由他这么呆着,问,“道歉道完了,不回去?”
“蒋景超看上你了。”谢书程声音闷在她颈窝。
这人怎么跟狗似的。
闻柿腹诽着,无语道:“他就是来搭个讪,难道他们不是碰到漂亮姑娘都这样?”
“是啊,都这样。”谢书程不爽,“但这人从上次见到你就对你有点儿心思,这回估计是以为我把你甩了,打算趁虚而入。”
有没有心思,同为男人,他哪里看不出来。
闻柿被他说话间的气息弄得真挺不习惯,太亲密暧昧,她只能再一次去推人,心里觉得好笑,“你觉得他能对我做点什么?”
谢书程当然知道闻柿那身硬骨头,更何况有他撑腰,怎么都不会有事。
但他还是不爽,站直身子,把人换了个面,面对面垂眸望她,“不喜欢有人觊觎你。”
得。
闻柿盯着他眼睛,储物间昏暗,看不太清楚她眼里的情绪,但她几乎是瞬间明白了他的暗示。
这人拐着弯想要个名分呢。
闻柿失笑,假装没意识到他的潜台词,弯起唇,“你以什么身份不喜欢?”
当意识到谢书程在吃醋之后,她心情居然意外的感觉不错,颇有一种反将一军的体会,此刻便也学起谢书程曾经拿捏她的模样,与他对视,甚至挑衅地垫了垫脚。
浅淡的香气愈发靠近,谢书程虚扣着人腰身的手猛然紧了紧,喉结微滚。
少女整个人被他的阴影包裹住,一双上挑的眼带着狡黠,唇瓣殷红,亮晶晶的,她似根本意识不到自己与他的距离已经过分危险,仍无意识地泛着鲜活的媚态。
无意识的勾人最令人把持不住。
谢书程眼神暗了暗,故作无意地微微俯身,阴影将人吞噬得更暗了些。
隐约察觉到氛围似有些不对劲,闻柿唇角笑意缓缓收了起来,正想不着痕迹地躲开,便已然被一只大手扣上了后脑勺。
此刻,换谢书程唇角染笑,声音磁沉危险,带着诱哄——
“以……能对你做点什么的身份。”
鼻尖相抵,呼吸交织,闻柿忍不住一点点屏住呼吸,血液轰的一下疯狂往头顶窜。
……太近了。
这个人太会撩,闻柿从前不过是隐约了解,从没有在这一刻那么深的体验,光是被他那双泛着深浓情.欲的双眼锁定,她双腿便忍不住发软。
男人表面不紧不慢循循善诱,实则无论是箍着她腰的手臂,还是托着她后脑勺的手掌,都带着一种掌控的力道,让她根本躲避不开。
她闭上了眼,声音紧张地轻颤,像垂死挣扎:“谢书程……”
几乎要落在她唇上的薄唇蓦然停住,随后男人歪过头,只在她耳畔蹭了蹭。
闻柿眼睫颤了颤。
……放过她了吗?
半晌,却听见男人轻笑一声,声音沾了色.气的喑哑,似呢喃,“不想和他们一视同仁。”
“想被你……”
“多疼爱一点。”
没等闻柿反应过来,扣在后脑的那只手再度收紧,轻而不容拒绝的吻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闻柿呼吸一窒,心跳瞬间失了序,无力地去攀谢书程的肩,想挣扎却因呼吸被掠夺浑身发软。
谢书程的吻极为霸道,闻柿头一次和人接吻,又毫无预兆,除了被迫接受不知该如何是好,以至于谢书程只能退开一些,轻声提醒:“换气。”
闻柿依言吸了口气,又被人重新吻了上去。
这一吻极为漫长,像是要把从前所有的隐忍尽数发泄出来。
结束时,闻柿眼尾烧红,已然沁出了生理性的眼泪。
实在太刺激。
少女瘫软在谢书程怀里,胸口剧烈起伏,缓慢平复着心跳和呼吸。
餍足的男人极为愉悦,颇为绅士地把人揽在怀中,一点一点顺着她的背脊抚摸。
就连这副模样,也乖得跟猫儿似的。
谢书程舔舔唇,散漫地想着。
思绪未落,胸口却猛然被狠撞了一下。
谢书程始料未及,闷哼一声,身形还未稳住,便被摁在胸口的一双手用力向后推,后背径直被抵上了墙壁。
只一瞬谢书程便意识到了这是在做什么,浑身放松下来,不再反抗,只笑着盯向眼前满脸羞愤怒意的闻柿。
闻柿声音尚且有点儿颤,“……你干什么?”
“吻你啊。”谢书程眨眨眼,“吃醋了,想争个宠。”
脸颊本就烧得发烫,被他混不吝的话再这么一激,闻柿按着他的那只手忍不住再一次使劲,神色愈发愠怒:“谢书程你不要太过分!”
谢书程敛眸观察她,只觉她这样也可爱得不行,俯身,满脸纵容地再一次落下一个吻,在她的眼尾。
很轻缓,却让闻柿浑身又颤了颤,满脸警惕地后退。
谢书程似笑非笑地叹息一声,上前一步把人重新拉进怀里,用一种示弱的态度轻声道:“不过分一点,你什么时候才准备正儿八经地给我一个名分?”
闻柿深吸一口气,表情硬邦邦的:“你再这样,这名分也别想要了。”
“是,”谢书程低头嗅她发顶清香,唇角是压不下去的弧度,“下次吻你前一定先征求你的同意——”
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骤然响起,打断了谢书程未尽的尾音。
是门外的动静,却无比清晰。
闻柿一惊,扭头看过去。
谢书程轻“啧”了一声,也不满地抬眸。
门没关严实,刚才被闻柿这么一折腾,不知不觉间,已然开了大半。
外头正迎着蒋景超目瞪口呆的一张脸。
被抓包的蒋景超仍像雕塑一样站着一动不动。
……他刚才都看到了什么???
他以为这两人已经走了,这才敢折返回来抽根烟。
没想到还能看见谢书程对着一个他以为已经被抛弃的姑娘又亲又哄。
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僵硬转身,溜得比狗还快:“你们继续,继续!”
——谁他妈能想到啊!他们讨论了那么久这回谢书程会不会给人家姑娘一个名分,结果真正想讨名分的,居然是大少爷他自己!
等跑远了,他颤抖着,在狐朋狗友群里发了条消息:【这世界终于是疯了。】
很快收获一众问号。
蒋景超深吸一口气,飞快打字:【他妈的!谢书程在找人姑娘求名分啊!!】
众人:【……???】
别演
储物间这边。
蒋景超离开不过一分钟, 闻柿就听见谢书程手机的消息提示音跟疯了一样不断响起。
一听就知道源于什么,闻柿想起方才像是被抓包的场景,恨不得捂着耳朵当什么也听不见。
谢书程撩起眼皮, 给手机开了静音。
这才消停下来。
外头不断传来各类嘈杂, 两人之间的氛围却在此刻显得过于安静了。
经由蒋景超刚才那么一通搅合, 闻柿也没有了兴师问罪的心情,收了手便靠在另一边架子上, 缓慢平复着心情。
她这时才借着不那么亮的光看出来谢书程也有点儿喘,从脸颊到耳根也都沾染上了淡淡的薄红。
闻柿脑中蓦的闪过一个念头——
这人好像,也没她想象中的那么气定神闲。
方才吻她的时候,这人一开始收紧手臂的动作有些弄疼她, 她本以为是掌控使然,现在观察过去, 莫名觉得……
谢书程好像是在紧张。
等等。
她似乎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这不会也是……谢书程的初吻吧?
察觉到闻柿有意无意飘过来的目光, 谢书程歪了歪头,“怎么了?”
闻柿抿抿唇, 索性直接问出口:“你之前有亲过别人吗?”
谢书程没立刻回答,而是定定地盯了她一眼, 笑问:“在意这个?”
闻柿眸光微闪。
一开始问出这句话的时候, 她其实根本没有往在不在意这一方面想。
甚至于在此之前,她都默认,二十多岁的人了,没一点经验是不可能的。
可被谢书程这句话一点,她竟有些不受控制地去想到, 谢书程曾经如果也像这样亲吻过别人。
……在意吗?
“没亲过, 这还是头回亲姑娘。”
谢书程懒洋洋的话音打断了她的出神。
闻柿睫毛微微颤了颤,低“哦”了一声, 方才浮动的思绪似乎都安定下来了许多。
谢书程也不反问闻柿这个问题,刚才那一吻已经给了他答案。
只是没想到,常年置身这样的环境,这姑娘居然还能纯成这样。
谢书程唇角笑意愈深,顺手重新关上储物间的门,上前去扶住闻柿瘦削的肩膀,声气儿透着戏谑:“夺走了我的初吻,是要负责的。”
闻柿本来心想该走了,没一会儿就见男人关了门,又重新上前将她锢住,心里顿时暗道一声不好。
这人又得寸进尺上了。
她不能再往后退,一退,铁制的架子便吱呀作响,只能抬起眸,试图挣扎:“……可这也不是我主动啊。”
明明真要说的话,还是这人夺走了她的初吻。
谢书程眉尾一挑,“名分都不愿意给我,你愿意让我负责?”
“……”
闻柿微哽。
她越发觉得,这人的粘缠劲儿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倒显得自己是哄骗良家少男的渣女似的。
谢书程本也没求她的回应,按着她肩膀的手一沉,重新圈住她的腰,再一次埋首在了她的颈侧轻蹭,发出舒服的喟叹。
闻柿没再拒绝,呼吸放轻了些,能感觉到男人高挺的鼻梁轻轻蹭过她的颊侧。
薄唇顺势而下,一路细细密密吻到锁骨,时轻时重,亲得闻柿浑身酥麻酸软。
“不要让我等太久,好不好?”
犬齿轻叼起少女锁骨处一片娇嫩肌肤,感受到手底身躯轻颤,谢书程声线沉沉,像是诱哄,更像是祈求。
闻柿胸口随着喘气轻轻起伏,没敢回答。
她还没松口他便如此放肆,她怕这会儿一答应,这人一失控,自己就被吃得渣都不剩。
谢书程没得到答复也不失落,一点一点将她领口裸.露的肌肤统统吻遍,手臂内收,轻轻咬牙将人腰肢严丝合缝地贴近自己身前,笑中带着些微狠的气音——
“……小祖宗,我是真折在你身上了。”-
这一晚闻柿过得晕晕乎乎,几乎只记得谢书程心情颇好地一路把她送进了家门。
第二天她还要回学校考试,早上起床对着镜子的时候,望见脖颈领口一片绵延的痕迹,恨不得把头埋进地底下。
昨晚谢书程到底有多放肆。
她又怎么会昏了头,竟然默许了这人对她这么放肆!
好在冬天衣服穿得多,闻柿套了一件高领,这才敢出门去。
谢书程给她发了消息,她看了一眼便没再理会,谁叫这人是始作俑者。
今天只有上午一场考试,闭卷考,闻柿没带什么东西过去。
在考场里待着的时候,她总觉得有一道视线在偷偷望过来打量她。
她没抬头,只觉那道视线越发明显。
直到交了卷往那处一瞥,才看清是曹今秋。
那位向来看不惯她的好室友。
考场里暖气开得很足,闻柿走出来的时候,忍不住松了松领口,缓解窒闷的感觉。
曹今秋大约是跟在她后脚交卷,从她身边经过时,没忍住又斜眼看她,闻柿没能注意,脖颈上一闪而过的红痕被人看在了眼里。
曹今秋神色骤然变得古怪,片刻,怪异地笑了声,“果然傍得好就是命好,过得还挺滋润啊。”
闻柿脚步顿住,眸色微冷地看向她,却没说话,也没有想象中的恼羞成怒。
曹今秋最看不惯她这副冷淡的哑巴模样,抱臂正想多刺她两句,便忽然听她问:“你很恨我?”
依旧是很平静的,不带任何其他情绪的问话。
曹今秋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在她面前的这番动作,像极了表演的小丑。
“我为什么要恨你?”她僵硬地扯了扯唇角,“纯粹看你不爽不行?”
她身边几个朋友都是被闻柿牵连出事儿,她却偏偏还跟没事人一样,一脸假惺惺的清高。
凭什么。
闻柿听得出曹今秋话语里的幽然,不想再与她多浪费时间,径直提步越过她,“那你放心恨,我最近过得确实还不错。”
她本就无意和人在此争论浪费时间,毕竟再怎么说也和曹今秋同学了这么些年,对曹今秋这人针对她的态度早有所了解,她爱针对曲解她,她再怎么争辩也无济于事,不如直接当做空气。
曹今秋也没有真正伤害到自己什么,而以她那样的性格,早晚会出了事自己吃到教训。
走远了,闻柿还能听见曹今秋气急败坏的脚步声,她轻叹一口气,只觉头疼-
乐队新歌大获成功后,之前一直被搁置的巡演计划很快就再被提起。
从冬日到春初,闻柿突然就忙了起来。
特别是寒假结束后,学校里繁多的事务也如回暖的气温一样一股脑压上来,闻柿有时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陀螺,三点一线转个不停。
【要我说你们学校这课表也是够变态的,这都几点了还没下课呢?】
【一个一个上去公开处刑,完全是浪费时间……】
闻柿趴在课桌上,刷着群里的消息,没精打采地回了个“命苦”的表情包,扭头看向窗外浓黑的夜色,手撑着下颌放空。
这学期晚上能摊上这个教授确实挺倒霉,十堂课能有九堂没法正常下课,这会儿正让人一个个把作业交上去接受批评,没轮到她,她只能待着观看“公开处刑”。
群里还在掰扯场地的事儿,闻柿有一搭没一搭也跟着参与进来,屏幕上画面倏地一转,弹出通话界面。
备注是谢书程。
闻柿摁了挂断,微信回他一个【上课。】
等到好不容易下了课,走出教学楼,她才给谢书程回了电话。
结果那头给她挂断了。
闻柿以为他那边有事,便也没再继续拨过去。
不多时,她又收到了谢书程的视频邀请。
她接通。
这个点的校园早已经是一片漆黑,离开路灯一段距离,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摄像头照不清闻柿的样子,谢书程那边倒是清晰。
望见他背景是在车里,闻柿问:“还在外面?”
“嗯。”谢书程没在开车,车停在一处,他极为慵懒地靠着椅背,指尖似乎夹着一根烟。
“又在抽烟?”闻柿扬了扬眉,问,
“没抽,刚才去一个酒局随便漏了个面,被人又是倒酒又是递烟的,我都给拒了,别人硬塞我的一根,”谢书程当着她的面把玩了两下,屈指给折了,声调随意,“跟他们说家里管得严,后面就消停了。”
“……”
谁不知道以前的小谢总烟酒不忌,“家里”还能指的什么。
自从那一吻之后,这人讲起这些话来越发没脸没皮肆无忌惮,闻柿耳尖微红,被夜色掩盖得严严实实,“那你现在是准备回家?”
“嗯,差不多。”谢书程打量了会儿她那边,微微皱眉问,“你们学校晚上这么黑啊?”
“都这个点儿了能不黑吗。”闻柿顺口回道。
“你等会儿。”
“……嗯?”
闻柿见他把手机放在了一边儿,突然启动车子,“怎么?”
“我开进来接你。”
突然来上这么一句,闻柿懵了下,随后脱口而出:“你在学校外面?”
“嗯,等你下课。”谢书程回得理所应当。
闻柿反而有些无言以对。
不多时,她便看见谢书程的车灯亮在眼前。
闻柿也懒得问谢书程这么晚了车是怎么开得进来的,这人干什么都比她想象的要容易得多。
扣上安全带,闻柿看了一眼时间。
将近十一点。
“想吃夜宵吗?”谢书程一边开车一边问她。
闻柿靠着车窗,放松地点点头。
刚才课上才挨了一顿骂,这会儿她急需补充能量。
本以为谢书程会带她去吃烤串,却不曾想车很快停在了一家馄饨摊前。
“晚上吃口味太重的对胃不好。”这是谢书程给她的理由。
闻柿望着谢书程,没忍住勾了勾唇角,调侃道:“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注重养生?”
“是注重你。”谢书程笑眯眯地侧过眸,“你每天作息乱得跟什么似的,我不得多操心一点儿?”
“……”
闻柿默了默,回想了一下这几个月自己的作息。
确实很乱,跟被猫玩儿过的毛线团一样乱。
有的时候这个点儿了还要回工作室练会儿鼓。
谢书程见她开始反省,无奈笑着帮她解开了安全带,没忍住又往她发顶揉了一把,“下车?”
闻柿“哦”了一声。
记不清谢书程跟她一起吃了多少次小摊,她从一开始总觉这人矜贵模样格格不入到逐渐习惯,现在看着人帮摊主搬椅子擦桌子都只觉正常。
相处时间越久,越能发觉这人骄矜的另一面。
热腾腾的馄饨上桌,谢书程问:“明天有空吗?”
闻柿想了想,“下午有。”
“行。”
闻柿抬眼用眼神询问他,谢书程笑了笑没再继续说话。
神神秘秘的。
闻柿轻轻蹙眉,但也没放在心里。
吃过饭,谢书程送闻柿回家。
这条路谢书程已经走过不知道多少次,闻柿莫名觉得他今天开车好像格外注意安全,速度都比以往要慢上许多。
直到车终于停在单元楼下,闻柿正要开门下车,谢书程唤了她一声:“闻柿。”
闻柿动作微顿,“嗯?”
“几点了?”
闻柿觉得谢书程问这个问题问得莫名其妙,但还是顺手按开手机看了一眼。
屏幕上显示着23:59。
闻柿开口,刚想回答谢书程,就见屏幕上的时间变成了00:00。
没等她改口,身边人已不知不觉倾身凑近,在她耳廓温柔留下一个蜻蜓点水的轻吻——
“生日快乐。”
半明半昧的昏黄灯光下,谢书程轻声说。
别演
闻柿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具体的生日。
她从有记忆开始就在福利院, 闻柯那时候年纪小也不记事,只记得父母车祸双亡后他们就被送了过来,所以她只能和福利院里大部分小孩儿一样, 用进福利院那天的日期作为生日, 身份证上也是这个日期。
所以她很少过这个生日, 大部分时候甚至会直接忘记。
也是后来长大后,认识的人多了起来, 才会有人通过她社交软件上设置的这个日期跟她发一句生日祝福。
闻柿也不知道,谢书程到底是从哪儿得知她的生日的。
车内静了静,空气中似有浅淡莫名的情绪浮动。
即
铱驊
便心头被撑得温热,闻柿与谢书程对视着, 犹豫片刻,还是实话实说道:“这不是我真正的生日。”
“没事儿, 就是想给你一点仪式感。”谢书程似是知道她要解释什么, 没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弯着唇畔, 眼尾也弯弯,“祝我们闻老师、闻鼓手, 以后只有快乐, 永远快乐。”
车里什么也没有,他靠回椅背抱臂望她,也是一副轻佻含笑的模样,语调却认真而缱绻,仿佛在讲什么重要的誓言。
闻柿眨眨眼, 莫名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撞击了一下, 酸酸涨涨的。
她轻声:“……谢谢。”
手机上不断有消息提示弹出来,是她熟识的朋友给她发的祝福。
往年也是这样, 但她基本不过生日,最多也就回复完这些祝福,就算过去了,偶尔闻柯会给她买个小蛋糕,或者跟两边乐队的人吃一顿饭,没什么特别之处。
群里赵希彤在问她今年要不要去KTV庆祝,谢书程瞥到了消息,撑着脑袋,不紧不慢商量道,“下午的时间留给我,成么?”
闻柿这才反应过来,他为什么突然要问她有没有空。
原来是在等这一刻。
唇角有些不受控制地扬了扬,她关掉屏幕,轻轻点了点头-
翌日中午,谢书程如约而至,停在闻柿家楼下。
男人难得换了辆比较低调的车,原本闻柿辨认谢书程的车的诀窍是一眼扫过去最骚包那辆,今天难得凭借车牌。
直到坐进车里,她才发觉,骚包的不是车,是人。
青城四月的天气已经足够温暖,这人一身暗红色缎面衬衫,料子柔软不硬挺,松松垮垮勾勒出这人平直挺拔的宽肩,和束起的窄腰。
明明是一不小心就能被穿得老气的颜色,在谢书程身上却优雅矜贵得像天生的贵族,却又被他勾起的唇畔染上几分玩世不恭的邪气。
闻柿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
黑色卫衣配牛仔裤。
明明是自己过生日,好像自己才是那个不用心打扮的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谢书程是她点的男模。
见闻柿开了车门后迟迟不上车,谢书程点了点副驾驶,笑眯眯问,“这辆不习惯?”
闻柿摇摇头,坐进了车里。
谢书程没跟她说今天要带她去干什么,任由他开车带着她往市郊方向去。
闻柿望着窗外,望见周遭建筑越来越稀疏,身旁闪过一个路牌,提示游乐园需直行。
她眼神蓦然变得古怪。
谢书程不会是……要带她去游乐园吧?
她越想越觉得,似乎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没谈过恋爱,头一回追人,那多半在约会这件事上……
毕竟闻柿经常在网络上刷到推荐的约会圣地,其中之一好像确实就是这里。
“想什么呢?”谢书程斜她一眼,发现她表情不太对劲,顺口问。
闻柿抿抿唇,照实询问:“我们要去游乐园?”
如果是真的,那她这会儿就可以先劝他回去了。
很小的时候她曾经憧憬过这个地方,后来闻柯带她去了一次,她反而没那么喜欢了。
太吵,太热闹,又太无聊。
心里思绪正划过,额头猝不及防被人轻轻弹了一下。
“想什么呢。”谢书程收手,重新把住方向盘,悠悠道,“我还没幼稚到这种程度。”
是吗?
闻柿对此持怀疑态度。
但不用再想如何劝他不伤他自尊,闻柿放下了心来,继续望着窗外倒退的景色发呆。
直到车开进了一处庄园。
经过门口的时候,闻柿望见装饰,隐约有些印象。
是最近挺火的一个玫瑰庄园,这些天正好到了季节,放眼整个青城找不到第二片这么漂亮的花海。
按理说游客应该很多,但车开进去的时候,闻柿没看见一个人。
“谢家的产业,今天谢客一天。”
谢书程解释道,轻笑,“今天只归你。”
闻柿怔了怔,再一次在心里感叹这人的财大气粗。
车在玫瑰花地前稳稳停下,谢书程先下车,过来拉开她的车门,以十分绅士的姿态微微躬身,向她伸出了手。
闻柿眨了眨眼,抬起手去放在了他的掌心里。
她手指修长,指骨有力,不是一双看起来很柔软的手,掌心也有粗粗的茧。
但放在谢书程的掌心,却仍显得纤细。
这是闻柿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谢书程的手很大。
能轻易包裹住她的。
借力站起,身后传来车门关闭的声音。
闻柿放眼望过去,是一片似火浓烈的玫瑰花地。
比她在照片里看见的更为壮观。
谢书程没有放开她的手:“进去看看?”
闻柿微颔首,侧过脸,看清谢书程的那一瞬间,她恍惚了一下。
男人笑意慵懒,五官深邃浓丽,刻意收了那股矜贵劲儿,却越发显得傲然晃眼。
此时天色正好,衬衫暗红色的丝缎在阳光下泛出粼粼柔光,衬得他比玫瑰更艳丽三分。
看向她的眼神却像是收起了玫瑰所有的刺,只余温和旖旎。
四周很静谧,一阵风拂过,能听见叶片互相摩擦的沙沙声。
花海中有一条小道,不太能望见尽头,闻柿被谢书程带着往前走,终于看清那是一处隐藏在花海深处的玻璃花房。
因着常有人清洁打理,干净剔透,每一片玻璃都在阳光下闪着漂亮的光。
门口候着一位管家装扮的老伯,见到谢书程,笑呵呵地点头唤人。
在看见闻柿时,居然也像是早就知道一般:“闻小姐。”
闻柿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又很快了然,悄悄扯了谢书程袖口一把。
这人果然是早有准备。
谢书程弯唇笑笑,点头冲管家应了一声,随后低声向闻柿介绍:“这是属于我的私人花房,他是这里的管家,叫他陈伯就行。”
闻柿于是跟着喊了一声。
陈伯笑呵呵地应下,领着二人进到里间茶屋。
谢书程走到一半想起什么,拍拍闻柿的肩膀,“等会儿,我给你摘朵花。”
说完转身便走了出去。
陈伯似是早已习惯谢书程这番做派,一句话没说,仍笑着示意闻柿跟他来。
直到闻柿落座,他忽然似感叹一般开口:“少爷还是第一次带女人来这里。”
情感格外充沛,眼神望向前方,像是在怀念什么。
闻柿张张嘴,一时竟不知道怎么接话。
下一秒,就听见身后的玻璃门被不轻不重敲响两声,谢书程倚着门框,气定神闲:“陈伯,您这又是从哪儿学的台词啊?”
陈伯立刻收了眼神,望过来,声音里丝毫找不见被人戳破的尴尬:“前些天在手机上看了两部剧,上头都是这么演。”
谢书程无奈耸耸肩,“您少学点儿。”
说完,他已行至闻柿面前,轻轻将才摘下的鲜红玫瑰放在她身前桌面上,解释道,“陈伯就是个老顽童,不用太管他说了什么。”
闻柿没忍住多看了一眼陈伯,得到对方一个十分标准的微笑。
“……”
室内被阳光照得一片暖融,闻柿身上的卫衣领口宽松,坐下身子微斜的时候,隐约露出的精致锁骨被阳光照亮,愈发显得纤细骨感。
谢书程眼神暗了暗,给陈伯一个眼神,陈伯意会地离开。
脚步声渐远,谢书程半眯起眸子,若有似无地提议,“提前看看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
闻柿其实还挺好奇这人会给她准备什么礼物。
直到被带进旁边的隔间,才看清置于中间沙发上的一条长裙。
是与谢书程今天的衬衫同样质地的丝缎长裙,旁边放着一双同色的高跟鞋,闻柿对品牌没有什么研究,只一眼望过去便觉价值不菲。
倒是已经习惯了谢书程的大手笔,闻柿还算淡定地换上裙子,脑子里百转千回思考着这人生日她该回什么礼。
待重新站在谢书程面前时,她敏锐察觉到对方在望向她的那一瞬,呼吸微微一滞。
长裙格外合身,袖口如花瓣散开,松松垮垮衬出她纤细手腕,一字肩下缀着碎钻流苏,摇曳生辉,愈发显得瘦削肩颈如天鹅般修长晃眼。
谢书程几乎是在瞬间便被攫住了目光。
期望得到认同的虚荣心极大满足,闻柿向前走了两步,鞋跟叩击地砖,发出清脆的响动。
谢书程立着没动,任她走到他身边,才垂眸懒笑着问:“满意吗?”
他的视线落在肩窝那处凹陷,大片的留白惹人心弦浮动。
谢书程喉结微滚。
在闻柿这儿,他素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几乎等于没有。
两人站得太近,闻柿几乎是瞬间察觉出男人呼吸间沾染上的暧昧,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别动。”
谢书程沉沉出声。
闻柿下意识停住,便觉眼前微暗,男人又朝她靠近了些,双手穿过她耳畔,轻轻落在她后颈。
有金属的凉意落在肌肤上,不多时,闻柿听见他低声道:“好了。”
待他收回手,闻柿低头去摸,是一条项链。
熠熠闪光的红宝石玫瑰,触手温凉。
“很配你。”谢书程评价道。
闻柿好像明白了,他为什么今天要带她来这儿。
她嘴唇轻轻翕动,正想开口说谢谢,突然被陈伯一声叫喊打断——
“先别动,就这样啊,等我拍个照——”
陈伯乐颠颠地举起相机,笑道,“这一幕太般配,要是到时候拍成咱们庄园宣传图放出去,不知道有多吸引人!”
闻柿被他带些调侃的话弄得耳朵微红,有些游离地撇开视线。
谢书程倒是颇为受用,“那么般配?”
“那是!”陈伯认认真真地调整角度,“就这个姿势啊——”
闻柿闻言收回眼神,却见男人哼笑一声,勾着她的腰,蓦的将她带进了怀里。
他动作轻松,像是没怎么使力,却实实在在让她半张脸轻轻贴在了他的胸膛,感受到他再次开口时,胸口微微的震动。
轻佻玩味,又隐约像逞娇——
“不给他们看。”
别演
不知春乐队的巡演第一场定在本市。
场地订得不大, 门票出人意料的早早售罄。
将步入六月,天气开始热得发闷,后台行李箱散着放一地, 赵希彤龇牙咧嘴对着镜子补妆, 声音絮絮叨叨:“前头空调开那么足, 后面一点也吹不到,我真服了……”
任野在一边帮她举着小电扇, 有点敷衍地“嗯嗯”两声,被她不满地一巴掌摁在额头。
平白挨了一下,任野瞪他:“干嘛!”
“你举歪了!”赵希彤刚开过嗓,声音中气十足, 不甘示弱地也回瞪他,“专心点!”
任野无语哼笑:“你动来动去哪儿能怪我歪啊?再说我什么时候对你的事儿不专心了?”
“你还说, 你上次接吻……”
话还没说完, 旁边路东平淡又带点幽幽的话音横插进来:“谈情说爱,打情骂俏请直走左拐谈完再回来, 慢走不送啊——”
这几个月任野和赵希彤分分合合乱七八糟兜了一圈,像是终于和好了, 关系不断升温, 就连路东也看出来了异样,从一开始的惊讶已经变成了现在的习以为常。
闻柿刚进来就听见路东这句吆喝,无奈地摇摇头,坐到鼓边试了试。
赵希彤慢慢悠悠点完最后一颗痣,又慢慢悠悠地起身, 走到她身边, 戳戳她脸:“怎么长的,这么好看。”
闻柿今天没刻意去遮胎记, 水滴形的淡红缀在脸颊上,不仅不显突兀,反而带了些许凛冽的媚。
像是刻意的装饰。
闻柿眨了下眼,把鼓棒顺手递她玩,低头看手机。
谢书念给她发消息,是排队的照片,附赠一个期待星星眼的表情包。
闻柿回她一个“ok”的表情,手指悬在键盘上,下意识就想打出“谢书程”这个名字,又被她迅速删掉,默了一会儿,退出聊天框。
如果谢书程真的来了,那以谢书念什么都藏不住的性子,应该早就偷偷有暗示,现在却连提也没有提。
照片里也不见她四周有别的熟悉人影。
……但是,他真的没来吗?
闻柿敛眸,眼底莫名染上些许失望,随后反应过来,自己也恍惚了一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默认谢书程陪她做任何事,甚至是期待着他陪她一起。
她不是一个很依赖别人的人,甚至可以说是格外独立,小时候在福利院,闻柯又忙,又要上学,她因为这张脸被小孩们暗中孤立排斥。
长大后没有了孤立,闻柯更忙,即便将她保护的还算好,但大部分时候在陪伴上是疏忽的,她很早就学会了自娱自乐。
她已经很久没有对一个人产生过这样期待的情绪。
像一根无形的丝线,无形却极为温柔细致地牵动住了她。
隐约的,闻柿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有点沦陷了-
开场前一个小时,最后一次彩排。
VIP能提前进场观看彩排,迎着一阵欢呼出来,闻柿能看见台下已经站了许多人。
此时人不算多,昏暗的空间里还不需要拼命挨挨挤挤。
赵希彤就站在她前面,稍微有些挡住了最中间的视野,不太方便寻找谢书念的身影。
闻柿正欲收回视线,却突然在第一排靠近边缘的地方,望见了她正在寻找的人。
谢书念举着相机冲她眨眼笑笑,背后屏幕亮起的光线正好能照亮她的神情。
闻柿与她视线交汇时,小姑娘开心地冲她挥手示意,本支援由蔻蔻群药物而二期舞二爸以整理张嘴努力冲她做着口型,似乎在告诉她什么事儿,边说边指了指身后。
闻柿不太能看懂无声的口型,此时也不是她能分心的时刻,便也没再多想。
一曲终了,闻柿再将注意力放过去时,倏然触及到了另一个身影,眸光猛地一滞。
原本在手中旋转的鼓棒顿了一下,险些脱手。
——是意料之外的,正闲然淡笑望着她的谢书程。
黑暗的环境挡不住他修匀的身形,桃花眼在微光中只锁定住她。
大约是察觉到闻柿情绪里的惊讶,谢书程薄唇轻启,无声说了两个字。
这次闻柿读懂了他的话。
——“很棒。”
他眼里仿佛只看得到她,其他的一切与他毫无关系。
闻柿胸口倏地温热起来。
一颗心逐渐有了种微妙的满涨感。
原来他来了啊。
那根牵引着心脏的丝线在一瞬间高高悬起,又像是落到了实处。
她唇角不自觉地也牵出笑意。
彩排不比正式演出,更随意一点,只表演几首歌。
结束时灯光亮起一小部分,闻柿正要退场,本能地多往谢书程的方位看了一眼。
刚巧便看见旁边一个女孩儿悄悄靠近了谢书程,似是在找他要微信。
谢书程轻轻推开了她递过来的手机,淡笑不及眼底地说了些什么。
那姑娘脸上带了些失落,还想说点什么,就被一边的谢书念挡了过去。
谢书念一边挡人,一边还偷偷朝闻柿投去了一个眼神,带着邀功和兴奋。
闻柿无奈地笑了笑。
她当然不会怀疑谢书程和别人能有什么,从前她以为他是个玩儿得花的混不吝,后来才发现,这人对旁人冷漠得很,笑得够散漫,拒绝也够直白残忍。
等回到后台,果不其然看见了谢书念给她发来消息。
念念:【惊不惊喜!我哥也来啦!】
念念:【前线报告!我哥非常守男德!】
念念:【后头又有两个姐姐来搭讪,你猜我哥都是怎么回的?】
闻柿打了一个问号发过去。
念念:【他说——】
念念:【“我有很喜欢的人,正在追。”】
念念:【啊啊啊啊!】
念念:【闻老师,闻姐姐,你要不就同意了吧!】
小姑娘又是一连串的撒娇,闻柿看着,失笑。
同意吗?
仔细想想,这人好像已经追了她半年了。
她一开始其实是带着些悲观的态度放任他这般,想的是说不定哪一天这少爷口味一换及时抽身,早些放弃了也好。
却不想这半年来她隐约感觉,他对她的喜欢,似乎越来越浓郁,好似永不会感到厌倦。
她也越来越习惯于他向她表达的亲昵,本能无法抗拒。
闻柿轻呼一口气,踩了一脚底鼓。
沉闷的声音响起,暂时压下她纷乱的思绪。
演出十分圆满,除了结束时大合照有人递过来了一面锦旗,上面浮夸地绣着“野彤99”,导致任野一个高兴拉着赵希彤拥吻,路东顶着快要震破房顶的尖叫一脸无语上去挡人之外,一切顺利。
再回到后台,闻柿坐着歇了会儿,听着路东在一边教训赵希彤和任野两个不稳重。
路东这人性子一向温吞,训起人来根本没有什么威慑力,反而显出一种老父亲的语重心长,任野和赵希彤两个人憋足了笑,连连称是,像是在哄路东,把人哄好了,闻柿也休息得差不多了,几个人收拾了一番,去参与签售。
工作人员那边反馈周边和实体专辑卖得都极好,闻柿在去之前就已经看到谢书念给她发过来的图片,队伍大排长龙,她十分谦让地站在了队尾。
她不再藏着掖着,后面的谢书程入镜,漫不经心地比了个耶。
闻柿远远望向队尾,隐隐有些期待起来。
这时她手腕被旁边赵希彤狠狠拉了一下。
闻柿疑惑回头,就见赵希彤脸上表情十分精彩。
紧张、害怕、绝望、复杂,应有尽有。
闻柿以为她不舒服,正想问怎么了,她已经俯到她耳边:“……卧槽,我看到那个之前酒吧里抱着我哭吐我一身的女的了!”
闻柿:“……”
还是自求多福吧-
随着排队的人愈发减少,周遭也逐渐没那么喧闹。
乐队其他几个人看着走过来的谢书念和谢书程,都知道是为了闻柿而来,没他们的事了,于是心照不宣地纷纷提前下班。
谢书念一蹦一跳站到了闻柿眼前。
毕竟是熟人,闻柿语气放松了下来,温声问:“想签什么?”
谢书念抿着唇笑,撒娇:“闻老师知道的——”
闻柿弯唇淡笑,会意地低头写上“高考加油,金榜题名”。
末了谢书念忍不住绕过来对闻柿抱抱蹭蹭:“让我蹭蹭闻老师的学霸之气,今年来当闻老师的学妹!”
谢书念本来还想多黏闻柿一会儿,但很快就感觉到了自家哥哥落在自己身上的死亡视线。
一如既往的似笑非笑。
谢书念默默打了个寒颤,极有眼力见地退开。
营业模式解除,放松下来就有些疲倦,闻柿撑着头,抬眸问他:“写点儿什么?”
谢书程望着她,忽然手撑向桌面,笑吟吟道:“祝我早日要到名分?”
一双狐狸眼盯着她,目的性极为明确。
这个答案对闻柿来讲不算惊讶,闻柿忽然感觉自己空着的那只手心被人包裹住,塞进了一个东西。
她摊开手,发觉是一颗糖。
“刚才就觉得你状态有点儿不对,”谢书程轻描淡写解释道,“怕你又没吃饭,去旁边便利店买的。”
他的语气就像是在讲述一件十分平常的事,闻柿微怔,与他对视许久,看见他向来带着疏离情绪的眼底,唯有在看向她时,染上的点点柔软。
——他真的很在意她,无论在任何小细节上。
闻柿捏紧那颗糖,糖纸的褶皱一点点陷进掌心软肉,像是陷进了心间。
“不写吗?”谢书程见她有些出神,手指敲了敲她身前桌面,似作提示。
闻柿回过神来,抿了抿唇,缓慢提笔。
——“我答应了。”
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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