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演
落笔时, 周遭的空气仿佛有一瞬间的寂静。
闻柿能感觉到眼前人身体的僵滞,难得好奇这人会不会因此露出惊讶的神情,有些期待地望过去, 却见对方似仍是一副淡定模样。
仿佛泰山崩于眼前也气定神闲。
——如果忽略略显僵硬的唇角和脊背的话。
知道他可能还需要消化一阵, 闻柿将签字笔盖上, 安静地起身,刚迈动脚步, 谢书程伸手,越过桌面,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定定地盯着闻柿,眼底染上一抹深浓的暗色, 声音带些滞涩的哑:“没开玩笑?”
谢书程刻意控制着力道,闻柿手腕被捏着但不痛, 低头就能看见他手背上因忍耐而暴起的青筋。
……看起来比她还要紧张啊。
闻柿以为, 以谢书程恃宠而骄没皮没脸的程度,最多只会勾唇笑一下, 便又转头跟她开些玩笑。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
工作人员已经开始清场,闻柿低声说:“你先放开。”
谢书程眸光微闪, 很听话地松开了手。
闻柿没回后台, 出了场地转弯,转到了一处无人经过的地方。
天已经很黑了,这里没有被路灯照着,几乎没什么灯光,闻柿回头, 谢书程的神情也被隐匿在黑暗里。
她走到哪, 他就跟到哪儿,她停下来, 他便也在她的一步之遥停下来,沉沉唤了她一声:“闻柿。”
闻柿轻“嗯”。
听起来像没什么情绪,但她耳朵已经红了一片,好在有夜幕遮挡,才没被人看出来。
在写下了那句话之后她便也后知后觉地开始紧张起来,虽然不再纠结,决定承认自己喜欢谢书程,但不代表她在这样的时刻,心头不会慌乱。
所以她没再答话,静静等着
她看不清谢书程现在是什么表情,他似有犹豫,似乎因为她不再回答而显得有些不安,缓声道:“你要是开玩笑的话……”
没想到这家伙也会有这么患得患失的时候。
闻柿眨眨眼,在意识到对方的情绪和她相同的时候,紧张感减轻了大半。
她开口,打断他未尽的话:“我没有开玩笑。”
她本身就不是一个爱开玩笑的人,做一件事从来讲究认认真真。
谢书程默了默,闻柿耐心等着他反应。
少顷,她听见他无奈地笑了一声:“太突然了……”
顿了顿,他向她走近了一步,慢声沉笑道:“但我很惊喜。”
万籁俱寂中,他的呼吸与她的融在一起,极为亲密。
只一瞬,闻柿隐约感觉到男人周身的气息变得危险了几分。
肩膀微不可查地轻颤了颤,她嗓子有些发紧,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下一秒,便被人拉着手腕拖了回来,强势的气息欺身而上,带着迫切地攫住她的唇,用力吻了下去。
呼吸被掠夺,闻柿腰肢被用力按向男人的身体,不得不踮脚,谢书程感觉到她的勉强,头埋得低了些,配合她的动作,却依旧吻得凶狠。
闻柿算是彻底体会到了,素太久的男人一朝解放,能够凶到什么程度。
夜色包裹着弥漫的暧昧旖旎,闻柿被拦腰托着才勉强稳住身形,轻轻喘息。
谢书程的一双眼在暗夜里显得格外亮,他轻轻捏了捏闻柿的脸颊,凑过去与她额头鼻尖相抵,声音尚带满足的哑——
“这辈子就归你了。”
“女朋友。”-
闻柯他们是在演出结束的第二天回到青城的。
昨晚他隔空发了庆祝,今天一到中午就把闻柿拉了出来,说一定要好好吃顿饭庆祝。
昨天晚上才在庆功宴上收拾了两个醉鬼,闻柿起床还带着懵,从睡沙发的赵希彤身边路过时,没忘帮她把搭在肚子上的毯子往上拉了一下,
进到闻柯定好的包间时其他人都来齐了,齐齐唤她妹妹,一个接一个凑上来跟她说恭喜。
闻柿好久没有被这种阵仗恭喜过,大脑还处在半醒不醒的状态,最终还是周至以把她从那几个的包围里拉了出来,笑眯眯问:“好久没上舞台,感觉如何?”
闻柿点头:“开始还怪紧张的,后面就熟了,挺好。”
周至以笑笑:“玩儿得开心就好。”
桌上冷菜已经上了几道,闻柿撑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往菜上看,就是一直没落筷,周至以见状,帮她夹了一筷子进碗里,侧头时,目光微妙地停在了她的领口。
闻柿这个动作刚好能让领口又松垮一些,露出锁骨下面的一部分。
周至以看见,那里有一个吻痕。
都是成年人了,是蚊子包还是别的什么不可能分不清。
闻柿无知无觉地给周至以说了声谢谢,专心吃菜。
周至以神色复杂地“嗯”了一声,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揭穿,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小姑娘也长大了,谈个男朋友也挺正常。
还是先不告诉闻柯吧。
心里百转千回地思考着妹妹被哪家的猪拱了这件事,周至以有意无意望向闻柿的动作更为频繁了起来。
闻柿没怎么注意到周至以这些小动作,放在手边的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消息提示,她顺手解锁了看消息。
手机就这么平摊在桌上,周至以正好能看清她的聊天界面。
对面是那个他似乎有些印象的莲花头像,他记得闻柿说是她家教那个学生的家长。
不是在和男朋友聊天啊。
周至以缓缓放下心来。
可当看见备注那一栏是一颗红色的爱心时,他的表情猛地凝固了。
他记得十分清楚,虽然没看清那人名字,但在此前闻柿给这个人的备注,还是全名。
现在却改成了这样暧昧的样子……
脸色越来越难看,周至以抱着最后一丝安慰的念头,偷眼看向闻柿的表情。
正好看见闻柿勾出了一个笑。
轰——
一瞬间周至以只觉五雷轰顶。
不会吧。
他看得清楚,这个笑分明就是陷入恋爱的年轻人才会有的感觉。
这一刻,周至以满脑子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小姑娘被老男人骗了。
“老周,你脸色怎么突然那么差,不舒服啊?”
闻柯发觉他脸色不对,率先问起。
“……没事。”周至以勉强地笑了笑,看着闻柯的眼神带着一种莫名的情绪。
难不成要告诉你你妹妹现在跟学生家长搞上了?
那这人心态估计能崩。
周至以心里盘算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在闻柯知道这件事、闻柿陷得更深之前,尝试一下挽救。
他于是起身,轻声对闻柿道:“跟我出来一下?”
闻柿向来信任周至以这个哥哥,虽然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跟他出去。
走廊上没人,周至以最终还是没忍住摸出了一根烟,有些沧桑地点燃,让自己声音尽量显得温和自然:“你知道你高中那个叫张青的同学吗?”
闻柿有点印象,点头:“她怎么了?”
“她之前谈了个四十多岁的有钱男朋友,”周至以委婉道,“结果那个男人就是专门骗小姑娘的,把她钱全都骗光了,还让她出了车祸,据说高位截瘫了。”
闻柿“啊”了一声。
她跟其他高中同学几乎没有什么往来,完全不知道这些事。
周至以见闻柿还没反应过来,眼神里多了些深意:“现在社会上那些老男人,就爱找年轻漂亮的,玩玩就压根不想负责,而且一把年纪了家庭都有了,就是欺负人年纪小涉世未深……”
闻柿以为他只是在单纯感叹,认同地点头:“是这样。”
周至以观察着她,见她还是半点异样没有,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你没有什么想法吗?”
这下轮到闻柿疑惑了:“我能有什么想法?”
“……”
周至以以为她揣着明白装糊涂,深吸一口气,“你呢?不打算跟人一刀两断?”
闻柿不明白为什么突然矛头指向了她:“……啊?”
周至以最终没忍住,有点崩溃地干脆直接说透:“我刚才都看到了,你和有家庭有孩子的老男人谈恋爱?”
“……”
闻柿愣住了。
瞬间,她明白过来周至以刚才为什么说起那些话。
——感情他因为那个头像,以为谢书程是她学生的爸爸。
以为是被戳穿的窘迫,周至以吐出一口浊气,正准备软下声音循循善诱,另一头传来了更高的一声惊呼:“你和老男人谈恋爱?!”
闻柿语言还没组织好就被打断,望过去,闻柯已经大步走了过来,满脸震惊与阴沉。
“闻柿你长本事了啊,我不出来听这一耳朵,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被骗了也不吭声?”
见闻柯情绪逐渐有崩掉的趋势,闻柿忙开口,有些哭笑不得地解释:“你们在说什么呢,想那么岔。”
怕一解释就没完没了,她索性顶着两个哥哥的死亡目光,把手机拿出来,点开了和谢书程的聊天记录,趁两人马上要再次崩溃之前,迅速道:“这个是我男朋友没错,但他是我学生的哥哥,没结婚,清清白白——”
话落,她明显感觉到眼前两个男人表情都宕机了一下。
周至以表情更加复杂了,指着屏幕问:“……真的是个年轻人?”
闻柿点头。
红色爱心的备注是昨天晚上谢书程缠着她改的,非说这样才显得独一无二。
没想到被周至以误会成了这样。
误会解除,闻柿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知道两个人都是为她考虑,默默等他们消化完这个信息。
周至以倒是在一系列求证后,放下了心,还不忘多问一句:“在一起多久了?”
“……他追我有一段时间了,昨天我答应的。”闻柿在周至以面前向来没什么隐瞒,照实道。
周至以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一旁的闻柯却不一样。
他似乎更崩溃了。
他见过谢书程,知道那个男人一脸狐狸精小白脸的样子,起初他就有点警惕,本想找时间好好跟闻柿说说,没想到还没等他回来,那人居然就把自家妹妹勾到手了。
他还是不太能接受:“……你搞个家教,把自己也给赔进去了?”
闻柿见他表情天崩地裂,默了默,决定先不多说什么刺激的话,只轻声唤:“哥。”
闻柯知道自家妹妹什么脾性,这样唤他就意味着对他示弱。
他呵呵两声。
这就已经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
妈的,他要谢书程死!!!
别演
闻柯的“要谢书程死”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 闻柿先火了。
起因是一段livehouse的视频,视频的发布人原意是想分享赵希彤和任野的接吻瞬间,却不想一边的闻柿无意入镜, 反而带起了整个视频的热度。
有人认出闻柿就是去年在深红乐队代替周至以的那个鼓手, 当时的视频也再次被转发出来, 甚至悄悄上了一次低位热搜。
好奇心就是网友们最大的驱动力,短短几天, 闻柿和闻柯的关系,闻柿的学校,闻柿和赵希彤几个人的同学关系,还有那些和前公司的恩怨, 都被人扒出来讨论了个遍。
另一边,家中, 赵希彤窝在沙发上, 偷眼看了看坐在另一边正开着电脑刷课的闻柿,又将视线投向自己的手机。
“姐姐看看我!”
“老公嘿嘿, 老公——”
“帅气妈妈我可以——”
她拖腔带调念着评论,又斜眼看闻柿:“作为主角, 您有什么看法?”
赵希彤一直都很清楚, 闻柿这张脸天生就是大杀器,偏偏她自己对此甚至有种一无所知的感觉,被怎么夸也只是一笑了之。
她也知道原因,那颗胎记。
思及此,赵希彤叹了口气, 凑过去靠近闻柿, 戳了戳她的脸。
闻柿的脸不像她脾气那么硬,触手柔软细腻, 此时在家不施粉黛,如白玉一般泛着莹润光泽。
“你要是实在在意,过几天等暑假了激光去了呗,我刚好认识一个美容院的……”赵希彤嘟嘟囔囔,又忍不住说,“你之前试过没有?”
闻柿把电脑合上,抿唇,“去医院问过,没法完全去掉。”
那是挺早的事情了,闻柯后来赚钱了,也问过她要不要试试弄掉,带她去另外一个医院,得到的答案依旧如此。
“挺好看的,真的,不去也行。”赵希彤见闻柿又开始敛眸出神,长叹一口气,伸手去揉搓她的脸,直到少女脸颊微微泛红,才消停,“那天大家都以为你是妆面效果,都在夸这个妆绝了。”
闻柿大概也知道自己这次在网络上的热度有多高,毕竟现在手机上还有许多好友申请没有处理,大部分来自不知道从谁那知道她联系方式的大学校友,小部分是一些想和她谈商务合作的。
学校音乐社的社长此刻正在她的聊天界面变着法儿劝她加入社团。
闻柿表情依旧很淡,直到一个备注着红色爱心的名字弹到了消息列表第一行。
点进去,是谢书程给她报备今晚吃什么。
非常清汤寡水,配字:【今天陪人去禅院修行,现在正听人讲经。】
看似汇报,实际沾染了些隐约的幽怨和撒娇。
想起那人平日里跟清心寡欲搭不上边的作风,闻柿眉尾扬了扬,回:【佛门重地,专心点。】
谢书程回了她一个有点受打击的表情包。
自从确认关系之后,这人就变得越来越粘人,要不是他们两个都挺忙,闻柿感觉谢书程可能会时时刻刻跟在她身边。
闻柿撑着脑袋,虽然明白这人分明就是换着心思在她这儿刷存在感,想想还是给人回了个软和的表情,询问:【想我来接你?】
谢书程格外上道:【你愿意的话。】
嘴上这样说,估计心里由不得她不愿意。
闻柿深谙谢书程老谋深算的心思,索性不和他来回拉扯,回了个“ok”的表情。
晚间闻柿循着谢书程给的地址过去时,男人正站在路旁,和一群人笑着寒暄。
不达眼底的疏淡笑意在望见她时像是骤然染上了温度,他简单与人道别,便转身走向了闻柿。
闻柿上前几步,手很自然地被谢书程牵住,很快变成十指相扣。
这是谢书程的习惯,像强迫症一样,只要牵手必须要十指相扣,反复宣誓自己的占有欲。
谢书程身边的中年男人缓慢跟上前,看向闻柿的时候,表情古怪了几分,问:“小谢总,这位是?”
谢书程笑得散漫,承认得格外坦荡:“我的未婚妻。”
闻柿愣了一下,轻轻在他手背上掐了一把。
……谁说要当她未婚妻了。
男人“啊”了一声,突然沉默了,有些意味深长地收回了视线。
闻柿很不喜欢这个人放在她身上的审视目光,给她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
她手伸到谢书程身后,轻轻扯了下他衣角。
谢书程也察觉到了对方对闻柿的态度不对劲,便礼貌地再与人告别。
对方点点头,没忍住端起了长辈的架子,拍拍谢书程的肩膀:“你还年轻,结婚还是得慎重,多了解了解,说不定才知道合不合适……”
这话说得极有指向性,谢书程哪里能听不出对方的言外之意。
他不悦地蹙眉,笑意冷了几分,没与人多言,便回了车里。
闻柿表情也不好看,饶是她再傻也能听得出,那人的话就是直冲着她来的。
“别理会他们,一群老迂腐,”谢书程率先出了声,“今天仗着自己年纪大一直在给我灌输各种大道理,听得我头疼。”
闻柿“嗯”了一声。
她不太会因为别人对她的不认可而生气,更遑论一个只匆匆见一面的人。
她只是觉得,对方见到她的反应,不像是纯粹的不看好她。
而是好像知道她,认为她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丑事一样。
还没等她多想,手机上便又弹出一条消息提示。
闻柿还没点开,“曹今秋”这个备注便已赫然在目。
闻柿拢起眉。
当年刚开学因着礼貌,她们确实是互相加了微信,只是以她们俩目前结下的梁子来看,曹今秋不把她拉黑都算好的,给她发消息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是不希望自己大学这几年再与她有什么接触。
点进聊天界面,果然,对方一上来就像是兴师问罪一般发她:【那个视频真的是你啊?】
什么视频?
闻柿心头已觉不对,没等她问出来,曹今秋已经抢先发了过来。
闻柿几乎是紧锁着眉头点开的视频。
视频的背景是灯光暧昧的套房,画面混乱得不堪入目。
另一个视频是在某个会所包间里,身段窈窕的女人游走在几个中年男人中间,满含献媚的讨好。
而视频里的这张脸,几乎和闻柿一模一样。
曹今秋像是在幸灾乐祸:【现在网上可都传疯了,要真是你,你这段时间还是别来学校了。】
她也不敢对闻柿真正做什么,只能在这上面用语言激一激她。
闻柿想起了刚才那个古怪的男人,这下明白了。
他应该也是知道这件事才会对她露出那样的表情。
闻柿不用切换到其他软件,就已经能猜到是什么境况。
会怎么传播,别人会说什么,会评价什么。
她压着怒意,给曹今秋回:【不是我。】
发出去的小绿框旁边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对方已经把她拉黑了。
罢了。
闻柿本就对曹今秋不抱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方才那一瞬间她脑海被怒气充盈,此刻慢慢冷静下来,胸口止不住不断起伏。
谢书程感知到她情绪的不对劲,问:“怎么了?”
闻柿没有立刻说,而是道,“等车停了我再跟你说。”
谢书程应了一声,没有犹豫地找了个就近的路边便停下了车。
闻柿把视频给他看。
谢书程看了两眼便把手机还给了闻柿,神色如常。
闻柿张张嘴,还没说话,谢书程仿佛能看透她的意思,开口道:“我知道,这不是你。”
闻柿“嗯”了一声。
“所以很好办。”
谢书程说,“故意散布这些视频的人,我来处理。”
他说话不紧不慢,带着笃定,令人安心,闻柿原本还带些躁意的心情不知不觉被抚平了些许。
“但澄清这件事,需要你自己出面,可以吗?”他又温声问。
闻柿颔首。
这件事她其实本没有求助谢书程的意思,毕竟原本就不是自己做过的,她坦坦荡荡,只是觉得棘手、麻烦。
传播流言容易,澄清却是一件麻烦事。
明明与她半点关系都没有,却要让她拿出证据证明,那不是她。
闻柿是不想再看一遍那些不堪入目的视频的。
但她必须要找出自己和这个视频里的女主角的不同之处。
就在这时,谢书程伸手,轻轻在她颊侧点了点。
“这已经是很好的证明了。”他淡声道。
闻柿微怔,随后明白过来。
那是她胎记的位置。
她垂头思考了片刻,忽然跟谢书程说:“我后天回松城一趟。”
谢书程随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听到“松城”,他挑挑眉,“行,我陪你一起。”
他顿了顿,又说:“你不用担心,就算你不好解决,还有我。”
闻柿不再说话,忽然朝他的方向倒了一下。
谢书程适时将肩膀靠过去。
闻柿头枕在他肩头,心底隐秘的焦躁仿佛落到了实处,被包裹得踏实又温和。
忽然轻声道:“谢谢你,谢书程。”
谢谢你相信我。
谢谢你喜欢这个硬邦邦的我-
闻柿的名字再一次挂上热搜,又很快被撤下。
第二天闻柿照常去学校上课,走进教室时,果不其然感受到了周遭似有若无的眼神。
而那些眼神在接触到闻柿的脸时,明显都惊讶了一下。
闻柿早有预料。
她今天来上课的时候没化妆,也没遮脸上的胎记,此刻无比显眼。
没有理会那些包含了各种情绪的目光,她在第一排的位置坐下。
这节课是苏教授的课,他格外喜欢点前排同学回答问题,所以前两排几乎都没什么人坐,十分清净。
上课时,苏教授果然频频向她这儿看过来,眼神带着讶异。
课堂进行到一半,他最终忍不住,点了闻柿起来回答问题,在她回答后,他随意点评两句,故作自然地话锋一转,提醒道:“你脸上是被人画了什么吗?”
闻柿小时候常被人问这个问题,闻言波澜不惊地解释道:“这是天生的胎记。”
苏教授点点头,让她坐下。
闻柿轻舒了一口气,微微勾了下唇-
等闻柿上完最后一节课走出学校时,设置了定时发送的澄清视频已经再一次吸引了许多注意。
视频里,闻柿大大方方展示素颜,对着镜头一字一句解释着自己脸上天生的胎记,而视频里的女主角一张脸干干净净。
她特地截取了一段视频里的人伸手揉搓她脸颊的片段,能看出并没有任何遮盖的状态下,对方没有胎记。
可以算作是铁证。
网络的风向转变得极快,大部分人都相信了闻柿这一边,纷纷开始讨伐散播谣言的人,为闻柿打抱不平。
闻柿暂时不再继续管网络上这些纷纷扰扰,第二天便飞回了松城。
没想到刚一下飞机,她正想叫车,就被谢书程带到了地下停车场。
望着早就候在这里的一辆非常有谢书程风格的骚包跑车,闻柿眨眨眼。
“我爸很多年前给我买的,应该算是我人生第一辆车,还没开过。”谢书程抬步去开门,“记得以前跟你提过,我有几年住松城。”
闻柿“哦”了一声。
“去哪儿?”谢书程又问。
“东街三巷。”闻柿道。
那里是她以前的家,闻柯带她出了福利院之后一直住在那,可以说是松城著名的贫民窟,后来去了青城,闻柯和乐队几个人一起出钱把这房子便宜买了,说是留个念想。
那地方现在比以往更破旧,什么维护市容市貌根本没进行到那边去,闻柿其实有些担心谢书程这少爷脾气,能不能忍受这样的脏乱差。
却不想谢书程问都没有多问过一句,停车、跟着她下车、上楼,一气呵成。
因着时间太久,闻柿开锁的时候甚至有些困难。
破旧的铁门“吱呀”一声,被人拉开。
里面还是记忆里的布置,沙发上桌上放着些闻柯随手带回来的杂物,闻柯经常会回来,所以屋内不算脏,只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闻柿对谢书程说:“你在客厅坐一下,我去房间找找东西。”
谢书程垂眸问:“我能进你房间吗?”
闻柿犹豫了片刻,点头:“你不嫌乱就行。”
于是谢书程如愿以偿地走进了闻柿的房间。
房间里其实很整洁,只是空间有些小,所以会显得有些逼仄。
铁床架、被砖头垫起的木头书桌、大约是从二手市场淘来的十分有年代感的衣柜。
没有什么少女心,处处只讲究一个“实用”。
这是闻柿大部分的少女时代。
闻柿见谢书程并未流露出任何嫌弃的神色,轻舒一口气,拉开书桌的抽屉,在一片乱七八糟的杂乱纸片里寻找着什么。
谢书程问:“在找什么?”
“几张照片。”闻柿头也不抬。
抽屉里的纸片有草稿纸、练习册的碎页、其他学习资料、明信片……
把东西清理了大半出来,她这才翻到躺在角落的几张照片。
是她小时候,在福利院拍过的一些照片。
有大合照,有为了展示福利院形象,和其他不熟的小朋友一同做出的“互帮互助”。
谢书程这时凑上来,下巴搁在她肩窝。
闻柿并不排斥谢书程看到这些,淡声向他介绍着每一张照片的拍摄背景,谢书程耐心听着,不时轻“嗯”一声。
“……这张是之前一家企业来做慈善,当时——”
闻柿又换了一张照片,手指轻轻在照片中小小的自己身上划过,又突然在某处顿住,声音停了下来。
她盯住人群里的另一道身影,有什么念头一瞬自心间划过,她屏住呼吸。
突然的寂静,阳光穿透积灰的纱窗,一点点照亮小小的房间。
谢书程似一无所知,下巴轻轻蹭了蹭:“怎么不继续了?”
闻柿仍死死盯着那道身影,像在辨认、确认什么。
静了许久后,她张了张嘴,声音显得过分滞涩,仿佛不可置信:“……这是……你吗?”
谢书程似早就在等这一刻,并不觉惊讶,懒懒从鼻腔里轻哼出一个音节,戏谑道:“终于想起来了?”
闻柿许久不语,谢书程能感受到少女肩膀的微微颤抖,没再多说什么,耐心等待。
尘封的记忆太久没有触碰,如今突然被打开一个缝隙,闻柿想起了很多东西。
那是很多年前,她十一岁的时候。
松城许多家族和企业都会做些慈善,为博一个好名声,那天福利院的阿姨和往日一样将孩子们聚集起来,谈到这件事,强调让他们“乖一点”。
闻柿便躲在人群中,当做什么也没听到,第二天前院热闹的时候,她自觉躲到了后面去。
那几天闻柯恰巧不在,没有哥哥做庇护,她向来是不受欢迎的对象。
脾气古怪、脸上有胎记,加之年级在这群小孩儿中间算姐姐,无论被如何排挤也只有忍让的份,闻柯不在,那些“慈善家”发到福利院的东西,永远不会有她的份。
坐在福利院荒凉后院的一棵小树下,隐约能听见前院的热闹,闻柿正发呆,突然听见有脚步声朝这边来。
是个大她几岁的小少年,从衣着来看,并不属于这个福利院。
闻柿不认识他,便当他不存在,转过头发呆。
她能听见朝她走来的脚步声,少年坐到了她身边,在她跟前打了个响指:“你怎么不出去?”
声音很好听的哥哥。
这是小闻柿的第一反应。
她没有先回答,而是怀揣一些恶劣的想法转过脸,将那片胎记完全暴露在了他的眼前。
她见对方似乎愣了一下,便又重新转过了脸,本以为那小少爷应该会嫌弃地离开,却不期然听见对方有些兴奋地问:“天生的吗?”
闻柿只能“嗯”了一声。
“好酷!”少年赞叹一声,“和我看过的动漫一样,你再转过来让我看看?”
闻柿眨眨眼,转过了脸。
少年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会儿,笑起来,“你应该出来的,要不是我无聊逛到这儿来,就错过了你这么酷的小女孩。”
他真的一点恶意也没有。
甚至好像……很喜欢?
如果闻柿长大一点,就会明白这人兴奋的反应叫做中二病。
少年托着脑袋,兴致勃勃地又问:“你在这儿,是因为他们不想和你玩?”
闻柿抿紧唇:“是我不想和他们玩。”
少年似乎看出了她强撑的落寞,但没拆穿,双手枕在脑后,懒洋洋的,“确实,那群小孩儿都挺无聊的。”
说完,他低头在衣兜里不知道掏了什么,忽然道“接着”。
闻柿没反应过来,硬硬的糖块落到膝盖上,她疼得“嘶”了一声。
“我力气太大了么?抱歉。”谢书程见状,撑着身子凑过来,见她咬唇,忙道歉。
闻柿摇摇头,捡起那颗糖打开:“没有,我膝盖上有伤。”
“自己摔的?”
“被人推的。”
是几个小孩儿一起推的,她没法找人算账。
闻柿回得很平静,但少年立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沉默了。
草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他站了起来。
闻柿抬头去望他,见他似乎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开口:“不然……你做我妹妹吧,我让我爸妈带你回去。”
闻柿笑了,摇摇头:“谢谢你,我哥哥还在这里,等他能出去了,就带我一起。”
少年脸上浮起一抹失望,“好吧。”
他蹲下来拍了拍她的头顶,眯出一个笑:“那如果你哥不靠谱,到时候记得来找我,我罩着你。”
闻柿一直当他这句话不过是个玩笑,毕竟那样的小少爷,说不定出去就把她忘在脑后了。
却不曾想,忘记的人是她。
缓慢整理好思绪,闻柿仍觉不可思议,哑声问:“……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一开始?”谢书程想了想,笑,“不是很确定,只是有些眼熟,后来你被念念留在家里那个晚上,确认了。”
谢书程伸手环住她腰,把她抱得紧了些,声音喊着淡淡的不满,“倒是你真的把我忘干净了?”
难怪。
这人好像一直都对她很上心。
闻柿没回答,莫名觉得愧疚。
反而是她,什么都记不得了,明明对方的五官轮廓还带着当年的影子,那么一眼难忘的长相。
她声音里带着赧然:“……对不起。”
“嗯,是挺对不起的。”
谢书程声线没什么起伏,听不出情绪。
闻柿心头微紧。
不会生气了吧?
却在须臾后,又感觉到脖颈传来酥酥麻麻的温热触感。
男人温热的薄唇落在她的颈侧,一点一点慢条斯理地吻下去,惹得她浑身发颤,手上照片飘飘悠悠落到了桌上。
她想躲,男人却十分用力地掐住了她的腰,薄唇一路向下,似是要将她每一寸肌肤都吻遍。
湿润的呼吸一下又一下刺激感官,谢书程轻笑一声,“犯错的人,总要受点儿惩罚。”
别演
如闻柿所料, 在她发出澄清后,虽然大部分人都相信了她,但还有小部分人这个胎记的真实性, 毕竟平日里也没见她有这个胎记, 有人甚至发出了许多张照片作为对比, 信誓旦旦说着闻柿这是背后有人支招,做出的假澄清。
直到闻柿不慌不忙发出了那几张在福利院的照片。
【平时为了方便, 会化妆遮盖,胎记从小就有,有童年照片为佐证。】
在这之后,还炸出了不少“路人”和“同学”, 纷纷证明那天在课堂上都观察过她这道胎记,是真的, 没有画上去的痕迹。
而另一边, 青城公/安的官方号发布了一则通告,抓了几个视频的幕后传播人, 出手之迅速,让闻柿不得不怀疑这背后有谢书程的手笔。
她还没去问, 谢书程倒是大大方方承认了, 还反问她:“不是说好了要罩着你?”
有了官方的通报,这件事算作是板上钉钉,尘埃落定。
受到的影响不过维持了一阵儿,倒是后来闻柿还时常收到私信,不断有人来夸赞她的胎记长得太漂亮了。
而闻柿本人则一头扎进巡演里。
这次的巡演一开始暂定了八场, 后来因着人气太旺, 又增加了两个城市,末场定在松城。
闻柿有的时候实在搞不懂谢书程这人到底有多闲, 每一场都不缺席,场场占据最佳视野,结束后恨不得立刻黏在她身边,甚至带着高考后的谢书念一道胡闹。
像是全然把工作抛在了脑后。
直到某次演出中途,她突然在人群中找不到人,等到中场休息她出去透气,看见男人正在外头处理工作,才意识到这人压根儿不是他说的不忙。
她当即有些发火,晚上回酒店就把人堵在走廊让人好好休息,不许再跟着她飞来飞去,却只得到男人一个无辜的笑,一边说着“待在你身边就是最大的放松”,一边把她亲得发晕,等到她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下一场巡演便又发现他站在了第一排,对她露出同样无辜的笑。
明白这人在黏在她身边这件事上的坚持,闻柿只得放弃。
不知是不是因此太过疲惫,谢书程某天突然发起了低烧,几天也没见好,一直到前往松城进行最后一场巡演的前一天,也仍是这样。
闻柿坚决不让谢书程再去,甚至于勒令谢书念好好监视着这人。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接到谢书念的一个大哭表情包。
念念:【我哥他逃了!!】
闻柿顿觉不妙,果不其然,待到一行人到了酒店门口,就见到那个熟悉的面孔倚在大门边,笑盈盈地道:“好巧,比你早些。”
闻柿看着他满脸的苍白,顿时来了气,便也没理他,越过他径直办了入住上楼。
谢书程亦步亦趋想要跟上她,去牵她的手,被她使劲甩开。
直到闻柿停在房间门口,感觉到身后人也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让你在家待着,你别跟着我。”
“没有很不舒服,”他靠近她,试探性地低头想蹭蹭她,感受到她没有要将他推开的意思,极为得寸进尺地又贴近了她几分,哄道:“我吃了药,烧已经退了,没事的。”
闻柿拉开房门,面无表情地向前一步,回头,怀疑道:“真的?”
“真的。”谢书程高大的身躯大喇喇挤进门来,反手关好门,另一只手捏着她手腕,带着她贴了贴自己的额头,冲她眨眼,“怎么样?”
满眼都是祈求。
闻柿抿唇:“不怎么样。”
她十分有原则地挥开他的手,推着他到自己床边坐下,语气没得商量:“不想回你那就在这儿乖乖躺着休息。”
谢书程趁机又抓过她的手轻轻蹭蹭,声音有些低落:“这是你最后一场……”
“……以后还会有。”
闻柿与他雾蒙蒙的双眼对上,心里莫名软了些,叹了口气,学着他哄人的方式在他发间揉了揉:“好好休息,我晚上回来陪你。”
谢书程哑着嗓子“唔”了一声,看不出是同意还是没同意。
下午闻柿去到场地那边的时候,仍有些害怕谢书程又不顾自己的身体乱跑,点了退烧药的外卖送过去,确认他还在酒店。
谢书程似是看出了她的意思,非常乖巧地给她发了一张吃药的照片。
闻柿暗中松了一口气,把照片发给谢书念。
念念:【没乱来就好!吓死我了!】
念念:【也就闻姐姐你能让他这么乖了。】
念念:【我哥他一碰上工作,根本不在乎自己身体的,又讨厌吃药,每次生病我们都可头疼。】
……
闻柿叹了口气。
跟着人在一起久了,她差点忘了他有多难伺候。
他总说她像猫,他不也跟猫似的,又倔又娇。
由于是末场,大家都格外热情,闻柿时不时朝观众席里扫视一圈,没再望见谢书程的身影,她既松了口气,又隐约觉得有些失落。
想到那人估计还在酒店乖乖等她回家,下场收拾东西的时候,她速度都比往常快了不少。
也算是明白有家室的人为什么总是急着回家了。
有人等在家里,确实挺值得期待的。
闻柿这样想着,提起背包推门——
抽了半支烟的男人半眯着一双狭长的眼,望着她,倏然折断手中的烟,冲她笑了笑。
“今天怎么出来那么早?”
“……”
刚才心里正想着的人此时就在面前,明明一脸病美人的样子,手里却还捏着烟。
好,很好。
闻柿冷笑一声:“您可真厉害,发着烧在这儿吹风,还抽烟呢?”
谢书程自知理亏,轻咳两声:“提神。”
“您要是乖乖在酒店等我,那也就不必提神了。”
闻柿没好气回道,但还是拉着他往外走,“行了,赶紧回去。”
今晚风大,闻柿只穿着一件吊带,被吹得稍微有点冷了,她看着路灯下男人有些苍白的面孔,又暗骂了一句:“一天天净让人不省心。”
“毕竟是末场……”谢书程任由她牵着,慢慢往前走,含着气音:“总归还是想成为第一个为你庆祝的人。”
顿了顿,他补充:“亲自。”
闻柿心头微颤,声音还是硬邦邦的:“下回再这么不顾自己身体,我可不会承认的。”
“嗯……”
谢书程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闻柿没拉动人,也停了,回头,“怎么?”
谢书程半闭着眼,唤她:“闻柿。”
“嗯?”
“靠近我一点。”
闻柿疑惑地照做:“怎么,又不打算走了?”
下一秒,肩上骤然压来一道极为沉重的力道。
谢书程毫无征兆地倒在了她身上-
谢书程醒过来的时候,已然是深夜,手臂上还挂着水。
他有些茫然地睁眼,打量着周遭病房的陈设,消毒水的味道一股脑灌进鼻腔,他不适应地咳嗽了两声。
“醒了?”耳边一个男声响起,谢书程望过去,发现是闻柯。
瞧见谢书程的目光,闻柯嗤笑一声:“怎么,看到是我很不满意?”
他把手上的外卖盒甩在旁边柜子上,他不满地继续絮叨,“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我妹大晚上被你这一昏过去吓得要命,连拖带拽让我们把你送医院,要再在这儿守着你,觉不睡啦?”
谢书程摇摇头,虚弱地笑笑:“……谢谢。”
“没事儿,我就一劳苦命,前头操心你妹妹现在操心你,你们兄妹两个都挺好玩儿的。”闻柯说着拿起手机给闻柿报了个平安,又很快皱起了眉,“都这个点了还没睡?”
他满眼“都怪谢书程”的情绪,再次用眼神对谢书程兴师问罪。
谢书程愧疚地保持微笑:“抱歉。”
“别跟我装。”闻柯把手机一丢,嘀咕道。
“行了,我明天一早就要离开松城,那个时候你就能正大光明跟我妹妹装可怜了,开心吧?”
明明是抱怨的话,谢书程却莫名心定了一下,唇角拉起一个深一点的弧度。
这算是……认可他了吗?
他心情颇好地把床头柜子上的外卖打开,是一碗粥。
正输着液,他动作稍微显得有些费劲儿,但他还是又摸到自己的手机,给外卖拍了个照,发给闻柿。
收到闻柿毫不留情面的:【等明天我过来再收拾你。】
谢书程并不觉恼怒,颇为愉悦:【随时恭候。】
别演
闻柿的生气体现在一觉睡到了下午, 才悠悠转醒。
她没打算立刻去见谢书程,而是慢慢悠悠地把几个朋友都送到了机场。
几个人都多少知道了昨天发生的事,赵希彤感叹, “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看到小谢总带病千里追妻……粘人得紧啊!”
闻柿抿唇, 低头看了眼手机。
充斥着谢书程一系列的【起床】【你来了吗?】【还没醒?】
以及一个小时前的【好像又烧起来了】
敛去眼底几分担忧, 闻柿心不在焉地笑笑:“你们该去安检了。”
明明说好的给他一个教训,况且人都还在医院, 安全着呢,她到底在瞎操什么心。
赵希彤冲她一副“我懂得”模样眨眨眼,“行行行,就不打扰你们俩二人世界了——”
几人挥着手去排安检, 闻柿又看了一眼手机。
却看到了一个陌生的来电。
她接通的一瞬,猛然怔愣住。
……她是不是还该感谢, 他住院紧急联系人填的是她的信息?-
赶到医院的时候谢书程刚醒, 笑着看向一路匆忙而来的闻柿,抬起手往自己手背上探了探, 邀功似的道:“没烧了。”
闻柿没说话,脸色与他同样苍白地站到他病床前。
她动作很慢, 跟木头人一样坐到床边的椅子上。
病房很安静, 她也格外沉默。
谢书程本已经做好了被她狠狠训一通的准备,此刻却见她这一副魂不守舍的神情,笑意逐渐淡了下来,轻声问:“怎么了?”
闻柿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发紧, 许久说不出话来。
许久, 她才轻声:“……你昏迷的时候,医生跟我说了。”
闻柿脑袋还有些空白, 声音也滞涩得不行:“他说,你的检查结果出来了……考虑白血病,建议去大医院再查查。”
谢书程默了默,笑意完全收敛。
半晌,他轻笑一声:“知道了。”
谢书程似乎时时刻刻都是这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即便是白血病这个词,他似乎也能接受得极为平静。
闻柿把检查报告递给他,他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一言不发。
男人倚在床头,因病愈发苍白的一张脸愈发显出一种病态的破碎感,他抬起眼睫,浓密的睫毛交错着投下惺忪阴影,似是半开玩笑:“想分手吗?”
“……”
闻柿像是被噎住,眼底的慌乱还未完全散去,伸手去抓他的手:“你少说气话,我们明天就回青城去检查,万一是误诊——”
“我爸得过这个病。”谢书程轻轻摇头,“发烧那会儿我隐约就猜到了这个可能,我这人的运气一直都不太好。”
越说到后面,他语气甚至越有些苦中作乐的意味。
他没再继续说,但闻柿也大约能明白他的意思。
她手捏得更紧:“……不要这么说,你运气很好的。”
虽然这么说着,但她心头坠坠的,难以呼吸。
她打心眼里不想看见谢书程自弃的样子。
谢书程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慢慢反握住她的手,撒娇似的贴上来,声调有些拖长:“能遇上你,确实算我难得的好运。”
还是那股混不吝的味,但声音因为病弱而发虚。
闻柿一颗心像是又被戳了一下,猛然一阵酸楚,有种快要落泪的感觉。
她想说点什么,但又惯来不会安慰人,只能沉默地和他靠在一起。
四面都是病房白得晃眼的墙壁,显得一切都压抑。
谢书程轻揽住她,拍了拍她的背,“如果确诊了,你要不要和我分手?”
分明是很温柔,甚至带些笑意的声线,闻柿却猛然如坠冰窖。
她皱起眉,想推开他,却又顾及他的身体,手上力道放轻了些,咬牙:“你在说什么?现在还没有下定论,你又想什么……”
她一连串地说下来,嗓子却越来越堵,到最后话有些说不下去,只能用双眼狠狠瞪着他。
谢书程神色已经恢复了一如既往的从容,被她瞪着也似毫无察觉,像在陈述什么平淡的故事:“后续的治疗,我会变得很丑,很憔悴,像个废人一样处处需要人照顾,脾气说不定也会变差,也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随时为你撑腰,而且——”
望向闻柿愈发暗淡的双眸,他极为轻松地笑了笑。
“随时可能死掉。”
“就算你真的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也不会愿意被你看见这副模样。”
他说得很慢,不像在恐吓别人,反而像在折磨自己。
——闻柿知道,谢书程很在意自己这副相貌。
她也总是希望,这个人永远骄矜漂亮。
但似乎事与愿违。
无论如何,更痛苦的永远是他。
所以即便她眼眶发酸,也死死控制住不让自己落泪。
她不想这个时候还被他哄。
谢书程话落后,便在等。
等闻柿露出犹豫的、害怕的神情。
却不曾想,他只看见眼前少女的眼眶,一点一点逐渐变红。
“你到现在还以为,我喜欢的是你的相貌、你的财富地位吗?”闻柿声音很轻,带着重重的呼吸音。
谢书程瞳孔微微颤了颤,下一秒便被人捏住了下巴。
这是他一向喜欢对闻柿做的动作,如今角色反转。
闻柿的手劲有些大,逼着他抬眼与她通红的眼睛直视,声音破碎里带些狠:“追我追了那么久,别想说甩开就甩开。”
——跟兔子一样。
谢书程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那双通红的眼睛,脑子里只闪过了这样的念头。
像对峙一般,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僵持了良久,不知怎的,谢书程笑了起来。
不似刚才故作轻松的赶客,而是有些病态的释然。
他反手抚上闻柿的脸颊,轻轻摩挲了两下:“我其实有的时候会觉得,你好像没有那么喜欢我。”
他说。
“甚至觉得你同意和我在一起,只是受不了我的胡搅蛮缠,从而采取的权宜之计,毕竟从一开始,我对你做的那些事,都已经是明晃晃的蓄谋。”
“……”
闻柿再一次说不出话来。
不只是气恼还是难过的情绪涌上,她耳根有些发热,“你是笨蛋吗,我不愿意做的事谁能强迫我?更何况如果不是喜欢你,你那些明晃晃的蓄谋,我为什么不躲?”
就算真的是蓄谋,她也是心甘情愿上钩。
她性格太过内敛,很多时候面对对方的好意,会感觉到手忙脚乱,也不知道如何回馈,特别是在不知道对方意图好坏的情况下。
从小的经历让她总是不敢相信一切,对许多事情带着本能的警惕,也很难与人袒露真心,别扭得要命。
闻柿也知道自己这样的性子有些糟糕,但被谢书程怀疑的那一刻,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委屈。
太多复杂的心情交织在胸口,闻柿索性凑上前去,用力吻住了谢书程。
她本想给人嘴上咬个口子,最后还是心疼,没有用力,而谢书程没有要反抗的意思,甚至连平日惯爱的反客为主也没有做,只乖乖的仰头任由她亲。
亲完,闻柿收手,垂眼。
男人微闭着的眼和微张的唇都水光潋滟,就连苍白的脸也染上了薄红,带着一种病弱的欲感。
她没忍住脸红,又在心里暗自谴责自己都这个时候了还欺负病人。
但明明是这个病人先欺负了她。
回想起来还是有些委屈,闻柿哑着声开口:“你要是真觉得我不喜欢你,就分吧,我也没法勉强别人相信我——”
话音未落,她便猝然被人一把抱进了怀里。
“行。”谢书程声音比她更哑,里头除了愉悦,还带着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情绪,“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不要的,那以后就都别走了。”
“我爸就是生病的时候推开了我妈,到现在都还在后悔让她伤心。”他慢声道,声音越发带了些缥缈的威胁劲儿——
“我不一样,闻柿,既然你认定了我,那在我下黄泉之前,你都休想让我放开你。”-
第二天回青城的飞机上,冷气开得有些足,闻柿把手里温水递给谢书程,又紧紧关注着他的脸色,想再多问一条毯子来。
谢书程不紧不慢把她下意识要举起的手摁了下来,把自己身上的毯子网上拉了拉,调笑:“你把我保护得像瓷娃娃一样了。”
“难道不是么?”
闻柿反问,她是真的生怕这人中途又被折腾得出什么问题。
昨天晚上谢书程没同意她留病房,有些强硬地让她回酒店躺着,闻柿躺床上还是盯着天花板一个晚上没睡,早上起床眼睛红彤彤的,被谢书程逗着问是不是哭过。
谢书程被她似嗔似警告的眼神盯得失笑,抬手直接用掌心捂住她双眼,“行了,你先担心担心你自己,睡觉。”
谢书程的病暂时没跟谢家人说,本是想等情况确定下来再说。
却不曾想医院里处处是谢书程的熟人,人刚踏进医院大门没多久,谢书程的母亲江聆便闻讯而来。
这是闻柿第一次在谢家别墅之外的地方遇见江聆。
她一如在家中那般眉眼温和,是个极有亲和力的女人。
闻柿这下相信了他们家有一脉相承的淡定,在听人说完情况之后,女人神色依旧淡然,不见丝毫勉强。
她抬手轻拍了拍谢书程的背,“没事儿,要真有问题就治。”
谢书程“嗯”了一声,“您让人下手轻些,我怕疼。”
“你怕疼?”江聆一脸早已看透的神色,笑道,“是怕人姑娘担心吧?”
这般随意的对话里,闻柿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了许多。
手指指尖蓦然传来一阵温热,是谢书程悄悄捏住了她的手。
他微偏过头懒洋洋冲她笑,薄唇弯起,对她做口型:“没事的。”
闻柿也学着他,回他了一个笑。
一定没事的。
别演
熬过了提心吊胆的等待时间, 结果出来,排除白血病的可能。
皆大欢喜,谢天谢地。
谢书程还烧着, 手上吊着药水, 江聆女士送走医生, 抱臂站在病床前,神色轻松一阵后, 又忍不住往人身上轻轻招呼了一巴掌。
“是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前段时间昼夜颠倒疲劳过度导致的免疫力下降,得自己好好调养。”
她显然知道自家儿子是什么德行,叮嘱得格外仔细:“你别到时候又一出院又溜去工作, 咱家暂时还没到缺了你就活不了的地步,把身体养好再说。”
谢书程无奈唤:“妈。”
“没得商量。”江女士严正道, “我晚些就跟你爸说, 没人会趁着这个时候再来打扰你,你就趁这段时间, 把你生活习惯都改好点儿,听到没?”
谢书程偃旗息鼓, 懒散地垂了眼皮, 拖腔带调的:“……知道了。”
江女士显然对他这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感到不放心,微微拢眉,看向闻柿的时候,方才的严肃神色已然消失,变作和颜悦色。
“小柿。”她喊了一声, 和以前在谢家的时候唤法一样。
闻柿正观察着他们母子的互动出神, 突然被这么一声惊醒,她猛的回神, 轻“啊”了一声,下意识脱口而出:“妈。”
话一出口她立马察觉不对,望见面前女人惊讶的神色,她脑中“轰”的一声热意升腾,亡羊补牢似的改口:“……江阿姨。”
在长辈面前走神本来就已经不礼貌,现在又闹了这样的笑话,闻柿不敢再跟人眼神对视,心里忐忑得直跳。
却见江女士笑意更深了几许,看起来十分高兴,“就叫妈吧,迟早的事。”
从闻柿有记忆开始,认知里就已经不再有“妈妈”这个概念,这么多年来除了和朋友打闹时偶尔开玩笑,她从来没喊过“妈”。
刚才也只是因为听见谢书程那般自然地喊人,思绪有些漂浮,如果要她习惯这么喊人,说实话,有些困难。
一双手轻轻握住她的,闻柿还低着头,便又听见江聆轻叹口气:“如果方便的话,就拜托你监督一下他了,他很听你的话。”-
江女士离开后,病房里只剩下了闻柿和谢书程两个人。
闻柿深吸一口气,抬眸问他:“你真听我的话?”
谢书程深知她又要翻前两天不顾身体非要去找她的旧账,颇为无辜地笑起来,伸手去圈住她手腕,讨好地轻轻晃动两下:“以后都听你的话。”
闻柿本就没在生气,对他这样小心翼翼的动作又毫无抵抗,泄了一口气,只能暂歇了兴师问罪的心思,“那你这几天就别再想别的事,好好待着等身体恢复,恢复了之后好好锻炼,少日夜颠倒——”
说到后面她其实还有些心虚,前段时间为着巡演的事,她也少不了熬夜作息颠倒,谢书程是知道的,因为一般她昼夜颠倒的时候,他也正熬着。
好在谢书程本就没有反过来翻她旧账的心思,“唔”了一声,便应了下来。
他靠在床头,整个人都慵懒,病号服宽松,露出的锁骨清晰可见。
闻柿瞧见吊瓶即将见底,便按了呼叫铃让人进来拔针,回过视线又见不得谢书程一副没个正形的散漫样,伸手要去帮他拉领口。
她动作不设防,手又被他一把捉住。
“怎么?”谢书程歪了歪头,露出熟悉的,狐狸似的笑意,“怎么,想先验验我最近有没有好好锻炼?”
明、知、故、问。
既然身体上的问题不算大,闻柿便也懒得再惯着他,他握着她手,她就带他手一起去拉领口,直到整个领口规规矩矩服服帖帖,这才睨他一眼:“还不准备放?”
谢书程牵唇笑了一下:“等你验货。”。?
闻柿就知道,她不该相信这人真能顺从听话,分明刚才肚子里憋着坏水,就等她事情做完的那一刻。
她迅速试图挣脱开,可这人已经十分轻车熟路地控制住她的手,一路向下,直到伸进衣摆,停在他小腹处,不动了。
指腹正抵着分明的肌理,薄而有型的一层肌肉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她甚至能摸到凸起的青筋,一条一条的。
手底下敏感的感官描摹了一切,明明被衣摆遮住看不见,却越发显得禁欲又色.情。
闻柿觉得自己嗓子有点干,指尖也像着了火。
有点儿刺激过头了。
“满意吗?”谢书程偏在这时问她,似笑非笑。
闻柿知道以这人的自恋劲儿,要是得不到满意的回答,是不会放手的。
耳尖也烫得几乎要烧起来,闻柿语调有些羞耻地含糊说了声“满意”,门外由远及近传来了护士的脚步声,她有些着急地想收手。
好在谢书程还算是个人,轻易地便放开了她。
闻柿闪电般收回手,刷一下起身,转身就往外走。
脚步带了几分羞恼的踉跄。
谢书程望着她和护士擦肩而过,消失在门口,收回视线,轻笑一声。
得,回来又得哄一阵。
脸皮还是这么薄-
楼层的公共卫生间内。
闻柿用冷水拍了好几遍脸,终于将烧烫的热意给压了下去。
指尖却再一次记起方才触碰到的感觉。
“……”
闻柿有些崩溃地低头又接了一捧水。
谢书程太会色.诱了,太清楚自己每一处的优点,也太清楚她根本……无法抗拒。
要命了。
一直在卫生间待着也不舒服,她索性下楼去逛了一圈,再上来时,谢书程的病房里显然是有人造访过的样子,床边柜子上多了好几袋各种各样的探望礼,甚至颇为夸张的多了一个花花绿绿的花篮。
没等闻柿问,谢书程便抢先解释:“宙夜那群人送的。”
他说着,声音低了些,嘀咕:“真够土的这花篮。”
难得见这人露出有些幼稚的神情,闻柿觉得新奇,又被他支使着把花篮拎到了别处,恃弱行凶,理直气壮。
她把花篮移走的空隙,谢书程随手从一堆东西里摸出一颗柿子,颇感兴趣地端详了一会儿,咧嘴笑起来:“行啊,柿柿如意,挺吉利的。”
橙黄色的柿子熟得正好,软趴趴的躺在他掌心,他掂了两下,状似无意地扫了眼闻柿,便慢条斯理开剥起来。
闻柿回来就瞧见他这样一副画面。
软柿子其实不太好剥,谢书程格外有耐心,一点一点把外皮去除,到最后的时候,指尖已然沾染了些黏黏糊糊的果肉。
他一双手细腻冷白,骨节分明,每一寸都赏心悦目得恰到好处,无论染上什么,都像是被玷污,又莫名透露出一股欲感。
柿子,闻柿。
闻柿一时有些不确定,他真的只是想剥个柿子,还是带着些其他的意味。
直到谢书程笑眯眯冲她招了招手,将柿子递了过来。
闻柿明白了,这人就是故意的。
“你不吃?”她挑挑眉,问。
“我待会儿吃。”谢书程抬了抬下巴示意还有。
闻柿只好用一只手小心地接过,另一只手伸到一边去扯了两张纸,递给他让他擦手。
谢书程没拒绝,笑吟吟接过,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擦得干干净净,随后撑着脑袋,观察闻柿吃柿子。
闻柿不懂他到底有什么恶趣味,不想被他顶着这么肉麻的表情一直看着,三两口匆匆吃完了一颗柿子。
这次换谢书程递给她一张卫生纸。
“就着我手吃,你的手就不会弄脏了。”谢书程仍撑着下巴调笑。
闻柿“哦”了一声,擦好手,“等你身体恢复了再说伺候别人的事。”
“行。”谢书程笑得意味不明,“你想我怎么伺候你都可以。”
“……”
闻柿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往他腰上掐了一把:“正经点。”
谢书程“嘶”一声,喘笑道:“挺狠啊,谋杀亲夫。”
闻柿坐到床边,懒得理他,又拿了颗柿子掂在手上,扭头问他:“你现在吃不吃?”
她又不是不了解谢书程,就她那点力气,放他身上跟挠痒痒似的,哪儿能给他造成点什么。
谢书程身子往前挪了挪,贼心不死地想去贴她:“甜吗?”
“我刚吃的那个挺甜的,这个应该也是,”闻柿怕又被他抱着动手动脚,躲开了一点儿,剥开一小块儿柿子皮,伸到他面前:“你尝一口不就知道了?”
谢书程“嗯”了一声,没接。
朝她贴过去的动作倒是停了下来,他缓缓坐直身子,直勾勾盯着她,唇角仍带着先前的闲散笑意。
闻柿以为他这少爷脾气又上来了,得让人伺候着,于是把柿子直接递到了他嘴角。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握着柿子的手被他一手轻而缓地推开。
谢书程蓦然俯身压了下来,眼睫投下的阴影落在了她的眼中。
温热的气息将她包裹,迎接一个十分猝不及防的吻。
只蜻蜓点水一下,闻柿再回神,便见男人狐狸眼笑得餍足而昳丽,全然一副得逞的模样。
他舔了舔薄唇,眼底暗色更浓了几分,声音似带诱哄:“吃到了,怪甜的。”
爱
作息规律之后, 谢书程的身体好得很快。
但即便他再怎么活蹦乱跳再怎么没有问题,闻柿仍一丝不苟地持续监督着他,不让他做任何过度消耗健康的事。
半点没得商量。
谢书程有的时候都觉得, 自己快要被她娇养成金丝雀了。
还是每天翘首以待等人宠幸的那种。
原因无他, 闻柿又忙起来了。
乐队应邀去拍了一个什么节目, 小破糊,没起什么水花, 但把一群人折腾得够呛。
闻柿回来缓了几天,人还是恹恹的,又要强撑着去上课,谢书程跟她打电话的时候她经常只在晚上有空, 接她电话都是一副有气无力昏昏欲睡的嗓音。
最后谢书程终于忍无可忍,某天亲自去学校把人逮了回来。
也是刚巧, 闻柿回来就开始重感冒。
天气又冷了起来, 换季加疲惫,病来如山倒。
披着毯子坐在柔软的大床里, 手心捧着刚冲好的略滚烫的感冒冲剂。被窝里还被塞了个热水袋,闻柿望着落地窗, 小声道:“没必要吧, 这都快把我裹成粽子了。”
站在落地窗前的男人闻言砖头看向她,像是被她这么不在意的态度气得发笑,抱臂:“我病那会儿你恨不得天天把我拴在床上,这会儿到你自己,倒是一点儿也不伤心了。”
“……”
闻柿动了一
殪崋
下, 他漫不经心掀眸:“小心我真把你栓这儿。”
自知理亏的闻柿默默低头喝药:“……哦。”
看到她被苦药难受得紧紧皱起眉头的模样, 谢书程似是满意了,坐到床边来, 接走她杯子,“这段时间在学校怎么样,还有影响吗?”
闻柿摇头。
她知道他是在问造谣那件事。
互联网是没有记忆的,时间一长大家也就淡忘了,她该怎么做也就怎么做。
学校里那个总看不惯她的曹今秋,后头没敢再惹她,那天她偶然听到别人聊天,才知道似乎是她被家里人敲打警告了一阵,见到她便跑,也不敢在暗地里说些什么。
是谁的手笔,她心里自然有数。
谢书程拿走空杯子时,看见她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的对话内容是路东催她什么东西,她回【马上】。
谢书程半边眉挑起,“不是让你好好休息,你怎么还在跟别人说马上?”
嘴里苦味儿还没散,闻柿解释道:“最近不是又在商量新曲子,路东他人就是这样,对我们不放心,老催着。”
谢书程伸手去够手机:“我帮你说。”
闻柿拦他:“不用,就一点儿收尾,晚点舒服些了我回去弄一会儿就行。”
谢书程拿出了当初她看他的态度,没得商量:“就在这儿做,书房旁边那一间专门给你准备的。”
这里是谢书程自己的房子,以前他不太长来住,他把她带过来的时候,简直干净得像是个样板房。
她进来的时候经过了书房旁边那个房间,但门关着,她也没进去,只能看见门外堆了些装修工具,好像是新装了什么东西,但没太在意。
原来是为她准备的工作间。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如果只是想让她来他家待一会儿,那似乎没必要为她准备这些。
思及此,闻柿的目光蓦然变得有些复杂。
她直接问:“什么时候有这个打算的?”
谢书程从鼻腔里哼出一个音:“什么打算?”
顶着闻柿明知故问的眼神,他眼尾微勾,不紧不慢,“想拐你跟我同居的打算,还是想早点儿把你套牢,以后一辈子跟你睡一起的打算?”
“……”
这人是真的骚没边儿了。
闻柿抬腕把人凑过来的笑脸推开,“你不说,我还不知道你有这么多打算。”
“是啊,”谢书程毫无自觉地再一次蹭上来,“一碰到你的事儿,我就迫不及待。”
他每次这么蹭她,都像是狐狸用毛茸茸的尾巴圈住她,宣告她的所有权,黏黏糊糊。
闻柿真挺怕离这么近自己传染他,再一次推开他,“我去看看那边。”
虽然能想象到谢书程这样的大少爷,有钱什么东西弄不到最好的,但当她打开门看清里面的陈设的时候,还是结结实实被金钱的气息扑了满脸。
她睁大双眼,没忍住上前挨个儿摸了摸。
谢书程就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不远处,说:“这方面我不太懂,让人帮忙置办的,有哪儿不满意么?”
闻柿摇头。
哪儿能不满意,这些东西放谁那儿不是梦寐以求。
她又想说谢谢,但谢书程不想听她这么说,先一步道:“但有条件。”
闻柿对此感到理所应当,问:“什么?”
“你写的歌,我要第一个听。”
闻柿动作微微一顿,眼神下意识往下垂了垂。
“怎么?”谢书程侧眼看她:“不愿意?还是不能?”
闻柿摇摇头:“可以的。”
这首歌……她本来就打算先给他听-
那天闻柿最终没留下过夜,晚上事儿都办好了,小憩一段人也没那么疲累了,便要回去。
谢书程双眸含情地挽留她许久,最终以被她抵到墙边作为结束。
闻柿只学着她挑眉,问:“你真想跟一个病人做点儿什么?”
谢书程偃旗息鼓。
闻柿这是吃定了他肯定舍不得。
他也没想到,这姑娘居然那么快就学会了拿捏他。
而他甚至有些窃喜。
是真的被吃得死死的。
谢书程低低笑了一声,对此不觉耻辱,并感到极为愉悦。
一周后,说好的先让谢书程听到成品,闻柿再度造访。
谢书程这个小区的安保极为严格,他为了防止麻烦,索性下楼来接闻柿。
站在门口,他很快便望见了朝这边走来的姑娘。
她手里还提着旁边药房的袋子,随着她的步子一晃一晃。
谢书程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
病还没好?
于是闻柿一进门,手里就被塞了一杯热水。
“外边儿有点冷。”他捏了捏闻柿的手掌,有些冷,于是道,“都喝完。”
还有正事儿要做,闻柿便也没跟他争些什么,一口气喝光。
谢书程满意放人。
等进到工作间,闻柿发现,里面又被谢书程多添置了一个沙发。
“这样坐着舒服。”谢书程跟大爷一样躺进沙发里,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她坐。
闻柿没坐,坐到电脑前面的椅子上,把音乐文件拷贝过来。
“这首给我唱了。”闻柿说,似是有些不放心,又补充了一句,“头一次唱,可能有点不好听。”
谢书程新奇地望着她,被她这副没什么自信的样子弄得有点儿没忍住,起身去亲她一口,“之前对自己的作品不都挺自信的么,怎么这次就没信心了?”
闻柿“唔”了一声,被他按着肩膀又亲了一下,根本没有再说话的机会,羞恼着想推开他。
男人顺势便握着她的小臂把她拉起来,游刃有余地自己坐下,把人放在了腿上。
谢书程像是有什么皮肤饥渴症,脸又埋进她的颈窝,用一种绝对亲密而不容拒绝的姿态,闻柿想挣扎都挣扎不来。
怕这人又对她动手动脚,到头来正事儿又被他歪到一边儿,闻柿声音有点儿发急:“……谢书程,还听不听了?”
“放吧。”谢书程的心思本就不在听歌上,薄唇蹭蹭她肩膀,把领口蹭开之后,又蹭蹭锁骨,终于肯大发慈悲地放开。
闻柿红着脸,连点击鼠标的力度都跟泄愤似的。
这首歌不像乐队平时的风格,前奏格外舒缓平和。
像夏日窗棂上挂着的风铃,清爽而安宁。
而闻柿的声音响起时,又仿佛为宁静中加入了一泓清凉山泉。
歌词一句一句回荡在有些暧昧的空间里,谢书程望着身前女孩儿突然安静下来的气息,与稍微有些紧张的身体反应,蓦然明白过来。
——这是一首,表白曲。
闻柿写的表白曲。
更准确一点……
谢书程轻轻笑了,抬手捏了捏闻柿的脸颊:“写给我的?”
闻柿垂眼,不再吭声。
一首歌还未结束,副歌的最后一句,少女清冷的声音似呢喃一般,落得很轻。
——“他们都爱你的眼睛/只有我可以吻你。”
而那双昳丽无比的眼睛,此刻正紧盯着闻柿。
谢书程又问了一遍:“写给我的?”
“……”
音乐到达尾声,闻柿按下暂停键,没回答。
就算已经料到过会是这样的场面,但真正面对的时候,闻柿仍是有些不敢承认,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想从他身上下来。
谢书程察觉到她的羞赧,一颗心的愉悦程度已经达到了顶峰,又被她在怀里这般作乱,温香软玉处处点火一般,他的欲念几乎在一瞬间上头。
他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与她待在一起的每时每刻几乎都在忍耐。
而这一刻,无比明晰少女心意的这一刻,他不愿再忍。
闻柿从他的怀里站起来,他便也顺势站直身子,向前一步再次欺身而上,如狐狸捉猎物一般,将人再一次抓住,摁在了一旁柔软的沙发上。
薄唇伴随着火热的鼻息,重重吻上。
唇齿纠缠间,他声线带了几分模糊,又哑又欲:“除了吻我,你还可以做其他更过分的事。”
闻柿承受着他的吻,微微睁大眼,不知是因为缺氧还是羞的,白皙的肌肤寸寸变成淡淡的粉色。
滚烫的手掌自下摆深入时,闻柿没挣扎。
就在她以为谢书程要进行下一步时,他却蓦然收了力,整个人克制地倒在了闻柿身上。
他轻喘,一双沾染欲色的黑瞳沉沉,道:“要不是你还生着病,我真恨不得现在就欺负你。”
闻柿轻轻呼吸着,望着他。
她哪里感受不到男人身体的变化,又哪里感受不到他努力的忍耐。
闻柿相信,就算他没有认为自己生病,也不会在她不愿意的时候,再继续往下一步。
她清泠的瞳眸与他的黑眸对视许久,就在男人认命地低笑一声,打算起身时,她伸手,把人领口轻轻拽住。
“都一周了,已经好了。”闻柿轻声道,伸手去握住散在一旁的塑料袋,举到他面前给他看,“……买的不是药,是别的。”
谢书程看过去,才发现里面的方形小盒。
不是药盒。
闻柿也是第一次买这些东西,声音干巴巴地补充:“……为了以防万一买的。”
她猜到了说不定会是这样的场面,又怕谢书程一时没控制住。
在一起了这么久,她其实也没什么不愿意的,所以……
谢书程从里面掏出那一盒,定定看了会儿闻柿。
竟然准备得这么周全。
他笑,又俯身去亲她,似感叹一般:“我发现有的时候,你的胆子真的是出乎意料的大。”
闻柿没说话,推他胸膛,谢书程也格外好心情地把她拉起来坐好,开始研究。
辨认了一会儿盒子上标注的尺寸,他突然道:“买小了。”
“……”
闻柿心头猛然一跳,想起刚才隐约碰到的,突然有点打退堂鼓,干巴巴问“那要不……”
要不,算了吧?
谢书程却继续把玩着手里的盒子:“送上门的礼物哪里有不笑纳的道理?”
拦腰抱起闻柿,他扬起一个懒散的笑:“不用你准备,我早就准备好了。”
闻柿攀在他的胸口,感觉到他轻轻咬了她耳朵一下:“下回,可不要再低估你老公了。”
“……”
谁是她老公了!
……
谢书程这人,看着是个玩咖,没想到温柔得不行。
被几番折腾后重新塞进被子里的闻柿,晕晕乎乎地这样想。
谢书程也钻进了被窝里,滚烫的身躯自身后抱着她。
他没再继续动手动脚,平缓的呼吸昭示了他此刻的宁静与餍足。
灯已经关了,一片黑暗里,谢书程忽然小声道:“闻柿,你要了我的人,就要一辈子负责。”
他停顿一会儿,声音更轻了:“我等你来娶我。”
“……怎么跟小媳妇一样。”闻柿有点儿睁不开眼,听他又要讲些什么,嘀咕着反身抱住他,“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算他就这么把她扑倒了,初次就折腾她到这么晚。
“现在算?”
“……困。”
谢书程笑:“那我帮你算。”
他双臂收紧,按住她后脑勺,让她额头抵在他胸膛,静静听他心跳:“罚我一辈子待在你身边。”
“你再怎么不想要我,我也不会离开了。”
话音落下,黑暗里一片安静。
仿佛能听见两人心跳互相趋同的声音。
谢书程沉着嗓音,再一次如确认一般问:“听见了吗,闻柿。”
闻柿早就困得不行,抬起下巴,张嘴往他胸口上咬了一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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