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放长假了, 有什么安排吗？”精神力实验室里，P9放下记录数据的夹板，侧头看向精神力测试仪前的宝宝。
宝宝缓缓上浮，浮到一半又拍拍翅膀沉下去, 心不在焉的。
风瑟正在想白天的事, 还没想出结果, 听闻P9的话, 茫然浮上来问：“什么长假？”
“S3没告诉你吗？”P9惊讶道，“再过几天就是丧葬公周了, 例行全民放假。”
“丧葬公周？”是风瑟没听过的字眼。
“他真没告诉你啊？”P9摇摇头道：“这个监护人当得不合格。”
简单来说，丧葬公周就是克莱尔人集中举行葬礼的一周。同一时间出生的同一批克莱尔人，在同一时间段前往L星，由公国为他们进行安乐死, 举行葬礼。他们的朋友和同事会前往悼念, 整个公国基本处于停摆的状态，缺太多人索性也没办法工作，不如全民放假，于是这一周时间就成了固定的假日。
P9解释了一番，风瑟大致听懂了。
“即然你没有安排，来跟我做实验怎么样？”P9弯下腰，金色长发的发尾垂落, 轻扫宝宝的外壳，声音低沉又柔和, “你想做实验就做实验，不想做实验了也可以跟我去L星旅游, 总比跟S3那个实验狂呆在一起强。”
L星也是著名的旅游星球，没年去往旅游的克莱尔人不计其数, 气候温暖，风景宜人，公民们也都愿意在那里度过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时光。风瑟还在R星跟季则捡废品的时候就听说过了，她的地理课本里还有图片呢，是一张航拍的樱花树海。
风瑟有些犹豫，P9又接着道：“S3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去跟他说。”
“有人帮他放假，他感谢还来不及呢。”P9当即联系S3，很快就得到了对方肯定的答案，“搞定。”
实验对现在的风瑟吸引力不大，她还困在科林说的真相里。克莱尔人真正需要的补救方式，可能她没办法做到，那她还要不要继续下去呢？
实验对风瑟的吸引力不大，她还困在科林说的真相里踌躇不定，真正吸引她的是L星的风景。
既然暂时找不到答案，不如去散散心。
假期第一天，她就拖着S3帮忙准备好的小行李箱抵达L星，降落在了温暖的北半球。
时值花季，酒店弥漫着淡薄的花香，但进出酒店的人们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甚至不少人神情哀戚，风瑟隔着车窗都能感受到空气中的浓重的离别氛围，P9却误以为她被周围的花树吸引，牵着她道：“这里花很多，一会我带你去附近转转。从这里往东几十里还有一片樱花树海，已经结出花苞了，过几天就能开，到时候我带你去看看。”
“嗯～”
P9提着行李箱进酒店登记入住，风瑟浮在人群之间，耳边分别之言与低声啜泣从未止歇过，她觉得自己答应P9来这里散心实在是个错误的决定，她低估了丧葬公周离别气氛的感染性，现在一点游玩的心思的都没有了。
“我们不去玩啦。”P9登记入住回来，就听到风瑟这么说，她点点头道：“好。不过，樱花也不看了吗？”
风瑟沉默片刻，抱着P9的胳膊小声道：“还是想看的。”
“那到时候我叫你。”
P9似乎来这里也有自己的事，帮风瑟把房间收拾好就匆匆离开了酒店。
风瑟透过落地窗看见她穿过花丛，去到了一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面前，女人神态柔和，拍了拍她的头，似乎说了什么，说完自己笑了，对面的P9却只是提了提嘴角，想笑却没笑得出来。女人摇了摇头，牵着她走远了。
她们关系很好，风瑟这样想。
丧葬公周，P9也是来送别自己的朋友和同事的，阿则为什么不来呢？风瑟打开智环拨通了视频通话。
“喂喂，阿则，你为什么不来呀？”甫一拨通，风瑟就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视频里，S3戴着黑框眼镜，手里捏着笔却没有动，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听闻风瑟的问题，视线落在她身上，缓声问：“你到酒店了？”
“嗯，P9姐姐已经帮我把房间都收拾好啦。”风瑟绕着房间飞了一圈，给他看自己干净整洁的大房间，绕完才严肃地看着他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S3也许想出了刚才思考的问题，埋头在纸上记录着什么，他头也不抬地道：“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可是现在不来，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呀。”风瑟道，她想要是自己以后再也见不到联盟的大家，现在一定要把握住机会，粘在他们身上，直到不得不分开的那一刻，她不明白有什么事比跟喜欢的大家告别还要重要。
“来了以后就能再见到吗？”S3笔尖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我认识的只有研究部门的人，相处最多的是生物研究室的研究员们，他们应该不想看到我。”
风瑟呆呆地问：“为什么不想看到你？”
“因为我太可怕了吧。”S3轻声道，“没别的事的话我先挂了。”
风瑟还在思考他哪里可怕，还没思考出个结果，就见对面人影没了，她“哼”了声把注意力转到电子图书馆上，接着翻书看书。
几天过去，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直到P9来敲门说：“宝宝，在吗？樱花开了，要去看看吗？”声音微哑，似乎哭过一般。
风瑟从落地窗前起身去开门：“在的，要去。”
“那走吧。”P9顺势牵过风瑟的翅膀，转身带上门，一人一蛋上了酒店的跑车。
P9油门踩到底，风瑟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抱着安全带上线颠晃，恍惚有一瞬间要飞出窗户，她连忙喊道：“姐姐慢点！慢点！要晕啦！”
车速回稳，P9低声道：“抱歉。”
跑车驶入樱花林，粉色花瓣如雪落下，车轮碾过，扬起纷繁大雪，绚烂迷人，风瑟看得呆了，精神力逐渐拉远。
樱花飞舞没有尽头，它们拂过林中或坐或站的克莱尔人，在他们颊边耳畔留下轻吻，又再次远走，那些克莱尔人偶尔也会抬头注视着花瓣的航道，眼中神思柔软细腻，仿佛在注视着经久未见的亲人或是朋友。
继续向前，樱花沾染了克莱尔人眼眶垂落的水色，有些不堪重负，此时大风拂过带着它们穿过林中的石碑。碑上铭刻着字母，高大厚重，沉默地向世人展示着它的存在。
然而樱花也没有在这里停留，它们被风裹挟着卷向天空，似乎想要寻得生命的自由，在风中获得永恒的美丽。
不知不觉间，跑车停下，风瑟也回过神来，P9朝她伸手，眉眼间的冰雪融化，在眼角留下微润的痕迹：“走，我们去看樱花。”
“好。”风瑟递上小翅膀，见P9心情回转也不多问，只叽叽喳喳地问她：“我看到里面有个大石碑，上面刻着好多字母，那是干什么的呀？”
“那是我们的墓碑。”P9道，“是每个克莱尔人的墓碑。”
“墓碑？那墓地呢？”风瑟转了个圈圈，“不会是这片樱花林吧。”
“是这颗星球。”P9低声道。
“诶？！”风瑟忽然觉得这颗星球变得怪怪的，可P9接下来的解释却让她释然了。
“严格来说我们没有墓地。开发墓地会占用我们有限的土地和资源，所以每个克莱尔人到了寿命年限都会去墓葬所安乐死，然后成为这颗星球的养分，说这颗星球是墓地也没什么不合适的。”
养分……？养分好像是生物生存需要的东西，克莱尔人死去成为了这颗星球生物，譬如这片樱花林的养分，而这片樱花林又成了克莱尔人寄托思念的园地。风瑟忽然觉着这片林子里的每棵樱花树、每片花瓣中都存在着一个灵魂。
“风瑟想要你们自由。”话音落，一片花瓣飘落风瑟的蛋壳上，在她壳顶上缠绵不去，她正要把它拿下来时，一阵风吹过，带走了它，她盯着小翅膀怅然若失，似乎有什么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走掉了。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阿则。
其实相处这么长时间，她也能感觉到现在的阿则，和她在R星遇到的阿则有些微妙的差别，但在很多时候又出奇地一致，她常常分不清，于是就不分了，都是阿则！
现在的阿则应该在研究室做实验，可她还是想马上看到他，于是拨打了视频通话，跟P9打了声招呼，飞到一颗没人的樱花树下，等待对面接通。
可对面掐掉了通话，她打过去又掐掉，当她不死心地第三次打过去时，对面终于接通了。
今天的S3没有戴眼镜，从外观上来看跟R星的季则完全一样，就强撑着微笑的样子都一模一样，温声问说：“怎么了？”
“你、你知道我认识季则对吧？”风瑟道。
“嗯，我就是季则。”S3道，他的语气没有丝毫玩笑，也不是刚见到风瑟时的顺势而为。
风瑟没有否认他的话，但她想说的不是这个，而是想说：“你知道R星的季则吗？”
她在孵育学校呆了有一个多月了，也知道克莱尔人是分种类孵育的，每个种类的人都拥有同一种基因，所以她们从外观上看一模一样，季则肯定不是特殊的那个，她偶然在公职大楼也看到过和季则长得一模一样的研究员，可她只要一眼就能认出那不是季则，只是有着季则外貌的人。
说到底她和季则相处得时间不短，在R星地下室几乎是朝夕相处，又怎么可能认不出他和其他人的区别，可她就是很多时候分不清R星季则和S3，所以她问出了自己心底的疑惑：“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呢？”
S3笑容温和：“你想知道什么？”
风瑟深呼吸一口气，说：“我想知道他为什么在R星，现在又在哪里，我想见他。”
“你想见他？”S3笑容微收，声线低沉，“他在两个小时前基因崩溃，死了。”
“死了？”风瑟呼吸一窒，大脑瞬间空白，连S3什么时候挂断通话的都不知道。
还是P9见她这么久没回来，主动找来的：“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呆在这里不动？”
“基因崩溃是什么？”风瑟拽着P9的袖子，像在拽着救命稻草。
“基因崩溃？”P9显然也没料到风瑟会问她这个问题，索性找了个地方坐下，慢慢向她解释。
克莱尔人的基因残缺不全，出生后面对复杂的环境往往难以抵抗，所以还在孕育中时，孵育学校就会根据胎儿们的成长情况为他们提前注射疫苗，以应对出生后的一段时间的环境，在孵育工场出生后还要接着打各种疫苗。
一般克莱尔人寿命五十年，不是说他们就只能活五十年，而是五十年后，他们的基因无法支撑他们继续健康地活下去，这会让他们的身体在很短的一段时间里走向崩溃，也就是基因崩溃，这种崩溃是不可逆的，且相比较身体上的痛苦，精神上的折磨更甚。因为基因崩溃造成的身体崩溃不是突然的全盘崩溃，而是逐步的，今天可能手臂上的血管崩溃了一部分，明天起床可能就会变成心脉血管。
预料不到崩溃的下一个地方，就预料不到死神的下一步，对死亡的恐惧才是最折磨人的。
所以为了公民能够不那么痛苦地死去，公国在每个克莱尔人五十岁这一年都会集中为他们安乐死，他们不需要面对基因崩溃，只需要坦然面对死亡。
也就是说，R星的季则在应该安乐死的时候没有安乐死，跑到了R星，或许还去了其他地方，他的基因每天都在崩溃，身体才会不好，才会在实验室晕倒。
两个小时前，他基因完全崩溃，距离他们分别才过去了不到两个月，他早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才丢掉她，是这样的吧……风瑟不能确定，但她觉得一定有这样的理由在。
那他宁愿基因崩溃也不安乐死的原因……是什么？
他每天做的实验又是什么？
在R星时，风瑟还没时间弄明白，就被丢下了。
“我想学做实验。”风瑟对P9道。
孵育学校
P9 告诉风瑟, 她现在在基础学习阶段，孵育学校不会给开设实验课，只有到了专业课程学习阶段，才会有, 而这对刚入学的风瑟还说, 距离遥远。
但也并非全无办法, 每个学期的期末, 学校会根据成绩排名和随机筛选，选出每个类型的克莱尔学生各20名, 以公共实习的名义，派遣他们前往将来的工作场地进行实习，而在实习的过程中，他们可以提前学习相关的内容。
风瑟是研究型的克莱尔宝宝, 当然也有机会参与实习。
不过, 研究型克莱尔天才扎堆，每个学期都竞争激烈，基本靠随机筛选，她可以拼一把运气。
风瑟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单凭自己，想要达到拼运气的前提条件也是不容易的，于是她跑去找科林和糖果, 请求他们帮她补课。
科林和糖果学习新知识的速度是寻常人的数百倍，有他们, 事半功倍。
她一下课就去找他们。
C6想约她出来玩，让她不要总跟那两个联盟来的病原体呆在一起, 始终没有机会，哪怕她做好准备一下课就跟她说话, 可铃声一响，蛋蛋就没了影儿，她追都追不上。
这天下课，铃声刚响，C6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蛋蛋身上，“哼哼，这次你可跑不了了吧？”
蛋蛋扑扇翅膀，好想快点去补课，但C6抓着她不放，她好奇又有点委屈地看着她：“为什么抓风瑟？”
“你老实交代，最近频繁找那两个联盟来的人干什么？我除了上课其他时间都找不着你人。”C6把她抱到课桌上，掏出自己做的果冻，“给你带的零食都送不出去。”
果冻晶莹剔透，软嫩Q弹，散发着淡淡的水果气息，风瑟垂涎三尺，蛋壳bulingbuling。
“想吃吧？”C6骄傲地道，“想吃就快点交代！”
“其实也没什么啦，风瑟想要考满分，所以每天都要抓紧时间学习。”蛋蛋道。
“满分还不简单，哪科？我帮你！”C6拍拍胸脯，自信极了。
说罢她打开果冻盒，递到风瑟面前，“吃吧。”
“不简单的。”蛋蛋边吃边道，“要全科满分！风瑟想要去实习！”
话音落，果冻咻的一声，不见了，蛋蛋也咻的一声，不见了，留下C6疑惑不解：“早晚都会轮到啊，这么积极干什么？”
学校的实习只是让他们提前体验未来要迎接的生活，如果不喜欢自己所属的类型，在进入专业课程学习阶段时，可以申请换专业，每个人都有机会。
不过看风瑟拼命一般的架势，C6也没多说什么，每天都带自己做的小点心慰劳她，直接放到她的桌子上，看她开心地吃完，接着奋斗，感觉自己也参与其中，就连期末测验期间也没落下。
测试结果出炉，风瑟全科满分，C6比她还激动，抱着她转圈：“你也太厉害了吧！”
就算是研究型克莱尔，想要全科满分也需要很大的努力才能做到，C6还差一点点才满分。
周围人也对风瑟表示祝贺，毕竟她的努力大家有目共睹。
这么一搞，反倒把风瑟搞得有些不好意思，翅膀蜷缩，把蛋壳捂了个严实，“这次只是运气好，希望接下来也能运气好，”她小声道。
“会的！”C6说，“你都考到全科满分了，幸运一定会眷顾你。”
但幸运并没有像她说的那样，降临在风瑟身上。
随机筛选结束，风瑟的编号并没有出现在名单上。
风瑟、科林和糖果对着名单确认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风瑟的编号。
教学楼，树荫下，蛋蛋浑身散发出犹如实质般的失落，糖果安慰她说：“这次没选上，下次还有机会。”
“我去找他们的执政官，让他们给你一个名额。”科林抬脚就走。
风瑟一个闪身拦住他，翅膀猛摆：“不可以不可以，要友善对待克莱尔人，科林不可以去。”让科林去了，他使用的方式就得打个大问号了，她不是来激化矛盾的，所以不可以。
“陛下，你没有时间等到下次、下下次了。”科林低声道。
风瑟茫然：“为什么会没有时间？我们的时间还很充裕啊。”
“昨天我接收到了来自主脑的信号，它在试图冲破克莱尔人的信号屏蔽。”科林道。
什么？主脑要进来了？那他们跟克莱尔人不就要打起来了？糖果有了一丝丝的紧迫感，严肃地道：“我们想办法黑进克莱尔的中央控制系统吧！”
“不行，他们使用的代码和联盟的有很大差异，符号和逻辑的破解需要很长时间。”科林当即否决了她的提议。
闻言，糖果和风瑟都望向他：“你怎么这么清楚？”
“来的第一天就试过了。”
糖果摸了摸发卡，向他投以敬畏的目光。
而风瑟忽闪着翅膀，想着还好没被发现，不然他们会被赶出去的，但也因此，她的心情更加迫切：“我去找他试试！”一阵风似的走了。
“他？”
“陛下在克莱尔的法定监护人。”
……
工作期间，实验室很忙，S3既要负责各种科研项目的审批，还有自己的实验项目和报告要做。
周内他上下班时间和风瑟一样，早上一起出门，下午他接她回公寓一起吃晚饭。风瑟放假了，时间还是很规律，只不过中午需要多回趟公寓，负责做饭。
调整完实验器材，S3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中午了，他顺手拿起刚才拟的实验报告，边走边卷，然后放进口袋，打算坐公车回去，出门却看到公职大楼下，蛋蛋悬浮在树荫里，蛋壳颠来倒去。
他朝着风瑟的方向走去，烦恼的蛋蛋似乎看到他了，瞬间僵住。
“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事？”S3牵起风瑟的翅膀尖，“路上说吧。”
风瑟来的路上，准备了一肚子话，但站在公职大楼下，怎么也没有勇气上去，没想到犹豫着，时间就到了中午。
现在S3就在她旁边，她努力告诉自己，她又不是要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想让S3教她做实验，不需要害怕。
正要说话，S3却先一步开口问：“最近在忙的事有结果了吗？”
风瑟一愣，闷闷地“嗯”了声。
“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S3接着道。
这个问题简直是把话筒塞到了风瑟嘴边，只要她说，他就会认真考虑。
终于，风瑟鼓起勇气，“你……可不可以教我做实验？”
这次轮到S3愣住了。
风瑟误以为他是不乐意，嫌麻烦或者浪费时间，连忙道：“风瑟会做实验的！虽然只会一点点，但是不需要从头开始，而且风瑟学得很快，不会耽误你很久的！”
“为什么？”S3回过神来，低头注视着她，“为什么要学做实验？”
他的目光温和中带着风瑟看不懂的深沉色彩，她翅膀尖微微收缩，片刻后，说道：“因为想要更多地了解阿则。”
这个阿则，是她在R星认识的阿则，也是因为阿则，她没有第一时间找到S3，向他提出自己的要求。
因为她预感会得到自己不想要知道的答案。
“他只是个脱轨的研究型克莱尔，是众多S系列克莱尔人中的一个，失去了他，还会有新的出现，你不需要为此介怀。”
就是这样的答案，剖开了风瑟不想要面对的克莱尔人的事实。
在克莱尔公国，没有哪个人是不能替代的，大家虽然有各自的生活，各自的生命，各自的关系，失去了一个人就像失去了一个螺丝钉，他们也会难过，也会哭，但很快又会有新的螺丝钉补上。
在克莱尔人眼中，这样的过程是往复循环的，没有人是特殊的。
风瑟不是真正的克莱尔人，在她的眼中，R星的阿则是R星的阿则，S3是S3，哪怕他们有着一样的外表，一样的记忆，一样的习惯，可对她来说，终究是不同的存在。
看到风瑟陷入沉默，S3牵着她继续向前，“等你进入专业课程学习，自然会有老师教你做实验。时间不多了，还要回去做饭，走吧。”
“风瑟不要。”蛋蛋忽然挣开了他的手，“阿则就是阿则，风瑟不要把他和其他人混同！”她转身向着自己来的方向而去。
S3没有追去，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无声叹息。
“嘀嘀。”智环响了。
他打开看了眼，是紧急消息。
【X星发现未知疾病，病人已送往医院进行严密监控和治疗，病例和检查报告附上，请尽快派人前往调查。该疾病具有一定的传染性，请小心对待。】
思考片刻，他拨通了孵育学校校长的通讯号码，“喂，是校长吗？研究部门需要人手。”
……
克莱尔繁华的街道上，风瑟茫然地坐在路边长凳上，来往的行人时不时上来关心她，问她：“需要帮助吗？”
她都摇摇身体表示拒绝。
一来二去，总算是清静了。
马路对面，C6发现了风瑟的身影，奇怪她怎么在那里，小跑过来发现她情绪低落，便拽了拽她的小翅膀：“发生什么事了？”
孵育学校
办公室里, 教学秘书忙得起飞，C6站在一旁无所适从，但她并不来旁观的，深吸了两口气, 她开口问道：“老师, 我能不能把我的实习资格让给其他人？”
教秘顿了顿, 回说：“不能。这件事不能开先例, 开了就会有人投机取巧，提前交换实习资格, 破坏学校的公平。”
而克莱尔从上到下最注重的，就是公平。规则的公平，制度的公平，人的公平, 都是他们决策时需要考虑的东西, 不能因个人的需求而变动。
“那好吧，谢谢老师的解答。”C6遗憾地离开了办公室。
风瑟静静地蹲在办公楼下的紫藤树下，花瓣飘洒，她张着翅膀抚弄空中的紫晕，似乎没有刚才那么难过了。
C6走过去，低声道：“老师不同意交换资格。”
“嗯，没关系的啦。”风瑟掬起一捧紫藤花瓣, 翅膀一松，花瓣洋洋洒洒飘了满身, 她旋转着身体，摇落花瓣, 像是鸟儿褪去初生的羽毛，迎来新的生长。
“就算没有人教风瑟, 风瑟也可以自己从书里学，图书馆那么大，总能找到风瑟想学的东西。”风瑟飞起来，落到C6怀中，“不要难过啦。”
C6 下意识接住风瑟，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抱也不是，捧也不是，只能呆呆地看着她主动倒向自己，柔软轻盈的翅膀拂过肩颈，来到颊边，扑簌扑簌仿佛在拂落什么，但逐渐加重的力道和蛋蛋显而易见的却让她从呆愣中回过神来。
“你在做什么？”
“让你开心一点，”风瑟道，“想让你笑起来。”
所以两只小翅膀是在扒拉她的嘴角，但力气太小，根本扒拉不动？
C6莞尔。
“笑啦！”风瑟欢呼，小翅膀也张扬起来。
“好了。”C6捏住她的翅膀尖，低下头来轻声道：“我去实习的时候偷偷把我学的交给你，这样你就不怕学不会了，好不好？”
“嗯！”
实习队伍集结得很快，风瑟送别C6后就开始沉浸在图书馆的世界中 ，不知日升月落。
科林和糖果经常趁S3不在偷偷溜来找她。
这天，糖果在厨房研究如何做饭，科林两眼空空似乎又在研究什么东西，房间里忽然传来惊喜的声音：“我可以去实习啦！”
两只仿生人一齐放下手中的事情，冲向房间。
房门应声而开，风瑟欢天喜地地道：“学校刚才发了通知，召集研究型的克莱尔在校生前往X星参与实习！”
说完她又疑惑道：“好像是因为X星发现了疾病。事发突然，加上人手不足，无法组织集中前往，要我们自己去X星的疾控中心报到。”
“疾病？”科林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些许凝重，“据我最近的调查，克莱尔人每年都会花费巨量资源在疾病预防上，能引发病症的细菌、病毒他们都有相应的对策，即便是不同星球、不同生活环境带来的问题他们也能加以干预，把影响降到最低。”
“他们生活在完全熟悉可靠的环境里，一生中几乎不会生病。”
话音落，糖果立马接上：“你是说X星的突发疾病很可疑？”她摸了摸头上的糖果发卡，想起了那份属于联盟的计划书 ，“克莱尔人不是不会生病，而是致病源很可能变成致死原因，所以他们不能生病，防治工作永远是第一位。”
“发现了疾病，不会是他们记录在案的疾病，很可能是外来传播的疾病，否则不会紧张到召集在校生。”糖果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科林，最后视线落到风瑟身上，小声问说：“我们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科林：“……”
风瑟恼道：“虽然我们都是外来的，但也没有去过X星啊，不是我们！”
“克莱尔的上层可不会管这么多。”糖果道。
“现在都没下发拘禁我们的命令，应该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科林冷静分析道。
“有道理。”糖果点了点头，“那我们准备准备跟陛下一起去吧，说不定能找到突破联盟跟克莱尔关系的线索。”
“嗯。”科林也是这个打算。
两人立即会暂住处安排行程，风瑟也转头去收拾自己的小行李箱。
收拾了满满一箱子，风瑟觉得还是少了什么东西，又去孵育学校跑了一趟，走的时候忘了带上自己的房门。
S3回来就看到了她房间里摊开的行李箱，里面塞着他给的书，和很多手作小零食，其他什么也没有。他静默了几秒，回房间取了本书，垫到零食下面，就去厨房准备晚饭了。
风瑟抱着C6留在教室的爱心大口罩，美美地放到行李箱里，重新整理了一遍东西，结果发现了一本《流行疾病防控指南》。
不是她的。
厨房里传来切菜声，风瑟捧起书呼哧呼哧飞过去，巴着门边，看着里面脱下白大褂换上围裙的青年问：“是你放的吗？”
“嗯，学校也通知了我，过两天我也要去X星。”
“X星的疾病很严重吗？”S3是克莱尔的执行官，一般都会待在中央星，连他也要去X星坐镇，风瑟心中难免忧虑。
“公国从未有过流行疾病。”S3道。
这也算是回答了风瑟的问题，不管是什么疾病，第一次总是猝不及防，处理不当就会有许多生命因此而离去，更何况克莱尔人的生命本就短暂且脆弱。
获得实习机会的最后一点喜悦也散去了，风瑟飘飞回行李箱边，把那本《流行疾病防控指南 》郑重地放到了最上面。
第二天一早，S3目送风瑟坐上去往X星的飞船，转眸望向智环上的时间，数字翻转，时间重新开始转动。
不远处的登机口，工作人员拦下科林和糖果说：“很抱歉，两位，你们不能离开中央星。”
科林黑眸微深，看了糖果一眼。
糖果心领神会，两人若无其事地退了出来。
半小时后，中央星的巡控人员发现了一艘未被登记在册的飞船驶过上空，流星般坠向X星。
X星，风瑟落地后就看到了C6。
C6抱着大口罩和消毒液，一上来就给她来了个全身消毒，并把口罩挂到了她的两个小翅膀上说：“X星流行的疾病传染率很高，目前还没摸清传染途径 ，还是小心些好，疾控中心的人都在外面，我带你过去。”
“我带了你给我做的口罩！”风瑟拽着行李箱道。
周围都是跟她一样的克莱尔人，一下飞船就被分发了口罩，并进行消毒处理，之后提着行李混入人流，看方向也跟他们一样，都是去往疾控中心。
风瑟小心问道：“是什么样的疾病啊？”
C6牵着她，沉声道：“很奇怪的病，能让人变小。”
“变小？”风瑟不解。
“对，就是变小，类似于一种逆生长，资料中记载逆生长一般发生在人类婴幼儿身上，比如已经学会说话的孩子倒退回呀呀学语阶段，但X星的疾病还不一样，是从成人状态快速退回到婴幼儿状态，而且据研究院推测，婴幼儿阶段也不是最终阶段。”
“目前已经有公民退回到婴幼儿期了，不尽快找到遏制的办法，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感染上这种病，我们的国家也会陷入短暂的瘫痪，联盟也会趁机而入。”C6忧心忡忡道。
风瑟想为联盟辩解一二，但一想到克莱尔能走到现在这一步，联盟确实功不可没，最终什么都没说，沉默的登上疾控中心的飞船。
飞船上的乘客不是各个星球紧急调来的医务人员和研究人员，就是孵育学校来的实习生，每个人都面容严肃，沉浸在位置疾病带来的忧惧之中。
不多时，疾控中心到了。
风瑟报道完毕，智环内登载了一串实习编码，作为工作的标识，进出疾控中心和接任实习工作。
同时领到了一份排查疾病来源的工作说明，没有任何休息时间，就被送去培训了。
C6帮风瑟安置好行李，留下自己的实习编码，暂且和她道别说：“记得来南半球找我呀。”
他们都是实习生，接受的工作也一样，只不过C6熟练，风瑟还需要进行一天的培训才能前往南半球，进入病例首发地。
培训时间飞速流逝，第二天中午，风瑟用完午饭就拖着行李箱踏出了疾控中心的大门。
与此同时，一艘公职专用飞船停在了不远处的广场上。S3从白大褂的兜里掏出出发前编写好的疾控研究计划书，下飞船后立即与X星的研究主任展开了讨论。
风瑟路过广场，远远地投去一眼，似乎发现了S3，但时间不允许停留，她只得收回视线，登上去往南半球的飞船。
抵达目的地的第一时间，就被分配了前往公民居所排查的工作。
风瑟套上厚厚的防护服，由C6带着去划定的区域，两人各负责一边。
工作枯燥，但她做得很认真，每个角落都不放过，可疑的物品挨个仔细检查，直到晚饭时间来临，才回到休息处，等候C6一起吃晚饭。
可左等右等都没等来人，她就用智环联络C6。
转眼收到了一个具体的位置。
“来这里。”C6附言道。
抱着疑惑，风瑟来到了C6发的位置前。
是一个敞开的下水道，C6趴在口上，神神秘秘道：“下面有空间。”
风瑟脑袋上几乎具现出一个问号，“什么人会住在下水道呀？”
“不知道，我们下去看看。”C6眼中暗含兴奋，牵住风瑟的翅膀尖，走下一级级梯子。
一个宽敞、隐秘的居所自眼前慢慢展开。
风瑟站在居所入口，眼前浮现出了R星季则那阴暗冰冷却包含着一丝温馨的实验室，或者说住处。
第 64 章
细微的风钻入下水道, 风瑟瑟缩了一下，情不自禁跟着C6深入这座不为人知的实验室。
访客的到来惊扰了原住民，实验桌上的器材叮铃桄榔倒了一桌子，灰褐色的身影迅速遁去, 留下狼藉一片。
风瑟看了眼不为所动的C6, 悄悄过去将桌面收拾干净, 碎掉的东西装进箱子里, 以免伤到人。
C6则进入卧室进行采集工作，甫一推开门, 碧色荧光点点透出，仿佛她推开的是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定睛一看，发出光亮的是卧室内的一株植物。它生在花盆里，根系却伸出了盆地, 扎根地面, 向上伸展，纤细柔韧的枝条不安于玻璃罩圈出的范围，争相顶破坚硬的玻璃，蓬勃生长，照亮了整间屋子。
C6毫不怀疑，如果再给它一些时间，它就可以破开这座地下室, 向着真正的地面蜿蜒而去。
“这里怎么会有植物？”疑惑自耳畔响起，C6回头, 风瑟飘然而入，熟稔地坐到桌面上, 翅膀微张，荧光洒落, 为她染上了几分碧绿。
克莱尔的植物全都承袭自联盟，大部分的植物都需要充足的日照才能生长，少部分不需要的，也能从其他动、植物身上汲取日照生成的养分，不需要挺拔而立。
这株植物生长在不见天日的下水道，或许能从土壤中吸收到水分，但日照却无法满足，C6拨开它的根须也没有发现动物的尸骨，养分也无从获取。
风瑟仰望着神秘植物，荧光忽然忽暗，随着她的呼吸起伏，几乎与她融为一体。
枝条垂落，她情不自禁伸出翅膀去接.
“别碰！”C6严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她缩了缩翅膀，响起培训中的守则，在病源未明的情况下，不能毫无准备地接触这里的任何东西。
风瑟乖乖地将翅膀按在蛋身上，倒进C6怀里，说：“我们上报吧。”
“嗯，我也刚想说。”
C6拍下神秘植物的照片，和风瑟回到休息处用餐、小憩，同时将他们的发现编辑成报告，发给负责的这片区域的上司。
“已收到您的报告，正在处理中。”智环投射出回信，C6眨了眨眼，消息消失，视线自然而然落到旁边的便携小凳子上，之间风瑟平板板地躺在椅面上，小翅膀也平摊开来，但再怎么平，蛋身都圆滚滚、白嫩嫩的，让人忍不住伸出罪恶的手手，揉弄她漂亮的翅膀和蛋壳。
摸还不够，C6脑袋也凑了上去，“啵叽”亲了一口，响亮极了。
风瑟害羞得翅膀合起，摇摇摆摆说：“痒。”
C6不理她，脸蛋蹭着滑溜溜的蛋壳说：“我早就想这么做了，总算抓住机会了。”
蛋壳温度微凉，壳质软滑平和，摸起来很舒服，抚平了C6心底的躁动不安，“你说，人类为什么要创造我们？我们不能生病，无法适应陌生的环境，只能生活在克莱尔的屏障内，脆弱得就像初生的鸡蛋。”
蛋里孕育着生命，在尚未成型时，他们受外壳所保护，但等到他们孕育完成，外壳救成为了他们的阻碍，他们会打破外壳，来到新的世界，继续他们的生命。然而克莱尔无法成长，无法像孵化，他们永远只能是壳里的胚胎。
一旦打破，生命就会随之流逝。
不打破，生命也会慢慢失去活性、变质、坏死，最后连同壳一起葬入泥土里。
风瑟也是个蛋，也是个无法破壳的蛋。
C6的问题她无法回答，只能抱住她的脑袋，轻快又温柔地道：“一定会有办法的，执政官都来啦。”
“嗯。”C6闭上眼睛，柔风拂过休息处，吹动了她的发丝。
希望如此，她想。
排查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C6发现的下水道下午就被人接管了，接管人是S3，风瑟远远地望见他沿着梯子下去，心底生出了浓郁的不安。
白天风瑟跟着C6继续工作，晚上趁着C6睡着又悄然越过警戒线去下水道。
或许一因为整个X星都封闭了，公民也早已撤离至安全地界，周围静悄悄的，连虫鸣也么诶呦。
天上星子闪烁，风瑟沉入下水道，微弱的灯光投入黑暗，她心里一动，加快了进入实验室的节奏。
穿着白大褂的青年将试管放到灯光下，专注地望着试管内的透明液体，桌面上数不清的实验器材反射出细碎的光彩，恍惚了风瑟的身影，她情不自禁喊了声：“阿则……”
声音跨越空间，但无法跨越时间，青年转身露出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幻影破碎，风瑟翅膀垂落，向后撤开一大段距离。
瞧着她后退的动作，S3握着试管的手一紧，冰冷的感觉滑过手心，席卷全身，他垂下眼帘，回身继续自己的工作，“你不应该来这里。”他说。
“那你就应该来？”风瑟振了振翅膀，向前冲刺而去，S3身前的实验器具猝不及防地闯入她的视野。黄豆芽大小的胚胎蜷曲在玻璃容器里，淡黄色的液体包裹着他们，创造出一片安心宁静的乐土，他们在其间自由地呼吸，不会被任何事物所侵扰。
风瑟身形顿住，S3瞥了眼身后的实验胚胎，双臂微张，挡住了她的视线，“回去。”他声色严厉，不容置疑。
“你在做什么？”风瑟声音有些颤抖，“你是克莱尔的执政官，你在做什么？”
视线回到S3的脸上，找不到丝毫慌张和难堪的神色，只能看到他眼中闪动的复杂光芒。
“这是我的基因模版。”S3垂下眼眸，转身盖上玻璃容器，将它们收回旁边的手提箱里。
容器内的胎儿似乎受到惊扰，纤弱的脚踢了踢液体，调整着自己的姿势，风瑟捕捉到他的动作，忍不住拍动翅膀靠近，“可他们……”
“你负责排查的工作已经结束了。”S3合上手提箱，打断了她，“你也无权过问我的工作。”
他提起箱子，面容冷淡地走向梯子，铁质的横杆锈迹斑斑，摸上去粗糙难耐，他每向上攀一点，铁锈就会簌簌落下。
沉静的空间里，只有“簌簌”、“簌簌”的响动拨动着风瑟的心弦，她想起昏暗的地下室里，季则苍白的脸庞和瘦弱的身躯，以及实验室里仿佛永远也不会断绝的柔弱胚胎。
这一刻，季则的脸和S3的脸完全重合，风瑟涩声问道：“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簌簌”声停下，S3的声音响起，他说：“我不会伤害任何人。”
“可你在伤害你自己。”风瑟道。
“簌簌”声再次响起，铁锈洒落覆盖旧的痕迹，地面垒起一座座小山，就在风瑟以为他不会回应时，晚风吹来了他的声音。
“我只能这么做。”或许是风的缘故，听起来仍旧是那么平稳，但仔细去听，却能感受到些许的无力、些许的疲惫。
风瑟没能再追问下去。
第二天，她和C6约好继续去完成采样工作。
C6睡了一晚，精神饱满，容光焕发，很快就做完了自己的，转身来帮风瑟，一人一蛋搭配干活效率加倍。
之后一天也是如此，但到了第三天，风瑟望着C6饱满的双颊，疑惑道：“好像长肉肉了。”说着她还上翅膀捏了捏，手感松软，很是耐捏。
“好像是。”C6自己也捏了捏，“伙食好吧。”
“我们三餐都是统一配置。”风瑟小声道。
“我消化吸收好。”C6一手叉腰，一手夹住蛋蛋往外走，平阔的街道上只有她活泼的话语：“还工作不？长肉肉正好帮你干活。”
她浑然不在意自己的变化，风瑟也无奈。
只是肉肉并没有什么，但在X星，任何一点变化都足以引起警惕，幼化症这把剑悬在头顶，谁都无法喘息。
后一天，风瑟从多功能帐篷中出来，天边一线金光赴约而起，她伸展着翅膀，视线扩散开来。往常C6比她起得早，自己起来的时候，她已经捧着沾染晨露的花草回来，装点进帐篷里，混合着甜香的饼干气息钻入风瑟的蛋壳里，让她口水直流。
但今天什么都没有，风瑟翅膀叉腰哼哼道：“今天风瑟可勤奋啦。”
说着悠悠飞到C6的帐篷前，按响了门铃，大喊道：“起床工作啦！”
一连喊了几遍都没有回应，风瑟歪了歪蛋身疑惑地用智环扫过帐篷的安全锁进去：“有人吗？我进来啦……”
话音未落，她就看到C6背对着她坐在床铺上，双手捧着一面镜子，光滑的镜面映出C6白净稚嫩的脸庞和怔忡的双眼。那双眼睛里的星光沉入黑暗，眼珠随着镜面上多出的奇异蛋蛋转动，她轻声道：“我好像得了幼化症。”
风瑟还处在一片茫然之中就被带上了救护飞船。
飞船下方，消毒气雾喷薄而出，漫散开来，她将视线转到前方隔离舱内的C6身上。C6背影平稳，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转头对她笑了笑，用口型道：“别担心。”
她的脸苍白如纸，风瑟感到一阵冷意，但还是努力地沉了下蛋壳：“嗯！”
落地后他们被送去做检查，检查结果出来，C6确诊幼化症被送去隔离病房，风瑟则正常，被送进观察区观察三天。
观察第一天，疾控中心就通过智环向她传达了一条消息：您的监护人将在半个小时后来探望您，探望时长十五分钟，请您做好准备。
监护人？风瑟黯淡的蛋壳微微发亮，飞到观察房的可选透视墙前。
半个小时转瞬即逝，亮白的墙壁慢慢变得透明，展现出门外的光景。
S3发丝凌乱，眼底有些青黑，白大褂口袋依然是纸卷和笔，似乎刚从忙碌的研究中抽身出来。他关切地望向风瑟，余光看到观察房内齐备的设施，神态松弛了下来。
“你朋友情况暂且稳定，无需担心。等你观察完成，没有问题，我会安排你回中央星。”
“不要！”翅膀拍击透明的墙壁，发出“噼啪”的声响，S3应声望去，风瑟整个贴紧墙壁，投下淡淡的阴影，她倔强地重复道：“不要！”
S3注视着她，久久没有言语，直到智环提醒探望即将结束时，他才开口道；“随你。”
三天后，风瑟跟在医护人员身后离开观察区。
“手续已经办好了，可以直接离开。”医护姐姐从大厅回来，耳畔的智环扫过风瑟的，“哔”的一声，风瑟智环上黄色光芒转为绿色消失不见。
“嗯嗯。”风瑟视线扩散至整个大厅，医护人员拿着病历单急匆匆进电梯，患者被隔离光罩包裹着进入各个科室，患者的朋友忧心忡忡地守在一旁，大厅里没有任何可疑的存在，她悄然松下一口气，转身对离开的医护姐姐道：“姐姐！我能不能去看看跟我一起进来的朋友！”
医护姐姐急刹车停下，回头问：“什么朋友？”
“听说她去了隔离区，她的个人编号我发给你。”风瑟把C6的编号传给了医护姐姐。
医护姐姐眼中亮起智环的全息投影。
片刻后，风瑟套上防护服来到一间深度隔离病房前。
墙壁调整为双向透视模式，医护姐姐退到旁边道：“只有五分钟时间，五分钟后医生会过来检查她的身体。”
“好，谢谢姐姐。”风瑟乖巧道谢。
隔离房里，C6打开烤箱，浓郁的曲奇甜香交杂着巧克力微苦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满意地夹起一块尝了口，酥脆满口。
她拿起旁边精致的小纸袋，装了满满一纸袋，粉色小丝带封口。
系好蝴蝶结，智环的探视提醒响起，她笑容满面地抱着纸袋出去，但门并没有开，只有门所在的墙壁变成了透明色，她笑容微顿。
风瑟见到她的第一时间就贴上了墙壁，激动地朝她挥手：“我来看你啦！”
C6吸了口气，笑容复又回到脸上，她抱着饼干道；“我在这里没事干，烤了很多饼干，做了很多布丁果冻，还以为能分享给你。”
“等你好了，我们一起烤饼干。”风瑟笨拙地安慰她说，“我也很想吃你做的饼干。”
“嗯。”C6欢喜地应了一声。
趁着剩下几分钟时间，风瑟给她讲了一些书里看到的有趣的事，逗她笑。
来的路上医护姐姐告诉她说，幼化症至今没能查明病源病因，诊疗更是无从谈起，所有的治疗手段都是以减缓细胞代谢为目的，延长病患的幼化速度，直到找到病因病源为止。
风瑟不知道C6要在这间白色的病房里住多久，她只能在离开时告诉她说：“我要走啦，你的工作就交给我吧，我会很快做完，找到病源。到时候我们就能一起烤小饼干啦，你一定要等我。”
“那你可要快点啊。”C6笑着说道。
“嗯嗯！我会很快的！我飞着去飞着回来！”风瑟呼扇着翅膀说道。
下一秒，探视时间结束，墙壁转白，隔开了内外。
风瑟翅膀垂了下去，医护姐姐上前摸了摸她的蛋壳说：“该走了。”
走廊上回响起医生急促的脚步声，风瑟跟着医护姐姐离开了疾控中心。
回到南半球，她和C6曾经负责的区域已经被其他小组接管，组长重新分配了一片区域给她，问她要不要搭档时，她坚定地摇了摇头说：“不要，我可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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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
组长也知道她的情况，没说什么就把区域话给了她，“我们得加快动作，时间不多了。”
最先发现的患者已经失去了行走的能力，坐在摇篮里，由专门的医护人员看管喂食。
疾控中心之前的猜测是对的，从青年退回到幼年，再从幼年退回为婴儿，婴儿之后，谁也不清楚会不会以胚胎的形式继续存活下去。能做的只有尽快找到病源病因，辅助疾控中心开发能够缓解治愈幼化症的方法。
风瑟小蜜蜂一样在区域内飞来飞去，手里总是捧着空的或者满的采样瓶送去检验。
太阳落下，虫儿专注地演奏着他们的音乐，风瑟披着星光闪进花草丛中，惊散虫子无数。她拍了拍蛋壳，咻咻咻把飞起的虫子扫进数个采样瓶中，完成了这片区域最后的采集工作，将所有瓶子一起打包送回，顺便问组长说：“找到病源了吗？”
她每次来都要问一次，每次来都充满希望，但组长总是摇头，这次仍旧没有改变。
“采样工作已经结束了，明天开始我们要去疾控中心管理废弃医疗物品，回去收拾东西吧。”组长声线沉稳，但神情中却透着几分疲惫，想必也是连轴转了好几天。
风瑟翅膀垂落两侧，无力地拍了两下空气，随即又想起什么，精神抖擞地道：“我知道啦，组长好好休息！明天我们继续干活！”
说完嗖的一声没了影子，组长愣了愣，随即笑了。
克莱尔宝宝都这么有干劲，他可不能连宝宝都不如，组长拍了拍脸，拍去了浑身的疲乏，重新投入了工作之中。
飞远地风瑟找到一片无人的区域，凝神静听。
就在刚才她听到了科林的声音。联盟是人类遗留下的财产，或许有能够帮助克莱尔人的东西，她怎么早没想到。
风瑟的精神力扩大，逐渐覆盖了整片园区，来自科林的声音却失去了踪影，她不甘心地继续扩大范围，从园区到半个星球，终于她从一座花坛中重新听到了科林的声音。
收起精神力，风瑟直奔花坛而去。
花坛离她很近，几个转角就到了。
“科林！科林！糖果！糖果！”
风瑟钻进花坛里却没有找到她想找的人，气愤地再次张开精神力，但这次什么也没有听到，她抖了抖翅膀原路返回去收拾东西。
然而就在她的帐篷边，她发现了一枚可可爱爱的糖果发卡。
风瑟蛋壳倏然亮起，捡起发卡，嘿嘿笑道：“再不出来就送去疾控中心喽～”
进了疾控中心的东西都得遭受一遍仪器处理，最后要么消毒送回远处，要么直接丢掉，反正不太可能原样返回。
躲在墙洞里的糖果戳了戳旁边的科林，科林扫了她一眼，她立刻把手指收了回去，转而瞪着他，代码哗啦啦输进科林眼睛里：要不是你，我的发卡怎么会掉？快想办法！
科林又扫了她一眼，这次她的眼里也亮起了代码：等陛下过来。
糖果一串代码砸过去说：那陛下要是不过来呢！
科林说：换个屏蔽点继续等。
糖果：……
糖果抬起眼瞪着天空，脑袋里划过一万条代码，每条代码翻译成人话都是在辱骂克莱尔人。
帐篷边，风瑟威胁完，捏着糖果发卡，翅膀插着蛋壳等了好一会都没见到人，不觉怀疑了起来。
科林和糖果应该没有躲着她的必要啊，都这样了为什么还不出来？难道是……不能出现？
灵光闪过，风瑟重新张开精神力，不放过周围的任何一个角落，终于在一处镂空的围墙下看到了狼狈的两个仿生人。
“你们怎么躲在这里呀？”风瑟飞过去好奇道。
“还不是克莱尔人干的好事！”糖果愤愤不平道，“在X星上空布置了一千零九十五个卫星，卫星不要钱吗！就不能给偷渡过来的人留点隐私吗！”
“你们是偷渡过来的？”风瑟惊讶道。
“对啊，克莱尔人不让我们离开中央星，科林担心你就带着我来了X星，谁知道那么多卫星，刚靠近就被发现了，我们就弃飞船落地了，但卫星随时都能监察到我们的行踪，只能躲在能卫星管控不到的地方慢慢找你。”
“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你怎么连发卡都不要了。”风瑟给糖果重新别上发卡，笑说，“原来是不敢要呀。”
摸了摸去而复返的发卡，糖果嘴角翘起些许弧度，看了眼科林说：“你不是有话要跟陛下说吗，怎么没声了。”
“正好，我也有话要问你们。”
“正要说。”
科林和风瑟的声音同时响起，三个人俱是一愣。
“陛下先说吧。”科林道。
风瑟也没有客气，直接问道：“X星流行的幼化症你们应该都知道吧，联盟的人类有过类似的病吗？联盟的医学水平能治愈吗？”
科林黑色的眼眸望着风瑟说：“联盟历史上没有过类似的流行病，稀有病例无法确认，我目前无法连接联盟的信号。至于联盟的医学水平能否治愈的问题，主脑可以回答你。”
“唔诶？”风瑟惊奇地道，“他可以来吗！”
“进入克莱尔后，我就能偶尔接受到来自主脑的信息波段。我处理了下，是一句话。”科林道：“他说联盟愿意为克莱尔人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疾控中心，实验室。
光屏上显示着多种基因链条，红黄两种颜色，S3发出开始的指令，基因链逐渐交叠在一起，数秒后发出刺眼的红光：比对失败，未发现重合基因！
S3闭上眼睛，眉峰蹙起，这半个月来的失败次数他已经数不清了。
暂且放下手头的工作，走到疾控中心外，下午闷热的风拂过身躯，似乎为他覆上了一层粘腻的膜，呼吸都有些困难。
S3摇了摇头，吐出一口气，转身刚要回去，就见前方广场上落下一颗圆滚滚的蛋蛋，炮弹般直冲而来，冲到他面前时减速还未完成，将他撞翻在地，惹来惊呼一片。
尾骨传来锥心刺骨，S3坐起身就见蛋蛋翅膀合拢，一副“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的模样蹲在地上，陡然笑了声问：“什么事这么急？忘了还有智环？”
“给你发了很多消息都没回应，就是……”正要开口，忽然看到周围人流涌动，风瑟小声问道：“能不能去一个人少的地方说？”
“开了免打扰。”S3怔了下说，他朝大厅里关切望来的医护人员点了点头，牵着风瑟的翅膀尖回到了自己的实验室。
风瑟进去的第一时间，铺开精神力查看每个角落。
“今天放假，研究员都不在。”S3给她倒了杯牛奶放到桌上。
风瑟尴尬地收回精神力说：“这件事关乎联盟，我不希望有太多人听到。”
联盟和克莱尔的关系并不好，这是公认的事实，S3点了点头，打开自己的保温杯抿了一口道：“你说。”
翅膀尖揪在一起，风瑟弱弱问道：“联盟主脑说可以给你们提供帮助，需要吗？”
盖盖子的动作一顿，S3看向风瑟，“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科林告诉我的……”翅膀在风瑟的摆动下，越发乱作一团，分都分不开，索性放着先不管了，“需要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S3拧好盖子，抓过她的翅膀细细地捋开每片羽毛，“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而是整个克莱尔公国的事。”
联盟和克莱尔的矛盾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况且他一个人，也没有能力替整个克莱尔公国做决定。
风瑟羽毛都变得沉甸甸的，S3将梳理好的翅膀尖放回去，起身说：“明天有执政官的例行会议，我会向其他执政官说明这件事。”
猝然亮起的蛋壳仿佛点亮了整个实验室，S3听她用脆朗的声音说：“谢谢！”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实验室，S3皱了皱眉，睁开眼睛，摸到桌上的眼镜戴上，耳边传来小小的呼呼声，风瑟平躺在实验桌上，翅膀缩成一团，睡得香甜。他脱下白大褂包住蛋蛋，送进了实验室里的小房间。
去浴室简单冲了个澡，出来时S3已经回到了清醒状态，拿起风瑟昨晚帮他整理的资料快速浏览过去，翻完最后一页脑子里已经有了完整的内容。
用过早餐，S3就打开智环进入了会议室。
虚拟的圆形会议桌旁摆着二十二把椅子，有的已经坐上了人，S3同他们打过招呼后等待会议开始。
八点整，执政官到齐，会议开始。先是各自汇报工作，接着是对下一阶段工作的计划安排，同其他部门的交接安排，以往到这里就该结束了，但幼化症出现的今天，众位执政官都默契地将视线投向S3。
他所管理的研究与开发部门和幼化症治疗最为密切。
环境部门的执政官当先坐不住，问说：“目前有什么进展？”
S3环视一周，每位执政官眼中都闪烁着期望。
“目前没有进展。”执政官们的期望落空，眼神黯淡了下来。
S3接着道：“可以肯定的是这次病症流行与我们自身的基因缺陷有关。”
“基因缺陷、基因缺陷，你就知道基因缺陷！谁不知道我们有基因缺陷？说了这么多次，你倒是想想办法啊！”军务部的执政官暴躁地拿起眼前的稿子砸向S3，虚拟纸片飘散而下，在落地的瞬间重新回到他面前。
“冷静点。”配置部门的执政官按住她的胳膊说，“基因不能凭空捏造，如果有办法，我们就不会等到今天还待在笼子里了。”
身处星际时代，没有不想去探索追寻广阔而神秘的宇宙的人，然而基因缺陷把他们锁在了这片干净熟悉的区域里，他们应该愤怒的是铸造他们的联盟人类，而非同胞。
但人类已然灭绝，他们既不能复仇，也不能让自身完整，只能在笼子里度过仅有的五十年生命。
军务执政官撇过头没有再言语，配置执政官接着自己上面的话头问S3：“疾控中心的情况如何了？”
“病患在增多，第一例病患已经进入了婴儿状态，如果不能尽快找到治愈办法，我们只能将她送进冷冻舱。”S3冷静地道。
冷冻舱能够长时间维持病患的状态，等候治愈办法的开发，然而随着时间的拉长，病患增多，冷冻舱耗费的资源也会越来越多，更何况克莱尔公国的冷冻舱十分稀少，打造也需要时间和资源。
“X星十八天前发现了一株植物，基因和我们已知的植物植物信息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差异，和我们的基因有部分重合。我猜测这株植物来自树人族，如果基因比照工作进展顺利，或许能够修补部分基因缺陷。”S3道。
联盟人的基因经过数次改良，融合了不同宇宙种族的基因，其中影响最大的是树人族的基因。克莱尔人的基因继承自联盟人，自然也残留了树人族的部分，如果能找到属于树人族的基因，或许能推导出部分联盟人的基因。
在座的执政官心中也都清楚这点，脸上浮动着喜悦。
但S3的话还没完，他接着道：“修补基因的可能性有，然而我们无法预测不完整基因所带来的连锁影响。或许我们可以寻求联盟的帮助，拿到原初人类的基因，这样一来我们的基因就完整了。”
“联盟人早就灭绝了，我们的基因母本也已经销毁，就算联盟肯帮助我们，上哪儿找原初人类的基因？”军务执政官尖锐地道。
“联盟主脑。”S3道，“他应该知道。”
“当年我们牺牲了无数同胞，杀死了监管我们的仿生人，才砸坏了主脑在克莱尔星系的中枢处理器，才换来的今天，我们怎么能可以求助它？”
“你想我们再次沦为主脑控制的傀儡？”
“想想别的办法吧，现在我们和联盟尚能共存，一旦示弱，关停对主脑信号的屏蔽，它会迅速攻占我们的网络，那时再想阻止就晚了。我们不能把公民置于未知的危险之中。”
……
执政官各执一词，大都反对寻求联盟的帮助。
S3静静听着，直到会议室重新安静下来，他才开口道：“其他星球也出现的幼化症的病例，但到今天我们仍没有办法弄清它的病源和传播途径，更加无法控制它的传播。再过不久，幼化症泛滥开来，或早或晚，我们都会感染。”
一番话让众位执政官更加沉默。
过了很久，孵育执政官哑着嗓子开口：“我们已经不是几千年前任人宰割的克莱尔人了，联盟主脑也不一定会像几千年前一样选择控制我们，试试吧。”
第 65 章
午间的阳光照射地面, 花草表面的水分无声蒸发，蔫蔫地搭在枝头。
科林和糖果却不曾受到日光影响，面对面坐在墙洞里，手掌心的皮肤挪开露出一块小型显示屏, 显示屏上左右两波代码快速规律地流过, 互相冲撞抵消, 仿佛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守护战役。
代码在屏幕上擦出闪光特效, 一时间不分上下，糖果咬着牙输送代码怼得显示屏光芒大盛, 仅依靠眼睛根本看不清屏幕上的代码流动，但仿生人对于代码的感知不只依靠眼睛，更依靠自身的数字构成。
这一招没能打击敌人分毫，反而让这方墙洞成为显眼的存在。
风瑟远远地就看见墙洞溢出的光芒, 定睛发现光芒来自两人掌心时, 更是加快速度冲了过去。
“科林！糖果！你们在做什么呀！”
稚嫩的声音第一时间吸引了科林的注意了，他偏过头去，风瑟长着翅膀滑翔而下，正正好落在他怀里，磨蹭着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转向他摊开的手掌。
“玩游戏。”科林揽着她道。
走神的功夫，糖果的代码已经占据了显示屏的大部分位置，科林的代码所剩无几, 胜负即将分晓，她笑容甜美, 打出海量的代码，淹没了最后的空间, “你的核心代码我可就不客气了～”
但胜利的标志并未出现，她疑惑地摸了摸糖果发卡, 新的代码再次涌入。可下一秒，她的代码就以飞快的速度消失在了显示屏里，而科林的代码则占据了所有地盘。
胜利的标志出现，糖果扣下显示屏，指着科林道：“你、你作弊！你竟然给我的代码种病毒！”
“规则没说不能用病毒。”科林合起掌心，看向风瑟：“那边有消息了？”
风瑟才看了一点点，意犹未尽，不过正事要紧，她点了点蛋壳道：“他们愿意向联盟寻求帮助，不过……”
“不过他们想怎么样？”糖果输了游戏，气鼓鼓地从科林手里抢过风瑟，拉开她的翅膀，从空间钮里掏出自己这段时间做的小纱裙给她套上，“他们不会想接受帮助，但不接受主脑提出要求吧？”
“也不是啦。”风瑟扭了扭翅膀说：“他们不想直接将克莱尔公国暴露在主脑的信号下太危险了，希望以科林作为桥梁，连接主脑，这样就可以限制主脑的行动，也能保证双方洽谈的顺利进行。”
“可以吗？”风瑟抱住科林的胳膊，撒娇似的摇了摇，“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小纱裙拂过胳膊，带来丝丝凉爽，科林摸了摸蛋壳，热烈的日光倾斜驱散了周身的冰冷，他低垂下眼眸，轻声说：“当然可以，我的陛下。”
他转身跳下墙洞，整了整衣服，踏入了阳光里。
卫星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位入侵者，将他标记为红色。
十六分钟后，军务部在一家公民超市逮捕了他。
半小时后，糖果收到科林传回的消息，抱着蛋蛋光明正大地走进阳光里。
……
克莱尔公国新一轮的会议上，军务、配置和情报三位执政官比邻而坐，对面S3和科林分隔一个座位的距离。
“人到齐了，会议开始吧。”军务执政官看了科林一眼。
下一秒，黑发黑眸的少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青年。
黑色的长发仿如深沉的夜幕，泛滥出星河，簇拥着缓慢旋转的地月耳坠。
“我是银河，联盟的主脑。很荣幸能见到克莱尔的几位执政官。对于克莱尔这次遭遇的困难，我已经通过科林知晓，联盟愿意为克莱尔提供尽可能的帮助，但前提是克莱尔作为联盟的辖区之一。”
雌雄莫辨的电子音回荡在虚拟会议室里，军务执政官哂笑道：“联盟有没有我们要的东西尚未可知，你先别急着提条件。”
银河散发着温暖星光的眼眸转向军务执政官，“克莱尔所在的钻石星系本为联盟所有，克莱尔人也为联盟所创造，我所说的辖区即是事实，并非条件。”
“你——”军务执政官气结，正要理论一番，却发现自己被禁止发言了，她瞪向S3，狠狠捶了下桌面。
拟真效果震荡开了S3面前的资料，他抬手收拢，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联盟是否还存有人类基因样本？”
“联盟的基因库在五千年已经销毁。”银河道。
军务执政官嗤笑了声，余下几位执政官的心也沉了下去。
联盟人类灭绝五千年之久，基因库也遭到销毁，根本拿不出他们要的东西，这场洽淡基本已经宣告失败，只等S3开口。
S3接触到他们的眼神，停下了转笔的动作，直视银河道：“那么，地球号里是否残留有原初人类的基因？”
会议室里静默了片刻。
“地球号？”配置执政官拧着眉头，对这个陌生的字眼表示不解。
“人类跨越星际乘载的飞船，以人类母星的名字命名。”S3解释道，“公国图书馆关于人类历史的书籍上有提到过。”
“抵达蔚蓝星之前，地球号在宇宙漂流了千年之久，或许会留下人类生存过的证据。”
“也就是说里面可能还保有人类的基因？”配置执政官眼前一亮，直勾勾地看着银河，等待他的回答。
然而银河没有丝毫表情，电子音沉稳地道：“蔚蓝星建设完毕后，地球号就停止了维护，我无法确定里面是否还保有你们需要的东西。”
“这就够了。”S3道。
克莱尔人苟延残喘至今，无论希望多么微末，他们都要争取。
得到了主脑的确认，会议剩下的时间简单围绕着联盟和克莱尔公国的辖属问题扯了扯皮，最终以主脑尽快重启地球号寻找人类基因的事情做结尾。
会议结束，银河顷刻散落成满天星子消失无踪，科林的身影再次浮现，登出会议室前，他留下了一句话：“不要妄想主脑能从地球号那堆破铜烂铁里找到你们需要的东西，你们最好派遣自己的人去。”
不待克莱尔的执政官反应，就切断了会议链接。
他的话引起了S3的沉思，回过神来，会议室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虚拟会议的场景消解，宽阔的空间回到它原有的样子，他起身回房间，白大褂皱巴巴地挂在衣架上，随风飘荡，床褥铺得整整齐齐地摆在床尾，也不知道蛋蛋在上面滚了多久，才把它们熨得一丝褶皱也没有。
S3笑着摇了摇头，给风瑟发了一条信息。
疾控中心一楼。
风瑟两只小翅膀挂着个比她身体大好十几倍的垃圾袋，里面装满了各科室送来的医疗垃圾，她需要把它们搬到外面的回收车上。
路过的医护哥哥姐姐看到她这么辛苦的样子，顺手都会帮一把并问说：“运输系统故障了吗？”
“嗯！”
克莱尔公国的疾控中心都有完整的运输系统，既可以运载各个科室、病房的医药资源，也可以排出医疗垃圾，管道路线错综复杂，定期都有专人维护。
但也许是最近进来的医患实在太多了，早上有几条管道出了问题，风瑟和其他实习生就收到了帮忙清理垃圾的任务。
拖着垃圾袋来到回收车前，组长刚把一袋垃圾丢进去，回身看到她，大手一伸、一扬，垃圾袋“嗵”的落进车里，轻松极了，风瑟不禁拍着翅膀说：“组长力气好大呀！”
组长扬起的手一顿，转了个弯落到了后脑勺，他揉搓着金黄的头发，神情有些不好意思：“是我给你安排的活儿太重了，应该让你去跟着他们送医疗物资，简单轻松。”
“正好轮到我休息，我去给你调换岗位。”组长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水果糖丢给风瑟，风一般不见了踪影，“辛苦了。”
小小的糖块裹在透明的包装纸里，晶莹剔透，风瑟好奇地捧着它，精神力蠢蠢欲动，忽然“叮”的一声，智环提醒新消息进入，她暂且将糖块收好，点开了S3的信息：来实验室，有要事。
实验室里，S3戴着手套熟练且小心地切着一片绿叶，冷不防一颗圆滚滚的蛋蛋闯入视线，他勾了勾嘴角，直起腰身，“这是地下室取回的植物组织。”
地下室自然是X星下水道里的地下室，风瑟收回目光，有些惴惴不安地问：“会议出了什么问题吗？”
S3摇头，“进行得还算顺利。联盟答应帮助我们寻找可能残存的人类基因。”
“那就好。”风瑟头顶萦绕的乌云散去，亮出湛湛光彩，可马上她又想到了一件事，“那叫我来是有要事呀？”
S3脱下手套，将手头的工作交给助理，牵着风瑟回房间。
他心情似乎不太好，捏着翅膀尖的动作有些重，风瑟轻轻挣了挣，他如梦初醒般放松了指尖凝聚的力道：“在想事情，抱歉。”
“是跟会议有关的吗？”风瑟轻声问。
“嗯。”S3闭上房门的同时，开口问说：“你愿不愿意代表克莱尔公国前往联盟？”
风瑟僵住了。
再次回到工作岗位上，风瑟继续勤勤恳恳地回收医疗垃圾，但有些心不在焉的，就连走廊出口躲着个坏心眼的克莱尔都没发现。
不久前帮风瑟替换好工作内容的组长，回到原地没有看到蛋蛋，索性坐在墙下的横杆上闭目养神。
休息了没一会就听到垃圾袋摩擦地板那刷拉拉……刷拉拉……的声音，缓慢又磨人，逼得他不得不睁开双眼去探寻噪音的源头。
蛋蛋慢腾腾地拖着垃圾袋前进，对周围人关切的目光一无所觉，组长心念一转，躲到墙边，从兜里掏出一颗糖。
就在噪音抵达最高点的瞬间，组长指尖微动，糖块几乎快成一道直线，“咚”的砸到了乳白的蛋壳上。
“是谁？！”风瑟被砸得回过神来，气呼呼地拍了拍蛋壳，瞬间就锁定了墙后的人。
可还没等她行动，“幕后黑手”就探出脑袋，带着笑意的碧绿眼眸望着她说：“不是告诉你我给你换工作吗，怎么又去回收医疗垃圾了？”
说到换工作，风瑟没了声响。
组长笑着接过她翅膀上挂的垃圾袋，手指灵活地打了个结，丢进回收车，转身抱住她的蛋壳说，“走，带你去见新组长。”
没走两步，蛋蛋翅膀就推开了他的手，他有些纳闷：“怎么了？”
“组长……我、我明天开始就不来了。”风瑟犹豫着道。
“为什么？”组长慌张地上下打量风瑟，“你生病了？还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风瑟呼出一口气说：“是我要去为了克莱尔人的未来而努力了！”
闻言，组长表情古怪：“你知道怎么治好幼化症了？”
“当然不知道了！”风瑟道，“但我也有我能做的。”
她挺了挺蛋壳，还挺骄傲，组长忍俊不禁：“你能做什么，这么小一点。”
说着他两只手还比划了下，上下拢共也就二十厘米不到的小不点，好不容易从R星找回来的小宝宝，连生活都没有好好享受过就碰到了幼化症。
“还是去送医疗资源吧，有什么问题尽管跟我说，我跟你的新组长好歹也算朋友。”组长叹息了声，不由分说把她送去交接。
望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风瑟抬起翅膀，抖了又抖，最终还是落到放满药品的小推车上，做完了最后一天的工作。
组长根本没把她说的话当回事，直到第二天看到公国公布的消息。
他吃早餐时有看新闻的习惯，智环投射的新闻画面上正显示着公国昨天发生的大事要事，上方显眼的位置展示着幼化症的最新进展，即时更新。
病例已增加至上万，分布克莱尔辖属的居民星球，各个疾控中心已经爆满，形势严峻，孵育学校医护专业的学生也被召回前往各星球实习。
然而研究中心仍未搞明白幼化症的传播途径、病理过程，这场席卷克莱尔的传染病根本看不到尽头。
口中的面包失去了以往的香甜，组长勉强咽下最后一口，抓起外套起身，新闻画面也随之熄灭。
就在熄灭的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什么，套外套的动作一僵，重新下达了打开新闻命令。
熟悉的画面再次出现，最新进展一栏赫然多出了一行字：目前公国已与联盟取得联络，将于近日派遣公民前往联盟寻求治愈幼化症的资源与技术，已确定的公民资料展列如下。
公民的照片粘贴在资料拦，蛋蛋与旁边的成年克莱尔格格不入，像是什么人恶作剧的成果，组长眉心蹙起：“怎么会有她？”
想起昨天交接新工作前风瑟说的话，组长腾开外套穿上，同时给朋友发了条消息，问说：“小不点人在哪儿？”
朋友很快就回了消息：“昨天下午换班的时候她就向我辞职了。不过我刚看到她去隔离区了，穿着防护服，应该是去探望病患，你找她干嘛？”
组长没工夫回他，下了公车，直奔隔离区。
隔离区里确实已经爆满了，每间房里都有人，风瑟一路过来情绪都有些低落，但见到C6时，还是打起精神，用轻松的语气说：“我要去联盟啦！”
C6现在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一米多点的身高，脸蛋圆圆，左手抱着盛满鸡蛋的玻璃容器，右手握着搅拌器，一刻不停地搅拌着里面的鸡蛋，听闻风瑟的话，她表情怔忪了一瞬。
“你去做什么？”她有些难以理解地问。
“我要去带回人类基因，”风瑟贴到她面前轻声道：“你要等我回来。”
“人类基因……？”C6眼眸缓缓睁大，玻璃容器跌落，黄澄澄的蛋液洒了她满腿，“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还这么小、你在R星……公国怎么能让你去？！你不能去！”
“你先别急。”风瑟翅膀慌张地抚动着。
透明色的墙壁阻隔其间，C6却仿佛真的接受到了她的抚摸，慢慢冷静了下来，眼眶却有些红，风瑟紧接着说：“没有人强迫我去，是我自愿去的。”
蛋蛋笑了笑，忽然凑近，扭扭捏捏地道：“其实我不是克莱尔人，我不会死的。”
“你在瞎说什么？”C6闷闷地道，“你怎么会不是克莱尔人，就算你是变异的宝宝，你也是我们的同胞。听话，不要去。”
“我不去就没有人能去啦。”智环提醒探视时间即将结束，风瑟笑了声说：“好想吃你做的布丁，等我回来要做给我吃哦，我该走啦，你照顾好自己，一定一定要等我回来。”
“嗯，我等你。”C6忙不迭点头，目光追随着蛋蛋的身影穿过走廊，直至转角，她依然贴着墙壁，踮起脚尖还想再跟过去，洁白无瑕的墙壁却回到了它原有的位置，阻隔了一切，框起了这间隔离病房，也重新框起了她。
C6落下脚跟，颓然地望着眼前的墙壁，将脸贴了上去，似乎这样就可以汲取来自他人的温度。
踏出隔离区，风瑟缓缓展开翅膀，放松下来。
探望C6是风瑟前往中央星前的一个小愿望，现在实现了，她得去中央星，完成只有她才能做的工作了。
重新提振起翅膀，往疾控中心外飞。飞了没两步，就见一个身材高大的金发男人面容冷肃，气势汹汹，直奔她而来。
有那么一瞬间，风瑟想重新回到隔离区，但已经晚了，她只能尴尬地打招呼：“嗨，组长怎么来了？也是探望病患吗？”
“不，我是来找你的。”组长对接上她的智环，发了张图片过去，“这是怎么回事？”
图片赫然是他看到的晨间新闻，上面还有风瑟照片。
“唔……”风瑟拍拍翅膀，将自己升到与他平齐的高度，认真地问：“组长也是来阻止我去联盟的吗？”
组长张了张嘴，忽然松弛下肩膀说：“我能代替你去吗？”
“不、不不可以！！！”风瑟激动得翅膀乱拍，“绝对不可以！”
“我又不是跟你抢工作，”组长被她的举动逗得笑了声，“别这么激动。”他换了个问题重新问说，“那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也不可以！”风瑟严肃道，“只有我可以！”
“我只是不希望你还没有享受过生活，就去联盟送死。”组长笑容渐收，碧绿的眼眸望着她说：“你真的想好了吗？”
“嗯！”风瑟挺起蛋壳，“谁都不能阻止！”
“那好吧，祝你一路顺风，不要忘了回来。”组长从兜里掏出一整包糖果递给她。
橘红的糖果亮晶晶的，仿佛一颗颗宝石，风瑟忍不住往前凑了凑，“这是组长多久的份呀？”
公国控制公民健康饮食可以很厉害的，糖果都要登记领取，控制分量。一次领了一周的量，那么这一周内都领不到额外的糖果了。
“给你就拿着。”糖果落到翅膀上，她下意识抱住，再看去时，组长已经双手插兜，转身走了，“回来了记得找我领新工作。”
“知道啦！谢谢组长！”风瑟扬声道。
带着组长的糖果，风瑟登上了前往中央星的飞船。
晨间新闻引起的风波并未因此平息，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演越烈。
变异克莱尔宝宝回归孵育学校后，公民不再关注她，避免过于热烈的视线给她造成不必要的伤害，可这不代表他们忘记了这个被丢弃在R星的变异宝宝。
然而她出现在R星的事尚未调查清楚，公国就要让她前往联盟送死，公民在星网上反对公国的决定，并给公职大楼的投诉版面发送了一条又一条的消息。
公职大楼里，执政官们第一时间遭到了这件事的冲击，但不是来自投诉的公民，而是来自自己的下属。
军务执政官的办公室被自己的副官和将领当成了景点参观，一早上来了七八个还没完，眼见办公室的门又被敲醒，她暴躁地吼道：“别问我，去找研发执政官，人是他定的！”
“执、执政官，是配置执政官让我问您，调遣护送公民前往联盟的士兵安排好了没？最晚明天前抵达中央星。另外安排护卫公国的军队安排好了没，防卫图做好了没，请您务必在明天前将名单和防卫图纸发给她。”秘书打开门缝悄悄冒进来一个脑袋，颤巍巍地道。
门重新闭上，办公室恢复安静，军务执政官深呼吸一口气。
气还没吐完，就听门又又被敲响了。
秘书再次探进来一个脑袋快速地道：“情报部发来消息说要借一支队伍协助他们调查R星变异宝宝，以及X星出现的管辖外下水道，并且附上了情报执政官的语音。”
秘书转动了下智环，柔缓的男声出现在了办公室里。
“你也不想自己的办公室变成景点吧？宝宝去联盟的事已经定下，研发部那块只知道研究的呆木头肯定不同意撤回，不如尽快调查清楚公国内的异常，抚平公民的怒气，也能转移视线，让宝宝顺利前往联盟。她为我们做出牺牲，我们让她到死都让她活在不公里。”
语音播放完毕，秘书悄咪咪缩回脑袋，门随着他的移动逐渐合拢，忽然他听见执政官道：“把E星的二队调给他。”
秘书蓦地睁大了眼睛，那可是公国最精锐的队伍之一，擅长单兵作战，人数不多，通常都是单人配合其他部队出任务，执政官竟然让一整支队伍配合情报部调查？
太慷慨了，秘书咋舌。
办公室里，军务执政官耳边还萦绕着情报执政官的话，他说得很对，克莱尔人生来就承受着来自生理上的不公，所以样样都要求公正公平，宝宝身为克莱尔人却因为他们的疏忽承受着更为不公的待遇，没人会不介怀。
她呼出刚才没能完整呼出的那口气，召开会议，商定明天的防卫排布。
……
风瑟落地中央星，被安排了各种短期训练，克莱尔人似乎希望在一天之内把她训练成超人，以应对联盟这座刀山火海。
她脑袋塞了一大堆知识，晚上睡觉梦里都还在接受训练，第二天被拖到飞船停靠点穿过滤服时，还浑浑噩噩的。
“衣服你都穿不上，要不还是不去了，联盟那么危险。”耳边传来小声的抱怨，风瑟愣愣地望过去，帮她穿过滤服的姐姐眉眼难过地帮她束着过滤服的护腰。
这套过滤服是公国加急制作而成的，据说能帮助他们过滤掉联盟空气里的有害物质，且具备消毒、制氧、防辐射等功能，背上还有储备仓，配备公国生产的营养剂以便他们补充养分。
功能多，衣服就格外笨重，风瑟身上就像一个蛋背着另一个蛋，而且是比她大很多的蛋。
风瑟上下飞了飞，对姐姐说：“还不错的，不用担心我。”
见她这么开心，姐姐忍不住问说：“大家都不想你去，为什么还要去？”
“因为你们都不想我去啊，”风瑟落到她眼前，轻快地道。
不等她领悟这句话里的意思，时间就到了，风瑟穿着笨重的过滤服离开房间，缀在同行的克莱尔人队伍后，但很快她就从最后莫名其妙地来到了中间。
上到飞船，她左看看右看看，一蛋壳蹲在了靠门最近的位置，旁边的哥哥弯过身来帮她系好安全带。
飞船离开中央星的大气层，穿越克莱尔公国的数条太空航线，飞入了联盟地界。
一路平安地抵达了联盟的首都星蔚蓝星，军务执政官和情报执政官在收到这一消息的瞬间，松了口气，准备告诉其他执政官。
然而消息还未编辑完，光幕上代表克莱尔飞船的红色光点激烈地闪动了数下后，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中，警报声响起，两位执政官对视一眼，向边境发送了警戒信号。
……
联盟，蔚蓝星。
风瑟打开安全带从座位上跳下来，靠在门边对克莱尔的哥哥姐姐们说：“你们在这里乖乖等我哦。”
克莱尔的各位在飞船落地的瞬间，精神就紧绷了起来，飞船外是联盟派遣来的机械人，冷冰冰的机械眼一眨不眨地望着飞船舱门，仿佛下一秒就会伸出金属手臂将他们绞碎。
坐在风瑟旁边的哥哥伸手想要抓住她，“你要做什么 ？”他有些惊慌地道。
这一来一回引起了飞船内其他人的注意，纷纷将目光望向风瑟，关切而又温暖。
风瑟贴着门道：“我想要你们可以回去，等我，我很快就带着人类基因回来。”
话音落，飞船门打开了一条缝，外面是半透明的一层膜，旋转着将风瑟吸引入内，他们甚至来不及行动，舱门就关闭了。
“出状况了，快联络公国！”
“信号被截断了！消息发送不出去！”
“那飞船……”
飞船驾驶员跑出来说：“飞船控制权被篡夺了。”
“我们被骗了！”有人愤怒地将拳头砸向前面的靠背。
飞船内充斥着不安的气息。
“来自钻石星群的各位，请稍安勿躁。”灯光闪烁了下，星辰化身的青年骤然出现在舱内，向他们浅浅鞠了一躬：“联盟没有恶意，只是出于安全考虑，不得不控制这艘飞船。”
“你是联盟主脑？”帮风瑟系安全带的克莱尔人目光锋利，指着飞船外的风瑟道：“把她还给我们，我们就相信你。”
“这是她的愿望，恕我不能满足。”银河歉意地弯了弯腰，“除了离开飞船，各位可以自由活动，再见。”
青年消失，飞船外迎接风瑟的机械人将她从飞械里抱了出来，“欢迎回来，陛下。”
“科林和糖果还在那边，我还要回去的。”风瑟小声道。
科林作为克莱尔公国联络联盟的桥梁以及人质，必须留在那边，糖果则是自愿留下帮助克莱尔公国做研究。
主脑沉默了。
“你不会不让我回去吧？”风瑟委屈地揪起了翅膀，留恋地望了望旁边的飞船，看到克莱尔的各位哥哥姐姐趴在窗边看，她又松开了翅膀，开心地朝他们挥挥翅膀，表示自己没事。
看见这一幕的主脑更加沉默了。
“您要记得，您是联盟的皇帝陛下。”主脑强调道。
“你说克莱尔也是联盟的属地，克莱尔人也是联盟的子民，风瑟在自己子民的土地逛逛也没有什么嘛……”蛋蛋底气不足地抱住自己的壳子，“况且你已经答应了要给予他们帮助，不能出尔反尔，不然风瑟会生气的，很生气很生气的……”
“我不确定地球号里是否还存留有人类基因，时间紧迫，我们现在就过去吧。”主脑滑动滚轮走到了前头。
见状，风瑟心情转好，跟在了后头。
风瑟从来没听过地球号这个名字，来之前她听S3说，这是人类建造的最初的星舰，诞生在人类的故土地球，载着他们跨越无数星系，最终来到了这颗酷似地球的星球，将它命名为蔚蓝星。
蔚蓝星建立之初，人类还在地球号上生活，但当他们转移到蔚蓝星地表居住后怒，它就失去了最后的作用，就连它的去向也被历史无情掩埋。
风瑟絮絮叨叨地说着在克莱尔公国听得的，关于地球号的事情，承载着主脑意识的机械人在前沉默地听着。
“不过我听说你是联盟前中期搭建起的系统，为什么会知道地球号的位置？”风瑟破有些不解。
按照时间来说，主脑应该不知道才对。
“我的雏形是地球号的舰载系统。”风瑟还没反应过来，主脑打开一扇门道：“进去就到地球号内部了。”
门内是向下的楼梯，黑漆漆的看不到尽头，主脑当先下去，风瑟紧随其后。
通道似乎经常有人清理，干干净净的，连一条蛛丝都没有，旁边还挂着壁灯，在他们进入的瞬间亮起。
一路向下，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一方平地，平地上伫立着一道门，主脑侍立在旁，静静地等着她。
风瑟不禁加快速度去到他身边。
门缓缓打开，沁润着雨露的青草香气扑面而来，万年前遗落的天地在她眼前展开。
蔚蓝的天空下牛羊遍地，辽阔无垠的草原上竖立着路标，机械小人忙碌其中或是驱赶牛羊群，或是清理草地，或是为故障的同伴修理身躯，他们依然在活着，仿佛不曾被遗忘。
半晌，风瑟才将视线投向更远的地方。
地平线边缘依稀能看到一座城市的轮廓，风瑟指着那边问：“人类基因会在那里吗？”
“也许。”主脑回答。
第 66 章
克莱尔公国, 中央星。
P9专注地看着仪器上的精神波动，又一次露出失望的表情。
忽然空气中飘来可可的味道，温暖香甜，她不禁抿了抿嘴, 回头一看, 糖果端着个杯子过来, 里面装的正是热可可。
“歇会吧, 天都黑了。”糖果递上热可可，劝了一句, 随即坐到不远处的椅子上远远地望着她笑。
“你才来了一天，也不用这么避嫌吧？”P9笑着抿了口热可可，浓郁的甜自舌尖漫开，她几步过去坐到糖果身边, 问说：“你有多大了？”
她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 昨天被送来的时候，P9还以为是孵育学校来的实习生，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孵育学校没有这个模样的克莱尔人，只可能是联盟来的那两个仿生人之一。
据说人类灭绝前后，联盟就停止生产仿生人了，眼前这位的年龄应该不会小。
糖果眼睛乌溜溜地望着P9，小声道：“按照人类的年龄来算, 六七千岁吧，零件都换了十几代了。”
P9一口热可可卡到了喉咙里, “咳、咳咳！”糖果手忙脚乱地帮她顺气，过了会她才缓过来, 问说：“活那么久，会幸福吗？”
糖果安抚她背部的动作一顿, 什么也没说，P9也没再问。
热可可见底，糖果拿着杯子去清洗，P9重新回到仪器前，开始新一轮的测试，准备阶段她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皱了皱眉，循着声音出去。
“我们怀疑你串通联盟，损害公国利益，请跟我们走一趟。”十几把重机枪包围糖果，她缓缓矮下身，将马克杯放到地上，转头对赶来的P9甜甜一笑说：“杯子得你自己洗了。”
遭到军务部“隆重”邀请的糖果被送进了审讯室，面前的人自称情报执政官，面容清秀，身形瘦弱，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对她说：“联盟抛弃你了。”
与她一墙之隔的另一间审讯室里，也有人对科林说了同样的话，他的脸和情报执政官完全一致。
“如果不想被我们销毁的话，你最好把连接主脑的方法交出来，或者把它请来我们也不介意。”
科林黑色的眼眸不带一丝情绪，“去联盟的人出事了？”
审问人眼底划过一抹幽暗的光，笑容逐渐放大：“看来你知道点什么。”
“昨天还允许我自由，今天就给我戴上了镣铐，”科林抬起双手，清脆的金属碰撞声随之响起，“除了你们的公民出事，还能有什么让你们这么着急地控制我？”
他姿态冷静，丝毫不像一个被控制的人，审问人勾了勾嘴角，“看来你很了解我们，那么你认为公民出事，我们留给你和联盟的耐心有多少？”
“他们不会有事，”科林道，“飞船失联也许是磁场影响，也可能是克莱尔的信号覆盖不到，联盟没有闹僵掉彼此关系的打算，主脑也没有借此威胁克莱尔的意思，这点你们可以放心。”
“你的话能信吗？”审问人笑了笑，“或许你让主脑来告诉我，我可以考虑相信。”
他把枪按在桌面上，碧蓝的眼眸清亮而又诚恳地望过来，似乎没有任何威胁，但他紧绷的手臂却随时可能抬起，一枪打穿科林的头。
尽管不会死，但克莱尔公国没有材料，修复起来也会很麻烦的，科林挪开放在枪上的视线，言简意赅道：“我目前收不到主脑的信号。”
话音未落，枪口就指向了他的眉心。“你最好考虑清楚再开口。”审问人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审问人失去耐心，食指收紧即将扣动扳机之际，对面的仿生人眼神微变，黑色的影子迅速抽出包裹住他，星辰浮动间露出一张雌雄难辨的脸。
“你再晚来一步，或许他已经身首分离了，”审问人微笑着松开食指，枪口仍然指着对面，“恢复我们飞船的信号。”
“飞船已经安全抵达，无需担心，至于信号问题，时间到了自然会恢复。”银河道，“目前我们已经在搜索人类基因，但存留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希望你们做好准备。”
“作为替代，联盟会提供人类研究基因的所有资料、数据。对于飞船信号中断问题，我会留在这里，直至信号恢复。”银河微微低头，似乎在表达歉意。
审问人眉梢微动，起身离开了审讯室，几分钟后，他回来答应了银河的提议，“但是我们的耐心有限，你只有六十分钟的时间用来恢复信号，否则克莱尔的炮火不会留情。”
事实上，在信号中断的第一时间，军务执政官就下令启动了边境的防卫措施。
银河随时监控着整个联盟，自然也知晓这件事，他点了点头，目光蔓延向上方。
地球号里，主脑与风瑟乘坐公交来到了中心城市的边缘，成千上万的机械小人越过他们，驶入城市街道，咕噜噜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仿佛这座空城又活了过来。
机械小人进入每座建筑，搜寻着可能存在的人类基因，风瑟靠在公交车窗上仰望着笼罩在薄雾中的城市，思绪随着云雾的来去漂浮不定。
“城市的百分之九十已经搜寻完毕，尚未找到人类基因，”主脑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神思。
精神力回落到身边的机械人身上，他手里静静地躺着一枚芯片，“这是联盟关于基因研究的所有资料，或许可以帮助到他们。”
风瑟翅膀轻拂他的手掌心，乐观道：“还剩下百分之十，说不定人类基因就藏在里面。”
主脑目不转睛地看了她几秒后，收回了芯片。
几分钟后，他再次拿出芯片，正要开口，却见风瑟飞冲下公交，稚嫩的声音远远传来：“我也去帮忙找找！”
主脑的手静在半空中，片刻后渐渐合拢，细碎的金属摩擦声好似千万年前飘摇而来的叹息，交叠了一声又一声，最终都归于寂静。
……
大部分机械小人都已撤离，风瑟穿梭在空荡荡的城市里，寻找着北斗街八号的标牌。
在答应前往联盟之后，S3向她转达了科林的话：“如果依靠主脑找不到人类基因，可以去地球号中心城市的北斗街八号看看。”
那时候她还不理解，主脑手眼可达联盟的每一寸土地，即便地球号存在时间久远，他也应该有办法找到里面可能存在的人类基因，科林的话她只是记下，并未太认真。
但在来地球号的路上，主脑说他是地球号的舰载系统时，她就觉得有些不对。
进入地球号，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蓝天青草、鸡鸭牛羊、机械人活跃地管理着城市，人类在这里沉睡。
它或许被联盟人类遗忘，但没有被主脑遗忘。
风瑟穿梭在空荡荡的城市之间，寻找着北斗街，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雨水洇湿了地面，翅膀也蒙上了一层水雾，沉甸甸的，有些不舒服。
轻轻抖了抖翅膀，雨滴飞散开来，不多时又重新覆上，结下沉重的水滴。
雨势渐大，风瑟不得不躲进身后旅馆的灯牌下。
旅馆里招财猫孜孜不倦地挥动手臂，招揽着这座城市唯一的客人，大厅里歪七扭八地倒着几个靠枕，似乎客人刚走，服务人员稍后便会过来收拾。
风瑟缩了缩湿淋淋的翅膀，抽回视线，再次冲进雨幕中。
无数雨滴打落，水花纷扬而起，忽然一抹不和谐的机械滚动声混入，风瑟翅膀急收，闪身进了旁边的一户人家里。
滚轮擦过浸水的地面，咕噜噜……咕噜噜……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近，越来越多，风瑟情急之下顺着楼梯冲上了顶楼天台，不管不顾地扩开精神力寻找着北斗街的字样。
张开的精神力触发了机械小人的警报，更多机械小人自四面八方涌来，包围了风瑟所在的小楼。
“陛下，时间快到了。”其中一位机械小人隔着重重雨雾，朝她伸出双手。
“对不起，我还不能走。”风瑟歉意地低了低蛋壳，一个转身闪向了城市中心高耸的塔楼，以雷电之势破开塔楼外的玻璃，砸到了建筑里。
望着北斗街八号的门牌，风瑟的精神力包裹住塔楼，寻找生命的气息。
终于，在一座庞大的铁块里发现了一丝微弱的生命气息，她欣喜地爬起来，推开了铁块所在的房门。
但就在她闯入的一瞬，警报毫无预兆地响起，无数□□指向她，占据房间三分之二面积的铁块发出刺耳的噪音，铁块表面张开了一张蓝色光幕，主脑的声音自其中流出。
“陛下。”
“你有人类基因？”风瑟声音里透着不解和难过，“为什么要说没有？”
越是靠近她越能感觉到这座房间里的生命气息，那是未能得到舒展的生命种子。
“你真的希望人类能够重新回到联盟吗？”风瑟艰涩道。
“他们……会愿意回来吗？”主脑恍惚中看到了五千年前那双充满绝望的眼睛。
被名为希望的谎言包裹着的人类，面对破灭的希望流露出决绝的勇气，用一场无人能挡的爆炸毁灭了自己，也带走了存放着无数微小希望的基因库。
风瑟不懂主脑口中的“他们”是谁，但无论是人类还是克莱尔人，她的答案都是：“会的！”
她一口肯定道：“他们会愿意的！”
克莱尔人也渴望着破开外壳，真正地来到这个世界上。
况且，“你也已经不是五千年前的那个你了，我们要向前看，过去是不会有希望的。”风瑟张开翅膀，拥抱住冰冷的光幕，“你会和我们一起创造新的希望，而不是无望地等待。”
生命的温度透过光幕，降临在主脑身上，拨动了他的数据。
他打开自己的机体，拿出了在暖光里沉眠了五千年的卵胎。
“这是联盟留存的唯一一份人类基因。”
主脑违背了造主的愿望，保存下了这份基因，为自己保存下一份无法言说的希望。
他将装有胎卵的恒温瓶交给风瑟，“拿去吧。”
浓郁的生命气息喷薄而出，主脑将它保护得很好，风瑟情不自禁抚摸着恒温瓶的表面，感受着其中的勃勃生机。
“时间快到了。”主脑催促道。
“嗯。”风瑟抱着恒温瓶离开了北斗街八号。
雨水渐小，城市笼罩在云雾间，风瑟飘出街道的瞬间，雨声渐止，人造的太阳自云后透出金色光芒，驱散了纷纷冷冷的雨露。
……
克莱尔公国，中央星，审讯室。
六十分钟倒计时只剩下一分钟，审问人偏了偏头，提醒银河道：“时间到了。”
“还有五十八秒。”银河话音落，倒计时又退去一秒。
审问人哂笑了声，后靠向椅背，等待倒计时结束。
三十秒……十秒……三秒……两秒……一秒……
审问人的心沉了下去，时间归零，他抬手转了下智环，正要拨通军务部的号码，军务部却抢先发来了对话请求。
接通的瞬间，秘书惊喜的声音传了出来：“信号恢复了！他们说宝宝已经拿到了人类基因，准备立即返程！审问可以结束了！”
审问人讶异的同时，暗暗松了口气，挂断电话后，他歉意地对银河道：“很抱歉，误会联盟了。”
银河微微颔首：“合作愉快。”
虚影消失，科林皱了皱眉，扬起手臂：“这个东西可以解开了吧？”
“当然。”
科林被解开镣铐，重新监管了起来，隔壁的糖果也是同样的待遇，但区别与科林的是，她被重新送回了公职大楼的精神力实验室。
两个仿生人在审问室外重逢，互相打过招呼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糖果被带走后，P9就心不在焉的，实验数据记录了一批又一批，午夜的暗光混乱着她的脑子，她打了个哈欠，关掉精神力仪器准备下班，转个身的功夫，就见门外闪进来一道彩光，直奔她而来。
P9吓得动也不敢动，可等到彩光听到面前，她才发现那是糖果发卡的反光。
“你吓死我了！”P9气道。
“我只是太着急回来了，”糖果眼神飘了一下，忽然抓住P9的手道，“他们带着人类基因回来了！”
“真的吗？！”P9眼睛亮起，疲惫一扫而光，转身重新打开精神力仪器，喃喃道：“我可不能落后，精神力不足，我们根本撑不到补全基因那一步，对了，还有变异宝宝，她很久都没来做实验了，等她回来一定要第一时间邀请她来实验室。”
“准备工作得先做好，实验计划也要……”P9边念叨边操作着仪器，将糖果忘得一干二净。
糖果刚开了个头，还想跟P9抱怨抱怨情报执政官的可怕，结果P9忙碌起来眼里根本没人，她只能蹲在墙角把自己的抱怨一股脑发给科林，然后收到了一个字和一个标点符号：“嗯。”
望着P9专注的样子，糖果摸了摸发卡，哀愁地叹了口气。
飞船回程的消息第一时间传达给了众位知悉失联状况的执政官，配置执政官安心之余安排起了接引飞船回来的工作。
飞船通过边境，完成了所有消毒清理程序后，直飞中央星，几位执政官亲自迎接归来的公民，而风瑟带回的人类基因早在边境时就已经由运输船送去了X星，进行基因解析，一同送去的还有装刻有联盟基因研究资料的芯片。
风瑟本来也想跟去X星，重新开始自己的实习工作，但被同飞船的克莱尔人制止，一定要她回中央星，他们说这次的功劳只有她配拥有，因为是她找回了人类基因。
风瑟想，去过中央星再回X星也是一样的，可没想到完成迎接仪式后，P9在公寓门前，向她弯下了腰：“精神力实验室需要你，如果不能完成这次研究，基因补全只能是空谈。”
风瑟不是第一次来精神力实验室，但P9还是热情地向她介绍实验室里的各项仪器。
“我们实验室有一款精神力模拟装置，能够释放不同级别的精神力，并且可以实现精神力外放功能，对于精神力研究十分有帮助，这次我让人提前开启了它，并且把等级调到最高档，一会可以让你见识一下。”
说着精神力实验室就在眼前，P9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与骄傲，推开了大门。
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而来，P9笑意渐收，视线在实验室里梭巡，没看到研究员，反而看到了精神力模拟装置前鬼鬼祟祟的仿生人。
“糖果！你在干什么！”
质问如平地惊雷，糖果手一抖，不知道碰到了哪里，只听“嗡”的一声，实验室里的各种仪器随之震颤起来。
P9跟着身形一晃，面色惨白地扶着门，苦笑着问风瑟：“你能压制这股精神力吗？”
“嗯，可以的。”风瑟低了低蛋壳，饶是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P9这么难受一定是需要帮助了。
她展开精神力寻找着实验室里的精神力的源头，很快就找到了糖果面前。
高科技装置释放着精神力，风瑟包裹住它，隔绝了它的影响。
P9神态微松，随即表情一凛，快步来到仪器前检查，并问糖果说：“怎么回事？实验室里的研究员呢？怎么就你一个？”
“他们……我让他们放假了。”糖果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装置，“这个东西好像坏了，只能打开，关不上，研究员承受不住，我就让他们先回去了，你没看到消息吗？”
“确实出问题了，”P9叉着腰叹了口气，转身有些歉疚地问风瑟：“装置修好前，能麻烦你待在这里吗？我现在就召集人回来维修。”
装置不维修好，研究员就不能进实验室，研究也没办法继续进行。
风瑟挥了下翅膀说：“没问题啦！”
“呜呜，还好有陛下在。”糖果泪眼汪汪，但P9没给她时间感动，给了她一张清单，让她去找工具和材料。
不多时，研究员们回到实验室，糖果的东西也找来了，在P9的带领下开始了维修工作。
风瑟负责压制精神力，糖果则负责后勤，尽管如此，维修也耗费了大半天时间。
维修完毕后，P9重新启动了下装置，确认故障排除后，整个人软倒在椅子上，一脸生无可恋地道：“我再也不要修机器了！”
坐在地上的研究员摸了把汗，接了一句：“主任，申请一台新机器吧？”
“这个东西坏过很多次吗？”风瑟好奇地瞅了眼刚修好的装置，样式和用料似乎比S3实验室里的要老旧许多，而且有不少填补的痕迹。
“还不是精神力研究不受公国重视？这台机器都用了四五代了！”另一名研究员叹息了声，随即她又昂起头道：“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基因修补近在眼前，公国不重视精神力研究也不行，新机器的申请批复肯定很快！”
“话是这么说，”P9缓过劲来，从椅子上爬起来，“新机器下来前，还是得用旧的，祈祷它不会再出故障吧。”
只要机器还能用，研究就还得做。
风瑟也在心里祈祷机器不要出故障，忽然听到P9问说：“你觉得刚才装置释放的精神力强弱如何？”
她茫然了一瞬说：“没感觉。”
“有这么弱吗？”研究员哀嚎，“刚才释放的精神力可是叠加了三倍的！”
P9却没什么反应，毕竟克莱尔人的精神力本身就很薄弱，他们能模拟出的最高等级也只是他们能触摸到的最高级，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最高级。
风瑟这个精神力奇高的“变异宝宝”，她可得抓紧了，P9浅笑道：“接下来就靠你了，我们的精神力模拟装置也得升级了。”
“可是……可是不懂的话，怎么升级呀？”翅膀拢了拢蛋壳，风瑟弱弱地道，“会不会耽误你们的时间？”
幼化症还在蔓延，时间本就紧迫……风瑟担心赶不及。
身边的研究员却笑说：“又不是要你给我们设计升级，而且设计方案主任早就做好了，你只要配合我们就行。”
“啊……”是她误会要她来升级装置了，风瑟羞窘地捂住蛋壳，“那没问题！交给我吧！”
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所有人精神饱满地回到实验室开始新一天的研究工作，P9戴上精神力监测头盔，眼神坚定地对风瑟道：“用精神力向我施加压力。”
在进行下一步的研究前，她必须验证人的精神力在压力状态下是否能得到短效提升。
“不、不行的！”昨天答应得好好的，今天风瑟却惊慌地退后了一大段距离，”不行不行！“
P9眉头一皱，问说：“为什么？”
“会、会受伤的。”风瑟挥着翅膀解释道，“会很痛的！”
“用精神力模拟装置来替代不行吗？”糖果悄悄从P9身后探出脑袋，提了一句。
“是啊是啊！”风瑟忙不迭点头，指着自己身后的装置道，“用它可以的！”
“不行。”P9一口否决了她们的提议，“申请到新的机器前，我们就靠它做研究了，万一坏了很耽误时间，而且，装置模拟的精神力无法与人自身产生的精神力等同，不能用来验证我的想法。”
“可是……”
风瑟还想再说些什么，P9却打断她说：“没关系，我不怕痛，来吧。”
P9端坐在椅子上，神色凛然，仿佛在面对一件极为神圣的事情，风瑟有些头大，小心地释放出一抹精神力向她压去。
记录数据的研究员紧张地望着他们，等待记录这历史性的数据波动。可惜不待他反应，无形的压力一晃而过，只见前一秒还端坐着的P9，后一秒就从椅子上滑倒，而智环数据显示一片空白。
P9晕倒的瞬间，糖果一个闪身撑住了下滑的身躯，扣住她的双臂，将她背到休息室，横放到沙发上检查她的身体状况。
风瑟紧张地缀在她身后，左瞧瞧右瞅瞅。
“她没事，很快就会醒了。”糖果检查完毕看到她乱糟糟的翅膀，噗嗤笑出了声，抓过她的翅膀帮她细细梳理，“陛下不用担心，你又不是故意要伤害她的。”
“嗯，我没事。”像是验证的糖果的话，P9发出虚弱的声音，“只是没想到你的精神力这么强，我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她扶着沙发背缓缓做起，面色有些苍白。
见状，风瑟也不敢说自己只用了一丝丝精神力，而是歉疚地问：“一定要我吗？虫虫也有精神力，他们可以吗？”
“虫虫？你是说……虫族？”P9抬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虫族据说精神力强大，等级森严，如果能找到几只不同等级的虫族，控制住高等级的那只，确实会方便很多。”
“但是，”P9话锋一转，“公国境内没有虫族，从外界寻找也需要时间和资源。而且虫族体内携带诸多病菌，入境流程相应的也会增加，时间上很可能赶不及。”
她深深叹了口气，“还是想想怎么控制你的精神力来得现实点。”
“还是找虫虫吧！”风瑟扑到P9面前，蛋壳闪闪亮亮，“我们去找联盟要虫虫！”
“找联盟？”P9语气疑惑，“听说主脑不允许任何一只虫族踏足联盟领地，联盟应该只有虫族标本吧？”
“有虫虫的！”风瑟道，“我去联盟的时候呀，看到有一颗星球上有好多虫虫，还有好多机械小人，看起来很和谐呢，联盟都愿意拿出人类基因了，当然也不会吝啬几只虫虫啦，虫虫肯定也愿意来这里的，好不好嘛？”
蛋蛋期待地拍着翅膀，P9脑子一热，点头说：“好！”
然后当即打开智环写起了申请，写着写着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停下动作，表情严肃道：“公国从来没有接触过虫族，虫族来了，谁控制他们？”
“我呀！”风瑟冒出圆圆的蛋壳，举起小翅膀。
P9对此持怀疑态度，但风瑟的精神力确实不容许进行试验，研究员们也因为她的晕倒反对再次进行类似的实验，只能暂时把希望寄托在联盟的虫族身上。
同时她也没忘记做好预案，在风瑟控制虫族失败的情况下，怎么化解风瑟的精神力强度。
申请打上去，研发执政官S3立刻就给了批复，说他会与联盟交涉。
在等待的期间，P9继续完善自己的各项研究计划和方案，给风瑟放了几天假。
假期，风瑟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回到了X星，望着没有一丝阴霾的天空，她的心情却说不上轻松。
疾控中心不见了组长的踪影，风瑟抱着给他的糖果到处奔走寻找他的踪影，在原先他上班的地方，撞见了他的朋友，那个只接触了一天的新组长。
“呦，小不点。”新组长笑容开朗地跟她打招呼，“联盟之旅如何啊？”
“还不错，”风瑟简单回答了他的问题后迫不及待地问：“组长呢？”
新组长笑容微收，“他啊，去M星的疾控中心了。”
“他被调走了？”风瑟追问道。
“不是，”新组长双手插兜，声音有些低哑，“他去隔离了。”
风瑟翅膀一抖，橘红色的糖果落了满地。
患幼化症的人越来越多，疾控中心的人手也严重不足，一个人身兼多职，风瑟金隔离区探望C6也没有人引路，而给了她防护服让她自行去隔离房。
相比较上次来，C6的身形更加娇小，风瑟需要落下一点位置才能跟她的视线高度相当。
病症似乎没有给予她太多的苦痛，她的精神状态很不错，只不过手里的东西，从做点心的面粉鸡蛋，换成了蔬菜瓜果。
注意到风瑟的视线，C6扬了扬手里的青菜：“今天开始我得自己负责食物了。”
“营养液工厂减产，家政型克莱尔人手也减少了很多，疾控中心的人手也不太够，所以用运输系统把物资分配给我们自己，搭配烹饪教程，让我们这些能动手的自己做，房间里也有厨房，很适合发挥。”
C6笑眼弯弯地向她分享自己中午做饭的事情，同时也不忘告诉她说：
“多亏你拿回了人类基因，虽然疾控中心人手少了，但大家都很有干劲，希望能为公国减少一分负担，微弱是微弱，却也胜过没有，我这个病人也感受到了几分动力。”
瞧着她安然的模样，风瑟也不禁散去了满身愁绪。
数天后，精神力实验室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成功了！数据完全符合主任的推断！”研究员面脸喜色向P9和风瑟道。
“也就是说我们可以着手升级模拟装置了？只要等级足够，我们的精神力就可以获得短效提升，足以应对基因修复的过程。”P9眼睛亮如明星，转头对风瑟道：“多亏了你。”
风瑟害羞地抱住蛋壳，一边用精神力拍拍摸摸试图朝她涌动而来的虫虫们，一边说：“也没有啦，都是你的功劳，我只是帮助你验证想法。”
“别谦虚了，要不是你控制住虫族，这间实验室说不定早就没了。”P9嗔了她一眼，也不客气，拽着研究员就去登录数据，准备调整添加新的精神力等级。
糖果蹲在窗台下，从盆栽后探出落满泥土的脑袋，深沉道：“是的，陛下，别谦虚了，要不是你，这家实验室真的已经没了。”
话音落，头顶的盆栽扑簌簌挪了一下，枝叶纷纷落下，糖果立即双手张开接住这些珍贵的枝叶，等到盆栽安静了，悄悄捧着它们丢进虫族的笼子里。
几只小型虫族争相抬头扒拉食物，同时还不忘向风瑟撒娇娇。
糖果一阵恶寒，重新缩回盆栽下，给这些虫族“食粮”松土浇水。
这些“食粮”是跟眼前的虫族一起打包送来的，来的第一天，就差点用根系扎穿了实验室的地板和天花板，要不是风瑟及时赶到制止，这些高傲的“食粮”估计根本不会听话。
听说是树人一族送去联盟的幼年树人，还不能自理生活，于是糖果就负责帮他们打理。
显然这些幼年树人不是很领她的情，她刚回去准备帮他们挪到阳光充足的地方，“噗哧”又是一捧土飞过来，定睛一眼，幼年树人枝叶转向，颤巍巍往他们家陛下那边够，似乎看不惯虫族有摸摸，他们却没有。
糖果捂了捂眼睛，发卡暗淡地闪了闪，就在这时，她听见P9说：“糖果！过来帮我个忙！”
“来了！”发卡重新闪烁起光芒，皮肤一颤，糖果又恢复了光彩亮丽的模样。
P9的实验有了高等级的可控精神力配合，进展飞快，精神力模拟装置也在最短的时间里调整完毕，她发布了志愿者招募信息，招到了一百个人来进行测试。
所有人忙碌了六天，然而测试的结果却显示出了极大的不稳定性。
P9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着测试过程和结果，试图寻找出其中的问题。
然而没有，过程和结果没有任何问题。
她揉乱了一头长发，从实验室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
风瑟和糖果也束手无策，躲在桌子下小鸡啄米。
忽然风瑟立起来说：“我去找阿则！他一定有办法！”
糖果满眼茫然：“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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