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光辉洒遍公职大楼, 风瑟白色的蛋壳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橘色，翅膀弯曲浮在身前缓慢舒张，精神力沁润整个走廊，注意着每一个路过的人。
直到人群散去, 熟悉的脚步声响起, 她才抽离出精神力, 唰地张开翅膀, 开心道：“阿则，你来啦！”
可当她看清S3时, 却不禁蜷缩起翅膀尖，轻声问：“你还好吗？”
听到风瑟的声音，S3从不久前的实验中回神，答说：“还好。”
“真的还好吗？”他沉在日辉的阴影中, 看不清表情, 但能感受到他周身凝滞的气息，风瑟不放心的又问了一遍，“真的真的还好吗？”
“嗯。”S3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从阴影中脱出，凝滞的气息渐次流动起来，他问说：“那边怎么样？”
确定他没什么问题，风瑟重新舒展开翅膀, 一会跟他说联盟送来的虫虫调皮啦，娇气啦, 不摸摸就不配合实验啦，一会又说起树人每天要晒太阳, 枝丫伸出窗户，环境部门的公职人员找上门给他们贴发单啦等等。
看到S3神情逐渐松缓下来, 嘴角也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风瑟才将话题一转，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实验一开始进展还可以，但昨天实验结果出来后，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进度已经停下来了，研究院们还在找原因。”
“我也不懂，说是实验结果不稳定，我就来找阿则啦。”风瑟的声音透着几分小心翼翼。
恒星没入地平线带走最后一抹光线，圆圆的蛋壳掩在翅膀下，似乎在为自己盲目求助的行为害羞，S3垂眸轻笑了声，问说：“实验前登记志愿者的基因所属编码了吗？”
“唔诶？”风瑟露出蛋壳尖尖，“和基因编码有关吗？”
“有可能。”S3道，“克莱尔人的基因大体相同，但每个类型的克莱尔人母本突变的情况不同，对精神力的影响情况也不同，我会联系那边，让他们把相关材料发过来确认，你不用担心。”
他看向风瑟。
“我没有担心啦，”风瑟转身朝向沉沉夜色，住宅区、办公区的光亮几乎点亮半个天际，星子掩映在夜幕下发出寥寥光芒，晚风捎来绿叶的气息，她却感受不到蓬勃的生命力，只感受到令她难耐的死亡与病痛的萧寂，“只是希望灾祸能快点过去。”
“很多人都进了疾控中心，那里的人手也缺了很多，新闻说已经有不少人放下工作前往各个星球的疾控中心做志愿者，如果不快点，会有更多人得病，我不希望有那一天。”
她不希望壳中的克莱尔人在破壳的前夕死去。
翅膀尖传来温凉的触感，她回头，S3捏着她的翅膀尖，力度轻缓。
“不会有那一天，”S3道，“我向你保证。”
“嗯！”风瑟用另一只翅膀抱住他，蛋壳蹭着他的手腕说，“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风瑟希望你也是那个破壳新生的克莱尔人。”
“嗯，”S3的声音散入晚风中，只为风瑟所捕捉到。
她倚着他的胳膊徐徐地说着精神力实验室里碰到的趣事，时间悄然溜走，实验室的研究员渐渐下班，风瑟松开S33挥了挥翅膀道：“我走啦，你早点休息哦。”
玻璃窗下S3注视着她，灯光将他照得清晰而明亮，一如风瑟在孵育学校校长室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沉稳而又坚定，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可仔细看却又似乎糅杂着些许寂然，好像他站在那里好多好多年，眼里盛着灯光、盛着星光，熠熠生辉。
然而灯光灭去，他眼中的光亮也随之熄灭，身形隐入黑暗中，随时都会消失，风瑟忍不住道：“答应我的，要记得哦！”
“嗯。”
得到肯定的应诺，风瑟转身轻快地投入另一片光影里，与两位穿着军装的公职人员擦肩而过 ，军靴硬朗的声音回荡着，逐渐冤屈，看那风向，似乎是去往生物实验室的。
S3始终停留在原地，目光落在风瑟身上，在电梯合上的前一秒转向了朝他而来的两位军人。
电梯沉沉下滑，风瑟有些不安地摆动着翅膀，精神力沁润出去，探寻着S3和两位军人的踪迹，却只在远处找到了一片黑暗。
被屏蔽了。
风瑟收回精神力，心不在焉地回到精神力实验室。
刚一进门，就被一阵风席卷，蛋壳接触到柔软的嘴唇，她的翅膀“嘭”的就炸开了毛。
“发、发生什么事啦？”风瑟懵懵地问。
“糖果说你去找执政官解决实验室的问题，就在刚刚他发了信函过来，我已经把具体情况告诉他了，多亏了你。”P9道。
“也就是说，他没事啦？”风瑟蛋壳一亮，语气变得轻快起来。
“他有什么事？”P9不解。
“不，没什么事啦，”风瑟缩了缩翅膀，“是我自己想多了。”
以往军务部虽然也会在公职大楼办公，但不会有军人跑到实验室这边来，所以她看到军人直奔S3而去，就有些担心。
“既然没事，我们重新开始实验吧，”P9抱起风瑟精神奕奕地回到实验室，指挥研究员。
实验室又回归到了忙碌的状态，风瑟也忙得昏天黑地的，只有趁着最终实验前的短暂休假才再次见到C6。
相比上一次，C6又变小了一些，风瑟蛋壳几乎要挨着地才能和她面对面。
也许是基因修补研发进入尾声，她的精神状态也比之前都要好，坐在小凳子上，手里捧着学校送来的课本，笑问说：“你也收到了吧？”
“收到啦，”风瑟贴着透明墙壁忽扇翅膀，“前天送到公园，开学定在一个月后，很快基因修补剂就能研制完成，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学校。”
“嗯！”C6眼中充满光亮，炫耀似的对她说，“我又学到了好多小甜点的做法，回去你可有口福了。”
“那我等着呀。”
探望过C6，风瑟飞出疾控中心，笼罩在星球上空的阴霾逐渐散去，日光洒在每个人脸上，就连空气都透着几分轻盈，她飘上飞船。
心情明快地回到精神力实验室，一进门，沉重的气压扑面而来，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几分凝重，风瑟翅膀微顿，寻找到躲在墙角树人盆栽后的糖果，悄然飘过去，戳了戳她的发卡道：“开机啦，糖果。”
呆坐不动的糖果似乎触发了关键词，双眼聚焦到风瑟身上，眨了两下，低声道：“最终实验结果出来了。”
“唔诶？”风瑟张开翅膀，“为什么不叫我？”她不满地问。
前面的实验都需要她来控制虫虫，到中间精神力模拟装置逐渐成形需要她的时候就少了，但每次实验P9都会叫她在旁边看着的呀。
“你榻上去X星的飞船，上边就传来了新消息，”风瑟蛋壳一沉，贴近糖果听她细说，“基因修补剂已经完成了，但精神力模拟装置还未完成，准备不完全，还不能发布，多拖延一分钟就会有无数克莱尔人患病，所以……你懂的。”
“现在整个公职大楼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这边，她压力山大，”糖果指了指P9办公室的方向，“当天就召集人开始最终实验，叫你回来已经来不及了，就没叫。”
原来是这样，风瑟搓搓翅膀，扫了眼神色阴郁的研究员们，压低声音问，“那结果怎么样？是不理想吗？”
糖果摇了摇头。
风瑟更加迷惑，蛋壳上的圣树枝丫也跟着完成了个问号，“那是怎样？”
望着P9办公室的方向，糖果沉思良久，嘴巴张了合，合了张，风瑟翅膀忽扇忽扇都快冒烟了，才听她出声说：“我也不知道。”
风瑟翅膀一顿，笔直坠向地面，树人柔软的枝叶接住她，她缓了缓才重新爬起来。
糖果摸了摸发卡道：“结果十分钟前刚出来，但……没人敢看。”
实验如果成功，皆大欢喜，可如果失败了，那么在此之前的努力也都会跟着烟消云散。研究院们身上所承担的，也将不再是来自执政官们的期待，和自身对于科研以及克莱尔人福祉的推进，而是攸关克莱尔公国生死的一道沉重枷锁。
可再不敢看，也还是要看到的呀。
风瑟视线扫过每个研究员的脸庞，他们或忐忑或不安，眼睛时不时飘向P9办公室敞开的门，却都不敢上前一步，她振起翅膀，朗声道：“我来看！”
这一声出来，研究室如水入油锅，瞬间炸开，又在下一刻寂静无声，仿佛刚才的动静不曾存在过。
风瑟飞进P9办公室，实验报告就摆在办公桌上，封面朝上，完全没翻开过。
P9坐在桌子后面，捧着马克杯，她的目光牢牢地粘在杯中的热可可上，浓郁香甜的气息飘逸而来，风瑟“唉”了声，问都不问就翻开了实验报告的封面。
“刷拉”一声，风瑟顿觉所有人的目光从内外汇聚而来，可等精神力探出去时，一个个的都正襟危坐，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她故意顿了顿才翻开第二页，翻开后又是一顿，有多少页，她就顿多少下。
“噗通、噗通”心跳声逐渐加速，频率慢慢重合，实验报告也来到了最后一页。
只听“咕嘟”一声，不知是谁咽了口口水，风瑟轻哼了声，在报告前飘来飘去，就是不开口，两只翅膀张开还挡住了来自P9探究的视线。
一个个不是会装、能装吗？再继续呀？
“给个痛快吧！”有人在外面哀嚎。
风瑟看了P9一眼，P9冰冷的神情也有些破碎，回看她一眼，扯出个浅淡的微笑，颤抖地点了点头。
“哼，”风瑟这才收回翅膀，念出结论的最后几个字，“实验结果有效、可行！”
话音落，研究室内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P9眼角眉梢也染上了几分喜色，上半身一偏就歪到了风瑟壳上，“啵”的亲了她一口，“谢谢你。”
刚才还趾高气昂的蛋蛋刹那间缩回了翅膀里，“不、不用谢，我去告诉阿则这个好消息。”
溜出P9的怀抱，风瑟头也不回地飞去了生物实验室。
走廊上清风徐徐，爬山虎的叶子探进来洒落点点阳光，S3穿过阴影间细碎的光芒，停在风瑟面前，柔声问：“那边有结果了吗？”
“嗯！”风瑟张开翅膀欢欣道，“方向和数据都没问题，接下来投入使用就可以了，基因修补剂也需要时间生产的吧，接下来有得忙啦。”
S3“嗯”了声，转身双手搭在护栏上，低声道，“我可能很久不能回家，如果有事，其他人会告诉你。”
“嗯？”风瑟不解地看着他，他却没有丝毫解释的意思，只是接着道：“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研究已经完成了呀？”风瑟困惑道，基因修补剂的生产有工厂执行，不需要他过问，“你要去哪里呀？”
“还有些事情没完成，”S3的目光投向原方，却又飘无定点，回答的内容更是话不对题，似乎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可他却不愿意告诉她。
风拂动他的头发，将他的神情掩藏起来，风瑟静静地看着他，答应了：“我会的，你要早点回来呀。”
“嗯。”
一人一蛋并肩看着太阳逐渐西斜、沉没，直到黑暗降临，灯光亮起，各自分开。
电梯打开的瞬间，三名军人露出他们硬朗的面孔，向风瑟打了个招呼就径直走向了生物实验室。
第二次看到他们，风瑟心中的不安更甚之前，精神力第一时间铺展开来，眼前呈现的却是一片黑暗，甚至于她飞出电梯时，光芒也从她的世界消失，她茫然地扇动着翅膀，翅尖点着似乎是墙壁的东西向前蔓延。
“阿则……”她有些害怕地喊，“你还在吗？”
声音止于蛋壳内外，风瑟的世界一片静寂，她无助地向前，喊着：“阿则……”
被喊的人却停在几米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扇动翅膀，等着她喊不到人自己离开。
或许他的举动太过冷漠，身后的军人面带不忍地道：“先生，她看起来在找你。”
S3无动于衷。
夜晚的冷风浮动，另一位军人也开口道：“我们允许你一段时间，你可以送她回家，只要今天之内你跟我们回军务部即可。”
“她需要时间适应监护人的更换和离别，”细微的风声擦过耳际，不远处的蛋蛋艰难地扇着一只翅膀前进，第三位军人别过头说：“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走廊上一片寂静，蛋壳磕碰墙壁发出的细碎清响钻进每个人耳朵里，三位军人注视着S3冷漠的侧脸，期待他有所行动。
终于，S3抬起脚步，他们心下微松，可紧接着就见他目不斜视地越过蛋蛋，衣角带起的轻风掠过翅膀末梢。似乎就是这不起眼的颤动，让她捕捉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惊喜地转身扑向风吹来的方向。
“阿则！”
翅膀擦过空气，末梢仅距离壁纸垂落的白大褂几厘米，一切似乎都是计算好的，蛋蛋浑身的力气都扑到了侧边的护栏上，“嗡——”
护栏弹出的声波搅动了周围的气息，蛋蛋滑落地面，翅膀抱着蛋壳不再动弹。
方才别过头的军人想要伸手，却被同伴拽了一把，不得不收起自己的同情心，趁着机会快速跟上S3的步伐，只留下蛋蛋在黑暗中闷声轻抚自己的蛋壳。
随着S3的离开，色彩与声音重新涌入蛋壳之中，风瑟从地上起来，飞到生物实验室外，借着走廊微弱的灯光朝里探看，
依誮
可实验室里一片宁静，就连一丝一毫的能源输送声都没有。
自这天起，风瑟就再没见到过S3，他们共同生活的公寓还为她保留着，但只有她一个人出入。
基因修补剂和精神力模拟装置都投入了生产和使用中，幼化症患者逐渐痊愈，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公国的运转也回到正轨，C6走出疾控中心那天，风瑟站在广场上接她，一见面就给了她一个抱抱，“终于抱到你啦！”
C6愣了一下后更紧地抱住她，眼中溢出泪水，嘴角却是扬起的，在日光下更显明亮。
风瑟带她回到中央星，勤勤恳恳地把她送回孵育学校的宿舍，跟她一起做清洁工作，又吃了一顿她亲手做的饭菜，背上慢慢一书包的小甜点回到公寓，取出一份小蛋糕，其余的都放进保鲜箱，坐在餐桌前慢慢地吃着。
甜美的滋味在她口中却激不起任何欢愉的情绪，她还是一口一口地吃着，直到吃完最后一口，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座椅，她心中涌现出几分委屈。
她已经这样一个人用餐一个月了，S3没有任何消息，她发过去的信息也都显示的未读状态，公职大楼也没有他的任何信息，但从P9口中得知各个部门的研究都在正常运转，S3不应该有事才对，可为什么不回复她的消息呢。
就算等，也该让她等个明白呀。
念头升起，风瑟肯定地点了点头，起身收拾盘子，出门去精神力实验室，可刚出门就与一个人迎面对上，那个人表情和蔼，容貌在孵育学校随处可见，但智环显示的信息和职位却并非随意一位行政教师。
“校长？”风瑟吃惊道。
“是我，正好我有事找你，有空吗？”校长提着文件袋，柔和地询问她。
“当然，”风瑟让开位置，请她进门坐下。
“两天前教育部门通知我，执政官对你的监护权失效，按照公国规定，将你的抚养责任转交给孵育学校，这是经过执政官们一致签字的委托书。”
校长开门见山，将委托书递给她，但接过来时，她发现下面还垫了一份文件，标题是“监护权移交书”，上面牵着S3的印记，将她的监护权转移给公国。
抱着两份文件，风瑟沉默许久，问：“他在哪里？”
校长愣了一下，说：“执政官出公差，不能再实行对你的监护责任，所以转交给公国。”
“他去哪里出差了？”风瑟合上文件飞起来道，“我去找他。”
他怎么能不经过她的同意，就把她随手转交给别人，风瑟把文件还给校长，悬在她面前恳切地问：“请您告诉我，他去哪里出公差了。”
“这……”校长捏着文件，不自觉地移开视线，“这我并不清楚，我只是负责传达执政官们的意思，接收你回学校。”
“那执政官们知道吗？”风瑟问她。
“应该知道，”校长五指收紧，撑出一个笑容道，“但他们公务繁忙，而且事情已经决定，你去找执政官们也很难改变，不如今天就跟我回学校吧，宿舍有已经准备好了，我帮你收拾东西。”
校长站起身，风瑟却撤开身形，“不要，”她拍拍翅膀往外走，“我要去公职大楼，问个清楚。”
“快到下班时间了，来不及的，”校长伸手去抓她的翅膀，她闪身一躲，歉意地道：“今天不能招待您了，您可以在这里休息，也可以随时离开。”
眼见她飞出公寓大门，校长着急道：“你去了也没用，执政官已经被送进监牢了！”
这一声总算止住了风瑟的动作，她转身疑惑地回看校长：“监牢？他为什么会在监牢里？他刚研制出基因修补剂，也应该是公国的英雄，受到嘉奖才对啊。”
“详细的我也不清楚，总之你去公职大楼问也没用，先把同意书签了吧，我带你回学校。”校长神色躲闪，似乎不想多说，也可能她只知道这么多，“你还是宝宝，独居无法接受到合理的照顾，还回学校一切都会好的。”
校长将文件和笔递向她，尽可能地劝说着，但落在风瑟耳朵里却如同宣告一般，告诉她：S3再也无法回来了。
“不，”风瑟推开文件，转身出门，“我不会签得，我要去问个清楚！”
……
“请你让我进去，我有重要的事要找执政官，或者你告诉我她在哪里，什么时候下班，我在这里等也可以。”公职大楼军务部办公区域，风瑟披着落日余晖，翅膀躁动地拍打着空气，语气恳切。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要见执政官请去办公大厅登记，如果您的请求合理，他们会安排您与执政官通话。”她面前的军人无奈地指着大楼的公共区说，“我只负责值守。”
“可去那边要等一周以上，而且还不一定能见到执政官。”风瑟回望乐言冷清的公共区，现在是下班时间，那边已经没什么人了，不是她不愿意去，而是去了大概也没用。
校长对S3的事言辞含糊，如果可以直接说的话，也不需要她这个中间人来了，去公共申请，很可能只会得到同样的说辞，甚至可能什么也没有。
只有当面见到负责军务、警务的执政官才能得到她想要的答案，收回视线，风瑟放出一缕精神力，歉疚地道：“对不起。”
军人不解，她沉下蛋壳，细密的精神力刺入他和同伴的脑域，趁他们失神的空挡，闪身飞进了军务部。
大厅爆发出尖锐的警鸣，厅内所有军人拔枪指向风瑟：“停下你的动作！”
无数黑黝黝的枪口对着她，与她闯入地球号主脑机房的一幕何其相似，但她只是翅膀缩了缩，就重新扩展开来，旋身飞入更深处。
军务执政官刚处理完今天的公务，伸了个拦腰，整了整衣角的褶皱，起身下班。
刺耳的警笛毫无预兆地想起，她神色微凛，手按在腰后的枪托上，高声询问外面的秘书：“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报告。”秘书颤声回道。
公职大楼自建立以来，这样的鸣笛声恐怕从未有过，军务执政官推门出来，命令秘术道：“站在我身后。”
犹豫片刻，秘书抓起办公桌上的背包就躲了过来，军务执政官松了口气，迈着谨慎的步伐缓慢向前，一路上都是部门下属，站在走廊上身躯紧绷，一见到她就自行让开前路。
她逐渐靠近事故的中心，但似乎也引起了事故中心的变动。
一道回旋不定的风声忽然飞驰而来，军务执政官毫不犹豫拔枪射击，击中了袭击者的某一部分，然而风声只是一顿，紧接着擦过她耳边的碎发，砸到了身后的地上。
秘书扯着她的袖子尖叫，她拍拍她以示安抚，同时以眼神制止部下们过度警惕的行为，转身看向那位入侵者。
弱小的身躯不便行动，只能依靠震动的翅膀将她抬离地面，军务执政官眼神一顿，随即划过一丝哀悯，“你是来找我的？”
“是……”风瑟捂着翅膀，子弹并未在她身上留下明显的痕迹，可从动作来看，依然给她带来了不小的伤害，“我想问您关于S3的事。”
军务执政官看了眼聚集而来的人群，收起枪，低身去捞她的身体，她翅膀一颤，侧身躲开了。
“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回办公室，”军务执政官仍旧保持着伸手的动作，耐心地问，“你还能自己走吗？”
“嗯。”风瑟展开翅膀，缓慢扇动着。
见她确实无碍，军务执政官收回手，交代其他人下班，便转身走向了来时的路，风瑟翅膀一高一低地跟在她身后，逐渐远离了人群。
“你想知道什么？”军务执政官闭上 办公室的门，颇为郑重地看着风瑟。
风瑟轻轻揉按着受伤的翅膀，直白地问，“我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进监牢。”
闻言，军务执政官眼眸一低，“你可能并不知道他都做过什么，”停顿了一下，她接着道，“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追溯幼化症的源头，每个星球都被我们翻了个底朝天，从中找到了令人吃惊的线索。”
“这都多亏了你和另一位实习生在X星发现的地下实验室。”她道，“类似的实验室遍及公国的星球，每一间都有着相同的建筑构造，年代无法考证，但里面留存的实验废弃物和资料告诉了我们它的主人是谁。”
军务执政官看着风瑟，一字一顿道：“是每一任科研执政官，他们想方设法逃过丧葬公周，隐藏在这些实验室里，做着危害克莱尔公国的实验。”
“不是的。”风瑟否认道，她翅膀蜷缩，声音在办公室内回荡，“他没有危害克莱尔公国，他研制出基因修补剂，拯救了受幼化症折磨的克莱尔公民，还有你们，你们不应该送他进监牢。”
军务执政官无声呼出一口气，落在风瑟身上的目光锐利逼人，“即便他让你脱离公国正常的养育轨迹，落在回收星球R星，资源稀缺，基因变异，危害公民安全，破坏公国秩序，你也认为他不应该受到惩罚吗？”
风瑟不禁瑟缩了下受伤的那只翅膀，但随着执政官的话语展开，她重新舒展开翅膀，说道：“可我不是克莱尔公民。”
“我从联盟降落到R星，现在的样子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她拉开翅膀，微小的智环圈在上面仿如一个装饰，“智环是我在R星获得的，跟克莱尔公国也没有任何关系。”
“我们可能需要对你进行心理疏导，你对他的依赖太严重了，”军务执政官强硬道，“今天的会面到此为止。”
她打开办公室门，看向风瑟，示意她离开。
“我没有说谎，”风瑟道，“我确实来自联盟，如果你们不信我，可以找科林和糖果，他们是我在联盟认识的仿生人，如果不是我，他们也不会冒险进入钻石星群，进入克莱尔公国。”
“可我拿出的罪名都是他亲口承认的！”军务执政官捏着门框的手青筋浮起，似乎正在忍耐着什么，“证词和所有线索严丝合缝，我也没有办法罔顾事实说他无罪。”
空气瞬间凝滞，风瑟呆在原地，日落将她的蛋壳染得灰暗沉闷，仿佛一座石雕，直到办公室外吹来的风拂动翅膀，她才渐渐回过神来，发出的声音再没有先前的坚定，带上了一丝哀求：“我能见见他吗？”
“我会尽快为你安排。”军务执政官叹道。
“谢谢。”风瑟失神地道。
三天后风瑟收到消息，来到了军务部的监牢。
回字形的建筑格局，中间圈出一片小广场，风瑟停在广场边的青柏树下望着前往的建筑体。
建筑体上不见任何强制性的隔离设置，一扇扇窗户里窗帘或开或拉，有的窗台上还摆着花瓶、盆栽之类的东西，与其说这是一座监牢，不如说是一座临时性的公寓。
S3在这里想必也不会受需要苦，风瑟心下轻松许多，收回视线，专注地望着电梯方向，等候公职人员带他下来。
天空阴沉沉的，空气中水汽很重，风瑟翅膀上也郁积起了水珠，湿漉漉的不是很舒服，她抖了抖，就听“叮”的声，电梯打开，她也顾不上水珠了，翅膀一拍就飞冲上去，却在看清电梯内搭乘人员的瞬间回落下来。
“他没跟你一起下来吗？”风瑟轻声问道。
公职人员孤零零地走出来，摇了摇头道：“他不肯见您。”
“为什么？”风瑟不解，“为什么不肯见我？”
“他说该说的都已经跟您说过了，没有再见的必要。”公职人员如实转述道。
风瑟委屈地垂下翅膀，“可我还有话没有对他说。”
“抱歉，”公职人员道，“尽管他是嫌疑犯，我们也不能强迫他做不愿意做的事。”
水汽集结成雨，风瑟翅膀上的水珠与滴落的雨水融合坠落地面，“吧嗒”打在地上，洇湿一片，“那你能不能告诉他，他不来见我，我就在这里等他，他一直不见，我就一直等。”
她声音满含倔强，公职人员眼神微动，点点头道：“这不违规。”
风瑟瑟缩在清白树下，雨水顺着青柏枝叶打落，她两只翅膀搭在蛋壳上方充当避雨之物。
空中乌云笼罩，时间流逝恍惚被拉得极慢。建筑体的窗格内渐次亮起灯光，她仰望着高大的楼梯，一扇接一扇地看过去，期望能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却一次又一次地落空。
不知过了多久，电梯才再次打开，是刚才的公职人员，依然独自一人。
“他肯见我了吗？”风瑟小心翼翼地问。
公职人员撑起伞走到青柏树前，“下班时间到了，我顺路送您去车站。”
他朝她伸手。
风瑟沉默了一瞬，问道：“我能留在这里吗？”
“以您的年纪，现在该回家休息了。”公职人员道。
“那明天还可以来吗？”风瑟又问。
“一般情况下，这里不允许非相关人员进入。”公职人员向前一步，伞沿无意间勾到了青柏树的枝叶，枝头凝聚的水珠动荡间坠落，尽数泼洒在了风瑟身上。
“抱歉。”公职人员一愣之下，要帮她清理。
风瑟下意识缩到青柏树后，只露出一个蛋壳尖尖：“谢谢你，但我还不想回去。”
见状，公职人员只得收回手，指了指远处的值守亭说：“树下不安全，那里可以避雨。”
“嗯。”风瑟应了声，却完全没有动作。
顿了顿，公职人员留下了一句话，便撑伞步入雨中：“他的房间能看到那里，看不到这里。”
值守亭位于广场中央，位置上确实要比楼下要好得多，风瑟蛋壳闪了闪，缓缓飘去。
高楼上，S3看到这一幕，摊开的书页终于翻过一张，视线落在下一页的开头。
“既然担心她，为什么不见她？”军务执政官坐在他身后，手里把玩着一把□□，漫不经心地道，“她可不是随便就能糊弄过去的孩子。”
“见与不见，有什么分别？”S3反问道。
“没有分别，又为什么不见？”□□回到手心，话题也回到原点，军务执政官起身踱步至窗前。
漫漫细雨钻入阳台，打湿了书页，S3却浑然不觉，军务执政官侧目，“啧”了声，劈手抢过书道：“看不进去就别看了，去见她。”
“最近联盟在和公国交涉接回她和另外两名仿生人，以后就算公国的审判结束，你没有被判死刑，也再见不到她了，这是最后的机会。”
“她会走的。”S3道。
“你看她会不会走！”军务执政官冷哼一声，拿着他的书就走，顺便把优待给他的其他书也全都收走了。
没了书，S3就静静坐在窗前，看着值守亭屋檐下躲雨的风瑟。
四周楼梯的灯光渐渐熄灭，值守亭内始终亮着，值守员开门邀请风瑟进去，她摆了摆翅膀似乎说了什么，值守员便开着门回到了工作岗位上，她始终留在屋外。
雨水打湿她的翅膀，她甩了一甩，却似乎没甩好，反倒甩了自己一身，又开始甩动蛋壳，S3嘴角不自觉弯起，在察觉到后又立即放下，回头看向书桌，原本放在桌面上的书早已被收走，他视线飘无定点，转着转着又落回了值守亭。
那里仿佛世界的中心，充斥着温暖而明亮的色彩，在雨夜中吸引着迷途的生灵和走在末路上的人，细雨拂面，S3回过神来，看向脚下湿漉漉的阳台表面，沉默转身回到屋内，关掉灯光。
站在黑暗中，远处的那方小空间却变得更加明亮广阔，为蜷缩着翅膀的蛋蛋覆上了一层柔光，驱散了夜晚的寒冷。
S3就那么看着，看着，仿佛成为了一座雕像，不再有呼吸，也不再有心跳。
“死木头，现在已经凌晨四点了，你到底去不去见她！”
突如其来的广播声几欲震破天际，S3恍然回神，轻声道：“我去。”
“你再不去，公诉的时候我再给你加一条故意伤害幼童的罪名！不死也让你活不了！你说什么？”广播难以置信地反问了一声，“你说你去？”
“是。”
“快！快安排宝宝上来！”
广播声关掉，S3抬手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进卫生间看着镜子里有些憔悴的脸，打开水洗了把脸，才重新打开灯，坐在书桌后听着门外蔓延而来的脚步声和轻微的风声，他不禁捻起一根笔放在桌下摩挲，直到敲门声响起。
“请进。”
风瑟一进门就看到书桌后的S3，他身上还穿着离开前穿的那身白大褂，但衣服没有一丝褶皱，应该是替换过的，随后她的目光落在房间简单的布局上，书桌、床铺、衣柜等等，应有尽有，陈设与他们公寓的房间一模一样，但比那里还要再大一些。
风瑟心里忽然轻松了一些，忽扇翅膀来到S3面前，看着他清秀温和的面孔，问说：“你在这里过得还好吗？”
“嗯。”
“那你想换个地方吗？”风瑟轻拍了下翅膀说，“或者说换个星群生活？”
“我、我其实不是克莱尔宝宝，”翅膀揪在一起，风瑟低声道，“我是意外落到了R星，被你们发现才成了克莱尔宝宝，实际我是联盟的……呃……皇帝？”她搔了搔蛋壳，有些不自在地道：“他们也叫我‘希望之蛋’，我可以让联盟想办法交换你过去。”
说完，风瑟蛋壳微微发亮，期待地看着S3：“你愿意吗？”
她问得极轻，问完又像是怕S3不答应，又自顾自地说起了联盟的好处，仿佛停不下来。
S3就那么看着她，目光温和，却又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她说着说着渐渐慢了下来，到最后完全沉默，蛋壳也跟着黯淡下来。
“为什么要认罪？”风瑟失落地问。
“我违反了公国的律法，应该接受惩罚。”S3柔声道。
“可你做的一切不该遭到惩罚，”风瑟道，“你救了整个克莱尔，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克隆自己的细胞，逃过丧葬公周，用极端的办法延长自己的寿命，直至基因崩溃而死，再开启下一次循环，对不对？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
“他们已经不需要你再牺牲了，也不需要你再违反律法了，你应该有自己的生命，去过自己的人生，为什么要认罪啊？”风瑟扇动着翅膀，像是质问，又像是在宣泄自R星以来郁积的难言情绪，冲着S3，和他身前身后的无数个S3，或者说那个叫季则的联盟人。
R星那么艰难的环境，季则日复一日地在回收站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做着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懂的实验，没有人察觉过他的存在，就好像失去用途的列车慢慢滑落轨道，被放在那里，被岁月风霜侵蚀，最后崩碎成一坯黄土。
如果不是这场幼化症推动克莱尔的破壳新生，风瑟无法想象这样漫长而又痛苦的循环要到哪一刻才能终止。
窗外雨声淋淋，风瑟翅膀下垂，仿佛浸在漫漫雨幕中，被雨水拖向无边黑暗，不断下坠，没有尽头。
直到一双干燥温暖的手托住她，为她拭去蛋壳沁润出的冰冷水珠。
朦胧的视线里，S3的白大褂上沾染了几点水渍，他却浑不在意，低头细细理着她有些打结的翅羽，“所以啊，我想休息了。”
他的声音轻而缓，仿佛落入湍流中的一片羽毛，悠悠地荡着，安抚了风瑟的心，她倚着他的胳膊，听着他说：“这段时间我过得很好，有你陪在身边，路并没有那么难走，现在终点到了，我们在下个起点见吧。”
抚平最后一片翅羽，S3擦干蛋壳上不断溢出的水珠，慢慢放手让她浮于空中，“公国审判只会有我一个人，审判过后S系列的克莱尔人会停止生产，现今所有S系列也会停止使用，他们无处可去，我能把他们交给你吗？”
“嗯。”风瑟闷声道。
“那我就放心了。”
窗外阴云散去，天光破晓，一缕晨光映在S3眼中，太阳湛湛升起，他绽出一抹笑容，好似生命投下的余晖，安静却又蕴含着无比的力量。
敲门声在此时响起，风瑟将方才的一幕留在心底，强收回视线飞出了房间。
“再见。”她道。
“再见。”轻盈的语调仿佛一道回音。
探视结束后不久，基因修补剂正式投入使用，注射普及率日益升高，直至全员注射，克莱尔公国回收光幕的计划也提上了日程。
光幕是隔开克莱尔公国与联盟、宇宙的一道屏障，也是属于他们的“壳”，“破壳”的日期在一片欢呼声中确认。丧葬公周的第一天，原本是克莱尔人走上生命终点、为了避免死亡的痛苦而设立的公周假期，如今变成了他们庆祝新生的日子。
风瑟看着回收光幕的日期，想起了不久前军务执政官发来的秘密审判日期，两者重合到一起，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她没有余力去想，而是在联盟与公国之间周旋，将S系列的克莱尔人作为流放的公民接引到联盟。
最终确定的日期，也是这一天。
上午，风瑟就来到了中央星公共航船停靠处。
C6提着两个大行李箱跟在她身后，直到入口处才依依不舍地问：“真的今天就要走吗？”
“假期出国旅游嘛，”风瑟轻快地道，“就是不能吃到你做的甜点啦，有点遗憾。”
“没关系，”提到甜点，C6神情一凛，将手里的两个行李箱推到她面前，“我都帮你做好了，你尽管吃。”
“什么？”风瑟翅膀一顿，呆呆地看着她，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听说你要去联盟的消息后，我就加班加点把我做过的所有甜点都做了一遍出来，顺便还学了几个新种类，全都放进最新款的保鲜空间纽里了，喏。”C6骄傲地往前推了推手里的两个大箱子，“就在里面。”
看着眼前比自己体积还要大三四倍的行李箱，风瑟翅膀忽扇忽扇，回头看了看科林，又看了看糖果，两人会意，帮忙接过行李箱，她愉快地问C6：“可以分给他们吗？”
“当然，送给你的，你想分给谁都可以。”C6点头，视线扫到正在靠近的乘务人员，上前一步紧紧抱住风瑟，“学校特别为你准备的网络课程，同学们也都会在里面交流，你要记得上课，也要记得想我，等智环网络接通联盟的主脑，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的。”
她瘪着嘴，眼圈微红，风瑟一只翅膀叉腰，一只翅膀轻拍着她的后背道：“我可是荣誉公民，克莱尔人的表率，学习当然不会忘了，更加不会忘了你，你可是我的好朋友呢。等联盟这里的航线接上，你也可以来联盟找我，我会好好招待你的。”
“嗯嗯。”
乘务人员已至，C6松开手，风瑟朝她挥挥翅膀，她也笑着挥手，两人的身影渐渐拉远，直至变成彼此眼中的一个点，才收回视线。
风瑟看着糖果和科林手中的两个行李箱，心里满满的，涨涨的，上飞船的动作都带着一丝得意，有人惦念着她。
一进飞船，数十道相近的视线齐刷刷投来，两人一蛋的步伐一顿，若无其事地坐到最前方的位置上，避开了身后堪称恐怖的一幕。
尽管在克莱尔公国已经见过无数次类似的场景，但当新的面孔再次扎堆出现时，他们也还是难以习惯，尤其这些人跟S3和季则共享一张脸，看到他们，风瑟难以克制地就会想起今天是S3走上审判庭的日子。
方才有些满涨的心也变得沉甸甸的，不自觉地盯着飞船上的时间，数着分秒。
时间到正点，风瑟缓了口气，可预想中的起飞并没有出现，身后也传来了各种疑惑的声音。
前方的舱门打开，乘务人员稳步出来解释道：“少了一位乘客，我们正在想办法联系，请各位稍等片刻，人员到齐，我们立即起飞。”
“空了一个位置，我记得他跟我一起出的门，中途说忘了拿样东西，怎么还没来？”
“这样不守时的行为，会耽误很多事。”
“在读学生，也别太严苛了，有联络方式的想办法催一催，让他尽快赶到。”
有了实施办法，S系列克莱尔人也都各自行动起来。似乎这样的消息轰炸起了效果，观景窗外一个微小的黑点迅速靠近，逐渐显露出面容。
稍显稚嫩的清秀脸庞上透着淡淡的粉色，或许是跑得太急太久，气喘吁吁的，撑着双膝休息不到一分钟又起身继续跑来，不多时终于抵达了入口处。
“呼——”悠久的呼气声传入耳中，风瑟翅膀微蜷，收回注意乖巧地坐在座椅里，听着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进入飞船，却没有走向无人的位置，而是进门一拐，越来越近。
风瑟不禁放出一抹精神力。
稚秀的少年带着一丝老成气质，抱着本精装封皮的书缓缓靠近，乌黑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带着专注与温柔在她面前落定，仿佛年少时的S3穿越光阴而来。
“阿则……”风瑟情不自禁喊出了这个名字。
少年莞尔一笑，“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刚获得的名字？”
“这是有人托我带给你的书，就是为了它我才迟来这么久。”他将手中的精装书平平地放到风瑟座椅上，书封上的文字破损完全辨识不出它原本的样子，书页经过岁月的沉淀微微泛黄，本身的油墨香味早已散尽，弥漫着淡淡的木植清香，吸引风瑟翻开了书封。
扉页上的书名映入眼帘——《联盟童话集》，风瑟翅膀微颤，尚未有动作，书页就在飞船起飞的瞬间快速翻转，停在夹了叶子书签的那一面。
“小美人鱼上岸后朝着城堡的方向前行，来到了人类的国度，正当她要再进一步时，城墙下的樱花树伸出枝丫拦住她道：‘海才是你的归属，回去吧，否则灾难会降临。’”
仅一行字就抓住了风瑟的注意力，这是阿则在R星给她讲过的故事的后续。
小美人鱼对人类世界的渴望促使她走上海岸，打破了小人鱼不能上岸的谎言。书签夹在这里，应该不会是意外。
接着看下去，小美人鱼进入城内，重逢了自己救过的人类，被他带到了高大的城堡中。原来他是这个国度的王子，他想要她的珍珠为他的母亲做一顶美丽的王冠。
这颗珍珠本来应该用来换取面包，如今可以用来换取在城堡里生活的资格，小美人鱼自然答应。珍珠给了王子，王子却也没有就此忘记她，每天都会跑来跟她分享许许多多的事情，邀请她参加王后的生日宴会。
王后优雅美丽，待人友善，小美人鱼见过她，自然愿意见证她戴上新王冠的一幕。
生日宴当天，小美人鱼换上王子为她准备的礼服，作为他的女伴捧着珍珠王冠出场。
王冠戴到王后头上时，变故陡生，王子毫无预兆地倒下，紧接着是国王，再是大臣，仆佣，最后只剩下小美人鱼和戴着珍珠王冠的王后。
灾难的阴影笼罩整个国家，王后眼中涌动着莫大的哀恸，忽然匍匐到小美人鱼脚下，哀求她救救她的国家、她的孩子、丈夫和臣民。
原来人鱼不能上岸并非谎言，早在她救人时命运就已警告过她，可强烈的愿望让她无视警告，无视女巫的失踪，径直踏上海岸。愿望的力量为她化出双腿，同时也让她成为灾祸的源头，为这个国家带来难以预料的灾难。
城墙下的樱花树提醒过她，也被她误解。
可怕的后果已在眼前，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惟有离开这里，回到海中，才能救回这些无辜的人。
跃入水中，小美人鱼潜伏在波荡的海水中目送王后远去，重新浮上海岸，她仍然保持着双腿。
在入水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永远地失去她的尾巴了。她无法回到海中，也无法再进入人类的国度。
蹒跚来到城墙下，城内热闹喧嚣，城外冷清寂静，只有樱花树灿烈地开放，“你后悔吗？”它伸出枝丫，这次却不是阻拦，而是轻轻地支撑住小美人鱼虚弱的身体。
小美人鱼依靠着它的树干，樱花在她眼中飘零而去，她的声音依然坚定：“不，我不后悔。”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风瑟似懂非懂，视线投向云雾下的城市群，公国法庭上的克莱尔国徽熠熠发光，在那里正进行着针对S3的秘密审判。
结果早在他认罪时就已确定，或许更早，在他决定走上这条道路时，他就看到了自己的结局，但他依然坚定地走着，没有任何犹豫。
这是他选择的路，她不该为他感到遗憾和痛苦，要开开心心地见证他理想中的一天落地现实。
飞船穿破中央星的大气层，直奔克莱尔公国外缘的光幕而去，随着距离拉近，风瑟的精神力几乎与纯能量的光幕融为一体，孕育了数千年的生命在其中奋力挣扎着，欢呼着，激荡她的神魂，直到“破壳”的时刻来临。
雏鸟啄破蛋壳，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宇宙间，为恒久寂静的世界带来了新生。破碎的“蛋壳”如碎星滑落天际，坠向周围的星球。
在那一瞬间，风瑟看到了花开、花落、结果、落地、生根、发芽，直到再次花开，往复循环，既像S3和季则的一生，又像这片宇宙的，还像她的。
只不过她的花开，遥遥无期。
飞船穿越光幕，驶上去往联盟蔚蓝星的航线，风瑟合上书，视线投向窗外，幽暗深邃的宇宙静静回望她，亘古不变的星辰闪烁着光芒，点缀着每一处角落，她的心也随着这柔和的宇宙视线慢慢静下来
忽然，她仿佛被猛兽盯上，心弦紧绷，茫然地寻找着带给她不安感觉的源头，深邃的宇宙某处似乎正在酝酿着灾难，令她不安与恐惧。
“到了，陛下。”科林的声音唤回了风瑟意识，她茫然地看着窗外遍地黄岩飞沙，方才惊人的感觉似乎只是一场梦，可那种不安依然残存在她心头，久久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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