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温绾怔怔收回手, 本想再掐一下自己试试看。
腕被他轻巧握住。
没让。
“……你真的。”温绾喃喃,“早就喜欢我了吗?”
她是想试探心意,可没想挖这么深。
他从高中开始喜欢她这种不可能的事情一旦被确定的话, 那么她这一年来所经历的种种巧合, 忽然就有了解释说明。
宋沥白将人重新拉下来,下巴抵着她的颈窝, 轻“嗯”了声。
脖子上传来酥酥麻麻的痒意, 掺杂着橙香和淡淡的酒气。
她闭眼,试图分清梦境和现实。
“绾绾。”他指腹捧过薄薄的后背, 将人箍得更深, 垂眸是她晶莹透亮的眼睛,“你回头看我好不好。”
只要回头。
他就在。
他钟情于她的后背, 更想沉浸在她的眼中。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你那时候,明明……”温绾怔怔反驳, “很拽。”
不是吊儿郎当的拽,是疏离到无法亲近的拽,看着温温和和的, 没啥突出挺普通一哥们,性子冷得一批,江景程能婉言拒绝给他写情书的女同学, 但宋沥白正眼不带瞧的, 不给任何女生可能的机会。
这样的人。
怎么会喜欢她呢。
“你还记得《阿房宫赋吗》?”他缓声问。
“嗯?一篇文言文。”
“当时你是组长,负责组员背诵情况,但我一直背不出来, 拖咱们组的后腿。”
温绾点头。
她对这件事是有印象的。
“所以呢?”
“阿房宫赋,我其实是会背的。”
“嗯?”她乍然没反应, “你以前不是死活背不出来的吗,去美国读书后怎么又会了,老外还教这个?”
“不教。”他说,“我一直都会。”
当时背不出来,是装的。
江景程曾经发热不写作业,她心软没有记名,遭了老师的罚。
那是他们感情的伊始。
所以他东施效颦。
回回不是背岔就是忘词。
只为了,每天可以去她那里背书,和她说上话。
而温绾也很认真负责,小组长当得勤勤恳恳,不肯放弃任何一个同学。
于是那时候的大课间,同学们都可以看见。
学渣监督另一个学渣背书。
“你真的会背吗?”温绾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你当时连字都读错……”
“倒背如流。”宋沥白说,“你最喜欢的是那句,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
时隔这么久。
关于她的,记忆犹新。
这只是冰山一角。
他模仿江景程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以江景程的名义为她做的事情也有很多。
但她并没有注意到他。
为什么就是看不到他呢。
因为江景程是同桌,他是后桌吗。
“绾绾。”
宋沥白掌心覆过她的手背,十指相扣,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如果开学那天,我没有迟到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做同桌了。”
那么从一开始,她就是他的。
他们就能跨过江景程,一直在一起。
那天开学第一天,他和江景程都是迟到的人,但江景程比他早到十分钟,被班主任安排给温绾做同桌。
如果,他提前十分钟的话。
是不是一切就有转机。
那十分钟,是他一生的转折。
以至于之后的所有事情。
他保持着提前十分钟的习惯。
温绾噎然,“宋沥白……”
原来看似不经意的重逢,有人走了好多年。
她小心翼翼,手指颤抖,轻轻环过他的腰际。
他想给十六岁的她撑伞。
她也很想抱一抱十六岁的他。
拥抱他们错过的十年。
刚才的错愕消散,她现在的心情怅然空荡,心脏和氧气剥离似的,说不出的难受。
记忆走马观花似的自脑海掠过。
她关于宋沥白特别的印象不多。
大部分,他只是江景程的陪衬,像电影里不需要给太多镜头,甚至要马赛克化的配角。
他给过她外套,抱她去过医务室,但她从未在意过。
她只看向前方的人,追随前方的光。
他说。
能不能回头,看一眼。
明明向日葵背后的风景,也很漂亮。
她一直没有回头,但他还是来到了她的身边。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温绾额头抵着他的胸口,很低地哽了声。
这些年,他一定很难过吧。
明明是告白。
她却因为他的难过而难过。
尤其是想到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他一直在,一直等。
是没有期盼性的等待。
一等就是十年。
温绾吸了吸鼻子,“宋沥白,你好傻。”
“嗯?”
“你怎么会喜欢我。”她深呼吸,眼圈泛着微红,“你怎么能喜欢我,我和江景程在一起过,万一我们要是不离婚呢,你打算怎么办?”
“那就听一辈子天气预报。”
“在美国听安城的天气预报?”
“嗯。”
“宋沥白。”
“嗯。”
“你是傻子。”
“老婆聪明就行了。”
阴霾被这句半调侃的话冲刷许多。
可还是很难过。
温绾吸了吸鼻子。
真的很想恼这个人啊。
怎么能这样子。
明明就是傻。
宋沥白没有再出声过,低头一味地吻她。
凉风带起窗帘,月色窥来,男人宽实的肩侧,黑莲花纹身映衬得愈显深邃,俯身完全进去时,温绾手不由得攀过肩膀,指尖在黑色纹身上扣下浅淡的痕迹-
翌日。
电视台。
再度迟到的温绾开会时眼皮子直打架,跟个时不时啄米的小鸡似的,
困顿得不行。
她真的好佩服宋沥白的耐力,同样是熬夜,他一大早就走了,她起床后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也不知最近有什么项目够他忙成这样。
还是说,因为昨晚醉酒的事情,不敢直面她了吗。
回到工位上的温绾眼睛耷拉着,随时能打瞌睡。
一杯咖啡被琳姐放在桌面上。
“小温,刚才开会的时候你看见组长的嘴脸了吗。”琳姐笑道,“恨不得写八百字作文来夸你。”
“夸我?”
“对啊,要不是你这次捐款,咱们气象组的数额肯定吊车尾,人少,个个还都是穷光蛋。”琳姐说,“大家都没想到你是咱们组的隐形富婆。”
“没有,我不是富婆,捐的那个钱是我卖房子的钱。”
“你为了捐款把房子卖了?”琳姐满脸不可思议。
“……不是,我的意思是不卖房子的话,我和你们一样捐不了多少。”
越解释越混乱。
八卦到了琳姐的嘴里,没一会儿,全组上下就会传出“温主持卖房捐款”的消息。
温绾去化妆间换了套浅蓝色的西服和长裤,用遮瑕膏将锁骨的痕迹深深盖住才出去录节目。
晚宴过后同事们的兴致还很高涨,只有陈编导一直敬业,忙得不可开交。
“秋天的第一股冷空气即将来临,大家注意添加保暖衣物,接下来让我们关注安城未来三日的降温状况,大部分地区气温降幅8-10C°,部分地区将迎来强冷空气和大风……”
介绍主要的气候后,按照陈编导的意思,后续配合采取的实景图介绍安城的季节变化。
温绾引用丛桂中的诗词,微笑介绍:“不是人间种,移从月胁来,广寒香一点,吹得满山开,安城山景区的桂花最是盛开时,优美怡人……”
最后给旅游业打了个小广告结束,录播工作完成。
回去后瞄了眼手机。
没有宋沥白的消息。
他昨晚表白之后居然这么淡定地没了下文吗。
她掐下自己。
痛感明显,不是梦。
这个人。
表白完就没后续了?
难道是喝醉酒后说的胡话,不可信?
想到这里,温绾困意突然清醒。
手机震动起来。
她条件反射拿起来。
不是宋沥白的消息。
向凝发了个探头的表情包,一看就是有新八卦了。
【姐们,有个事我在想要不要和你说。】
【什么事?】
【其实不是什么好事。】
【说啊。】
一下子把人的胃口吊起来。
向凝犹豫半天:【我是不是有点乌鸦嘴属性?】
温绾:【到底怎么了?】
【江景程生病了。】
【?】
【哎呀,我不清楚,听汤武说的,你知道那小子满口跑火车,真话假话混在一起。】
向凝不是个能憋出话的人。
她将昨晚江景程在车上昏倒的情况大概告诉了温绾。
虽然嘴上说着他是不是有病,但真听到这个消息时,向凝心里咯噔得不行。
她不希望自己真的是乌鸦嘴,说什么中什么。
温绾:【严重吗。】
向凝:【不清楚,汤武说私人医院那一层都被封锁了。】
又去私人医院,又封锁楼层,情况可能很严重。
当然,以他之前出门一直带保镖的习惯来看,也可能只是虚张声势。
【这事你别和你老公说,本来我想等确定后再和你们说的,但我有点憋不住秘密。】
向凝刚骂过江景程,结果一语成谶,别说憋住秘密,她现在被搞得精神惶恐。
都想着要不要去烧个香拜拜佛了。
温绾:【放心,我们不聊这些。】
【那你和他聊什么,限制话题?】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们聊了一晚上的阿房宫赋。】
【……】
温绾把昨天的事讲了一遍。
听完后,向凝本就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她这张嘴是真的邪乎。
说什么来什么。
向凝:【我之前说啥来着,他肯定对你有意思,现在露出狐狸尾巴了吧。】
怀疑归怀疑,向凝也没想到那小子是从高中就开始惦记人了。
【但他表白后就没找过我。】温绾叹息,【有没有可能是喝醉酒的胡话。】
【那你回去再问一遍呗。】
【这好意思吗。】
【你俩觉都睡了,还有啥不好意思的。】
【……】
晚上。
温绾别有目的地等待。
盘腿坐在沙发上,抱着平板玩了会斗地主打发时间。
和牌友互扔番茄的时候,外头传来动静。
玄关处,宋沥白风尘仆仆。
衬衫长裤平整干净,领带系得一丝不苟,挺拔身形在灯照下投落颀长的影子。
大概刚忙完,眉骨间挟着些许倦意,气度仍然清越矜贵。
和醉酒的模样截然不同。
挂了外套,宋沥白很自然走过来,“你在等我吗?”
“……”完全丧失主动权的温绾懵了片刻,“嗯……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年底有点忙。”
“哦。”
温绾低头,心不在焉地继续扔番茄。
他去接水了,似乎没有话要和她说的意思。
本来想开门见山直接问他昨晚的事。
看见他后,温绾张口就来:“宋沥白你不想我吗?”
看来她对他一天没给她发消息的事情耿耿于怀,开口就是幽幽怨怨的这句。
她真的蛮好奇,怎么晚宴过后他突然忙起来了。
宋沥白指间多了杯薄荷冰水,另一只手随意抄兜,投去的视线耐人寻味,“嗯?”
她摇头摆手,“没事,我随便问问。”
“你有话要和我说吗?”
“嗯。”温绾应完后发现又处被动。
不应该是他来和她解释说明吗。
罢了。
她主动开口:“就是……我想说的是,你昨晚不是喝醉了嘛。”
“我知道。”
“那你知道你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说你喜欢我。”
她小声说完后,他迟迟没动静。
她睫毛颤动,心头跟着紧张。
不会是要否认了吧。
因为是醉酒的话。
所以信不得吗。
宋沥白了然看来,“我是这样说的吗?”
她点头,“大概是这个意思,说什么你很早就喜欢我之类的话。”
看他沉默要赖账的意思,她努力辩解:“我不是自恋,你真的是这样说的,因为我当时被你压着,忘记录音了,不然——”
高地得给他整出个证据来。
“不用录音。”宋沥白在一侧坐下,“你想听的话,我现在还可以说给你听。”
“嗯?……”
“我喜欢你。”他喉骨滚动,一字一顿地陈述,“一不小心,喜欢了很多年。”
深墨色瞳仁在灯照下显得温润清澈,神态专注认真。
声音也比昨晚要清晰得多,说得更具体。
“你告白。”她嘀咕,“还分两次的吗?”
“……”
宋沥白垂眸凝视她漂亮的眼睫,唇际挽着,“昨天喝了点酒,说的话怕你不信,现在清醒了再告诉你一遍。”
“……”
“现在听清了吗,我要不再说一遍。”
“听,听清了。”
也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频率。
不是梦也不是喝醉酒。
是真的。
而且他怕她不信醉话。
等清醒一点,再表白一次。
“那你昨晚。”温绾眼尾抬了下,“是装醉表白的吗?”
“不是。”他说,“有点醉了。”
“醉了还能这么清醒地表白?”
还能背阿房宫赋?
宋沥白轻哂,“嗯,我不像你一喝醉就——”
温绾不太服气,小腰板挺直,“我就怎么了?”
宋沥白只是淡笑着,不声不吭。
她喝醉酒不是一般的不清醒。
随便忽悠几句都能把她卖了。
又是哥哥又求他进来的。
“你说啊。”温绾越发好奇,晃他胳膊,“我喝醉到底是什么样的?”
“说不出来。”
“?”
“但我可以学一下。”
“……”
这怎么学。
宋沥白放下杯子,当着她的面,单指慢条斯理地解领带和纽扣。
上衣襟的三两个扣子散开,深邃的锁骨窝和胸肌线条若隐若现。
看着这番熟悉的操作。
温绾想起自己喝醉酒的记忆,迟钝,“我喝醉后……不会是像你这样脱衣服吧。”
“不是。”他补充,“你没这么含蓄,你全脱了。”
“……”
她可比他奔放洒脱得多。
他学得,算是比较收敛了。
这还没学到精髓。
宋沥白继续表演,一本正经依着沙发靠背,眼角眯着蛊意,懒洋洋瞧她,“想要亲亲。”
“……”
温绾目不转睛看他表演。
这又是闹哪样。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宋沥白眉头蹙起,学得有模有样,“我说了我想要亲亲,你为什么不来亲我。”
“……”
语气。
也很熟悉。
原来她之前。
还这样贼兮兮地找过他的茬吗。
温绾只好配合凑过去,在他唇际亲了一下。
亲完后。
大少爷仍是那副难伺候的拽样儿。
他指骨捏了捏眉心,淡淡低叹,“你还是不爱我。”
“?”
“为什么只亲一下。”
“……”
这哪是学她找茬。
自个儿出师去吧。
62
温绾静静看完他表演。
愈发怀疑自己上次喝醉后成了什么样子。
她有这么夸张吗。
最可气的是。
宋沥白学得惟妙惟肖。
不去演戏真是可惜。
“等等——”她做个打住的手势, “我那天,真的是这样子的吗?”
“过之不及。”
“……”她眼神掠过“没视频没证据怀疑他在颠倒是非”的怀疑性。
思忖之后,温绾还是虚心接受, “行吧, 我知道了,我下次再也不喝酒了, 你不许再笑我。”
宋沥白正了正神色, 慢条斯理把扣子重新系上,继续瞧她。
“你干嘛一直看着我?”温绾揣测, “你又想学我什么。”
“没有, 我在想——”
他一把揽过那寸腰际,将人带到跟前, “你是不是真的打算只亲一下。”
“……”
还纠结这个呢。
温绾只好又,随意地亲下,“两下了, 够了吧。”
很敷衍。
“认真点,绾绾。”他煞有介事提醒,“不然今天晚上让你拿别的补。”
“……”
要么亲要么做。
温绾识趣地选择第一个, 双手主动勾着他的脖颈,低头在他唇际慢慢啄着,她唇薄嘴小, 牙齿又细白, 怎么亲都狠不上劲,软乎乎的,凑来吻了没多久, 反被他捧着后脑加深亲吻。
亲着亲着她就感知到不对劲了。
他真的很容易被她控住。
温绾眼眸漾着涟漪,继续勾着他, “话说我第一次这样亲你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感觉。”
第一回就是同学聚会那次。
她不记得具体,只记得刚开始是她主动撩拨,他无动于衷很久。
“说啊。”温绾故意去咬他耳际,“你当时真的没感觉吗。”
怎么着也应该有一种如愿以偿的欣喜感。
毕竟他暗恋她那么久,难得一次亲密接触,不得小鹿乱撞。
宋沥白沉吟,“说实话吗?”
“嗯。”
“没感觉。”
“你——”她瞠目,“那你当时在想什么。”
“我想的是。”他补充,“你是不是不开心。”
很奇怪。
按理说男生在遇到自己心爱的女生主动时,多少会被喜悦冲昏头脑。
但宋沥白除了维持冷静。
想的最多的,是她为什么不开心。
才喝那么多酒。
才会撇下江景程,去撩拨他,做一件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就像一根定海神针定格了他的思绪,没有什么冲动和庆幸。
直到后来她激将法激他。
才终于有了选择的意识,知道这是一个从天而降的机遇,几乎等同于十年前迟到十分钟的机遇。
所幸,这次把握住了。
温绾仰视他的眼睛,“宋沥白。”
“嗯?”
“我应该庆幸那天遇到的人是你。”温绾真挚陈述,“要是别人的话,我可能就丢大发了。”
随意一提。
宋沥白咬着关键词:“别人?你还想遇见谁?”
“不知道,随机的。”
“嗯?”
温绾没有隐瞒,实话实说,“向凝当时看江景程不爽,给我支了个招,让我从他兄弟中勾搭一个报复他,还给我列了兄弟名单,里面有很多人,你和一个叫傅祈深的在其中,选择优先性并列第一。”
“但是傅祈深那天没有过来。”她感慨,“还好没有过来。”
“所以。”宋沥白声音沉几分,“傅祈深也在你的选择范围内?”
选择优先性,和他还是并列的。
傅祈深没过来,所以选择的他吗。
“嗯,你们都是向凝列举的人选。”温绾点头,“但我其实没当回事的。”
她和向凝列的人选都不太熟。
那个叫傅祈深的更是没见过几次。
如果不是上次见面的话。
她都未必能认出这个人的。
“可还是有选择别人的可能性?”宋沥白轻笑。
他笑得温和,温绾便乖巧附和:“嗯。”
下一秒,便感知到裙摆铺开,手蹿了来。
“宋,宋沥白……”温绾这下慌了,“别……这是一楼……”
阿姨虽然不在,可无法确保万一。
之前在楼上的客厅玩的时候就胆战心惊的。
宋沥白置若罔闻,另一只手掰过足踝,指尖划过足心,“放心,不深,你继续说。”
“……”
脚心被挠得痒痒,她又难受又想笑,吞吞吐吐,“说,说什么。”
“如果那天晚上遇见的是傅祈深的话。”
“他不是没来吗。”她咬唇,“来了我也不认识他。”
来了,他们也不会怎样的。
宋沥白是他们中,她唯一熟络的人。
现在回想,可能就是冥冥之中注定如此。
她不是没注意到他,只是目光被江景程引开,其实他一直在,哪怕是以背景的身份,也经常出现在她的记忆中,所以潜意识里,她会选择他。
她挪动腰际,呜咽咽地应了句:“我……我只选择你。”
“乖。”宋沥白收回去,沾水渍的手随意蹭过她的下巴,“下次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全。”
“……”
温绾真想恼他,自己手上沾点就算了,每次还给她抹点。
想撵他去狗窝睡。
转念想到他沉默无声的这些年。
算了。
自己救
依誮
下的美人,不宠着还能咋样-
又一波降温来临。
午后日光洒落,绿草如茵的高尔夫球场被渡上一层薄薄的苍金色,蜿蜒曲折的球道附近,插放的旗帜随风飘荡。
“白哥。”
李奎跟在宋沥白后面,有条不紊汇报工作,“和兴创那边的团队私下谈判顺利,百分之八十的人马都能被挖来,不出意外明年就能为我们所用了。”
看宋沥白反应不大,李奎紧跟着一句,“还有一件好事,江问英之前投资的几个电影和基础建设亏损了十几个。”
接近年末,商圈各公司的财务政策收紧,或降薪或裁员花式扯皮,基地不稳固的公司,很容易受到抨击。
在四杆洞里打了两次一杆进洞,宋沥白百无聊赖地抬起球杆,瞥他一眼,“才十几个,太慢了。”
李奎默然,这还慢吗,总不能真的出现天凉王破的效果吧。
他预估的不错,自家老板有针对江问英的计划。
不仅仅是因为上次晚宴发生的口角,他还听说有个被庄晓梦爆的音频里,被宋沥白发现江问英曾经想棒打鸳鸯,有过对温绾下手的打算,这下涉及到人身危险,不可能坐视不管。
“不是让你往江家的税方面查的吗?”宋沥白问,“情况怎么样?”
“这需要时间。”李奎迟疑,“你要是想加快速度的话,其实你只需要给家里打个电话。”
“不打。”
“咋了啊,哥你又没有和家里人闹矛盾,老爷子不是很看重你吗?”
“他们会催我回去。”
宋沥白继续挥杆,远眺球的落脚点,鸭舌帽压了下,挡住刺眼日头,不急不缓跟着门童过去。
李奎理解了,宋家是京城世家,大部分脉系和产业都在那儿,作为长孙继承人的宋沥白,呆在安城并不是长久的事情。
宋家那边自然是知道他结婚了的事,虽然没见过面但是没有人出声反对过,亲戚好友也不会嚼舌根议论,当一个家族强大到和谁家联姻提高都只是聊胜于无的程度时,是不需要恪守门当户对的死规。
当然这例外仅限于宋沥白,宋家旁支们想要更好立足的话,还是需要联姻的。
“那要不你和嫂子一块儿回京城呗。”李奎出主意道,“老爷子还没见过孙媳妇了吧。”
“看过照片。”
“怎么说。”
“说很漂亮,问我们什么时候生孩子。”
“……”
如李奎所料,不仅不会棒打鸳鸯,老人家还想他们生崽崽。
但生崽崽耗时耗神的,这俩都是自由惯了,肯定更想呆在安城过几年蜜月日子。
远处,车辆停靠。
姗姗来迟的客人到访。
傅祈深。
作为傅家二少爷的他,也是闷声干大事一挂的,行事低调,本在傅家并不被器重,奈何能力出众,一步步登天,造就其孤冷清傲的性格,作风比同龄人更沉稳成熟。
李奎远远眺望,“傅二哥那气场绝了,什么话都不讲,工作人员看到他下意识低着头走。”
宋沥白继续挥杆,眯眸问,“你觉得他帅吗?”
“帅啊。”
“我和他比谁更帅一点。”
“……”
李奎静默。
不是哥。
好端端的你搞什么雄竞。
怎么突然把人家傅二哥当你的假想敌。
看人过来,李奎笑眯眯上去打招呼,“二哥,好久不见。”
按照惯例,这哥俩见面是互看不顺眼的。
然而这次,宋沥白客客气气伸出一只手,“好久不见。”
傅祈深用一种“你今天是不是发什么神经”的眼神扫过一圈后,象征性礼貌地把手伸过去。
这一握不要紧。
巨大的力道将他的手箍住,像是要捏碎骨头似的。
连旁边的李奎也在猜忌今天叫傅二哥过来难道是看他不爽想找机会整他吗。
宋沥白又忽然松了手。
傅祈深冷漠地看着自己被攥红的手。
有病吧。
“老子什么时候惹你了,你握这么紧干嘛。”
“……”
李奎嗅到一股火.药味。
宋沥白若无其事,神态自然温和地拍拍他的肩膀,“太想你了,舍不得松手。”
“……”
这理由狗听了都摇头。
傅祈深懒得计较,他来时没多想这边的太阳直照,直接摘了宋沥白额上的黑色鸭舌帽,往自己头上一压。
当出气了。
“……”
宋沥白睨他,“随手拿人帽子,你有礼貌吗?”
傅祈深:“没有。”
“……”
宋沥白反手摘了李奎的遮阳帽,给自己戴上。
李奎:“……”
两个祖宗斗争,他是最受伤的一个。
真是服了。
只得屁颠颠找门童要帽子。
“说吧。”傅祈深脾气不是很好,态度淡漠恹然,“找我来什么事。”
“傅家之前是不是和江问英有过项目合作?”宋沥白开门见山,“我听说她那项目背后有不少鬼。”
“怎么?你想整她?”
宋沥白没否认。
江问英的事儿,他没有和老爷子开口的打算。
上次从温绾那边弄来的U盘里有提供违法证据的线索,只要细心调查的话,完全可以利用合理条件让江问英得到应有的惩罚。
李奎给傅祈深阐述大致计划方向,他们这边是有江问英部分偷税漏税,贿赂官员等证据,但想要彻底掰倒,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导火索。
而这导火索,和傅家之前和江问英的合作有关联。
“那项目不是我负责的。”傅祈深言简意赅,“我去查的话要费点心神,你打算给什么好处。”
“蔚蓝股份怎么样。”
这条件很有诱惑力,蔚蓝未来发展前景巨大,股市稳定上涨。
傅祈深:“我没这么物质。”
宋沥白:“那你就免费出个力?”
“我记得你之前在Christies拍过一支白马酒庄藏酒。”傅祈深一顿,“送我。”
“……”
这还叫不物质。
“还有放在拉斯维加斯你亲自改装的车。”傅祈深又说,“给我。”
“……”
伸手党算是给他玩明白了。
“成。”宋沥白点头,“都给你玩,你单身,你时间多。”
“……”
自从初家小公主和情敌走得越来越近。
傅祈深每次都要被cue。
再好脾气的人都不爽。
何况他脾气差。
傅祈深没惯着,冷冷一睨,“你嘚瑟什么,你修成正果了?”
“废话。”
宋沥白手抬帽沿,无名指上的婚戒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结婚了。
不是正果是什么。
“戴个婚戒而已。”傅祈深嗤笑,“她和江景程不也戴过吗?”
“……”
本来就傅祈深一个人脸色不太好。
这下两人对称了。
各破各的防。
个个黑沉着脸色。
很明显的,江景程名字一出。
宋沥白不太痛快。
当然,不仅仅是戴不戴戒指的缘故。
而是他和傅祈深半斤八两。
温绾已经知道他曾经的心意。
但一直没有表示。
很少主动亲亲,很少主动坐上来,只有那次他佯装醉酒后才照顾他哄哄他。
更没说过喜欢他。
唯一吐露的喜欢,还是被拆解的梦话。
后面宋沥白再挥杆打了两次Duoble Bogey,兴致乏乏,直接扔杆儿不玩了。
李奎汗流浃背。
这两祖宗见面就不能消停点吗。
沿着球场走完,天色不早,李奎跟着他们后面准备走的时候,被宋沥白喊住。
“你不用跟我,回头你去接一下温绾。”
“嫂子咋了?”
“她今天要去中介签合同。”
现在温绾凡事能支会的都会和他吱个声儿,上一个燕尾湾房子卖掉的事儿宋沥白知道,也了解过中介所的信誉度,不过为了确保万一,还是让李奎跟着过去看看。
“对了,再办件事。”
…
温绾上次收到的定金已经用于自然灾难建设了,燕尾湾的尾款拖拖拉拉到今天才能补齐。
中介那边的意思是,买家前阵子病重,所以签合同的事就被耽搁。
她没太介意,总归把房子卖了,不急于这一时。
临下班,看见宋沥白的消息。
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去签合同,把李奎推过来照看着。
温绾难免好笑。
【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麻烦他跟着我。】
宋沥白:【他闲着也是闲着。】
【……】
果真是会剥削人的资本家。
宋沥白:【晚点我和傅祈深吃个饭,回去可能要很晚,你不用等我。】
【哦。】
温绾见怪不惊。
他这阵子经常早出晚归的,说是年底忙,不知道在忙哪些事情。
“温主持在吗——”
门口有人在喊。
“我在。”温绾起身回应,“怎么了?”
“楼下有人给你了快递。”
“快递?什么东西?”
“不知道,你下去签收一下吧。”
温绾揣着疑惑下楼。
一眼看见前台柜子上放着的大捧花束。
纯白茉莉为主体,周围绕着一圈奶绿色洋桔梗,花瓣层层叠叠,娇柔淡雅,沁香清新怡人。
中间放着粉色名片,宋沥白几笔字迹龙飞凤舞。
【我来时逢春】
他们的再相逢,是春天。
他也是她的第二春。
温绾情不自禁挽起唇角,这人怎么突然文艺起来。
路过的同事们围观打趣。
“哇哦,好漂亮的花束。”
“肯定是温主持哪个追求者送的。”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
温绾一番回想。
是啊。
今天是什么日子,不是情人节不是元旦,也不是她的生日。
只是天气晴朗的寻常一天。
她好奇给宋沥白发消息:【怎么突然给我送花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以为他可能没空回,消息框忽地跳出一句。
【我想给你送花的日子。】
手里抱着一大捧花束,温绾低头看着这一句。
心脏莫名怦怦然。
好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惊喜。
也好喜欢他。
又不知怎么告诉他。
说多了。
怕他飘。
63
下班后, 温绾看见宋沥白来接人的车。
开车的是李奎,恭恭敬敬开门,招呼。
“嫂子, 白哥让我来接你。”
温绾知道他平时跟着宋沥白形影不离, 算是二把手,只有涉及到比较重要的事情才会被差遣走。
她坐上副驾驶座, 道谢:“麻烦你了。”
“哎哟, 这我不敢当。”李奎客气道,“白哥给我开的高薪, 嫂子你随便使唤就行, 自家人不要客气。”
上路前,李奎临时接到一个电话。
表情犹豫。
按理说给温绾办事也算是公事, 工作期间接听私人电话的话并不方便,可又没胆子不接。
温绾看出他左右为难的端倪,瞥见屏幕上的备注, “我姐给你打的电话?”
被看见,这下不得不接。
李奎点头,赔笑接听。
“我今天提前下班, 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温昭声音清冷得如同工作期间,不带一点个人色彩。
偏偏有心之人硬是听出点温情。
李奎不自觉笑了笑,看到温绾在后又摆正态度, “现在我不太方便。”
“我妹夫又留你加什么班?”
“陪你妹妹去卖房子。”
李奎在嫂子和你妹妹称呼间转变得很利落。
现在早点练习, 他和温昭要是成了的话,等宋沥白叫他姐夫的那天,也能在哥和妹夫之间顺利转换。
“接我一起吧。”温昭知道妹妹卖房子的事, 想一起过去。
反正多一个少一个都一样,把她捎去后能够节省时间, 办完事还能一块儿吃个饭。
温绾听出来。
温昭只是想找个饭搭子。
李奎却乐得跟个傻子似的。
作为看客,她默默同情几秒。
挂断通话,李奎不忘解释,“嫂子你别误会,其实我和你姐只是朋友……”
“我知道。”温绾点头,“我姐是不婚主义者。”
“不婚?”
“是啊。”温绾唏嘘,“很多年前她和初恋男友分手后,没再谈过恋爱,家里父母急得花样催婚,她性子倔强,直接搬出去住了。”
不婚的想法很坚定,谁都无法动摇,谁要是催,温昭直接一走了之,耳根子清净。
不仅不婚,还有个忘不掉的初恋男友。
李奎心情瞬间被阴霾笼罩。
他当宋沥白姐夫的梦似乎要泡汤了。
在高尔夫球场上,以为那两个斗嘴的祖宗半斤八两。
结果他也是个小丑。
因着这一关系,李奎一路沉默,接温昭一块儿走的时候,闷闷地没说几句话。
温昭坐在后面,和温绾搭话:“你那么贵的别墅也有人买吗,哪个冤大头买的?”
现在房价不高,温绾挂的价格是远远溢出市场价的,安城富商基本在全国各地都有自己的房产,鲜少会买一个住过几年的婚房。
“不知道,中介说是安城的老板。”温绾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莫名浮现出一个不太好的预感。
等到中介事务所,在一群早就等候已久的中介团队中,看见江景程的面孔,温绾知道自己的预感中了。
买家是他。
中介负责人客气邀请他们去厅内入座,温绾的胳膊被大姐拉住,质问道:“买你房子的人是江景程?他不是把房子分给你,现在又买回去干嘛?”
温绾摇头,“我不清楚。”
王佳依之前提过,江景程之前为了分她房子下了不少功夫,因着江家的财政大权都在江问英那边,他想要把钱支出给她可能要周转很多次。
她也搞不懂他是想分她钱还是真的想要那房子。
“这房子。”温绾跟在中介后面,试探性一问,“我能不卖吗?”
中介本来笑吟吟的,听到这话疑惑,“不卖?为什么不卖?”
另一个中介小姐姐劝道:“温小姐,违约的话是要付违约金的。”
违约金一般是定金的双倍。
也就是两百万。
“哦。”温绾噎住,“当我没说。”
算了,卖给谁都是卖,何况燕尾湾的价格远超预料,有人买就行了。
因着是连同里面的包包、收藏品一起打包卖的,想要既不降价大甩卖又尽早卖出去的话只能做成这一单。
走合同的过程基本都是李奎负责的。
同在厅内,但温绾和江景程的距离间隔一整张桌子。
中介不知道他们之前是夫妻,只觉得卖家和买家气氛凝重,以为有钱人的压迫感都这么强。
温绾没和江景程搭,连对视都没有。
温昭看着江景程,淡淡问了句:“江景程,你买这房子干嘛。”
江景程没搭理,金丝边的镜框端正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满屋子的人,他的视线从始至终没从温绾身上移开过。
除了她之外就看不见别的人别的事物。
大众化的长玻璃灯管的白光打下来,他微微仰上的面庞色调苍冷,白衬衫黑西裤,仍是儒雅贵少的姿态,眉目中藏着掩不住的乏意。
似乎,人坐一会儿都感到疲惫。
顺利签完合同,江景程才对她开口:“房子里面的东西都不要了吗。”
温绾点头,“嗯。”
他喉结滚动,涌起酸涩。
她连他们的喜糖都保留了三年。
如今一切都不要了。
好的坏的一起打包甩卖。
剩下是房税和过户的问题,李奎去处理的时候,温绾被温昭带过去盘问,问她到底怎么个事。
江景程买这个房子到底想干嘛。
温绾不知情,答不出来,旁边的中介小姐姐搭腔:“我们听说刚才那位先生买这个房子是为了养病的。”
温昭:“养病?”
“对的,我和温小姐提过,买家之前病重,差点过了合同的期限。”
“什么病?”
中介小姐姐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
一旁年纪大一点的中介阿姨唏嘘:“那位先生看起来病得不轻,刚才看他走路很慢,需要保镖时时刻刻盯着。”
从开春时,温绾注意到江景程确实越来越虚弱。
以为是工作累的,或者身体发虚,没想到病入膏肓。
疑惑解开,温昭随口提了局:“之前是听同事讲起过私人医院有个病人突发病情,请去不少顶级专家团队,消息瞒得很紧,没想到真的是江景程。”
温绾:“他生的什么大病吗。”
“胶质瘤,具体几期不清楚。”温昭说,“如果是晚期的话,那活不了一年。”
后面的话温昭没说。
看江景程的样子,不太像是早期的。
再加上请来那么多专家会诊,情况不会很好,大概率是绝症。
温昭观察着温绾。
她这个妹妹慢热,对这些事感知也很慢,许久才麻木地“哦”了声。
“时候不早,可以去吃饭了。”温昭扫一眼腕表时间,“李奎那小子人呢,我去找找。”
外面天黑了。
风很凉。
中介事务所装潢极尽国风特色,门口摆了两座石狮子,东侧一泓动力不太够的温泉,涌起的水花轻飘飘得像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温绾在门口等他们俩一会儿,回头没看见人,倒是看见车过来。
她走过去,拧开车门坐进去。
光线昏暗,包放好后,才注意到驾驶座上的人不是李奎。
而是江景程。
她怔然的时候,跟前的安全带收紧,车门也反锁了。
“怎么是你?”温绾环顾四周,拧眉,“李奎呢。”
这是宋沥白的车没错。
为什么李奎不在这里。
他把车钥匙给江景程了?
“不知道,他在里面办事吧。”江景程轻描淡写。
“你怎么拿的车钥匙?”
“绾绾。”他指腹摁过控制显示屏,“这里的系统都是我做的。”
翘个锁不是难事。
宋沥白这辆车里,装了兴创研发的算法系统,别说拿捏密码,他想做点手脚都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眼看着引擎启动,车子前行,温绾下意识去夺方向盘,“开门,放我下去。”
江景程冷静陈述:“现在是高峰期,行人很多,就算你不惜命,你想殃及无辜的路人吗。”
说话间,前面一个穿工作服的中介人员路过。
前后还有车辆。
她硬抢方向盘,可能造成事故。
“江景程,你到底想干嘛?”温绾深呼吸。
“带你去个地方。”
“这车有定位。”
言外之意。
他不管带她去哪里,宋沥白都能找到他们。
“我知道。”江景程仍然淡然,“都是我做的,蔚蓝以后的DPS数据网也有我的基底。”
撇去感情。
他在自动驾驶算法领域,是天才一般的存在。
或者说,他研究其他行业,照样是佼佼者,从小就被江问英精细化培养,往人才方面塑造,可上帝偏偏喜欢合上一扇窗,赐予的天才能力是用生命时间交换的。
车水马龙,霓虹灯五光十色,各路川流不息。
温绾耐心丧失,“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她感知到。
他现在的状态并不好。
连寻常出行都要保镖跟随。
现在却在这边开了很久的车。
过了拥堵路段,开始上高架。
车速一直很快。
她几乎没有抢夺方向盘的机会,不仅是抢不过他,如他所料,她不可能制造车祸,殃及无辜的人。
“江边环道,你还记得吗?”江景程问。
“不知道。”
“我们毕业的时候,我们一群同学说要沿着江边环道比赛骑行。”他说,“可惜那天下雨了,计划取消。”
“我想带你上安城山看双子座流星雨,结果新闻是假的,连流星雨的尾巴都没看见。”
“我明明答应过你,你生日的时候给你放烟花,因为被人提前举报没放成。”
“救助多多的时候,我以为我要对它负责一辈子的。”
“还有,我想和你一起考大学,陪你白头偕老……”
“对不起。”
“这些我都食言了。”
一个都没做到。
其实在他第一件事,也就是没有和她在同一个地方上大学的时候。
就注定了,他们是悲剧的。
“江景程。”温绾低声一叹,“我不怪你,你说的这些,我都不记得了。”
她说得很真挚。
她真的。
不是很怪他的。
攒的失望太多了,积压得她根本没精力去一个一个地记他曾经许诺过什么。
再加上庄晓梦视频的刺激,她选择性忽视了那些不好的记忆,他不刻意提起的话,往后余生,她都不会想起。
手机屏幕出现宋沥白的号码。
温绾接通后,听见熟悉的嗓音:“绾绾。”
这么久了,宋沥白早就知道她这边的情况。
他那端有车声,应该也在路上。
温绾看了眼旁边的江景程,情绪不明。
怕他突然发疯,受到刺激车辆失控,她压抑住心中的恐惧,没和宋沥白说太多的话,只报了平安。
“我没事。”温绾看向窗外一盏盏闪烁的路灯,“现在的位置应该是江边环道附近。”
“我知道。”宋沥白说,“你们前方是死路。”
他的语气,已经很冷静。
告诉她,他们这条环道的前方,几年前是一处安江大桥的维修点,但是现在道路被封死。
安江大桥是老建筑,岁月已久,多处报废停运,江边部分环道早就换路通行,由于重建维修工程庞大,不着急于修建,工程进度稀稀拉拉,江岸边潮湿的地皮上报废了很多杂七杂八的施工材料,说是废墟不为过。
前方是废墟又是不通行的死路。
那江景程来这里做什么。
还是强制性带她过来的。
到底要干嘛。
看着周边的三车道逐渐变为狭窄的两车道,而他们的车速毫无减慢的意思。
她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温绾终于显露出慌乱,侧首看去,“江景程,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没有说话,目光平视前方。
“你不会是因为自己得了绝症,所以要拉着我一起跳江吧。”她几乎是带着确认的语气问的。
宋沥白提供她这些信息,也许表达的也是这个意思。
前方,是死路啊。
死路能有什么。
去那边能做什么。
看没有人的废墟和没有任何光彩的江面吗。
江景程笑了下,“绾绾,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吗。”
温绾没有再说话。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想他。
如他所说,他失信过很多回。
有天命有人为,不管哪一种,都很难再让人信任他一次。
他带她去死路,一直往前开的话,是滚滚江河。
她想不通,除了赴死,还能做什么。
“你要这样想,那就是吧。”他情绪还是被刺激到了,惨淡笑着,“和你一起死,算是我最好的归宿了。”
“但我不想。”她低声喃喃,“我不想……”
她想活着。
和宋沥白的通话没有挂断。
他没有出声警告江景程,人在过激的情况下任何言语都是无用功。
宋沥白一边沉稳开车追踪他们,一边低声提醒温绾打开车里的装置。
温绾刚开始没听懂意思,努力回忆之前和温天择试车的时候,他所做的操作。
车前的屏幕和按钮有很多。
观察很久,才发现有一个紧急开启智能辅助驾驶的小标识。
这种是在行驶过程中驾驶员突发意外或者天气异样情况下一键打开的。
外面,起雾了。
挡风玻璃前的视野越来越小。
由于前方是死路,进入两车道后前后方几乎没有来往的车辆了。
他们的车速一直很快,没有减过。
车上方有一个她上次送给宋沥白的平安护身符,不知什么时候挂上去的,体量过轻,随着车身的速度摇摆得越来越厉害。
温绾回忆着上次算命先生说的劫难,也许就是江景程今天带她跳江殉情这一遭,如果是的话,老神仙的经文能否帮忙消灾。
有限的视野里,前方忽然闯入一辆红色的卡车。
直冲而来。
时速极快,几乎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她连下意识的尖叫都是停滞半秒,声音发出去的时候,车身忽然偏离,耳边传来车身和旁边的防护栏激烈碰撞的声响以及智能语音播报声音。
“前方识别大型车辆超速行驶,已自动为您选择最佳避让路线……”
温绾把紧急辅助功能打开后,他们车辆自动选择的避让路线是避开卡车转向旁边安全系数更高一点的防护栏,智能系统做出的选择让他们成功避开卡车车头,躲避致命的危险。
和防护栏碰撞的后果有惊无险,甚至不足以弹出安全气囊。
然而卡车司机反应速度显然没有AEB系统的快,紧急刹车后车头和车身东倒西歪,即使他们车子避开一段距离,卡车的车头仍然撞向他们的车尾。
二次撞击后比第一次碰撞防护栏的震动更剧烈,后车厢玻璃碎裂的哗啦啦声响,在安静的夜里格外的喧嚣刺耳。
温绾被安全带紧紧固在座位上,脖颈的位置被后座飞来的一些碎片蹭出血迹,顺着肌肤流淌,带着新鲜铁锈味的血腥味伴随着浓郁刺鼻的卡车汽油味占据整个车厢。
仿佛身处混沌的地狱。
后车厢玻璃没有贴过防爆膜,一击即碎,稀稀拉拉不分方向乱飞。
车辆的两次碰撞快将人的心脏颠簸出来,温绾条件反射想要逃离,去拧车门发现仍然被程序强锁着。
过度惊惧,她呼吸断断续续的,双手颤抖,“江景程……开门。”
一旁的江景程也被这场事故震惊到,出于本能反应,抬手护住副驾驶的位置,手心从温绾的后脑覆盖,下意识的动作刚做完,手背就被玻璃碎片刺入。
他身上被玻璃划伤的地方比她还要多。
许久,面色更苍白虚弱,身子僵持着没有动静。
“江景程……”温绾越来越后怕。
她只想下车,只想离开。
侧前方忽然传来车鸣声。
被心灵感应牵着走,她下意识抬头看去。
是宋沥白吗。
黑夜昏暗,浓雾弥漫。
他真的来了。
远光灯亮起,明耀的光照下,他身形颀长,径直而来。
如神祇下凡,万物寂然。
时间仿佛静止。
如果不是车内的血腥味太重,脖子上伤口扯痛着感官神经。
她都快以为刚才那一遭,他们已经命丧黄泉。
见不到阳光,见不到他了。
宋沥白……
温绾低声喃喃,努力地坐起来,想解开安全带的时候,看见江景程覆上来的手。
“江景程。”她避开他的触碰,唇音发颤,“我不想和你赴死,我想和他白头偕老。”
64
从始至终在温绾的认知里, 江景程带她去死路就是一件做最坏打算的事情。
为了跳江或者车祸殉情都不重要。
她现在只想离开车子,离开他身边。
“让我下车。”
江景程右手全是血迹,仿若不知痛觉, 所有感官都在减弱, 只有听觉异常敏感,听到她一字一顿坚决的声音。
他闭上眼睛, 缓和着逐渐不支的体力。
“绾绾, 我没想到会发生这起车祸……”
半路这起车祸,是完完全全的意外。
他未曾想过的意外。
可就是发生了。
怪对面的司机, 怪雾蒙蒙的天气, 最终,都怪他, 是他自己状况不行要带她上路,让她面临危险。
温绾不想再听任何解释。
“我想下车。”
任何理由都不重要。
她只想走。
江景程抬起的指腹鲜血淋漓,解了很久才把车门锁解开。
副驾驶安全带缩回去的时候。
一句轻飘飘的嗓音落下。
“江景程, 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她的每句话都不是歇斯底里,却如毒药似的见缝插针麻痹他整片神经。
前方那么亮,车厢里只能看出描边的昏暗轮廓。
江景程右手从屏幕上划过, 无意识地伸向右侧,人明明很近却使不上力气触碰到她,连飘飘然的衣角都拽不住。
车窗外来人了。
宋沥白看似冷静, 实则情绪压抑着没有爆发。
他今晚本来是要和傅祈深会谈商务的。
临时接到李奎的通知, 得知温绾遇到危险。
李奎办事一向稳妥,这次因为和温昭在一起忘记了时间。
是他的疏忽。
没人想到的疏忽,谁会猜到江景程掌控车辆系统, 将温绾直接掳走。
唯一庆幸的是他们就在不远处。
傅祈深和宋沥白来这边调查本来是为了江问英的事。
这处工程和她有关系。
大桥的修建往往会葬送很多无辜工人的性命,死亡数量超过预期的话更是会被要求停工排查, 当年地产大热,城区大规模建设,江问英吃了一波红利,却是沾着人血馒头的红利,在重大事故发生后她选择堵嘴压消息,强制手段造成了更多的悲剧事故,手头里或直接或间接攥了不少条人命。
对自己儿子能下狠手的女强人,自身实际更狠更阴毒,唯利是图,不择手段。
江景程没完全继承她的血脉,但也无法让人信服他是个良人。
事发后第一时间,宋沥白需要迅速做出判断,竭尽挽救最坏的可能性,如果真是跳江,需要提前备好救援。
温绾别车门动作匆忙,鞋无意掉了只,踉踉跄跄地走下车。
烟雾和黑夜掺杂。
侧前方是发生事故的卡车,刺激性的汽油味闻得晕眩。
“绾绾。”
前方,熟悉的嗓音。
温绾睫毛颤动,条件反射,两步扑到眼前人的怀里,双手紧紧将他抱住,低声抽噎了下,“宋沥白……”
声音沙哑,害怕地发抖。
以为,再见不到他了。
电话里没说的话是,她好害怕,她好想见他。
只有和他呆在一起才是最有安全感的。
宋沥白眸中倒映熟悉狼狈的面孔,薄唇抿着克制隐忍,抬起指腹擦过沾染的别处的血迹,轻拍纤细后背,“别怕,我在。”
怀里的人意识清醒,能说能动。
悬着的心能放下一半。
在车内蜷曲太久。
温绾摇摇晃晃站不稳,宋沥白把她抱起来,她抬起胳膊配合地环紧他,交颈间传递着彼此的体温。
“绾绾……”
背后传来声音。
敞开的左车门前。
江景程落寞站在原地。
他右手流着血,鲜艳的痕迹沾染得到处都是。
白净衬衫和西裤皱褶得不像话,碎发被冷风吹得凌乱,遮盖住眼前的视线。
车灯大亮,浓雾在空气里漂浮的小颗粒,被照出尘埃形状,像无形的光墙,划分他们两个和他的界限。
寒风呼啸地一波又一波刮过。
一阵死寂后,废墟的上空,忽然浮起一束银白色的巨型烟花。
大风滚草似的圆形在沉黑的夜空中快速浮起,第一道爆裂的轰鸣声响过,往四周展开雏菊样式的烟花。
无数个雏菊簇拥后,再齐刷刷绽放成小蒲公英,升高,飘散,坠落。
废墟之上的烟花,无尽绚烂。
真金白银砸得多,烟花持续时间越长,越宏伟,可比起其他的事物,它依然很短暂,转瞬即逝后只剩下呛鼻的浓浓烟雾,最终和风一样消散得无影无踪。
江景程看着这束烟花在对面两人的头顶上绽放盛开。
像他给他们的贺礼。
市区放不得烟花。
所以选择无人的废墟,选择不受打扰的江面。
但他,还是没有带给她什么惊喜。
只有源源不断的意外和惊吓。
温绾攀附在宋沥白在肩头,看见烟花的那一刻,她终于知道江景程掳她来这里的目的。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看他。
也许十六岁的温绾会抬头,会惊喜,会有千万种表情变化和说不清的话,现在的她,只是静静地,继续依偎在温暖的怀抱里。
宋沥白这边接到了傅祈深慰问的电话。
“安全了?”
宋沥白哑声“嗯”了声。
傅祈深嗤笑,“那军队的人可以撤回了?”
“嗯。”
“到头来你还是要为她大动干戈——”傅祈深说,“既然如此,怎么不顺带把江问英的事和你家老爷子说了。”
宋沥白没回应,掐了电话。
是否大动干戈不打紧。
只要她没事就好。
江景程情况比温绾严重得多,自身带病,又流了不少的血。
但他还不安分,看见不远处撞他们的卡车司机醉醺醺下来,直接过去拎起人给了一拳。
这里死路,车辆稀少,卡车出现可能为了筹备工程事宜。
也正因车辆少,路熟悉,司机开车不专心,还喝了酒。
喝酒,不专心,加浓雾,以及狭窄的两车道。
种种因素算在一起,保全性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劫后逃生,江景程没有就此放过他的意思,拳拳狠厉。
越打越厉害。
喝多的卡车司机不清醒,被拎衣领抱头挨揍。
一个醉酒一个发疯。
江景程越揍越狠,坚硬的皮鞋接连踹了好几脚。
宋沥白把温绾安置在来时的车上,再看的时候,局面忽然扭转。
江景程揍完人后体力消耗过量,捂着额间许久没动静。
卡车司机心生不服,气血上头,趁这个机会,捡起地上玻璃碎片,冲向江景程。
天本昏暗,江景程摸黑没看清,毫无躲避的反应。
察觉到的宋沥白闪步过去,可距离有限,只来得及从背后拎过江景程的胳膊。
千钧一发之际,两人的站位被带着一起偏移。
玻璃碎片错位,转向了宋沥白的腹侧。
尖端足够锐利,刺破衬衫没过皮肉。
卡车司机诧异自己是不是刺错人的时候。
宋沥白冷着脸,反手拧过他举起的胳膊,一个过肩摔将他摔出去两米多远。
卡车司机的脑壳摔得嗡嗡作响。
酒精上头,他不甘示弱,在地上摸滚几步,妄图再次捡周围掉落的碎片去算账时,宋沥白走来,鞋底碾住他不安分的手,疼得他嗷嗷叫起来。
避免卡车司机再拿起碎片伤人,宋沥白踢开他周围的玻璃碎片,和江景程刚才的动作一样,将人三两脚踹开踹远。
不远处接二连三亮起远光灯。
几辆大奔姗姗来迟。
是江景程的保镖。
为首的保镖头下来后,宋沥白刚好把人踢到他们的脚下,“看好这个人。”
保镖额上满是紧张汗水。
可见江景程这次行动完全出乎意料,连他们都不知情。
高薪雇佣的职责就是保证老板的安全。
结果签个买房合同的功夫,老板就不见了。
人要是有个差池,江问英肯定要拿他们问责。
宋沥白回到车上,副驾驶座上的温绾半昏半睡过去。
拨开碎发,面庞比他早上看到的惨淡得多。
像这种车祸如果没有碰撞的伤痕或者出血地方的话,也许造成了内伤,蔚蓝车辆的安全系数足够高,前后保险杠和A柱D柱都没有受到严重的损伤,没有贴膜的玻璃无法避免碎裂,才导致一些皮外伤。
宋沥白没有叫醒她,一路飞驰前往最近的私人医院。
连接的蓝牙耳机里传来李奎愧疚的声音。
“哥,你们还有多久到?已经通知医生急诊准备了。”
“嫂子没事吧,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我没想到江景程能解车子的锁,早知如此我早点带嫂子回去算了。”
这事追根究底怪不到李奎的头上。
事发之前他在和中介扯合同的事情,温昭来找他搭了几句话。
多说那几句话的功夫,江景程神不知鬼不觉撬了他们的车,借着天色昏暗把温绾带走。
“她暂时没事。”宋沥白说,“十分钟后我们到,她需要做个全面检查,脖子的位置也有个伤口要处理。”
“脖子?嫂子不会有事吧……”
脖子的伤口关系到大动脉,李奎的心脏又是提到嗓子眼。
这要是有点什么的话,他没脸再见宋沥白了。
“没事。”宋沥白说,“你现在在哪。”
“我和温昭也在往医院赶。”李奎说,“哥你放心,宁和医院聚集的都是顶尖医生团队,嫂子肯定不会有事的。”
市区雾色淡薄,一路顺利赶去医院。
宋沥白下车后没有直接去驾驶座,从后面捎了件薄外套,简单遮盖住腹部的伤口。
车停下后,温绾慢慢苏醒,没看到旁边的人,下意识拧车门下去时,手腕被前方的人轻轻攥住。
“能走吗?”宋沥白问。
她双眸浸了水似的,呆呆看他,点头。
宋沥白依然搂过她的腰际将人举抱起来,单条臂膀轻松托住她的腿,另一只手整理她的衣服。
“……我能走。”她声音很轻。
“我知道。”他说,“但是你鞋丢了。”
本来脚上还剩一只,从他车里出来后又掉了一只。
她呼吸终于变得平和均匀:“那怎么办……”
“回头给你多买几双。”
“我的意思是……”她在他肩侧埋首,“你会不会太累了。”
这边医院的停车位离急诊还有一段距离,需要他们走过去。
“这累什么?”他轻笑,已经抱着她往前走,“伺候你到天亮也没觉得累。”
“……你好不要脸。”
“要你就行。”
她额头埋得更深,咬唇半嗔半恼地笑他,一直紧张的神经此时被完全纾解。
这边医院环境优美,园林风的绿化带做得繁华奢靡,大阪松龙鳞竹包围着鹅卵小道。
这次被他抱着走的时间比以往都要久。
久得温绾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宋沥白,你之前,也这样抱过我吗?”
他步伐不减,“嗯?”
“第一次抱我……”她记忆蹿上脑海,“不是在酒店那次,是第一次……很熟悉的感觉,我们之前也见过吗?”
她一直以为。
高中毕业宋沥白就淡出她的视野里。
很多年没见过。
可此时这种熟悉的感觉上来,她不得不怀疑,他们分别的时期,就是她和江景程在一起的时候,她和他也是有过接触的。
“三年前,我和江景程结婚没多久的一天,我在路边昏倒,被一个好心人送去医院,这个人,是你吗?”她直接问。
她当时没有意识。
没见过送她去医院的人长什么样子,没听见过声音。
只记得他当时把她从围观人群中抱起的感觉。
不同于别人普通的公主抱。
他当时是让她脑袋贴着肩侧,减少地心引力的晃动避免引起身体的不适,将她先举托起来,胳膊过肩和脖颈的位置将人完全攀抱起来。
这种抱法,同学聚会那次,他就抱过她了。
她到现在为止,才想起来。
只有宋沥白,会这样抱。
宋沥白没有否认,“是我。”
“那次你救我,是巧合吗?”她问。
还是。
他早就,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守护着。
“如果你当时问的话,我会说是。”宋沥白抱着人,和三年前同样的姿势穿过医院的路道。
“那现在呢。”
“不是。”他说,“是我想见你。”
他从未破坏过她和江景程的感情。
仅在汹涌的人海中,悄无声息擦肩过无数次。
潮汐周而复始,他会和她重逢。
再重逢。
温绾现在知道的,只有医院那次,他是个抱她去医院的好心人。
不知道的还有很多。
他曾走在她走过的路,随手解决一个偷窥狂。
她无意掉落的物品,会被捡起,再不经意地出现她眼前。
卖栗子糕的岳老头前几年生病,是他暗中救济的。
安城新旧城区划分,年年改造新建,他出国那么多年,却能熟悉各街区路道。
如果之前被她发现他停留过的踪迹,他会轻描淡写地告知,只是巧合。
现在,他可以说。
绾绾,这些年,我很想你。
65
他时常想起她。
哪怕连她的一张照片都没有。
却能时记时新。
记得她削瘦挺括的后背, 俏丽的马尾,随风扬起的白色裙摆。
记得她回头看后黑板作业的眼睛。
记得站在他课桌,校服清淡的皂香。
记得越清晰, 越想她。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温绾倚着他的颈窝, 低声叹息,“为什么你还能……”
还能一直喜欢她。
江景程当年多热烈啊, 照样变心。
为什么。
四季更迭好几遍。
他只看她一个风景。
“不知道。”宋沥白步伐平稳, “要不,你反省下。”
她微微抬头, 唇息蹭过他的耳际, “我反省?怪我咯?”
“没有,我鬼迷心窍。”他说, “我心甘情愿。”
其实最初。
温绾给宋沥白的印象是一文静小姑娘。
和名字吻合,温乎乎的没脾气。
因为长相漂亮,开学第一天就被一群好事的男生评选班花。
在男生眼中, 她拿得出手的只剩下美貌。
江景程也是这样想的,刚开始和她不对付,嫌她是个学习差, 事儿多的空花瓶,当个破语文小组长耍官风。
温绾不计较,仍然尽心尽责地督促他写作业, 不要拖小组后腿。
江景程对她的改观是她包庇他开始。
站在江景程的角度看, 平时严厉呆板的漂亮小组长突然因为他生病变得温柔。
巨大反差的推动下。
他动心了。
宋沥白发现江景程那小子有喜欢小组长的眉目时,还幸灾乐祸地看戏。
直到那次月考结束。
妈的。
他好像,也沦陷了。
这姑娘。
怎么那么爱多管闲事。
明明不是那种又拽又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姐儿, 她完全可以做个不惹是非的安静软妹。
偏要小猪鼻子插葱装大象,装完又怂唧唧地被迫承担后果。
宋沥白十岁前在京城长大, 后来因为外婆思念来到安城读婆文海棠废文都在抠抠裙依五而尔七五贰八一书,从小秉持家族低调行事的作风,不能像普通富家子弟仗势欺人,搬弄是非。
但在温绾眼里。
他只是个普通平凡,有点腼腆害羞的小男生。
面对威风凛凛的校霸哥以大欺小。
作为同班同学,小组伙伴的她不可能坐视不管的。
遵循古代英雄救美的原则,美人是要对英雄以身相许的。
男女身份对换,原则并没被打破,多年后他照样以身相许,一生跟随。
“你当时要是不从杨劲手里救我一次的话。”宋沥白说到这里停顿。
温绾领会,“就不喜欢我了?”
“可能会迟一点喜欢。”
“……”
还是会喜欢。
是小猪还是大象,都喜欢。
喜欢看她努力后仍然考低分不甘心的表情。
也喜欢她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流利朗读背诵课文挺拔的身姿。
她惊艳他的。
何止一个回眸。
…
他们抵达急诊科,李奎和温昭刚好赶过来。
看温绾被抱着,以为伤得极重,李奎愧疚加深。
宋沥白:“医生到了吗?”
“都在。”
医院太多人。
温绾不想惹眼,小声说:“放我下来吧,我可以光脚走路的。”
他们这才注意到。
温绾的说话语气正常,脸色显白但唇色红润,全身没有什么伤口。
被抱着。
是因为鞋丢了。
“穿我的吧。”
温昭把自己的鞋子脱下来。
平板鞋,很舒适。
温昭替妹妹把两只鞋穿好,仔细系上鞋带,顺带简单试了下她的脉搏和体温,都很正常。
“你没鞋子怎么办。”李奎担忧温昭,“在这等着,我去买吧。”
“不用。”温昭拦住他,“你先忙他们的事情,”
“成。”李奎知道自己宋沥白用惯了的助理,很多事情都需要他亲力亲为,何况今天是他工作疏忽,更要尽心尽力。
各检查室的仪器准备就绪,温绾到了后就被送去做检查筛选。
他们在外等候,一支医生团队走来。
是这里的副院长和各科主任。
他们这规模看上去是给重大病情的病人会诊,结合时间算的话,大概率就是快被医院来的江景程。
在接待江景程那边前,副院长过来慰问下这边的情况。
副院长姓林,气质成熟稳重,很年轻,三十多岁,这个年纪能做到院长,自然是因为私人医院是自家产业。
李奎提醒宋沥白:“林副院和伯母认识。”
林副院曾经给宋沥白外婆诊疗过,关系不远不近。
宋沥白和林副院简单地握个手礼。
“听说安江环道出了车祸,我们医生团队早早准备就绪。”林副院客气陈述,“还好宋太太平安无事,没有我们的用武之地。”
他们这边谈话的时候。
没人注意到,温昭的表情。
飘逸着消毒水味的走廊,客套谈话声不断。
温昭赤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背后是冰冷的墙壁,前面,也是一张清冷面孔。
和从前一样,克己复礼,寡淡古板。
也许在脑海里设想过无数次久别重逢后的情景,从未料过会像现在这样,她赤脚站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看他如众星捧月。
一群人走后。
温昭目光追随,定格在不远处某个点上。
团队的人都在往前走,没有人停留。
只有本该领先的林副院,脚步比来时慢了很多,转头和一旁的护士交代几句话。
她一直看着前方。
他一次没有回头。
“温昭。”
李奎的声音把恍惚出神的温昭喊回来,他看她足尖被冻得通红,提醒:“你要不找个地方坐着吧,不然光着脚走路容易着凉。”
他要再忙一会儿,没空帮她买鞋。
温昭摇头,“不用。”
这时,一个护士走来。
手里提着一双拖鞋,外面裹着崭新的塑料膜包装。
“你好,是温昭小姐吗。”护士问。
温昭点头。
“是这样,我们看你鞋丢了,刚好这边有多余的拖鞋。”护士把鞋子递过去。
温昭迟疑,没有去接。
李奎兴致勃勃接过来,感慨:“私人医院的服务就是好,都能注意到病人家属没穿鞋。”
他把塑料膜拆开,拿出拖鞋,蹲在温昭的脚下,让她抬起来穿上。
崭新的拖鞋并不合脚,但柔软舒适。
冰冷的足心慢慢被捂热。
“谁送的?”温昭问。
护士只是笑。
她又问:“林院长吗?”
被猜到了,护士便点头,“是,他刚才看你没有穿鞋。”
“林院长真是个善良体贴的好人,替我们和林院长道谢。”李奎客气道。
温昭则问:“他没有说其他话了吗?”
护士否认:“没有,只让给你送鞋。”
如此,温昭没再多问。
气氛沉寂。
走廊中,偶尔有医护人员的脚步声穿梭。
平整的地面,忽然滴落一处血迹。
离得近的李奎喊道:“我去……哪来的血?”
顺方向看去。
是宋沥白附近。
宋沥白一直等在离门口最近的位置,注意力集中在检查室,听李奎大呼小叫地看来,才扫了眼自己。
身上薄外套下衣角正在慢慢浸出深色血迹。
那血迹不是从外沾染的,是从内渗透。
“哥你咋了?”李奎吓了一跳,“你也受伤了吗。”
发生车祸的明明是另外两人,后续车辆没有爆炸,后到的宋沥白怎么会受伤呢。
李奎掀开宋沥白外面那件薄薄的外套。
衬衫一片衣角被血迹浸染。
腰腹伤口的位置更是残留着稀稀落落的玻璃碎片,红得触目惊心。
这种不是随便包扎下就可以的小伤口,扎得太深会有感染的风险,伤口里的玻璃残渣要及时取出来才行。
“怎么流了这么多血。”李奎惊呼,“医生呢?”
到头来,受伤最严重的是状态最好的宋沥白。
宋沥白指腹擦了下血迹,淡然:“是挺多血的。”
“……”
哥们好淡定。
李奎顾不上询问,立刻动身找医生。
“伤口里的异物要尽快清理干净。”温昭冷静提醒,“你流了这么多血怎么不早说。”
大姐训话,宋沥白微微垂首,“没注意。”
他这个伤口处理起来要时间,需要专业的外科医生亲自上手,温昭催促李奎赶紧把人带去处理伤口。
她一个人在这边等温绾就行。
这俩离开多久,里面检查做得差不多。
温昭被喊进去听医嘱。
温绾外伤只有被玻璃碎片划过的地方,内伤并不重,受剧烈撞击导致的轻微腰肌受伤,头晕这类泛症状待观察,不适后再就医细查。
她脖子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完毕,脱离危险,整个人气色逐渐变好。
“姐,你们不用担心,我没事。”温绾穿鞋,已经可以随意走动。
温昭“嗯”了声。
“怎么就你一个,他们人呢?”
“宋沥白受伤去包扎了。”
“他怎么受伤的?”温绾一愣,“什么时候的事?”
“你和他一起来的你不知道吗?”
温绾摇头。
她刚才还看他生龙活虎的,怎么受伤了。
“严重吗?”温绾问。
“还行。”温昭陈述,“腰腹上有一片血迹,像是被玻璃碎片扎伤的,伤口不浅,处理起来比较麻烦。”
温绾被他送上车后头晕得厉害,歪头昏睡过去,不知道后续发生了什么。
难道和江景程打起来导致受伤。
“他在哪,我去找他。”
温绾还没动身,又被温昭拦住:“你去干嘛,你刚做完检查,医生不是让你观察半小时再走吗。”
“但是他……”
“他小问题,刚才不是还有力气抱你过来吗?”
受伤还抱她过来。
温绾更淡定不了。
又没法和温昭硬碰硬。
想找个机会出去找他。
温绾以退为进,语气放软,“姐,你不是要和李奎去吃饭吗?”
“不吃。”温昭冷脸,“你别想走,呆着别动。”
“你不饿吗?”
“呆着别动。”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怕你饿着。”
“别动。”
“……”
行吧。
她这点小心思一眼就能被大姐看穿。
半小时结束,温绾掐分秒过去。
门外,李奎候着,见人忙迎接上去,看温绾还能跑动,松了口气,“嫂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温绾看向紧闭的房门,满眼担忧,“他怎么样?”
“都没事,林院长刚刚亲自给他清理完伤口,你放心好了。”
“林院长?”温昭插话,拧眉,“他不是只做外科手术的吗?”
言外之意,这种清理伤口的小操作怎么要他亲自上场了。
这句没有针对宋沥白的意思,她是觉得有点大材小用,浪费资源。
“是林院长主动要求的。”李奎解释,“这个时间点其他外科医生下班回家,刚好他在,就顺带给做了。”
温昭问:“那林院长现在去哪儿了?”
“不知道,可能去在江景程那边了吧。”李奎问,“咋了,你找他有事吗?”
“没有,我随便问问。”
温绾察觉到姐姐的异常,由于注意力在宋沥白那边,就没多想。
病房里。
宋沥白躺靠病床上,身上的衬衫被换成消毒后的病号服。
刚才抱温绾来的时候他神经高度紧张,忽视自己的情况,等伤口被着手处理后,失血后的晕沉感慢慢上来。
听到开门的动静,他淡声吩咐:“温绾那边怎么样了?”
门口的李奎应一句,“嫂子没事。”
宋沥白:“她没事就行,我这边的情况你先别和她说。”
“走漏风声你就完了。”
“听到没。”
“……”
一直没听见李奎的应话声。
刚才明明在,突然没声没影。
“我在和你说话,人呢。”宋沥白坐起来,“翅膀硬了是吧。”
一把拉开病床专属的帘幕。
来人不是李奎。
是温绾。
“你说谁翅膀硬了。”
“……”
温绾站在床尾,身形纤细个头娇小,却有着压迫感。
本来因为他受伤这件事怀疑又担心,过来还听见他让李奎瞒着她的话,幽怨的眼神多了几分审问。
“我说的是。”宋沥白继续躺靠,“我自己。”
“……”
温绾瞪人。
这人可太会识趣了。
宋沥白:“你怎么来了?”
言外之意,她怎么来这么快。
李奎那小子,都没支棱一声。
“做完检查后就来了。”
温绾看一眼门口,李奎已经自动把门带上,现在两人安顿好,他可能是给大姐买鞋了。
只剩他们两个。
她有很多话想问。
宋沥白让她什么事都交代,结果自个儿遇到事的第一时间是想瞒着她。
狗男人玩双标。
“绾绾。”他静静靠着,掖了掖纯白色被褥,“你刚刚受过惊吓,坐着说吧,”
她环手抱胸,“我不想坐。”
他沉默一会,“那我起来,给你躺着?”
“……”
温绾没理睬,站在床侧,咄咄逼人,“说说,你是怎么受伤的。”
应该不是和江景程打架的,江景程现在病秧子,无法伤及到他的。
瞒不住,宋沥白言简意赅,“他和司机打起来,我去拉个架,不小心刮蹭到。”
“你去拉架干嘛?到底什么情况。”
她昏睡之前知道他们打架的事情,当时宋沥白不是个看客吗,怎么突然去拉架。
他薄唇抿着,许久没应答。
没法说得太具体。
这事儿,无关恩怨无关对错。
他之前能折江景程一条胳膊,现在也能为救这个人受伤。
不矛盾。
因为生命至上。
何况,那喝醉酒的卡车司机。
确实挺欠揍的。
温绾面色浮着的不悦迟迟不减。
他不和她说具体情况。
她就觉得,他没必要劝架把自己劝伤。
首先应该保全自己的安全才对。
注意力到底还是转移走,她看向他腰腹间,“那你伤的重吗?”
“小伤。”
她作势要去掀开他的衣服查看伤势。
爪子递到半空,被他提前握住。
宋沥白正正脸色,“怎么,想耍流氓。”
“……”
他就是。
不想给她看伤势的。
越这样,温绾越想看。
趁他受伤不是很方便动弹,她用另一只手掀开。
肌理分明的腰腹间,裹着一层白色的绷带,伤口的位置位于侧腰,贴着一个手心大小的正方形消毒纱布。
看形状就知道伤口不小。
温绾轻轻咬着唇,盯看片刻。
她没看到他伤口本来的样子。
大姐没说。
可她可以想象,玻璃碎片扎入肌肤是什么样子的,受过车辆撞击后的碎片更脆弱,刺入肌肤后肯定会有余留的残渣,要医生一点点在血肉中清理出来,过程肯定很疼。
就这。
还抱她下车。
还想继续瞒她。
宋沥白慢条斯理把病号服放下去,遮盖住绷带的位置,“绾绾,你看我多少秒,我是要补回来的。”
难得地。
没见她嗔恼。
温绾一直颔首,睫羽低垂。
许久的沉静。
他逐渐意识到,气氛不对。
“绾绾。”宋沥白低声唤着。
没动静。
顾不上阵痛,他稍坐起来些,指腹碰过她的面庞,“怎么了。”
她只瞪他一眼,别过了脸。
就那一眼。
宋沥白注意到泛红的眼圈,和亮晶晶的睫毛。
“别难过。”他语气轻松,“我又没死。”
“……”
“一点小伤。”他轻描淡写,“不疼不痒的。”
“……”
小伤的话。
为什么让李奎瞒着她。
温绾轻轻撇着唇际,低咽了声,“怎么可能不疼。”
“是有一点吧。”宋沥白抬手,“你要是来抱我的话,那就一点都不疼了。”
她没动。
宋沥白:“抱一下就行,嗯?绾绾?”
“不抱。”
“真不抱?”
“不抱。”她咬牙,“谁让你刚才想瞒着我。”
“……”
他无奈地笑了下,以为没希望的时候,身侧的人忽然凑过来。
温绾没有抱他。
只是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下。
红唇温软软的。
蜻蜓点水亲一下。
就知道她。
刀子嘴豆腐心。
宋沥白想抬手搂过人深吻的时候,她跟只兔子似的快速溜开,眼里掠过侥幸的笑。
不给亲了。
这里是医院,她不想太过。
宋沥白挑眉:“你钓我。”
“没有。”温绾认真解释,“不是你说的吗,要缓解疼痛,但是你身上有伤,抱你的话怕触碰到你的伤口。”
所以擅自改成亲亲。
“怎么,你不喜欢亲吗?”她问。
“没有。”他抬手,“想都要。”
“……”
贪心不足,既要又要。
温绾可不敢过去,这一抱,极大概率会被摁到床上亲个够。
受伤丝毫不影响他的发挥。
“等你好了再说吧。”温绾撤离几步,“医嘱怎么说的,什么时候能恢复好。”
宋沥白随手拿了张旁边的纸片,“说是不能剧烈运动,不要扯伤口,纱布不能碰水……”
读到这里,他一顿,“那我今晚洗澡怎么办。”
“避开伤口,慢慢洗呗?”
温绾认真出主意,发现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她,底气不足,“你看我干吗……不会想要我帮你洗吧。”
“麻烦老婆了。”
“……”
宋沥白煞有介事,“其实我也怪不好意思的。”
“……”
他但凡有一点不好意思。
她和多多姓。
66
他醉酒那次, 她全程红着脸。
现在人这么清醒,再帮他洗的话——
光是想想,温绾的面庞已经红了。
“我帮你的话。”她打商量, “只能用花洒随便冲一下, 不能洗太久。”
伤口在腰腹间,不可能泡池子共浴。
宋沥白勉勉强强答应, “行。”
“还有个前提条件。”她话锋一转。
“嗯?”
“以后你得答应我。”温绾振振有词, “不许有事情瞒着我。”
今天给她逮着。
背地里不知有多少桩。
宋沥白:“知道了。”
“也不要逞能,明明知道自己受伤你还抱我。”
“我没逞能。”
“再加一条, 不许和我顶嘴。”
“……”
这句无解。
代表着她以后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宋沥白不反驳, 饶有兴致哦了声。
时候不早。
迟迟不见李奎回来接他们。
温绾想打电话询问,人刚从门口回来。
扫一圈病房里的人, 李奎一脸困惑,“温昭回来了吗?”
“没有啊。”温绾反问,“我姐不是和你在一起的吗?”
“我以为她回来了。”李奎焦急道, “我去买鞋子之前,温昭说心情闷随便转转,这一转不知道去哪里了, 消息不回,电话不接。”
温昭是家里最省心的一个,温绾不担心她乱跑, 可能单纯地屏蔽了他们的消息。
只是吧, 今天的温昭和往常不太一样,像藏了心事。
李奎回头要继续找,温绾喊住:“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 嫂子你留下来照顾白哥就行了。”
“我知道我姐平时散步的习惯。”
温绾动身前叮嘱宋沥白:“你在房间休息一会儿,等我们回来。”
宋沥白视线掠过李奎。
知道他想说什么, 李奎举手保证:“哥你放心,这次我绝对不会让嫂子受到伤害的。”
现在是在医院里,江景程又病得厉害,想出意外都难。
怕出事,李奎紧跟在温绾后面。
他们对这边都不熟络。
温绾挑风景好,视野开阔的地方走。
搜罗一圈,终于在人工湖附近,发现温昭的身影。
她双手抄大衣的兜儿,漫无目的地散步,看他们两个找来,微微诧异。
“可算找到了。”李奎一天的心情跌宕起伏,“姐姐,你咋不接电话。”
温昭看了下手机,抿唇,“没看见。”
“你怎么散步散了这么久。”李奎眺望,“这边风景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吗。”
人工风景都差不多,岸边堆砌工整的防护栏,名贵的花草树木。
千篇一律的漂亮,无趣乏味。
天色昏暗,他眺望许久,愣是没看出特殊的风景,只有湖对面也飘了个同样孤寂无聊的人影。
温昭垂头,“我随便看看而已。”
李奎把买好的鞋递过去,看她穿上后体贴地将那双拖鞋放好,愧疚道:“是我不好,今天疏忽,让大家都受惊了。”
他以为是今晚的车祸让温昭担心,想散步缓解沉闷。
“和你没关系。”温昭淡淡否认,“是我在中介所和你搭话的。”
当时她和李奎讨论晚上吃饭的事情,说着说着忘记时间。
“不是,都是我的错,和姐你没有关系的。”李奎认罪。
“我说了和你没关系。”
“没事,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认。”
看李奎这般。
温绾略生同情。
她知道温昭的性子,足够无情冷淡,很难捂热,李奎做多少都是无用功。
几人到拐弯处,走在前方的温昭,脚步被一辆车逼停。
加长林肯横在他们前面。
车门被保镖打开,江问英缓缓走下来,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咚咚声打破夜晚的沉静。
高跟鞋的优势,让她居高临下睨视所有。
江问英眼神锁定温绾,“你怎么也在这里?”
周围没有外人。
江问英不必强装上流人士的风范。
她提高音量,不客气地质问:“温绾,你既然和我儿子离婚了,能不能不要再和他有任何的瓜葛,早点和你的新湖丈夫搬离安城可以吗?”
“你谁啊。”温昭在最前方,直怼:“安城是你家吗?想让谁走就走。”
“你又是谁。”
江问英一番打量。
从和温绾略有几分相似的眉目可以判断姐妹的关系。
她更傲视:“什么人有什么样的姐妹,都是一路货色。”
“什么人生什么样的儿子。”温昭反击,“是江景程偷了我们的车,强行将人带走,我们还没找你们算账呢。”
这都没温绾说话的份儿。
温昭对江问英的敌意似乎非常大。
很厌恶这种喜欢多管子女闲事的家长。
江问英不甘示弱:“还不是因为狐狸精勾引我的儿子,她要是早点搬走,远离景程,今晚就不会发生这些事。”
今晚的车祸,交警已经去调查。
主要责任在于卡车司机,次要责任在江景程,浓雾来临时,他没有任何的减速。
他们这些人和王佳依有一个通病。
喜欢怪罪于别人。
温昭沉闷一晚上。
终于找到怼人的发泄口。
她对空笑了几声,“狗标记地盘还要撒几泡尿,你什么东西,单凭三言两就要赶人走?”
“你,一个姑娘家这么粗俗——”
江问英忍无可忍,作势抬起手想推人。
出于车祸的教训,李奎不敢让宋沥白担心,一直候在温绾这边,忽视了温昭。
江问英抬起的手,是向温昭挥去的。
那一刹那,他来不及上前护着。
空气紧张凝固。
没有听见争斗声。
江问英的胳膊被人悬在半空中。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
拦她的人,是林院长。
他站在两人之间。
卓越不凡的气度让他和这群粗俗吵架之人分开界限,身上的白大褂干净利落,压迫感极强。
外科手术医生的手苍劲有力,速度和力道拿捏得刚好,劝架后及时收手。
“林,林院长。”
对于眼前人,江问英态度转换迅速,恭敬中带惊讶。
林副院只说:“请不要在这里争吵。”
吵架对医院,对个人影响都不好。
“林院长说得对。”江问英注意到自己的失仪,“我们刚刚只是开玩笑。”
她想和林副院聊聊江景程的病情,对方却已经匆匆离去,下不来台的江问英瞪他们一眼,讪讪上车。
风平浪静。
李奎正想上前慰问。
刚才严词厉色的温昭忽然小跑几步,冲着前方的人影喊道:“林识,你是不是打算这辈子都不和我说话了。”
对方早已走远,不见背影。
温昭没追。
双手扶膝,半弯着身,仿佛刚才那一句,耗费平生的勇气。
月色朦胧,树影婆娑,她蜷缩的身影纤小而虚弱。
李奎懵懵然,潜意识让他僵住脚步。
无形之中心口刺来一把剑。
“嫂,嫂子。”李奎伶俐的口齿变得结巴,“你姐的初恋,叫什么来着。”
“不知道。”温绾也疑惑,“好像是姓林。”
真的是那位林副院吗。
确实是从他出现后,温昭的情绪就不对劲。
李奎从来没见过,她也有不冷静的一面。
包括温绾。
大姐谈恋爱的时候很低调,家里人都没见过初恋的模样。
后来悄无声息地分手,温昭变得更冷漠。
完成学业,努力工作,按部就班地生活,无趣乏味但安宁稳定。
一直以为,温昭喜欢过这样的生活。
其实。
是没了盼望,自己一个人怎样过都无所谓。
回家路上。
车厢不合常理的死寂。
宋沥白只听说他们半路遇见江问英,不清楚前方开车的李奎怎么突然跟哑巴似的。
到燕尾湾。
温绾才和他提起,大姐和林院长的事。
“怪不得今天大姐这么反常,原来是遇见初恋了。”
说是散心闲逛,可能是想跟着林副院走的,人工湖对面的人影,应该就是他。
所以他们和江问英起冲突,他能及时赶到。
宋沥白:“李奎怎么说?”
“他没说话。”温绾托腮,“应该挺伤心的吧,本来和我姐就不太有可能,现在又来了个白月光。”
初恋,白月光,在最爱的时候分手。
杀伤力拉满。
林院长只是露了个面。
温昭魂就没了。
李奎在她眼里,和隐形人没俩样。
“白月光的杀伤力太强了。”她唏嘘,“我懂那种感觉,白月光,是可以让人念念不忘很多年的存在。”
走在前方的宋沥白回头,眉宇拧了下,“你有白月光?”
“有啊。”
“谁。”
“你还记得学校门口的煎饼果子吗。”温绾感叹,“特别好吃,每次过去队伍排了十几米,可惜后来租金上涨铺子转让,再没吃到过。”
“……”
白月光。
不一定是个人。
冬天咬一口香味四溢的酥脆煎饼果子,再配上一杯豆浆,这样的美味早餐经年难忘。
“你呢?”温绾跟过去,“你有没有喜欢吃的白月光。”
他在学校里不常吃东西,小卖部爆火的酸柠汽水,是模仿江景程才喝的。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宋沥白走到卧室门口。
“什么?”
他倚着门框,视线落在她的娇红的唇上。
温绾下意识用手捂嘴,“你瞎看什么,我说的是吃的东西。”
“你不算吗。”
“……不算。”
他视线又下移。
温绾不好的预感更重,捂住胸口,半嗔半恼,“……宋沥白,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流氓。”
他没动,“我什么都没说。”
“你眼睛在耍流氓。”
“……”
他这就。
挺无辜的。
虽然。
他也不是个好东西。
宋沥白带伤,回家后没瞎折腾,安然地看温绾做起照顾他的工作,先去衣帽间找他的衣服。
“宋沥白,你的衣柜是哪一个?”
“左边的。”
“左边的不是我的吗?”
“最左边的。”
“最左边的也是我的。”
“最左边最下面的。”
“哦……看到了。”她问,“你衣柜怎么这么少,还不到我的十分之一。”
“……”
衣帽间大部分是她的衣服。
光是睡衣,就能占据两个大衣柜。
留美的时候他衣着散漫自由,工作后以商务为主,正装不多,但更新得快,因为对生活细节挑剔,隔三差五就要换一轮。
温绾拿出一身崭新的浴袍和平角裤,有板有眼走在他前面,拉开浴室的门。
“……要不。”宋沥白轻咳,“我自己洗。”
“怎么了?”
“我这不是有纱布吗,不会溅到水的。”他说,“不麻烦你了。”
她眼神流露出几分怀疑,“……宋沥白。”
“嗯?”
“你不会,害羞了吧?”
“……”
他没说话。
显而易见地,耳尖的位置,泛着一丢丢的红。
真的。
害羞了吗。
温绾还没来得及新奇。
又意识到不对。
她不会真的要和多多一个姓吗。
“你真的会不好意思吗?你上次还很不要脸呢。”
“……哦。”他从她手上接过衣物,“谢谢你的夸赞。”
浴室门拉上后,温绾在门外凌乱。
上次宋沥白在酒精催染下。
才那么不要脸。
才有的表白。
实际上,他还是比较腼腆的吗。
原来他真的会,不好意思。
她现在得跟多多一个姓。
多多姓什么来着。
哦。
和她一个姓。
温多多。
那没事了。
主盥洗间被占,温绾用隔壁的,洗完回来做脸部护理,看见宋沥白在更换绷带。
“怎么了?”她一边擦头发一边问,“绷带打湿了?”
“有点,不多。”
“……早知道还是我帮你了。”她有点懊恼。
怎么能因为宋美人害羞就不帮忙呢。
不知为何。
他害羞。
她反而激动地想耍流氓。
温绾拆开一卷新的绷带,半跪在沙发上,俯身替他一圈圈绕上去。
受伤的范围较大,需要绷带更好地固定消毒纱布的位置,包扎的时候更要仔细,把握好松弛度,既不能太勒也不能掉落。
“还好没碰到伤口。”温绾后知后怕,“这碰到水的话要可能会起水泡,加大感染的风险。”
宋沥白倚着靠背,长腿随意叠放,“嗯,老婆教育的是。”
她忽然凑过去。
在他的注视下,抬起手。
捏了下泛红的耳朵。
“宋沥白,你刚才是不是脸红了。”
“没有,热的。”
“可是很红啊。”
“因为很热。”
“我看见了。”
“你看错了。”
“算了。”说不过,她干脆把剩下的胶带往他唇际一贴,“不和你玩了。”
“……”
宋沥白被迫闭嘴。
空气静默着。
她没说话,他没法说话,两人只通过眼神,默契地达成一种思想。
那就是。
现在这个氛围,微妙得不对劲。
又是绷带又是胶带,她还贴在他的唇际,封了口。
越看越像是玩一种play。
宋沥白慢条斯理地把胶带摘下来,在她溜之前,单手箍住细白的足腕,饶有兴致问:“那绾绾,想玩什么。”
“我没别的意思。”温绾咽了咽嗓子,“我就是看你顶嘴才封的口,没有其他意思。”绝对没有play的想法。
“不喜欢我顶嘴。”宋沥白受着伤,拎她还跟拎小猫小狗似的一把抓来,“那你要顶什么?”
“……”
所以好端端的干嘛手贱。
她没事瞎招惹什么。
温绾被抱坐过来,欲哭无泪,小心翼翼提醒,“宋沥白,你受伤了。”
“嗯。”他一本正经,“所以你能不能替你老公着想一次,上来哄我。”
之前连哄带骗地哄上来。
是因为她有求于他。
没有一次是纯粹地想坐。
温绾其实不是不愿意,是更喜欢躺平。
再者。
她运动细胞一般,坐不了太久,跑八百米都累够呛。
“你说得对。”温绾还想开溜,“下次一定。”
“……”
宋沥白指腹捏过她的下巴,“要现在,绾绾?”
“可是你现在受着伤。”她瞠目,“伤口一不留神裂开怎么办,会很难受的。”
“你不来坐,我更难受。”
说话间温绾人已经被捞正。
他明明受伤,臂膀力气仍然很大,碍于受伤,她跨过去也不敢乱动,小脸担忧又微恼。
“宋沥白……”
离得近。
稍不留神就触碰到劲腰间的绷带。
她是真怕一不小心坐出二次拉伤来。
“嗯。”宋沥白微微仰首,嗓音沙哑,“就这样叫我名字。”
“……”
难道听不出她想骂他吗。
温绾坐好后,怕触碰到他的伤口,不敢随便折腾,比上次还要乌龟速度,但还算持之以恒,不一会儿,额间浮着细小的汗珠。
既不伤人又要伺候。
很累的。
她歇息着小声问:“好了吧。”
“才过去五分钟。”跟前的宋沥白轻拍她的后背,“好不了,绾绾。”
“……”
67
好累的。
别的不要紧, 再累都能坚持,可是她害怕他受伤。
一整个小心翼翼地起下。
宋沥白对自己的伤情很不上心,握住她的腰际直往前带, 低沉嗓音悠然落下, “小乌龟能快点吗。”
“……你才是乌龟。”她脸庞泛着红恼,“我是为你好, 万一不小心扯到伤口怎么办。”
“那就再重新包扎下。”
这种伤口对于宋沥白来说实在不值得一提。
他是养尊处优的阔少爷没错, 但没有娇生惯养过。
小时候被家里的老爷子当兵种训练。
三岁时穿着条短袖扔进雪地里摸滚带爬,留美时期极限训练更是伤痕累累。
这点小伤。
可以全然忽视。
让林院长意思意思包扎两层, 是给身边的小妻子看的。
没想到温绾太有顾虑, 根本不敢折腾。
宋沥白抬手,想助她一把力。
被她幽怨的小眼神给瞪回去。
她干活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
这活也是活。
多酱酿两分钟, 她呼了口气,小心翼翼绕开他的伤口,想挪腿下去, “我不想坐了,以后双倍补给你好不好。”
宋沥白气定神闲,“十倍。”
“……”
多多都没你会做狗。
怎么不去抢啊。
谁家老公这样狮子大张口。
她打商量:“五倍。”
宋沥白:“七倍。”
温绾:“九倍。”
“成。”
“……”
等等, 她是不是绕糊涂了。
总之她不想再干活,擦了下汗涔涔的额头,抬脚要去浴室, 手腕还被他攥着, 回头看宋沥白起来,在她错愕的注视下,他单手将人捞起, 另一只手随意拿起小包装盒。
薄唇咬过小包装,一边撕开一口, 一边低头吻她,轻缓放下。
“宋沥白……”温绾想后退。
宋沥白轻巧摁住她足踝,“不让你坐,我来。”
每次都是这样,她能坚持到五分钟算她很有本事了。
乌龟一样,慢吞吞地游。
“可,可是……”她结结巴巴,“你的伤……不行的……”
宋沥白置若罔闻,指腹往她嘴上一蹭。
是刚才的胶布。
兜兜转转一圈后,被封在她的唇际。
喉间的絮絮叨叨堵住。
温绾双眸瞪大。
这是闹哪样。
她想抬手撕开,腕却被他轻巧握住。
用来绕伤口的绷带,竟然都被他拿来了。
三两下,她的手腕并拢捆住。
勒不紧,但没有挣扎开的机会。
宋沥白膝盖跪在跟前,指腹蹭了蹭她的眼睫,“多亏了宝宝提醒。”
提醒到他。
可以带她这样玩。
“唔……”
温绾试着开口,出来的声调却吱吱呜呜,莺声燕语的,细腻得像吞了甜丝丝的棉花糖,软得愈发让人想要欺负。
宋沥白这个混蛋。
她越是不满哼唧,越着他的意,覆越深。
夜色沉沉人也沉。
不知过了多久,温绾唇上的胶布掉落,双腕间的绷带稀稀疏疏地散开。
像是有形的束缚,困顿双双。
迷糊间,温绾感知到绷带掉落得越来越多,抬手一抓就是一把。
再一看,宋沥白伤口的绷带不知何时全部脱离。
“宋沥白。”她低呼一声,“你绷带掉了!”
她被弄稀里糊涂地,现在才察觉。
这绷带是她帮忙缠的,不知是没缠好还是被蹭掉的,温绾紧张催促:“你先出去,我帮你重新包扎下。”
宋沥白不为所动,“先不管。”
“?”
“等结束。”
“你疯了吧,万一要是……”
温绾的警告并没有任何作用,越骂这人越起劲,她被迫抓着他的肩侧,眼神里的担忧被撩起的情绪替代,他低头封她的唇瓣,她再怎么骂,声音哼哼唧唧的,似嗔似怒。
他腰腹间的那圈绷带让人显现出病弱禁欲感,毫无遮挡的人鱼线条则深陷出野性的蛊意,二者像是冬夜里生出焰火一般的极致反差,造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末了宋沥白起来,给她重新包扎的机会。
绷带掉了,纱布也摇摇欲坠的,再拖个几分钟没准那伤口的血能滴到她身上。
伤口包扎之前他又是开车又带她去医院。
包扎之后也没听医嘱少动弹。
林院长知道自己亲手处理的伤口被这样对待不知作何感受。
她可不想看伤口扯大,带他再跑一趟医院。
被问及原因,哪好意思说。
丢死人了。
再次包扎,温绾一句话不说,牙齿磕着唇际,不想再骂他。
从手法可见她比刚才多了不少怨气。
“老婆。”宋沥白煞有介事地靠在那儿,唇际勾笑,“你轻点。”
“你还有脸说呢,刚才怎么不见你收敛。”
“已经收敛了。”
“那为什么绷带会掉。”
“你腿蹭的。”
“不可能。”
宋沥白好整以暇,“我们可以再模拟一次。”
“……”
温绾不禁怀疑,刚才太入迷,不记得到底是怎么掉的,被他这么提醒,隐约想起自己是有触碰过那一圈纱布。
归根究底还不是他非要。
她又不知怎么分寸。
温绾嘴上没承认是自己的锅,但后续再包扎的时候又缓和了些,为防止万一,比刚才多绕两圈。
这下别说蹭,剪刀看了都得磕两个。
拾掇后再回来,被他理所当然捞过来。
“不许亲我。”温绾低哼,“我真的困了。”
她心理素质算不错了,一天经历被拐和车祸,回家还能陪他干活。
宋沥白还算听话,嗯了声只是拨弄她的长发。
温绾转个面,和他对视,“你怎么一直看我。”
宋沥白箍着人,笑了下,“我在想你穿婚纱是什么样。”
她还没穿过呢。
试都没试过。
她闷了声:“不知道。”
“绾绾。”
“嗯?”
“你想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都行。”
“明年春天或者秋天怎么样,挑个不冷不热的天。”他指腹轻柔触碰她的后背,“我给你订了十套婚纱。”
温绾倏地地坐起来。
“什么?十套?”
“嗯。”
“我看别人穿的婚纱,不是一套就够了吗?”
再算上秀禾服,一般两三套就够用了。
依誮
他抬手将她拉回来,下颚抵过她的额头,“你都说是别人了。”
别人是别人,她是她。
不一样的。
她犹豫:“可是……”
宋沥白反问:“你不喜欢吗。”
“喜欢啊,可是太铺张浪费。”她大概明白为什么他们的婚礼要等到明年了,光是婚纱的订做就要很久很久,还有场地的布置,对戒的打造,这些都是耗时的东西。
“你喜欢就不浪费。”他说,“那天挑自己最喜欢的穿就好了,其余的当收藏品。”
没说的是,他曾看过她在一家婚纱橱窗前驻足的身影。
知道她和其他女孩子一样,期盼憧憬过婚纱。
这十年间的每一年。
他都很想娶她。
想看她穿婚纱的样子。
每年攒下一点关于她穿的婚纱的设计元素。
他给她订的这十套里,蝴蝶结、鱼尾、刺花,部分裙摆和袖口都出自他敲定的灵感,和意大利专业团队配合完成设计。
他喜欢她生活里有他参与过的痕迹。
而不再是看不见的影子-
翌日,宋沥白如常上班。
温绾不是很放心。
等李奎开车来接的时候,她亲自把人送到车上,不忘叮嘱。
“他腰间有伤,有什么事的话你帮他扶一下。”
“好的。”
“不能久坐,不要开太久的会议。”
“好的。”
“还有饮食清淡一些。”
“好的。”
李奎看宋沥白走个路都要老婆搀扶的样子,以为老板伤得很重,满口答应。
到公司,下车后打算跟随宋沥白身侧帮扶一下,眨眼的功夫,他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
李奎:“……”
他嘞个去,追老婆第一要素是装病吗。
上午,宋沥白工作状态和以往一样一丝不苟,查阅邮件和秘书室整理的各类报告后去会议室开会。
晨间早会主要针对昨晚的突发事故。
安江环道的事故尽管没造成人员伤亡,由于涉及到司机醉驾,第一时间上了一波热搜。
事故车是蔚蓝旗下,相关部门根据监控内容做出动画,写出关于AEB系统的分析报告,全面讲解蔚蓝是如何做到紧急避让的。
这次不是模拟实验,而是彻彻底底的现场实战,包含很多难得一见的要素条件。
在此之前蔚蓝曾做过多项模拟,无法真正还原理想的事故现场。
昨晚的车祸则集聚了雾天,超速,狭道等危险驾驶因素,考验新系统的智能应变能力,其中最主要的便是激光雷达的考核,再度验证其领先同类的技术水平。
而识别大卡车和防护栏等周边危险这一块,则和即将推出的识别技术网相关联。
最后结论是兴创和蔚蓝合作的内容非常成功。
“宋总,这次是蔚蓝很好的一次宣传机会。”一个高管发言道,“监控录像在网上传播广泛,各论坛对蔚蓝评价非常高。”
其他人附和:“我们可以再加一把力扩大宣传,借此扩张我们的知名度和影响力。”
宋沥白默认。
这确实是个从天而降的宣传机遇,蔚蓝在如此多危险因素下做出智能判断的避让,遥遥领先于同类。
后续是宣发费用和回报的估测,交给相关部门评估测验。
送上门的机遇,各高管喜上眉梢,心情愉悦。
宋沥白始终面不改色,不喜不怒,抛了个问题:“那防盗系统的问题没有人说吗。”
这话一出,没人敢应。
网上新闻没有说明车主是谁,蔚蓝内部有传言说是兴创老板撬的车锁。
目前没有人知道江总是如何做到的,团队的人称是做了信号干扰,或是江景程自己埋伏了一手。
不管是哪样,这种情况不应该被出现,车锁系统的面容识别,指纹解锁做得再好,防盗系统漏洞就是车主最大的安全隐患。
一位高管避重就轻:“不论国内外,车辆无法避免被偷盗的风险,相较于传统车辆,我们车辆安装了追踪定位和防盗提醒系统,已经降低被盗率。”
“要不我们直接询问江总?”
宋沥白瞥都没瞥一眼那人,手里资料一扔,“技术部门挨个排查。”
既然动了手脚,说明有漏洞,那就仔细排查。
江景程现在那状态,且不说他愿不愿意告知,意识能有六七分醒都算他是个正常人。
照样是高强度工作的一天。
下午时分宋沥白有点空闲的机会,和傅祈深见了面。
傅祈深办事效率一绝,第一时间让人把资料整合出来。
当然这不仅仅是帮宋沥白,更是他在傅家立足的主要机会。
那项桥梁工程是江问英和他的叔伯完成的,这要是曝光出来,叔伯别说抢权了,自身都难保。
傅祈深西装革履,斯文工整坐在待客沙发上,有条不紊陈述。
“这事儿到底不干净,负面影响很大,想要拉曝光的话要么有人护着,要么来个出其不意的新闻。”
“你不是说那些证据是个男明星给你的吗,他既然也想整江问英,让他借明星效应助个力。”
“老子和你说话,你在干嘛?”
傅祈深横眉。
旁边那爷儿拿他当助理了,把汇报工作全交给他。
宋沥白不急不慢掀掀眼皮,“干嘛。”
“我问你在干嘛。”
“我没干嘛。”
“没干嘛?你刚才不是一直在看手机吗。”
“哦。”宋沥白指骨捏了捏眉间,“刚回老婆消息。”
“……”傅祈深冷眼。
他绝对不会问出你老婆和工作哪个重要之类的话给自己找罪受。
一句话没说,宋沥白也没放过他,端起咖啡杯慢条斯理抿了口,“没办法,老婆太黏人。”
“……”
傅祈深想骂人。
给他一条尾巴,他能翘高整个地球。
有什么好拽的。
“你说的这些,我早就考虑过了。”
宋沥白应了声,气定神闲当着好兄弟的面,继续回消息,发语音,拍照片。
由于他带伤。
温绾一上午关切询问五次他的情况,问他在吗,在干嘛,好点没,吃的啥。
该说不说,
这伤。
挨得挺值当的。
宋沥白本来按要求拍了张咖啡和办公室的照片。
发出去之后。
又撤了回去。
因为刚才一不小心,那照片竟然把傅祈深给照上去。
他不会P图,删掉重拍,让傅祈深身子挪挪,别抢镜头,一根手指头都不让他露。
傅祈深自认为没干啥事,又没抢他老婆,但这祖宗对他就是有股莫名其妙,子虚乌有的敌意。
傅祈深:“就你这恋爱脑,当时是怎么把人拐去民政局的?”
他不关心这类八卦,只知道他们一夜闪婚,不了解前因后果。
“什么叫拐,她心甘情愿的。”宋沥白低哼,“哥们,嫉妒使人丑陋。”
“……”傅祈深,“我就是好奇问问,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怎么?”宋沥白姿态摆高,二郎腿懒洋洋翘着,“想找我取经?”
“我随便问一下。”
“求我,教给你。”
“随便问问而已。”
“做人要虚心指教。”
“老子只是问问,你爱说不说。”
“又破防了?”
“……”
他妈的真欠揍。
傅祈深不上当,要不是同学聚会那天喝醉酒,这臭小子哪会这么容易搞到老婆。
这方法太卑鄙,他看都不屑看。
没得意太久。
宋沥白接到宋老爷子的电话。
那一串连号,看得人提了精神。
傅祈深幸灾乐祸:“接啊,怂什么?”
“……”
宋沥白没怂,接了。
摁着免提,恭恭敬敬招呼:“爷爷。”
那端嗓音沧桑却浑厚有力,询问他事故的事宜和工作。
宋沥白规矩作答,一切安好。
老爷子之前得到的消息是有人拐了孙媳妇,需要人员支援。
这些年,宋沥白自力更生,不靠父家不靠母家,照样风生水起,是小辈中杰出的榜样。
过惯自由散漫的生活,家里自然管不着他,擅自结婚这事随他的便。
老爷子本想着子孙各有子孙的福分,每年能回家探望一次,老辈人就知足了。
这次宋沥白却意外地,向他老人家求助。
说是孙媳妇遇到危险,需要救援。
是虚惊一场。
但人情卖出去了。
老爷子这通电话就是要他来还的。
“我不要求你久居,好歹回来住个三俩月,你奶奶昨儿个还念叨起你来。”老爷子打起感情牌。
“得了吧爷爷,侍奉奶奶跟前的小辈多了去,不少我一个。”宋沥白淡笑拆穿。
“安城有什么好的。”老爷子沉声,“为什么你非要留在那儿?”
“安城挺好的,靠山临江,环境优美,非常适合宜居。”
“说人话。”
“安城。”宋沥白停顿,“有我的爱人。”
68
这才是重点。
温绾在安城。
宋沥白他哪儿都不想去。
安城, 是最好的。
有她在的地方,风景才优美,住处才宜居。
老爷子许久没应话。
兴许是斟酌词句想教育一番。
又或者酝酿着如何训斥。
片刻, 等来的却是老爷子的一声叹息。
“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 不回来就不回来吧。”
接着便是长篇大论。
唏嘘地讲起他和奶奶的故事,讲之前战争年代, 老伴如何支持他。
宋老太出身上海名门, 不惜一切跟随他白手起家。
因此,老爷子对年轻人的感情, 不会太较真。
讲了十来分钟。
双方各退一步, 老爷子只让他得空带孙媳妇回京城探望。
宋家家风是少见的和谐端正。
看得傅祈深快忘记自家那些腥风血雨。
他长指扣着咖啡杯,问宋沥白:“你真不打算回京城?”
“远嫁很辛苦的。”宋沥白尾音一扬, “你懂个球。”
傅祈深:“……”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远嫁。
……
新一轮冷空气来袭。
这次冬潮,省气象台出现预告失误,原先预测的小到中雪没有如期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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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粉们难得沉默。
之前他为灾区捐款, 他们都能扣惺惺作态的帽子。
这次他是为无数条牺牲的亡灵和工人的家属们发声,竟找不到黑他的理由。
原新闻很长,挥挥洒洒一万多字。
揭露江问英这些年的蛀虫行为, 手段狠辣,生活奢靡, 顶着女强人的头衔,实际在吃人血馒头。
通过陆艺的扩张,一晚上的功夫,江问英身败名裂。
这些事。
温绾完全不知情。
她晚上的时间基本是和宋沥白酱酱酿酿,过的比之前新婚初始更黏糊。
腻歪的时间都不够别说侃八卦了。
翌日到电视台,听琳姐和其他同事们津津有味地讨论着热搜的事。
她们不是陆艺的粉丝,从路人角度心疼陆艺未来的娱乐圈道路。
娱乐圈和职场一样,一旦做叛徒,等于自断绝路,各大娱乐公司和产品公司不敢再找他合作。
各家嘴上没说,私底下肯定在找借口撤代言。
大家惋惜陆艺,温绾注意到重点:“江问英已经进去了吗?”
“江问英?那个江氏老总,肯定进去了啊。”琳姐说,“新闻具有滞后性,这么大的新闻爆出来,说明早就被人调查清楚搞进去了。”
“谁调查的?”
“这我们哪清楚,可能是对家吧。”另一个同事附和,“现在各大企业竞争激烈,巴不得搞死对家。”
“不一定吧,□□包含的产业有很多,一下子搞不死。”琳姐说,“可能就是被有心人举报的?”
“那得多有心啊,你看这事儿办得多果断,前阵子江问英还假惺惺做公益呢,现在就进去了。”
同事们的意思,温绾大致了解。
单一个有心人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
她很难不去猜想,是否和宋沥白有关系。
没搞掉□□,只让江问英进去,目的性很明确。
揣着疑惑,温绾去录今天的节目。
“安城气象台发布寒潮黄色预警信号,预计今夜到白天,开发区、中宁县气温降至零下二到四摄氏度……”
因上次错报的事情,陈编导留最后两分钟,让她配合动画讲解降雪预报失误的原因。
降雪需要两个必要条件,一个是使水汽变成雪花的冷空气,其次是需要和冷空气碰撞对流的暖湿气流,缺一不可,在此过程中出现一至两度的温度误差,都可能无法形成降雪,即使形成也会在空中融化,导致雨夹雪,因此关于小雪的预测常会判断失误。
多一些科普,观众就多一份理解。
结束后,温绾去窗口看了会风景,万里高空,碧天青云。
大家期盼的降雪,近一周怕是难了。
她对空拍张白云照片,发给宋沥白。
【今天天气真好。】
他回:【嗯,我也想你。】
她忍笑。
这人好不要脸。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他回话非要带了个“也”字。
虽然,他说中了。
她确实,在想他。
现在的心思怎么藏都藏不住。
温绾问:【江问英的事情是你做的吗?】
宋沥白:【不知道。】
【骗我是小狗。】
她现在聪明得很。
动动脑子能猜到和他有关系。
那边只回:
【绾绾。】
【以后,没人能欺负得了你。】
温绾怔怔看着这句话。
所以,还是他做的对吧。
他觉得江问英势力太强大,未来对她有潜在的危险性,所以举证调查,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
之前他很忙的那段时间,想必做的就是这件事。
他要送江问英,进监狱。
江问英曾教导说,女人最主要的是优雅和体面。
如今她用来嘲讽人的优雅,她以后都不会再有。
无法穿名贵的衣服出席各类上流场合,高跟鞋无法踩及别人血肉上位,高高在上嘲讽普通人民。
她这辈子,只能呆在监狱里,维持着她所谓的面子。
下班后,温绾在一楼大厅看见陆艺。
他站在一盆凤尾竹后面,戴黑色帽子和口罩,不同台上的光鲜亮丽,穿的普通的连帽卫衣和休闲长裤,气质依然卓越出众。
她好久没看到这个人。
陆艺刻意在等她,主动招呼,“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温绾之前帮向凝要过他的签名,但论关系的话,他们并不熟络,直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和你们亲口说声谢谢。”
“谢谢?”
“嗯,谢谢你们帮忙,让江问英落网。”
陆艺笑容诚恳。
江问英事情的起始,是庄晓梦。
她掌握江问英最初的证据和调查方向,托陆艺交给温绾,温绾又给了宋沥白。
宋沥白调查,陆艺发声,联合让江问英倒下。
宋沥白没有损失,陆艺这边,则赌上自己的前途。
“你做这些,是为了庄晓梦吗?”温绾问。
“嗯。”陆艺点头,“本来想低调处理,谁知江问英关了晓梦姐的禁闭,毁了她的脸。”
既然如此,他不必心慈手软,用一己之力,扩张江问英败裂的名声。
庄晓梦的梦想是做演员,拿大奖。
现在脸毁了,和陆艺一样,无法再演戏。
当初,她因为江问英不守信用,将秘密告知温绾和江景程,导致江景程和江问英母子关系破裂,加速江景程的堕落。
江问英对无辜人尚能下手,不可能放过庄晓梦这个眼中钉的。
“她脸毁了……”温绾听得背后发凉,“你们还好吧。”
“我没事。”陆艺笑道,“她也没大碍,大不了我们两个都退圈,她喜欢调酒,我可以陪她开个酒吧。”
荧幕前,他们曾是最火的男女主搭档,揽收众多cp粉,配合默契,就连退圈都是一块儿退的。
陆艺没有嫌弃庄晓梦的过去,不在意她毁容,甚至为她赔上前途。
温绾点头,“祝你们安好。”
“谢谢。”陆艺由衷感谢,“真的很感谢你们。”
要不是宋沥白帮忙的话,他不知道如何找到庄晓梦。
他很想一个人去救她。
可凭庄晓梦提供的那点证据做不了任何事,贸然行动更会打草惊蛇。
换言之单凭普通人的力量不可能让势力强大的江问英倒地,这次能成功是当年事故的受害人家属联合举报和各类证据,加上切除她的保护伞,费一大番功夫才将其连根拔起。
“晓梦姐也很想谢谢你,但她知道你不想见她,所以让我代话。”陆艺抿唇,“有空的话,我想请你们吃个饭。”
陆艺的道谢很有诚意,温绾心领了。
刚目送陆艺离开,听到背后喊她的声音。
“温主持。”
转头一看,组长背手,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子。
“温主持,你怎么在这儿,害我找了你好久。”
“怎么了?”温绾困惑。
现在不是下班了吗。
“我不是在群里告诉你们今天下班后要团建的吗?”组长摆起官威,“你是不是又没看见?”
“看见了,我不想去。”
“你——”
来台里几年,温绾团建的次数寥寥可数,之前是因为方编导,现在纯粹不想和同事过多客套。
“这次还有两个部长在。”组长指手画脚的,“我警告你,别不给面子。”
“不行。”温绾数着时间,“我和我老公约好一起吃饭。”
“你老公有部长重要吗?”
“应该……挺重要的吧?”温绾抬头看向上面的logo广告牌,电视台的投资商,算是他们的财神爷。
组长不依不饶,“来,我倒想知道,你老公谁啊,有多重要?”
说话间,温绾看见门口的方向来了人。
她和陆艺聊得有点久,这会儿被组长绊住,宋沥白等不到人,进来看看情况。
她抬手直指,“那我老公。”
组长带着一种“我倒要看看是谁”的表情虎视眈眈看过去。
正值下班时间,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宋沥白仍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你闹啥呢?”组长看着不远处的人,振振有词,“那不是咱们的投资商宋总吗?你老公不会是宋总吧,开什么国际玩笑……啊……?”
话没说完,只见宋沥白径直朝他们走来。
在组长目瞪口呆的表情下,温绾顺势抱住他的胳膊,“老公,你来了。”
宋沥白轻嗯一声,“还没下班吗?”
“下了,但是被组长拦住,非要拉我去团建。”
宋沥白抬眸扫视那一瞬间。
组长刚才的耀武扬威荡然无存,脊背刷地寒凉一片,额头上的汗意汩汩往外冒。
上次温绾捐款一百万让所有组员大吃一惊就算了。
怎么突然冒出个财阀老公来。
投资商宋总竟然是她老公?
“宋,宋总。”组长抹了把额头,“您是温主持的……”
“丈夫。”宋沥白,“怎么?”
“哦,没什么,没想到你们是夫妻,真是绝配的一对,才子佳人,金玉良缘……”
组长把毕生所学的词汇一股脑倒出来,笑得跟只哈巴狗似的。
宋沥白眉间拧着,“你们组强制团建吗?”
“没有的事,全凭自愿。”组长立马川剧变脸,“温主持说要和宋总您要去吃饭,我们自然不会拦着的,是吧,温主持。”
充满求生欲的眼神看着温绾。
巴不得收回刚才那些对温绾不敬之词,希望她通个情理,看在大家都是一个组的份上给个面子。
他要是得罪投资商的话,台长第一个劈了他。
温绾继续挽着宋沥白的胳膊,没追究,仰脸一笑,“我好饿,我们去吃饭吧。”
没什么事比老婆吃饭更重要。
宋沥白反握她的手,“走吧,位子早就订好了。”
两人一块儿走出大厅。
这一百多米的距离。
周边同事聚集。
齐刷刷全是好奇惊讶的目光。
嗅到大瓜的味道。
温绾在台里的八卦不少。
这次和宋沥白共同出入,被同事逮个正着,不用等到晚上,没几分钟,工作群全是关于她的讨论消息。
温绾坐上车翻看手机。
大家讨论的如火如荼。
【我去,刚才发生了什么?我们温主持和宋总是一对?】
【不会吧,宋总不是我们台新的投资商吗?他俩怎么走一块儿的。】
【有图有真相。】
【妈呀,这俩人都是神颜,好般配。】
【旁边的秃顶路人是谁,怎么这么扫兴。】
【那不是气象组组长吗,他脸色好难看,不会为难咱们台花被人家老公逮着了吧。】
聊天大群里,刷屏刷得很快。
“绾绾。”宋沥白目视前方,打转方向盘,“你们台经常为难人吗?”
温绾尾音拖长,“还好。”
“那刚才是怎么回事?”
“职场都这样,势利眼。”她笑,“你看你一来,我们组长就变脸了。”
没有他。
组长肯定继续趾高气昂。
“那你怎么不早点公开我。”宋沥白声调一转,“你是希望我们一直隐婚,不公开身份吗。”
“没有啊,我和同事提过,但是她不信你是我老公。”
“……”
然后,她就保持低调了。
看来非得带人走一圈,才有信服度。
现在就是最好的公开时候。
温绾歪头探过去,“大家都在问,要不我们现在公开吧。”
“嗯。”他说,“改天可以用蔚蓝名义,发布一则关于我们婚讯的新闻。”
“那我……给咱们发个官宣朋友圈?”温绾翻找相册,他们没有合照,只找到一张两人带婚戒的照片,“先发个戒指合照?”
他们都不常发朋友圈。
实际上这里是最简单直接的官宣地方,身边朋友可以第一时间知道消息。
照片有了,文案没想好。
思考半天,她编辑两个字:【我的。】
代表,他是她的人。
以前觉得官宣乏味庸俗。
可生活不就是在庸俗中寻找浪漫。
趁前方堵车,温绾把屏幕晃到他跟前,“官宣了。”
宋沥白淡然一瞥,“哦,就俩字?”
“嗯?”
“我不值得你写长文案吗?”
“……”
“不爱了,我懂。”
“……”
她忍笑,“对外说两个字,其他的话我想对内说。”
“对内说什么。”
“我喜欢你啊。”
她第一次郑重其事地表达这句。
恍惚得像梦呓。
宋沥白微怔,车速放缓。
“之前我一直摇摆不定,因为你是我的丈夫,觉得喜欢你是我应该做的事情,”温绾小脸认真,“后来想想,我就是单纯地喜欢你。”
“天气预报有不准的时候,但我喜欢你这件事,每天都是准的。”
“喜欢和你过一年四季,一起起床,吃饭,上班,不开心的时候想到你就会开心,开心的时候想到你会更开心……”
外面会有很多关于爱的情话。
但她不做摘抄,只说自己的心里话。
就是喜欢他。
非常喜欢。
对外矜持宣告词简短,只说他是她的人。
对内则是说不完的喜欢。
超级超级超级超级喜欢。
喜欢到话说不完,要一辈子慢慢说。
她的声音明明刚好不高不低。
他耳畔仿若震耳欲聋,心跳骤停。
她每次的撩拨。
让人一次比一次心动。
她会在任何时候,他和江景程之间坚定地选择他。
还会回赠他无限期的爱意。
“现在你还觉得刚才那些话。”温绾红着脸凑过去,“要放在官宣文案里吗?”
“不用。”他神色正了正,“说给我一个人听就行了。”
之前想把喜欢她这个秘密藏起来。
现在想把她藏起来,岁岁年年,视若珍宝。
哪怕官宣文案就两个字。
点赞量仍然暴涨,没一会儿99+。
朋友和同事纷纷贺喜。
温绾挨个看评论,笑道:“大家都在祝我们新婚快乐,天长地久。”
宋沥白慢条斯理瞥了眼,“还有祝我们早生贵子的。”
“有吗?”
“有。”
温绾翻遍评论也没发现有这句祝福,“我怎么没找到,是谁祝我们早生贵子?”
宋沥白:“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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