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同一部电梯,同样的场景,同样尴尬的对视,同样纠结要不要说点什么的孟潇。
她冲姜言一露出职业假笑,“姜小姐,今天感觉怎样?”
“问我吗?”姜言一挑了下黛眉,“还是问他?”
“……”孟潇一时卡壳,有区别吗?
“我的话,还行吧。”姜言一单手抵着下巴道,“至少今天顺利把课上完了,是不是?”
姜言一的要求还真的是……
不高。
孟潇不知该怎么接话地点了下头,“是……挺好的?”
“至于你们闻总……”姜言一吊人胃口般地一顿,眼神微凝,她的话音冷不防停在了这里,仿佛陷入了某种沉思。
等电梯到一楼,她才如梦初醒,“对了,你知不知道,像你们闻总这种情况,其实是不需要专门请语训师的?”
“啊????”孟潇又一次宕机了。
-
55f,高层办公室。
闻迟默捂着胀痛的额,点开微信里某个跳到置顶的对话框。
二十几条未读语音消息,让他抗拒地蹙起眉。
怔了几秒,最终还是点了“语音转文字”,将手机放到一旁,等待系统缓慢地为他翻译。
空闲的几分钟里,他摘掉防蓝光眼镜,捏着眉心,靠坐进老板椅中。
孟潇叩开了门进来,说市场部的老大找他,找了一中午,有非常紧急的事情要同他说。
才合眼的闻迟默重新将眼镜戴上,顺便向孟潇展示了他的手机。
看着那一条条带着红点儿的语音,孟潇倍感眩晕。
而闻迟默扫视了一遍文字后,神色复杂地把手机甩给了孟潇。
孟潇:“……”
对着那一堆近似乱码的文字,孟潇由衷佩服宋煜宇,人才,真真的人才——说一堆ai难以翻译的方言混普通话,发给听力障碍的闻迟默……
还是一堆发疯文学——
“闻迟默,你赶紧来!立马过来!!!”
“他妈的!不知道寰球的那群学人精怎么得到的消息,整个团队飞过来抢生意来了!”
“老子在这里待了小半年才搞到这么一个机会!他们凭什么坐享其成!?”
“闻迟默,你赶紧给老子过来!我、我现在就去找董事长说这事儿!”
“闻迟默!闻总!你倒是给我回句话,回一个字也成啊!好让我心里有个底!”
“这项目你也知道,半年了,我呕心沥血,我披荆斩棘,我矜矜业业……”
“我容易吗!?”
宋煜宇的语音结束在他期期艾艾地哀嚎中。
孟潇:“……”
闻迟默显然对宋煜宇的行事作风习惯了,在听了一堆叽哩哇啦的语音后,用手机自带朗读功能问——除了废话,还有什么?
孟潇哽了哽,摇头——除了废话,没有了。
闻迟默没回消息,而是重新埋头忙其他的公务。
隔了会儿,余光瞥见孟潇还站着,便重新将视线移向她,微微一侧头——还有事?
孟潇憋了一会儿,没忍住,提着一口气道:“刚我去送姜小姐……”
闻迟默眸光微凝,嘴角略略一收,难得开口:“她、说什么?”
“她说,像您这样的情况,其实不用请语训师……”
闻迟默听完,短促呵笑一声:姜言一……
一个半小时前,这个人站在他面前,带着点不饶人的傲气同他说,“我说过,你会需要我。”
一个半小时后,却又和他的秘书说,其实她知道,他并不需要任何人。
这算什么?
她是想告诉他,她赢了么?
赢了那场根本不成立,只有她姜言一一个人信誓旦旦参与的荒唐赌约。
孟潇被闻迟默的笑弄得心里发怵,小心翼翼观察着闻迟默的表情,但她有些搞不懂,自己的老板现在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闻迟默刚上完课从会议室出来那会儿,浑身散发的戾气,简直让人退避三尺。
明显的抗拒与烦躁,仿佛跟姜言一多待一秒钟都是煎熬。
但现在,闻迟默只是冷淡地勾着唇,没有用强烈的情绪结束这个有关“姜言一”的话题,那是不是说明……
闻迟默:“下次,别再替人、当传话筒。”
说罢,冲她抬指挥了挥。
孟潇识相地退出办公室,回工位的路上,她掰着手指,反复数了两遍后,爆发出一阵惊叹——
天神!今天闻总一共说了15个字!
但是,闻迟默让她下次不要再当传话筒是什么意思?
-
“哟,姜老师回来啦?”董璐自觉把手里的半根红薯干递过去,当做今天八卦的“资费”,“今天没被霸总退课?”
姜言一努了一下嘴,竖起一根手指,自豪地摇了摇。
今天本应该是另一位老师去上课,但那老师突发肠胃炎,现在还在医院里挂水。
机构里眼下只有她空,便又安排她去,排课老师还苦口婆心地“教导”了她一番,教她怎么应对高冷霸总。
但那套理论用在闻迟默身上……啧……姜言一摇头,还是算了吧。
她不想被投诉。
“那霸总听话吗?”董璐又问。
“……”虽然姜言一明白董璐的意思,但乍一听上去,还是冷不防地噎了一下。毕竟她很难把闻迟默那张能吓哭小孩的凶脸,和“听话”两个字联系一起来。
董璐也反应过来自己措辞好像不太恰当,忙改口:“霸总配合吗?”
成年人没有小朋友那么好教,自尊心和羞耻心都比较重,也更在意自己与正常人之间的距离。
让他们从“爸爸”、“妈妈”这种婴儿学舌一般的基础词汇开始听与读,或多或少会产生抗拒。
所以往往课程一开始,姜言一首先要做的是情绪疏导,让她的学生们知道——她是他们的老师,不会笑话他们含糊的发音,不会在意他们反复地犯错。
她愿意与他们做最大程度的交流。
但闻迟默……姜言一剥着手中的红薯干,应付地答了一句:“勉强算配合吧。”
她还是那句话——起码课上完了,各种曲折,还是由她自己承受吧!
董璐:“那不错。我听说霸总那边给得很多,你今年的考核……”
姜言一看向她,咬着红薯干摇头,“但这里面有个问题。”
“什么?”
姜言一:“你知道霸总之前为什么退我的课吗?”
董璐没好气地一撇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姜言一看着她,换上了正儿八经的语气,“因为我和他曾经是高中同学。”
董璐不懂:“这有什么?熟悉的人,不是更能放得开吗?”
姜言一拍了拍她的肩,“请问,你上次再见到你前男友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董璐翻了个白眼,“我想他去死!这个劈腿的渣男!”骂完,她一个机灵,眼睛瞬间放大,“你俩……???”
“没成。”姜言一说,“但,曾经、我确实喜欢过他,也算是……追过吧。”
姜言一无奈一笑:“他大概挺烦我的。”
年少时对一个人好,总是盲目的。不知道对方要的是什么,只会一股脑地把自己认为好的,塞给对方。
偏偏,闻迟默又是一个自尊心那么强的人。
姜言一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确实太莽了,招人烦也是理所当然的。
董璐追问:“那他的态度呢?”
姜言一指着自己,笑问:“你说呢?”
“如果不是看到我烦,能一上来就退我的课吗?”
“那我觉得不是这么说的。”董璐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包瓜子仁吃着,姜言一感觉她就差围炉煮茶了。
“指不定他对你也是有感觉的。”董璐分析道,“所以这么多年后,以这样的方式再见到你,让他觉得难堪了。”
“本来就有听力障碍,再怎么都自卑的吧?现在又要在曾经喜欢的人面前练习听说读写。你要换我,我也难受。”
“何况你不是也说了,男人那不足道的自尊心在作祟嘛。男人、至死、嘴还硬。”
说着,孟潇话锋一转:“不过姜言一,你俩当初为啥没成啊?”
姜言一想了一想,眉眼弯弯地说:“因为早恋不可取,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
“否则在这么内卷的时代里,我大概只能去扫大街了。”
“姜言一!”董璐抄起自己屁股下的坐垫,恨不能砸死这个满嘴跑火车的女人!
姜言一逃回办公室,歇了两口气,刚准备点外卖,微信跳出了孟潇的消息。
她发来了闻迟默的日程表。
孟潇:姜老师,这是我boss这一周的日程表。这周还剩两次课,放在周三晚上7点30和周五中午12:15分可以吗?
截图很小,密密麻麻、五颜六色地标注着闻迟默的日程,看得姜言一眼花。
果然,霸总的活不是谁都能干的。闻迟默赚多少,她都不眼红。
机械式地回了一句“好的”,等放下手机,姜言一的表情忽然顿住……等等?这是闻迟默要继续上她课的意思吗?
过了十来分钟,教务处的老师来喊,说是闻迟默那边定了,准备与他们签课程合同。
“闻总那边要求比较特殊,姜老师你这一两个月,就先别接其他学生了。”
姜言一:……?传说中的霸总作风是吧?
签完字出来,姜言一脸色不太好。董璐还以为她遭受了什么批评,忙上前慰问,“什么情况?”
姜言一苦哈哈一笑:“我原本以为没后续了。”
“所以好友也没加,作业也没布置……备课,备课也还没备……”
“呜呜,我不专业了。”
孟潇:“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姜老师,自作孽不可活啊!”
-
隔了一天,不专业的姜言一带着熬了一个大夜为闻迟默定制的课程安排,坐进了55层的会议室中。
她困得直打哈欠,抹眼泪之际,闻迟默进到了会议室里。
她吸了吸鼻子,睫毛上还沾着眼泪,眨动时带着些莹闪,鼻音略重地同闻迟默打招呼:“闻总,晚上好。”
闻迟默落在她脸上的眼神微微一顿,又很快收回,眉心不可见地短蹙了一下。
孟潇跟在他身后,冲姜言一笑,非常尴尬地笑。
开口也很小心:“那个,姜老师,有件事想要和你商量下……”
姜言一撇了一眼闻迟默,“嗯?”
孟潇言简意赅地把他们在俄罗斯的那个项目和姜言一说了一下,顺便强调了闻迟默这趟出差的重要性。
姜言一歪着脑袋:“哦,如果是担心上课的问题,我们可以改为线上,虽说效果……”
在孟潇仿佛带着痛苦面具的表情中,姜言一停下了话音。
她好像懂了什么,瞳孔地震地看向闻迟默。
闻迟默也看过来,凌厉的眼神凝视着姜言一,让她感觉有些灼热。
而后,属于闻迟默的冷质声线响起,语气语调都很平淡,却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出一句——
“姜言一,你,和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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