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报复,妥妥报复!”姜言一插着腰,在办公室里来来回回踱步,“你说,他这不是报复是什么?”
董璐哼唧两声:“之前你不还信誓旦旦地跟人说,‘你会需要我的’。现在人家需要了呀,还是特别需要。”
“没毛病。”
经过她的不断努力和红薯干贿赂,总算从姜言一的口中套出她是怎么摆平霸总的。
只是没想到姜言一与她那霸总学生之间的拉扯竟然还有后续。董璐嘬着小豆丁们给的棒棒糖,美滋滋地想——果然,还是看别人谈恋爱拉扯比较有意思。
“不行不行!”姜言一大手一挥,“这个差,我必不可能陪他一起去!”
“哪里有语训师陪着出差的?!”
董璐:“毕竟给得多,有钱可以为所欲为啊,姜老师。”
姜言一义正词严:“我们当老师的怎么能为了钱,丢掉尊严呢?!”说着就要去找教务。
“我听说——”董璐慢条斯理地在她身后扬起调子,“你那位霸总给的条件是,课程价格可以按三倍算,而你出差的费用他们全包,额外还会支付一笔你的出差补贴。”
姜言一迈出去的脚步堪堪一停,“三、三倍吗?”
董璐斜眼过来,憋着笑:“嗯,听说是。”
姜言一假咳两声,端庄地坐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其实吧,人生在世,谁不能不为五斗米折腰呢?”
董路学着她刚才的模样,激情发言:“不行啊姜老师,你不能被金钱蒙蔽了双眼!你快去找教务,一定要拒绝霸总这种侮辱人的行为!”
姜言一狗腿地笑笑:“从有钱人口袋里赚钱,应该的,应该的。”
当天下午,教务、排课老师,连同机构校长一并到齐,六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姜言一在新的“课程补充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姜老师,这趟辛苦了。”
前两个轻飘飘地表扬了姜言一几句,唯有她的排课老师拉着她叮嘱:“姜老师,千万记住,你只是个语训师,遇到什么事不要强出头。”
“出门在外也首要的就是保证自己的安全!尽量和那个闻总在一起,不要单独一个人。”
“听说俄罗斯晚上不怎么安全,没事别出去,知道没?”
姜言一感动地点着头:“人间还有真情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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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姜言一专程跑了一趟dv,把自己的一众材料上交给了孟潇。
她捏着自己的护照,做出最后的挣扎:“我真的要一起去?”
孟潇同情地点了一下脑袋,“因为时间上太急了,等您的签证出来,立马就走。但闻总这边还、还没恢复的很好,所以……”
姜言一哽咽:“我对你们闻总其实不太重要的,没必要捎上我这么个拖油瓶……”
她正说着,孟潇突然站直了,眼神直勾勾看着她身后。
姜言一头皮发麻,憋了会儿,才僵硬地转过身,眼神规避地朝人欠身:“闻总……”
闻迟默眼神轻落在那个茸茸的脑袋上,暖栗色的卷发从姜言一的耳际后滑落一束,引得他手指微蜷。
他收回心神,凉嗖嗖地开口:“你、刚说什么?”
大概是因为还没习惯人工耳蜗,闻迟默的语速很慢,说话带着明显的停顿,音调也沉。
这让他话音里的威压更重,也加深了他身上的距离感。
姜言一心里默念了三遍:眼前这个是金主,眼前这个是金主,眼前这个是金主!姜言一能屈能伸啊!能屈能伸!
深吸一口气,挂上假笑,她抬头看过去,却刚好撞进闻迟默的眼中。
呼吸微滞。
闻迟默今天没有戴眼镜,视线垂下来的时候,那双沉静的眼是那般直白。
像画,山水画,浓烈的墨被水晕开后,化出柔。
也像雾中的远山,带着朦胧的湿意。
阳光将空气里的尘埃镀上金色,又从他的眼尾洒下。
一个男人,眼睛干嘛生得这么好看!姜言一心中咒骂着收回自己的眸光,不自然地偏开头,胡乱往耳后别着发尾,“我刚说……”
“姜言一。”闻迟默出声打断,“面对我。”
虽然知道闻迟默是为了读她的唇语,姜言一的心脏还是没来由地狠狠一撞。
“哦……”用力咽了一下喉,脸转了回来,视线却不敢抬。
僵持着静立了几秒,男人冷冽的声音自上传来,“弄完,进来。”
再抬头时,闻迟默已经转身回了自己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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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磨蹭蹭填好材料,时间已过去将近二十分钟。
姜言一进到闻迟默的办公室里。
黑白配色的办公室里,空调开的很足,空气里弥散着一股木质调的淡香,似冬日里的景,冷杉、冷泉与落雪,闻着便是一股钻入肺的寒意。
闻迟默的眼镜随意地扔在桌上,右手松垮地捏着一支黑银经典配色的万宝龙钢笔,左手则支在扶手上,捏着眉心,看上去像是在闭目养神。
等走近了,姜言一才注意到他稍稍抿起的两片薄唇。
不舒服么?姜言一观察了一会儿,试探地出声喊道:“闻迟默?”
闻迟默闻声倏然睁眼,手指紧紧攥住了笔身。抬眸时,那带有攻击性的凌厉眼神,让姜言一呼吸一扼,僵立在那。
周遭空气一下紧缩起来。
闻迟默看清来人,略略一怔,一声“抱歉”说得喑哑低沉。
他抬手,重新打开人工耳蜗,忍过难捱的开机噪音。
头痛未消,但在戴上眼镜后,闻迟默又恢复成一直以来的冷淡模样,不露半分端倪。
姜言一嘴唇微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她不该骤然接近闻迟默的。
人无论失去哪一种感官,都会变得警惕。那是一种自我保护的防御,也是一种内心的不安。
而仅靠单侧的助听器,闻迟默是听不见那些细微声响的。
脚步、敲门、衣服布料的摩擦……他都听不见。
姜言一很清楚,所以心底泛起浓烈的潮意。
但下一秒,打了个寒颤的姜言一清醒过来,心中潮意猛然退却,她警告自己——不要心疼任何男人!
闻迟默不知道眼前这人心里如此百转千回,见她瑟瑟缩缩的像是冷,便起身去到控制面板,将空调调高了几度。
走回来时,他顺手脱下西装随意地搭在椅背上,又将衬衣衣袖规整地挽起。
姜言一没出息地咽了口口水。
闻迟默的手实在太会长,清瘦,指节长而直,掌骨根根分明地撑着透薄的皮肤,青色的静脉凸起,蜿蜒着爬上他有力的小臂。
少女时期的姜言一幻想过,牵着这样一双手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可幻想终究是幻想,她不曾感受过这双手的温度与力度。
直到闻迟默轻叩桌面,姜言一才收回痴汉一般的眼神,尴尬地抿了个笑,问道:“闻总,有事吗?”
闻迟默又是蹙眉,盯着姜言一似有话要说,却最终紧闭着那两瓣唇。
姜言一摸不准闻迟默的意思,忐忑地追问:“是,要上课吗?”
虽然姜言一已经是第四次来dv了,但一次正式的课都没上成。
第一次来,被退课。第二次,仅能算试课,主要是给闻迟默做一些林氏六音那样的基础测试,好让她了解闻迟默现在的情况,后续才能更好的为其安排语训课程。
周三晚上的那一次课,慌乱。她被“陪闻迟默去出差”这样的重磅消息砸得魂不守舍。
勉强集中精神上了半小时后,董事长秘书又下来,叫走了闻迟默。
姜言一长舒一口气的同时,他们正儿八经的第一堂课,便也仓促地结束在了一开始。
理论上他们一周要上满五个课时,所以就算现在闻迟默要求上课,也无可厚非。
闻迟默没有说要上课,也没有让她离开,而是从抽屉里掏出了一本书,推到了她面前,指尖意有所指地点了点。
姜言一捧着那本《小王子》,如同捧着烫手山芋,表情一言难尽,“我读,还是……你读?”
答案显而易见。
姜言一在这一刻终于明白,“祸从口出”这四个字怎么写了。
那天正式课一开始,姜言一还在纠结去俄罗斯的事,无知无觉中问了闻迟默很多问题,语速还很快。
闻迟默睨着她,一句没答。
姜言一兀自尴尬了会,想到自己还披着老师的皮,严肃教育道,“闻迟默,语言训练的重点,是要多听多说,多和别人交流!”
“你这么老憋着不说话,是不行的!”
“知道了吗?!”
闻迟默半敛着眼皮,似是听懂了,又似是没听懂。
半晌,姜言一已经要将话题揭过时,闻迟默才开口:“要、怎么、做?”
闻迟默拥有完备语言体系,说话也没问题,人工耳蜗开机和调音后能顺利感知声音。
他现在需要克服的是如何分辨与理解,从那22个电极中转化出的声音。
他损失听力的时间不算短,所以这个过程需要一定的时间。
“平时要多跟人交流,也可以多做一些听力上的训练,”姜言一认真说道,“听书是个不错的选择,康复训练课程里的那些都太死板,且枯燥。但是听书不要ai的哦,要听人声读的,这样能更好的帮助你记忆词汇。”
姜言一说完的几秒里,闻迟默都没有给出回应。
半晌,闻迟默才问:“人声、阅读?”
姜言一“嗯”了一声,“现在很多app都有有声书。起手不要选择太难的,慢慢来就好。”
闻迟默冷淡回应:“我、没时间。”
姜言一想起他五颜六色的行程表,“那或者,你可以找一本你有兴趣的书,ai读一遍,你读一遍?”
闻迟默:“不要a、i?”
姜言一一噎,恨得咬牙,这人是不是存心抬杠?
“那就你先看一遍!再找人给你读一遍!”姜言一恨恨,“一天一页都行!”
闻迟默接着她的话音:“你来?”
“行啊!”姜言一根本没来得及思考,话赶话把自己赶上架了,等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想反悔的,但在闻迟默戏谑地眼神中,她倔强地硬着头皮补充:“但这是另外的价格!”
闻迟默扬眉,“可。”
霸总,差钱吗?
当然不差。
所以姜言一现在坐在闻迟默的办公室里,捧着一本《小王子》。
说实话,她没把这件事当真,以为闻迟默不会这般幼稚,结果……这人果然是在报复她吧?
闻迟默眼神往她手里的《小王子》一落,催促意味明显。
姜言一咽了一下喉,“这本对你,会不会太、太简单了?”
闻迟默:“起手、不必、太难。”
姜言一:……拿她的话怼她是吧?
行!念就念!
“请问老板,是要念十块钱的,还是五十的,还是一百的?”姜言一摆烂地问,不就是个无情的读书机器吗,她当了!
闻迟默似是知道她的套路,眉峰一抬:“一页、一百。”
姜言一眼睛“咻——”地一亮。
要是这个价格,她可就得加点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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