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倒V开始)
(18)
姜言一在家烧了三天, 烧得迷迷糊糊,蒙头睡得不知时日。
接电话全凭肌肉记忆。
“开门。”
姜言一以为是快递,说完“放门卫”就把电话挂了。
手机再次响起, 姜言一捂着胀痛的额,颇为不耐地问:“又怎么了?”
对面一句“我是闻迟默”,让她懵了许久。
随着一声尖叫, 电话挂断,隔了十几秒, 楼下铁门应声开启。
闻迟默上到楼上, 又等了一小会儿,姜言一家的大门才终于打开。
“你、你怎么来了?”姜言一手忙脚乱地把家里收拾了一番, 发烧加上突然飙升的肾上腺素, 让她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两朵不自然的红晕。
“不是你给孟潇、发消息?”闻迟默反问。
“消息……什么消息?”姜言一怔了几秒, 急忙找来手机一看……
姜姜酱酱:明天帮我请个假吧, 我还在烧……
“……”这条消息本是发给董璐的,结果烧得浑浑噩噩间错发给了孟潇。
偏偏逻辑上还没什么毛病,明天周五, 按道理她是要去给闻迟默上课的。
孟潇没怀疑,去找闻迟默给她请假。所以闻迟默才会匆匆离席,来了这里。
姜言一不知道这些, 但面对眼前人,还是识相地把真相咽回幺污儿而漆无二吧椅欢迎加入每日更新了肚子里,难看地抿了个笑,“我……烧糊涂了, 忘、忘记了。”
闻迟默懒得揭穿她, 冷着脸让她去换衣服。
姜言一之前有多大言不惭,现在就有多听话。
见她进屋, 闻迟默从玄关走进客厅。
眼神扫过茶几上只喝了几口的粥,剩下大半瓶的矿泉水,还有吃光了还没来得及扔的退烧药,闻迟默重重吐了口气。
这就是姜言一说的能把自己照顾好。
他捏着眉心,想不明白当初怎么就信了姜言一的鬼话。
姜言一换好衣服出来,心虚地凑到闻迟默的身边说,“可以走了……”
闻迟默落眼过来,姜言一一副老实巴交等着挨训的模样,反教他没了脾气。
“走吧。”
闻迟默是打车来的,姜言一坐出租容易晕,他便让孟潇喊了一辆商务专车,到最近的三甲医院。
姜言一得挂专门的发烧急诊,还要在门口测体温。她不让闻迟默跟过来,怕传染。
闻迟默从刚才起就没怎么开过口,这会儿直接将她一牵,陪着她一起去了临时观测点。
姜言一的体温依旧烧在38度7。
拿着病例去问诊,都是些老流程——先做血常规。
晚间就诊的人不多,只开了一个窗口,姜言一去的时候刚巧没人。
她撩起袖子,乖乖等着扎针,就是闻迟默跟门神一样立在她身后,多少让她不自在。
“你……要不然,去那边坐会儿?”
闻迟默跟没听见似的,扶着她的肩膀,将她转了回去。
姜言一:“……”
化验台的采血医生跟姜言一确认了名字后,给她绑上止血带,让她握紧拳。对着她的肘弯拍了又拍,压了又压,才略带尴尬地说:“你血管有点细,换只手试试?”
姜言一:“那只更不好找……”
换了手,医生又找了半天静脉,最后绝望地让她换回来,再去摇了个经验丰富的过来给她抽。
“压着,别揉。”
姜言一曲着肘弯,跟闻迟默一起坐到后面的等候区。
怪异地安静在他们之间拉扯,姜言一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哑然无声。
“姜言一,可以拿报告了。”
拿上报告折回诊室,医生说她这是病毒性的感冒,“可能还会再烧个几天,你看你是要挂水还是吃药?”
“挂水。”她想好得快一些。
“有没有药物过敏史?”
“没有。”
“我先给你开两天的针,吊抗生素的时候会疼,这是正常的。”医生边开单子边道,“流速不要调太快。回家之后,如果还烧,可以……”
“抱歉,医生。”许久未开口的闻迟默突然出声。
“嗯?有什么问题?”那医生脸上露出被打断的不耐,仿佛在责怪闻迟默对他的不尊重。
闻迟默走近了些,弯腰侧耳,“抱歉,能否请您、说慢一些。”
他声音平静又清冷,“我,听不清。”
那医生眼神探究地在闻迟默的双耳上一扫,明白过来地“哦“了一声,而后拉下口罩,提高音量,道:“等下的吊针会有点痛,不用紧张。”
“另外,她回去后要是还发烧,可以适当再用点药。”
“一般来说,两天水挂完应该能压下去。要是不行,再过来。”
闻迟默点头道谢。
拿上药单,他先将姜言一送去了输液室,再去缴费取药。
回来时,姜言一还是刚才的姿势,低垂着脑袋,双手攥着拳抵在膝上,双肩倔犟地耸着。
闻迟默走到她跟前,她也不抬头。
“怎么?”闻迟默问。
姜言一摇头。
闻迟默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说话,只得迁就地蹲跪下去瞧她,想知道她到底哪里不舒服,却是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红得跟兔子一样的眼睛。
闻迟默拧眉:“哭什么?”
姜言一扯下口罩,抽抽搭搭地吸着鼻子说:“生病嘛,心里难受,情绪难免会崩溃的。”
闻迟默:“……”什么歪理?
姜言一确实难受,刚才在诊室里的每一秒钟都像是慢镜头般在她脑子里播了又播。
闻迟默的那一句“我听不清”,更是在她的心上划了一道口子。
可她感觉到的不是心疼,而是委屈。
无法向外人诉说的委屈,唯有眼泪,真实又酸楚地掉下来。
“你别看着我了……”姜言一带着浓重鼻音哭诉道,“很丢人的,唔……”
“……”闻迟默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人刚才仅是红了眼,盯着他看了几秒后,就这么哭了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滚,模样可怜极了。
闻迟默无奈,姜言一的眼泪还是那么多。
不太温柔地曲指抵到她的眼下,带着点强制,又堪堪松下表情,温声安抚,“挂完水,就、不会,难受了。”
姜言一咬着唇,使劲忍住眼泪,乖巧地点了点脑袋-
输液室里没什么人,姜言一找了靠里的位置坐下。
在医院里折腾了一圈,又为了眼前这个男人哭了一场,姜言一后知后觉地感到疲惫。
一开始还能撑一撑,到后来支不住地阖上了眼皮,手指无意识地划拉着阴冷发痛的皮肤,不小心拨到针头,痛得她一个激灵。
闻迟默蹙眉看过来,眼神询问。
“太疼了呀……”姜言一本意是想告诉闻迟默她没有不安分,也不是作。
但有气无力的尾音拖沓着,便将这一句解释染得像是撒娇。
闻迟默收回凝在她唇上的眼神,不再理会手机上的工作邮件,而是拿过姜言一吊针的手,将自己的掌盖了上去。
他的手略微发烫,穿透姜言一微凉的皮肤,缓解着她的疼痛。
姜言一安分了,听着自己的心跳声,闭眼休息。
睡意朦胧间,她感觉自己沉重的脑袋被人托着,偏向一侧,枕到了更舒服的地方。
脖子的酸楚得到缓解,眉心也跟着舒开。
姜言一又动了动,觉得完全舒适后,才安稳睡去。
她不知道自己将额头贴在了闻迟默的颈侧,也不知道闻迟默有那么一瞬,想过要推开她。
他们靠得太近了,不灵敏的左耳里只剩下她的呼吸。
也是此时此刻他的世界里,唯一的声音。
这让他心烦意乱。
他怕自己会想要沉溺在这样的关系中,无法自持。
但就像他对白绮星说过的那样,他给不了任何人回应。
他并不是因为听障而自卑,他只是过分现实。现实到不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去尝试。
摘掉早已没电的耳蜗攥进手里,企图平复心底的燥意。
但当姜言一不舒服地动了一下脑袋后,身体又诚实地做出反应。
抬手轻拍着她,哄着她。
感受到她逐渐消退的体温,凌乱的情绪才得以恢复秩序。
姜言一一直睡到拔针。睁眼怔忡了好几秒,仿佛忘了自己在哪儿。直到看见闻迟默颈段和锁骨处的压痕,迟钝的大脑才触电般惊醒。
“我……”
护士:“来,按好。”
闻迟默接过护士手里的棉球,替她压着针眼。
“你什么?”他抬眸。
姜言一把嘴一抿,当作无事发生般地摇了摇脑袋。
可惜红了的耳朵还是出卖了她。
回到家,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姜言一在闻迟默的注视下,重新量了体温。
“就几分了。”姜言一把温度计展示给闻迟默看,“睡一觉会退的。”
闻迟默临走前,对姜言一说了四个字:“明天,等我。”
语气和咬字都重。
“我自己能……”姜言一的话音在闻迟默蹙起的眉心里骤然掐断,改口道,“好,我明天等你来。”
洗过澡躺回到床上,姜言一拿出手机,翻出和闻迟默的对话框,他们的消息还停留在四天前——
不热心听众:有不舒服,告诉我。
姜姜酱酱:知道知道。
结果她烧了三天,没跟他说。
他应该是生她气的,她想。但她并非不想依赖他,并非觉得那样是麻烦了他,只是……
只是她也会担忧,想这样是否太过暧昧,是否会招了他的厌烦。
这样的想法其实很无厘头,毕竟他们之间还没有任何更深一层的关系。
但大抵是病中情绪,总教人陷入困局,给自己设下道道屏障。
想得越多,越是束缚。
姜言一的消息编辑了好几回,依旧空白。
闻迟默的消息却在此时猝不及防撞进来,只有一个字:睡。
姜言一傻笑起来,这一晚上的郁结情绪终于散去。
姜姜酱酱:晚安。
没隔几秒,闻迟默的手机上又跳入一条消息。
姜姜酱酱:明天见!
第 19 章
(19)
翌日的午后, 原本安静的输液室里突然涌入人群,瞬间变得人声鼎沸。
他们带着潮湿的水汽而来,湿哒哒的雨伞蹭在人的裤腿上, 很快便洇湿了一片。
姜言一已经挂完了水,她拽着闻迟默左闪右避,好不容易从人流中杀出。
“呼——”她用手扇着风, 驱散那股闷热的燥意。
手背上的棉球渗出一小块血迹,那人瞧见了, 冷着脸抬指按过来, 略重地压下,止住她的不安分。
姜言一含笑望过去, 闻迟默刚好垂眸, 一副凶神恶煞又不耐烦的模样, 让姜言一莫名想笑。
原以为雨势不会很大, 没曾想却是一场倾盆雨。
风大雨急,雨滴砸在地上,能溅起小半米高的泥点子。若是此时走出去, 即便打了伞也无用,不出半分钟,就会被浇湿。
于是, 带了伞的和没带伞的便都在同一屋檐下避雨。
惟有那么三两个赶时间的人,在这瓢泼雨幕中匆匆急行,他们从朦胧雨幕里来,又急急消失在街道尽头。
闻迟默与姜言一并排站着, 他脸上表情很淡, 眼神却深,虚渺地落在远处。
司机送伞来时, 雨势已逐渐转小。
夏天的雨便是如此了,有时下个半小时,有时下个几分钟,令人措手不及又教人无可奈何。
躲雨的人群开始躁动离去。
闻迟默撑开伞,却被姜言一扯住衣袖,“再等会。”
“等什么?”
姜言一神神秘秘地冲他笑。
闻迟默没有继续问,毕竟姜言一的脑回路不是那么好理解的。这人歪理多,又爱别出心裁,他很少能追得上。
譬如此刻,她拦着他不让走,却又托着他的手腕,撑起伞来。
一边躲雨一边撑伞,惹了旁人眼,偏生她泰然自若,眉眼带笑,好似遇见了什么有趣的新鲜事。
偶有檐下积雨随风卷来,落到伞上,发出几声脆响,成为他们之间唯一的吵闹。
又静待了那么三两分钟,天边厚重的云层散开,阵雨收尾。
“走吧。”
雨还在稀稀拉拉地下着,雨声隔着伞面,沉闷地灌进耳里。
风来时,树叶上的积雨滚落下来,又似一场短暂的疾雨,噼里啪啦地砸在伞面。
但这炸耳的嘈杂仅仅几秒,快步穿过就又变得零碎。
闻迟默不知道姜言一为何偏要走在那一排排旁人避之不及的香樟树下,只耐着性子随着她,伞面更多地倾斜过去,试图替她挡住胡乱坠落的雨。
上车前姜言一微微仰头,笑问他能不能听出雨声的差别。
闻迟默微怔,这才明白原来她是在陪他听雨。
从前依靠助听器他是分辨不了这些的,雨点打在玻璃上或是打在伞面上,对他而言没有差别,入耳皆是恼人的嘈杂,最后勾起耳鸣与头疼。
偶尔风雨交杂时,助听器的风噪等同于无,一切的声音都被风吹得破碎。
所以他并不喜欢雨天,每每落雨,总要将助听设备取下,才能得以片刻宁静。
他已经许久没有听过雨声了。记忆里的落雨声也早就模糊远去。
人工耳蜗的22个电极为他带来了久违的雨,而身边的人,让这场雨下进了他的心里。
潮湿一片。
姜言一被闻迟默盯得发怵,以为自己又是哪里戳了他的自尊,忙披上“语训师”的皮,认真说起大道理。
“理论上,人工耳蜗是能帮你分辨雨声、脚步、敲门这些助听器难以辨别的声音,如果你听不清的话,那可能需要再去重新调音。”
“所以……”
话还没说完,脑袋上忽而一重,闻迟默的掌盖上来,不经意地抚掉她发梢的水迹,将她塞进车里。
“听见了,很吵。”
“……?”对浪漫过敏是吧?
姜言一觉得自己真心错付,气鼓鼓地抽了两张纸巾,按在被雨打湿的衣袖-
又歇过了一个周末,姜言一正式回去复工。
董璐三周没见她,拉着她狂聊八卦,恨不得姜言一把那三个礼拜的每一个细节都讲给她听。
艾黎刚好没课,阴阳怪气地嫌她们烦,明里暗里地嘲讽姜言一是个倒贴货。
被人包养了那么十几天,多半小人得趁上位了吧?
姜言一听着也不生气,心平气和地问:“艾老师,是需要我传授些上位经验给你吗?”
艾黎以为她疯了,“你在说什么啊?!谁要知道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事?!”
姜言一一脸迷惑,“我还以为是艾老师想从我这里学习经验呢,否则怎么老觉得我是在傍大款,搏上位?”
“嘶——真的好奇怪哦。一般正常人不会这么想的吧?”
董璐在旁想笑,被姜言一用百年老店买的糖果堵住了嘴。
艾黎觉得姜言一是个神经病,翻着白眼嘴唇蠕动骂了一句,重步踩着高跟鞋走了。
她走后,教务老师和排课老师过来,对姜言一官方地嘘寒问暖了一番。
顺便提醒了她一下课程总结的deadline,让还没从病中康复的姜言一又受到了心灵上的打击。
“呜——董老师救我。”
董璐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没有感情地说了句加油。
下午,孟潇发来了闻迟默新一周的schedule,依旧是满满当当,五颜六色。姜言一粗略扫了一眼,根本找不到有哪一处空挡可以留给她。
最后时间定在了当天晚上7点,先上这周的第一堂课。
姜言一实在不想面对课程小结,所以早早出门。到产业园后在外围找了家简餐,打算吃个晚饭。
她到的时候没多少人,但6点一过,人就多了起来,堂内几乎坐满。
她边上是个两人位,坐着一对挂着DV工牌的姐妹花。
“听说,上个礼拜四,董事长给技术和市场那两位开了庆功宴?”
姜言一卷意面的叉子一顿,上周四……不就是闻迟默带她去挂水的那个晚上?
“害,哪里是董事长要开的,怕不是那位大小姐借着由头,讨好那谁罢了。”
“说起来也好笑,这么一位大小姐,含着金汤匙出生,要什么有什么,为什么会看上那谁啊?”
“谁知道呢?”
发问的那个压低了声,瞥了瞥周围,确定了没DV的人,才继续:“我是不明白,那谁到底有什么好的?成天冷着脸,凶相得要命。听说那个部门气氛贼压抑,就差修闭口禅了。换我在他手下,估计一天都干不下去。”
“你说,大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思路啊?是想去体验人间疾苦?刻意给自己加个困难模式?”
另一个耸了耸肩,一副“谁知道”的模样,“但你别说,那位确实长得不错,第一眼,我也会爱的那种。”
“帅抵什么用?”发问的指了指耳朵,“我可接受不了和残疾人在一起。当男朋友带出去不得被人指指点点,笑话死啊?”
“而且你想想,耳朵不好,你和他说话都困难。你说十句,别人可能不答你一个字。这种感情谁要谈?也那位大小姐这么的执着。”
“毕竟人家是大小姐嘛,她怕什么?有钱有权有地位,谁敢说?不过那谁也挺搞笑的,自己没什么条件,还端着人设拒绝人家大小姐。看不懂看不懂。”
之后,那对姐妹花便去聊别的八卦了。
姜言一好笑地放下叉子,她今天好不容易想吃顿好的,点了份78元的海鲜烩面,现在居然一丝胃口都没了。
真是浪费。
她托着腮帮,看向隔壁桌,略略抬眉:点了挺多东西嘛。
炸鸡,奶油蘑菇汤、蔬菜汤,凯撒色拉,披萨和意面。
笑得也挺开心的。
那桌感受到她的目光,觉得她莫名其妙,双双交换了个厌恶的眼神。
姜言一假装没看见,冲她们笑着。
对方尴尬地撇了下嘴。
然后在她们无语的表情中,姜言一掏出手机,慢条斯理地拨出了一通电话。
“喂?孟潇,下班了吗?”姜言一缓缓开口,在对方震颤的瞳孔中,又问:“我在你们园区东门的餐厅吃饭,要一起来吗?”
“好,那闻迟默还在忙?”
那两人听她这么熟稔地叫着闻迟默的名字,魂都吓飞了。
原本快乐用餐、高强度八卦的她们,此时涨红着两张上坟似的丧批脸,被雷劈了般石化在那。
头一个反应过来的,拿上账单立马拉着另一个要走。
店员见她们没怎么吃,问她们要不要打包,本来已经点头了,看到姜言一起身,那俩立马摇头说不要了!
匆匆结了账,灰溜溜地逃了。
挂断电话,姜言一低头看着那一桌子基本没动的餐食,摇头感叹:真浪费。
那一点“报复”心理得到满足后,姜言一的心情稍微回来了些,给自己和孟潇买了奶茶,便准备去给闻迟默上课。
令她没想到的是,上到55层,竟偶遇了八卦里的女主人公——白绮星。
但仅匆匆一瞥,两人以眼神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那位就是你们的董事长千金吧?”姜言一吸着奶茶问。
“是啊,姜老师见过?”
“没见过。”
“那怎么……”
“她长得就很贵。漂亮、气质、精致,腿好直!”
孟潇跟着她的眼神看向走廊尽头,“姜老师,是我狭隘了。”
“嗯?”姜言一嚼着珍珠,不明所以。
“不是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吗?”孟潇老实巴交地说,“我还以为……”
珍珠呛进气管,姜言一咳了个半死,涨红半张脸欲盖弥彰地否认:“什、什么情敌!别乱说……我和你们闻总没什么的……“
“啊?姜老师不喜欢我们闻总吗?”
姜言一想到闻迟默平时的冷到模样,想到他这些天一条消息都没发给她,不免有些赌气,含糊地咬着吸管说,“喜欢有什么用……”
“课程结束还不知道联不联系呢……”
她没忘记这段关系的开始,是她自己强求来的,是她硬往闻迟默面前凑来的。
“毕竟我只是他雇来的语训师,合同结束,大概也就……结束了吧。”
“是么?”问出这一声的不是孟潇,而是不知何时出现的闻迟默。
冰冷的声线将气氛骤然压下。
令人惊心的寒意笼罩下来,姜言一的心跳像是突然崩断的皮筋,“啪——”的一下,痛得她屏住了呼吸。
僵硬转身,张口“我”了一声,便咬住了唇,没了后续。
闻迟默看着她,眼神平静如水。
可就是这短短的一瞬,闻迟默便在他们之间架起了一场风雪。
刚才喝下去的奶茶成了苦汤药,苦得姜言一哑然失声,不知作何解释。
“姜、老师,可以上课了吗?”闻迟默开口,语气疏离。
姜言一艰难抿出一线笑,道出一句喑哑的“好”。
但如果有重来的机会,她一定不会让这一场言语之祸蔓延下去。
至少,她不会否认那一句“喜欢”。
第 20 章
(20)
“不对, 我发的是送气音,你可以念一下,感受一下送气时候的气流。”
姜言一说着, 习惯性地覆手过去,想要感受闻迟默的发音。
闻迟默却是拧起眉心,不耐地偏头一让。
姜言一一下愣住, 伸出的手突兀地卡在中途。
时间凝固,紧缩的空气不仅让她呼吸困难, 更是教她连吞咽都刮出痛楚。
她不知所措地将手收回, 顶着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意,试图化解这场尴尬。
“那要不然, 你把手放过来, 感受一下我的发音。”
“不必。”
简单的两个字, 却锋利得能将人的心划开。
闻迟默重新将那生涩的词汇念了一遍, 这一次他没有分心,发音准确、有力,无可挑剔。
“是这样吗, 姜老师?”
姜言一再支撑不住脸上的笑容,她低垂下头,苍白地点了点。
凝固的时间带着令人难堪的沉默, 缠绕在他们之间。
姜言一将唇咬了一遍又一遍,唇线被她磨得血红。
“刚刚我……”
闻迟默起身,打断了她的话音。
原本交叠的两个影子骤然分开,被投下的白炽冷光描出清晰的分界。
她仰起脸去看他, 他却将眼神落在别处。
“就到这里吧, 姜老师。我还有事。”
他将她留在了会议室里,走得头也不回。
姜言一枯坐着, 坐满了一节课的时间,才开始整理背包。
她理了许久,动作缓慢且迟滞。东西一次次拿出来,再一次次放回去,明明整整齐齐,可就怎么也不满意。
最后索性一股脑扫进包里,眼不见为净地拉上拉链。
假装看不见自己心中的凌乱。
孟潇怀着歉意与担忧等在门口。见姜言一失魂落魄地从会议室出来,连忙上去不停地道歉。
她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让两人产生这么大误会。
姜言一却冲她提起笑,“别放心上,跟你没关系。”
话是她说的,不管真情还是假意,都已经说出口,收不回来了。
怪不了任何人。
坐上回家的地铁,姜言一发了很久的呆。甚至没注意到报站,一路坐到了终点站。
等车厢内暗下灯,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该下车了。
她跟随人流走到出站层,再从另一侧下去,到对面的站台往回坐车。
折腾到家,时间已经来到了十点半。
她给自己泡了泡面,看了一集相声大会,可她笑不出来。综艺里的笑声衬得她格外落寞。
泡面也不好吃,冷掉了,又涨开了。
她突然变得很颓丧,觉得自己做什么都不对,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难受。
不应该这样的。她想。为什么要为了一个男人而难过,不应该的。
可她又清楚地知道,是因为在乎,是因为喜欢,所以才会这般难受。自己对闻迟默的喜欢,已经超出了她所以为的界限。
洗了澡,蜷缩进被窝,姜言一想要给闻迟默发消息道歉。
说不出口的话,总能用文字来表达吧?
可消息编辑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又归于空白。
姜言一难得失眠,整整一夜,心情像是落入了滚烫的沸水中,无时无刻不在煎熬,每时每刻都是折磨。
第二天董璐见到她的时候,吓了一跳,还以为她又发烧了,脸色白眼下青,眼中满是红血丝。
怎么看都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怎么啦?”董璐小心地凑到她身边,摸了摸那颗趴着的脑袋,“出什么事了?”
姜言一愈发收紧手,想把自己埋起来。
董璐猜测道:“和霸总吵架了?”
姜言一哀怨地看了她一眼,吸着鼻子,闷闷地说:“没有吵架。”
“那怎么了?”
姜言一埋住脸,梗着脖子,隔了半晌才“呜……”了一声,说:“董璐,我好像伤到他了……”
董璐听完事情经过,沉默了许久,被姜言一期期艾艾的眼神看得顶不住了,才磨蹭开口:“姜老师,其实吧,你这话说得没错,就是……感觉上……有点,撇得太清了?”
姜言一苦苦:“我知道……”
伤人的不是她的否认,而是她将她和闻迟默的关系定格在了“合约”上,默认了他们的结束。
无情的是她。
“但、但是吧……”
姜言一斜眼看她,殷切期盼着她能说出什么安慰她的话。
董璐话音哽了哽。
姜言一快哭了:“就这么难吗?”
董璐老实巴交地点点头:“是有点……”
姜言一黏黏糊糊地吐字:“我不是真心的……”
“姜老师,你对我撒娇没用……”董璐搓着一个胳膊鸡皮疙瘩,“你得去跟你的霸总撒娇,跟他解释。你在这里纠结的要命,他又不知道。”
姜言一:“我开不了口。”
“为什么?”董璐问,“这都不像你了。”
姜言一抿了个难看的笑:“是啊,这都不像我了……”
明明不是那么小心翼翼、拖泥带水的人。
姜言一想,少时的她估计会看不起现在的她吧。
少时的她在喜欢闻迟默这件事上,从未有过犹豫和怀疑,横冲直撞,一腔孤勇。
十七八岁的少年人,爱慕与喜欢是那样单纯又直白,从未染过世俗的尘与霜。
不像成年人,拖沓又纠结,自我消耗。
大抵是与他有过从前,有过那个“从未开始”的从前,她深知闻迟默的冷漠,是何等的令人难受,才让现在的她陷入如今不知名的怪圈。
“姜老师,来一下。”排课老师忽然来喊。
董璐拍了拍姜言一的背,希望她别这么颓废,但姜言一跟个魂一样,飘了出去,还刚好撞上艾黎。
艾黎娇嗔斥责:“没长眼睛啊?”
姜言一讪讪:“嗯,没长,我就长了嘴。”
艾黎:“……”她看向董璐的眼神还是熟悉的味道——姜言一怎么又疯了?
“姜老师没事吧?”排课老师给姜言一倒了杯水,“脸色这么差?”
“没事。”
“是这样,跟闻总那边的课程,还剩下……我看看哦……”排课老师操作电脑,拉了个课时,“还剩下八个课时,也就是两周半。”
姜言一心里一惊,“这,这么快?”
排课老师笑问她是不是日子过晕了,“你们去俄罗斯都三周了,前后再各加一周,不是五个礼拜啦?”
姜言一沉着调子“哦”了一声,时间竟过得这般快。
“接下来就准备给你排新的学生了。”
从办公室出来,姜言一失魂落魄地站了很久,感觉到有人牵了她的手,才回过神来,垂眸下去看到了蒋继风那张不高兴的小脸。
“老师、我都、喊你、好,几遍了。”
“抱歉,是老师没听到。”姜言一蹲下,将他揽过来,“最近是不是偷懒了?”
蒋继风摇头,一指耳朵,“这边的,没电了。”
姜言一无奈揉了揉他的脑袋,“又不好好充电。”
“老师,你不、开心,吗?”说着,蒋继风从兜里掏出一颗糖来,费力地拆开喂到姜言一嘴边。
姜言一心里酸得要命,要不是在小孩子面前怕丢脸,她大概也要掉小珍珠了。
“没有,老师没有不开心。老师只是……”
蒋继风眨着一双纯真的眼睛瞧着她,她忽而一笑,松下紧绷的肩膀,道——
“老师只是在想,要怎么跟人道歉。”-
“闻总?”宋煜宇叩了叩桌面,将闻迟默的魂唤回来。
闻迟默捏着眉心,道了句抱歉。
宋煜宇知道他心不在焉,抬手一挥,解散了会议,“今天先到这里,孟潇回去整理一份会议纪要发给大家。”
人群散去,会议室内仅剩他俩。
“和你的小老师还没和好呢?”感受到闻迟默凌厉的眸光,宋煜宇双手交叠在脑后往后一仰,懒散地靠在椅背上,一副“我就是去套话了,你能拿我怎么办”的表情。
“就你这脾气性格,动不动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脸来,你说人家妹子怎么吃得消?”
闻迟默不耐烦地蹙起眉。
“何况,女人嘛,口是心非是常有的事儿,你这么介意,那就去问人家讨个说法,问个明白呗。”宋煜宇道,“在这里生闷气,有什么用?”
闻迟默合上笔电,显然不想再听,希望宋煜宇闭嘴。
宋煜宇捧着脸,无知无觉地挑起嘴角笑问他:“闻迟默,我就问你一句,姜老师说的话,你反驳得了吗?”
闻迟默表情一顿,薄唇抿出锋利的两道唇线。
宋煜宇往他肩上一拍,借力站起来,“喜欢这种东西,不是你站在原地,就能等它自己撞上来的。”
“走了。”
闻迟默从未有过如此烦躁的情绪,太阳穴处的神经起哄似地跳痛不安。
摘掉助听设备,嫌恶地扔在办公桌上,摸出烟盒,指尖夹着烟,却久久没有点燃。
行至窗边,闻迟默将自己溶于沉闷的夜色,放空地望着园区的街道。
手机在桌面上振动许久,他无知无觉。
待他回过神查看手机,离姜言一打来的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
想过回拨,但可笑的是,左右双耳的助听设备偏偏在此时罢了工。
身上没有助听器的备用电池,仅靠左耳残存的听力,他能听见什么?
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将手机收回口袋。
手指触及耳蜗收纳盒时,微微一顿又攥紧。
黑色的收纳盒上挂着与之格格不入的金色小玫瑰——那是姜言一在他生日时,送他的玫瑰。
在俄罗斯喧嚣的晚风里,她皱着鼻子对他说:“闻迟默,这可是生日礼物,再不喜欢也不能当场退给我!”
“放心吧,里面的东西不贵。镀金的。”霸道地将礼盒塞到他手里,掰着他的指头要他捏紧,大抵怕他拒绝,又把手抵在唇边,假装神秘地说:“是用给你读小王子的钱买的。”
他清晰记得姜言一当时的表情,笑得眯起了眼,像只诡计得趁的狐狸。
等他打开看到那朵玫瑰,她早已逃得远远的,将他甩在了身后。
“不用太感动!”古灵精怪地扬起手,背对着他摇了摇。
他偏头一笑,将玫瑰深藏。
那一夜在记忆里烙下滚烫的锚点,也将此时的他映衬得可笑。
玫瑰啊。
小王子里的玫瑰,骄矜自负,脆弱敏感。想要被爱,却不懂表达,亦不做挽留。
确实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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