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真正的礼物

    翌日,天边光亮升起。

    光从窗帘之间的缝隙透射进来,驱散阴霾。

    陆欢缓慢地睁开了眼,映入眼前的是熟悉的天花板。手腕搭在额前,眼睫颤动。

    眼眶发涩,睁开有些费劲。

    昨夜的一幕幕浮现过眼前。

    一圈一圈打起的结,最后经过调解,已经平坦。

    那些盘根错节多年的线,终于在昨天凝聚成一条。

    一些暂时忽略的细处,在事后安静之时缓慢击向记忆。

    陆欢平躺着,半阖着眼,慢慢回想昨日的细节。

    昨天,其实母亲也哭了。

    那一个温热的拥抱之时,除去陆欢自己在颤抖外,耳畔还隐约听见轻微抽泣。在陆欢看不见的地方,她也湿了眼睛。

    回房的时候,陆欢也看见了她的双目。

    上一次见她双目红肿的样子,大概

    是在收养白矜的前段日子。

    后来的陆欢才知道,那个时间段,正是白犹去世的时候。

    陆欢发神了许久,心中五味杂陈。

    悬着的心还没有落下。

    因为还有白矜。

    白矜的事情还没有解决。

    一念至此,陆欢起床洗漱,打理完自身后,开房门,走下一楼。

    生物钟刻在身体里,每天大概七点半就会睁眼,这会儿洗漱完,时间也不过早上八点。

    秦岺在六点起床,吃完早饭没有出去,而是坐在客厅。这会儿八点的时候,正在翻阅书本。

    陆欢没在意她在看什么,抬步走下楼。

    “妈。”

    秦岺温和着神色,合上书本。

    “去吃早饭吧,骆姨已经热在电饭煲里了。”

    陆欢点头,“好。”

    早饭还是温热的,昨天一天没怎么进食东西。吃早饭时,那股已经过了劲的饥饿感泛上来。

    吃完了早饭,不适感渐渐褪去。

    面色也恢复如常。

    陆欢把碗筷收回厨房,洗手擦干,回过身来。

    “白”

    陆欢刚刚出口,刚启唇,秦岺就喊她,“欢欢。”

    听声音是要招她过去,陆欢走近去,等到距离缩短,才看清秦岺面前摆放的贺卡,越看越是眼熟。

    直至在往事的记忆中搜寻到这东西。

    陆欢睁大眼睛,“这些”

    竟然,是她小时候扔掉的东西。

    丢掉的礼物,还有眼熟的日记本。

    分明是她亲手扔掉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好几种不解缠绕在一起,她向秦岺投去目光,后者的神情格外淡然。

    “你刚刚跟我说话,是想找白汕,对吗?”秦岺低垂着眼,划完手机,放下,抬眼看她,“我已经把地址发给你了,去找她吧。”

    “她会跟你说明一切。”

    陆欢不知道确切发生了什么,直觉与这些指引告诉她,只要找到白汕就会知道所有。

    思考到此,陆欢没再多问,看了眼手机的地址,说了声好。

    转身去收拾收拾,要离开。

    在门口,临走前,秦岺又喊了一下她。

    陆欢回过头,再次一个温暖的拥抱涌来,鼻间掠过的是母亲独有的气息,安全的味道。

    有一瞬感觉,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她玩耍完,一举扑进母亲的怀里的时候。

    陆欢身子怔了一怔,只听秦岺在她的耳边轻声道。

    “原来你一直想要的,是拥抱。”

    话音很弱,飘渺不清,很快就随着流动的空气散开了。

    她怎么知道?

    陆欢睁了睁眼,冒出的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是因为母亲,看了她的日记本吗。

    秦岺拍拍她的后背,“等事情解决了,我们再继续谈开,好吗?”

    陆欢沉默了片刻,应道。

    “好。”

    收到回应,秦岺退下身来,看着陆欢的面庞,整理她的衣领,将外套紧了一些,“外面凉,别冻着了。”

    “去吧。”

    眼底的冰面好似融化。

    好似变回了之前,她们关系还是浓密的时候。

    陆欢点头,出门而去。

    外面的管家已经帮她把车开过来,陆欢坐上去,按照母亲给的地址设好导航,启动了车。

    秦岺站在落地窗前看了许久,看着陆欢上车,开车离开。一直站到,车尾灯在视野内逐渐消失不见。

    视线还是落在消失处,停了许久。

    “长大了。”

    秦岺看着她从婴儿,到刚会走路的小孩儿,到青春张扬意气风发的年少时,再到初入社会,练就一身,变得成熟,肩膀能负起很多东西。

    到头来至今,她已经二十四岁。

    往前回想,从小时候数到现在,已经这么多年了。

    好似都只是一瞬间。

    好多年,才解开这些

    秦岺失神,喃喃道,“会不会,太晚了。”

    “不晚的,夫人。”

    身后,骆姨回答道。

    她待在秦岺身边最久,最清楚她所说所想。每每秦岺只说一句话,她都能准确地正中她的心思。

    “是吗。”

    秦岺微微挑起唇,像是释然。

    不晚就好。

    —

    车一路行驶进一间茶馆楼下,陆欢对应完上方的地址,下了车。

    空气间萦绕着淡淡的茶香。根据里面的服务员指引,她走入一间包厢内。

    一划开门,陆欢便看见里面的女人。

    一头卷发,明艳红唇,轻蔑的眉眼间透露出气盛而嚣张,正在悠悠地饮着茶。

    门打开后,她侧头,视线放过来,勾唇一笑。

    “来了?”

    陆欢跨进去,身后服务员把门闭合。

    “小陆总,坐。”白犹一伸手作了个请的动作。

    上一次与她说话,还是在白矜被带走之前,陆欢问过原因,白汕回答是报复。

    可陆欢只觉得,事实,并不是这样。

    陆欢坐下后,直接直入主题,“目的。”

    “怎么着急,连点嘘寒问暖的客套话都不说说?”

    陆欢面无表情,“客套话或许有,但没必要跟你说。”

    面对这个女人,陆欢一直都没什么耐心。

    或许是第一次跟她见面的时候,她就开始跟她讲有关于上一代的事情。越说越激动,字里行间处处把矛头指向母亲。

    要挑拨离间的意味过于明显。恨意也快要从话里溢出来,让人实在不适。

    “不愧是随了秦岺。这嘴真伶俐。”

    白汕笑了两下,“我也不再跟你绕弯子了,”

    “秦岺既然是直接把见面地址给你,应该是她已经看见了信,到这个地步,你应该心里也猜到不少吧?”

    确实猜到不少。

    但陆欢不敢这么猜。

    陆欢蹙起眉,“什么信?”

    “白矜留的信啊。”白汕轻飘飘地说道。

    她拿起一杯茶,走到窗边去,看着窗外的景色,挑出回忆:

    “这一切都是她掌控的。还没意识到吗?”

    “”

    一个多月以前。

    白汕仍在想着法子算计秦岺。想着该怎样搅乱所有人的生活。在她不多的所得信息中,她一直认为当初是秦岺先抛弃的白犹。

    她在国外听见白犹消息时,白犹已经去世了。

    匆匆从外回来,迟到没有见到白犹的最后一面,再见是一座墓碑。

    去质问秦岺,秦岺什么也不愿跟她说。

    她便自己去查,因此所得的消息,都是道听途说并且拼凑而出,以及从周志帆的口中得到的。

    ——只知道是秦岺负了白犹,最后还插足白犹的婚姻,导致一家三口破裂。

    一直以来,白汕都这么认为。

    这个理由,放在哪处都能说通。与当时白犹告诉她的,也没什么冲突。

    白汕与白犹,血缘关系隔了很远。但小时候匆匆一见,白汕就很喜欢白犹,自那后,经常给她写信。

    她比白汕年长几岁,因此白汕信中也就经常喊她姐姐。

    之后白汕随着家庭到了国外,还是经常写信给她。

    两人就一直保留着联系。

    在白犹大学那段时间,白汕接到了她的信,信中,白犹提到,‘我好像喜欢上一个女孩儿了。’

    自看见这封信,白汕就没有再回过她。

    只觉得生气和难过。

    在此之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白犹陆续寄来两封信,白汕都没回。最后,白犹也没再写过了。

    下一次再收到来信,白汕得知她已经结婚。

    事成定果,白汕渐渐释然,两人的来往书信又渐渐恢复。

    在那两年的书信中,白犹跟白汕讲,她很幸福,有一个女儿,家庭和谐。

    白汕曾经回国了一趟,看见了她和周志帆,还有六岁的白矜。

    见她生活能过得开心,也算心满意足。

    又隔了很长很长的时间,都没有来信。

    下一次再得到关于白犹的消息,竟是她的死讯。

    白汕回到国内,找上了已经毁容的周志帆,周志帆将这些告诉她。白汕也信了。

    所以恨上了秦岺。

    一直,一直都在恨。

    无法释然秦岺害死了白犹。

    她开始报复,沾手黑产业,不断扩取势力报复秦岺。

    只是最后,没能斗得过,秦岺远比她想象中要难对付。溃败的败阵下来之后,引火上身,她便又逃回了国外。

    到了近年,她才重新再回来。

    直至到有一天,白矜找上了她。

    “是在以前的宅子里找到的。”白矜递给她一沓信封,“应该是给你的。”

    接过来,看完这些,白汕才知道原来她所看见的,都是白犹想让她看见的。

    她不想让她担心,所以谎称自己的家庭很幸福,丈夫也很好。

    而这些信,都是白犹写了但未曾寄出的信。

    记录了她真实生活的信。

    来自十多年前的信。

    白汕那时才悟,这么多年一直都恨错了人。

    等到情绪静下来,白汕与白矜在咖啡厅谈话时,问道,“我听说陆欢有三天不在启宁,这几天你也回环州了。”

    “你们发生什么了?”

    白矜没有回答,掠过这道话题,淡淡道,“小姨。”

    “帮我一个忙。”

    —

    一个忙。

    于是,一个经过布置的局缓慢展开。

    白汕讲述完这些,陆欢已经全部了然。

    陆欢问她,“所以第一次你约见我,那时候就是在帮她了?”

    白汕嗯哼了一声,“是的。不然我还不至于,使那样粗劣的手段来挑拨你跟秦岺的关系。”

    “至于帮她,看在她叫我一声小姨的份上当然是要帮的,以及,也当是我对不起秦岺,错恨了她这么多年的赔偿。”

    “所以啊——从她再度出现在你面前开始,就已经是一个局了。”

    陆欢闭着唇,捏紧了手指。

    很早。

    远比她想象的要早。

    白矜先是让白汕约见陆欢,提到往事,然后白矜再以真实身份出现,把所有往事告诉陆欢。

    拉近彼此的关系之间,将陆欢幼时丢掉的本子与礼物交给骆姨。再制造出一场事件,来逼陆欢找上秦岺。

    环环相扣,每一步都是经过精心设计。

    到现在,她才真正知道白矜那天晚上跟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姐姐没办法爱我。’

    ‘我早知道的。从我做出那些事之后,我就知道你再也不可能爱我了。’

    白矜早知道陆欢不会再原谅她,所以在那些时候,把她引去环洲,跟她道歉,追悔,目的都不是为了寻求陆欢的原谅。

    ——她的最后目的,都是想以伤害自己为代价,修复陆欢和秦岺之间的关系。

    陆欢低垂着眼,“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你指的是,她以伤害自身为代价吗?”

    白汕说道,“我猜这么做的目的,都是为了逼你,逼秦岺。否则,凭你们二人的性格,都是一辈子都不会说开。”

    “放心,现在她的处境你也不用担忧,我已经把有关于周志帆自杀迹象的证据交上去了,她会没事的,估计很快就会出来。”

    “啊,还有~”白汕悠悠道,“我也问过跟你一样的问题。问她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帮你解开矛盾,白矜也回答了。”

    “她只说——礼物。”

    白汕不确切明白为什么,但陆欢听懂了。

    那天晚上,白矜抚着她的面颊说,这是送给陆欢的,十一月的生日礼物。

    当时陆欢不懂,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要以伤害自己为礼物。

    现在才知道。

    修复关系,这才是真正的礼物。

    陆欢转念一想到什么,“那之后呢?”

    “还能怎么样?”白汕笑了,“她回来找你,纯粹是为了‘送礼’,而礼物送完了,当然要离开了。”

    离开

    陆欢意识到什么,蓦然站起身。

    “最后,再恕我多一句嘴。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你们,似乎在冥冥之中被绑住了命运。”

    白汕双手撑在下巴,“你们”

    “意外契合呢。”

    见事情已经说完,陆欢没空再听她掰扯,直接转过身,迅速要冲出门外,只觉得至少,要再见一面,把话说清楚。

    后方,白汕一扬眉,语调上扬。

    “那祝你好运。”

    第102章 放过

    公路边,一辆黑车行驶而过。

    陆欢加快了车速,目光紧盯住前方,暂且没多想,保持住头脑镇定。

    一赶到警局,就向相关人员询问人,而相关人员告知她还需要时间调查,需要白矜继续配合。

    等事情解决,会放她出来。

    “等到时候我们会转告给她,让她联系你。”

    “麻烦了。”

    收到现实的回应,陆欢冷静下来,缓了片刻,便回到车内。

    头靠在方向盘上,紧紧闭着眼睛。

    思绪太乱了,她要好好理清楚。

    只觉得心也很乱,很乱。

    乱成了一团糟。

    白矜为什么要费尽周折做尽这些。

    是为了,偿还之前她对她所做的事么。

    可是陆欢明明说过那么多遍,不需要她偿还,也不需要她再执着于那件事。

    还记得在苏门,第三天的时候——白矜两天前暴露的疯狂已经散尽,那天白矜换上了那件黑裙,问陆欢好不好看。

    那天的她很奇怪,在陆欢说出狠话来时,不似之前一样又是一阵折磨,而是暗了暗神色,很伤心地样子,没有再碰陆欢,离开了。

    之后,她就放走陆欢。

    再度出现,就是在苏门环洲里见到的。

    那时的她就变了一副模样,哭着说自己错了。

    所以,是第三天的时候,白矜有有所动摇,意识到自己错了,于是放走她,最后想送礼作为补偿么?

    如果真的是这样。

    陆欢神色黯淡。

    多冒险

    她有没有想过,如果其中出了差错,那她自己会怎么样。

    假如白汕中途反悔不帮她了,没有拿出能救她出来的证据,她被坐实罪名,亦或是证据缺失。

    白矜根本没有想过自己。

    看来前段日子她跟白矜所讲的,都是无用功。

    一面答应着她,会去看心理医生,会乖乖尝试接受治疗,另一面还是继续伤害自己。

    陆欢此时也不知道该是什么心情,感激,释然,亦或者愧疚。

    但是,只是还想再见她一面。

    可真的再见到她,陆欢又该说什么呢。

    是感谢她花精力帮她们解除矛盾,还是继续劝说她尝试去心理治疗?还是给她一个道歉?

    没有答案。

    陆欢扯起唇角,无奈地自嘲一笑。

    对于她们之间的事。

    她格外迷茫。

    —

    事件的调查需要时间,这段日子,陆欢时常都在关注情况。

    在公司繁忙的工作之外,都会抽出时间关注情况。每天再顺道回到那间屋子,喂养漠漠。

    在每日不安的夜晚,她也频繁做梦。

    好几次梦到同一个小女孩,孤单地站在原地,垂着头一声不吭。每次见到她,陆欢都只能看见她的背影,从来看不见她的全貌。

    而有一晚,陆欢拼了命地走去,想看清,终于看清了那张面孔。

    是白矜。

    八岁的白矜。

    她的面上没有这个年龄应有的憧憬与活力,取而代之的,是满眼底的冷漠。

    在看见那张面孔时,陆欢气息起伏强烈,在深夜中蓦然清醒,坐起来靠在床头,缓了许久。

    手放在胸口处。

    总有东西隐隐作疼。

    —

    隔两日后。

    “已经调查清楚,感谢你这两天的配合。”

    经过一系列彻查,白矜受到释放,负责的警察带着她走最后程序时,边道,“这几日一直有个人来问你的情况,”

    “姓陆,是之前与你一起来警局的那个。”

    白矜还是穿着过来时所穿的秋季长风衣,清冷的面庞神情淡然,波澜不惊。

    听见她的话,白矜只是暗了暗眸子,“是吗。”

    看这样子,应当是解决了。

    “嗯,我看她好像挺担心你的,她也让我转告你,出来后给她回电话。”

    “我知道了,谢谢。”白矜回应道。

    刑警将没收的通讯设备还给她,带着她一路走到大厅门口,“感谢配合,路上当心。”

    “辛苦。”

    刑警回去,白矜停留在门口。

    今天云层稀薄,让太阳有了挥洒之处。晚秋日里的温度偏低,尽管有薄弱的阳光,风中还是夹杂着一股刺骨的冷意。

    但比起万里皆是乌云,阴沉的天色来说,今天的天算是为数不多的好天气。

    白矜踏下两步台阶,走入阳光下,倾射而下的阳光有些刺眼。

    她微闭起一只眼睛,抬起一只手。

    遮挡住光线,阳光便透过指缝射进来。

    光变了形状。

    “”

    此时的外面,席杭于开着车,恰好经过公安局。

    看见外面的标识,席杭于找到位置停下来,坐在车内,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过去。

    对方隔了许久,回复两条消息。

    [那麻烦帮我送到公安局吧。]

    [拜托了,律师小姐。]

    聊天记录最上方的联系人备注是,苏祁。

    上回席杭于有个接手的案子,丈夫具有暴力倾向,常年家暴,妻子离婚未果。

    在妻子寻求律师帮助时被丈夫发现,丈夫便情绪失控提着刀砍人,误伤了街道的两名路人。

    当时苏祁正是负责这件案子的刑警,席杭于便就此跟她认识。

    后来席杭于才发现,两人住在同一个小区,苏祁晨跑的时候,经常会经过她家楼下。

    上一回开车回去,碰巧看见她下班,就顺路带了她回去。

    也是那回,把背包的挂件落在席杭于车上了。

    苏祁:[辛苦jpg.]

    席杭于看着聊天界面陷入沉思。

    分明是这人不小心把东西落她车上的,最后还要帮她送去。

    算了,既然顺路,就顺手扔过去吧。席杭于无奈地摇摇头,下了车。

    递交给看守的门卫,拜托转交后,席杭于正在弯腰写下记录。

    却不料同时,一个身影与她擦身而过,席杭于察觉到什么,抬起眼,看见一人的背影,瞳孔蓦地震一下。

    “白矜。”

    一袭微卷发散在背部,身形与给人的感觉,以及一闪而过的侧颜,都像极了她。

    而在席杭于出口这个名字时,那个身影也顿了下来。

    果真无误。

    席杭于追上去,与她隔着七八米的距离,对着她的背影道,“你要去哪?”

    白矜顿住脚步,微微垂头,“去哪吗”

    “我也不知道。”

    —

    三个小时后。

    一整个上午,启宁一行人去企下酒店视察。

    查账务,查管理层,还有服务内容实施等等,都比较耗费精力。陆欢同几个人一起,一上午没有停歇。

    “这个总经理处事圆滑,看来早就有准备。”

    等室内空下来,带领她们视察的工作人员出去,易铭环顾四周,在陆欢身边坐着细声说道。

    “这次视察分明是突然袭击,没有提前打招呼,可他们却像准备好了一样。”

    易铭摇摇头,“有人提前给了风声啊”

    “我猜也是。”

    陆欢锐了锐神色,垂眼打开手机,要找些什么。

    这时恰好接收到一条消息,是席杭于发来的。

    看完内容,陆欢蓦然睁大眼睛,站起身来。

    易铭注意到她的异样,“怎么了?”

    “我有点事,这里拜托你。有事给我打电话,谢了。”陆欢快速地交代完,拿过一旁的外套便匆匆出去。

    “你——”

    易铭还没来得及多说,陆欢就边穿外套边快步离开,很快消失在视线处。

    酒店外,陆欢手机打着电话贴在耳边,跑出去就拦下一辆出租车。

    上了车,说完地址,耳边的电话没有打通,她拿过手机点开微信,改换成微信通话,接着打。

    但是待接通的声音持续一会儿,都没有打通。

    陆欢又朝席杭于打去电话,后者的手机关机了。

    “师傅麻烦快一点,有急事。”

    “好。”

    司机应道,加快了速度。

    可出租车开进一条公路后,前方积攒了一长龙的车辆,车体停下等候,便开始止步不前。

    根据前方的情况来看,大概是出了事故,撞车碰车之类的,耽误了道路。

    加上这两条公路平时本就车辆多,一时半会儿有些难办。

    司机皱着眉头,打开车窗往前望了望场面,“情况有点糟,这条路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通。”

    她刚说完,陆欢看向席杭于发来的消息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分钟,“来不及了。”

    看了手机地图,大概路线与距离,相差并不远,陆欢问过了价钱,付完钱直接开门下车。

    一手拿着手机,奔着公安局而去。

    路中车辆的鸣笛声与发动机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吵耳又嘈杂。陆欢好似听不见,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心底也油然而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耗尽体力,抵达公安局,隔出一段距离就已经看见席杭于站立的身影。

    席杭于眼看着陆欢跑来,赶紧扶住她。

    陆欢手搭在她的手臂上,顾不了粗喘,快速问道,“白矜呢?”

    席杭于:“没留住,她已经走了。”

    “走多久了?去哪了?”

    看见席杭于摇头,陆欢没耽误一刻,当即想叫车,席杭于见她这样,拉过她。

    “你做什么?”

    “找她。”陆欢回道。

    快速的两个字没有经过思考,下意识地就吐露而出,坚决而果断。席杭于瞬时疼了一下,随后带着她快步往一边走。

    “我开了车来,我送你。”

    “”

    上了车,根据陆欢所说的开去白矜的住所处。

    在车程中,陆欢紊乱的气息才通过休息平复下来,开了瓶矿泉水润嗓,稳定下情绪。

    问了一下手机关机的事,席杭于说手机刚好没电,陆欢也就没再有心思多问,用着手机还在打白矜电话,即便一直无人接听。

    额边的细汗冷却,湿了几丝头发。

    席杭于透过车内视镜看了她一眼,她抿着唇,面色沉得厉害,一语不发。

    现在已经恢复如常,可刚才那一幕乱了阵脚的模样,还映在席杭于脑海里。

    很少,会见到她那副神情。

    焦急,紧张,伴随着一丝害怕。

    等到进了小区,席杭于刚停好车,还没卸安全带,陆欢就已经先道完声谢谢,开车门下去。

    车门一关上,席杭于没有动,而是留坐在驾驶位,看着陆欢一路快步的身影,摁下电梯,迅速上楼。

    她的眼里,只有那一个人啊

    容不下别人了。

    席杭于静静地看着背影消失,过了许久,才下车。

    顺着电梯,上去。

    等席杭于到楼层时,大门是敞开着,她走进去,看见的是正在门口站着的陆欢。

    陆欢一上楼便开门去空荡的客厅室内都找了一圈,最后再打开白矜的房间,里面没有人,也空无一物。

    已经走了。

    现实像是浇了一身凉水,迫使她清醒。

    陆欢闭了闭眸。

    还是没赶上。

    再睁开眼,她叹了一声息,只觉脑海有些昏,浑身的疲惫感加倍涌上来。

    走回门口,才发现有两张纸条。

    第一张是:‘照顾好漠漠。’

    第二张是——

    ‘我放过你了,姐姐。’

    几个字映入眼前,陆欢愣怔在原地。

    是那一天在车内,她同白矜说的话。

    她说,放过我吧,算我求你。

    那天白矜没有回应,听完后,放下烫伤的药膏后就回去了。

    时隔已久,而今天,这张纸条是回应她的。

    ——我放过你了。

    陆欢看向空荡的客厅,漠漠还在不明所以地蹭着她的腿边。

    这次,是白矜的第二次离开。只是这回陆欢有预感,她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

    “她真的走了”

    甚至连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吗。

    下一次再见,会是什么时候。

    还是不会再见了?

    陆欢垂着头,看着这寥寥几个字良久。

    席杭于上来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陆欢面色黯淡,已经撇去所有不安的情绪,静静地站在原地。

    身后的客厅空廖,显然是没有找到人。

    席杭于看着她的样子,三个多小时前的记忆浮现在眼前。

    “”

    三个半小时前。

    公安局门外,席杭于隔着一段距离站在白矜身后,询问她要去哪,而白矜也回答不知道。

    白矜分明站在阳光底下,暖光予发丝别了一层金边,可席杭于却觉得她的背影格外落寞。

    好似阳光与她并没有关系。光只是打在她的身上,但并没有传递温度,她的身体依旧冰冷。

    在席杭于刚想拿起手机联系陆欢时,白矜似乎料想到她接下来会做什么,先一步打断道:

    “可以不要现在告诉她吗?拜托了。”

    席杭于抬起手机的手悬停在空中。

    白矜背对着她,淡声说道,“晚点再告诉她吧。你应该,也不想看见她再于往事里挣扎。”

    “姐姐也说过,分开,对我们两个人都好。”

    往事,挣扎

    眼前浮现过那天雷电交加的雨夜,陆欢蹲在地上痛哭的场景。席杭于愣了片刻。

    最后还是放下了手机。

    席杭于:“你知道她想见你。”

    “我猜也是。”白矜视线落在地面,“不过就算见到了,我们之间还剩什么,还能说什么呢。”

    “无非就是跟我谈这次的事,或者继续劝我心理治疗。”

    “明明如她所说的,她永远不可能爱我了,却还是会一如既往好人心地劝说我,想要帮我。然后给我能够得到她的爱的希望”

    真坏啊

    白矜一暗眸色。姐姐分明说得那样果断说不会爱她,却总还让她觉得,她还是有可能爱她的。

    “所以最后一面,就算了吧。”

    “一切因为我而起,结束完这些,我可以安心地离开。”

    “我是姐姐痛苦的根源。”她抬头,闭着一只眼看向阳光,“我离开了,就没有人会再继续伤害她了。”

    “只是可惜。”

    还是不懂什么是爱。

    白矜到现在还是不懂,该怎么样让爱的人爱她。

    这个问题

    她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明白吧。

    第103章 错了

    阳光下的身影消失,两道交缠的影子终于分离,愈行愈远。

    客厅内,声音安静。

    席杭于站在陆欢后方,一直望着她的背影。

    双双沉默许久,陆欢微抿着唇瓣,静下后才回想起刚才。

    低着眼看纸条,慢慢轻声道,“你应该是隔了一段时间,才给我发消息,说白矜出来了,对吗?”

    手机关机过于碰巧,而且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白矜也没那么快收拾完东西离开。

    席杭于闭口不言,没有否认。

    “我能猜到的。”陆欢拿着两张纸条的手垂下,放在桌面,低着视线。

    没有接她的电话,不回她的消息,白矜是做好了断掉一切的准备。

    白矜不想见她,任凭她怎么找也没用。

    看来这回,好像真的要断干净了。

    分明是之前说过那么多回的话,陆欢也一直觉得断开才是对她们都好的选择。

    可到了现在,真正到这个时候,心还是像被剜了一块。

    变得空落落的。

    陆欢压着情绪,指腹捻着纸边,紧了又紧,骨节愈加地泛白。

    直至电话铃声的响起打破沉静。

    席杭于接到一通电话,事务所出了事,需要她回去一趟。

    席杭于跟陆欢说明原因,要走时,终归还是没忍住,劝说了一句,“既然她决定放下,离开。你也没必要再执着。”

    陆欢手臂撑在柜面上,缓缓点了下头。

    席杭于见她有回应,便先离开了。

    屋子里又重新剩陆欢一人。

    这一套房,是她接手公司的那段时间买的。自己一人看的户型与地段。方便个人独居,也方便去公司。

    一个人的生活,过了两年,直至白矜搬了进来。

    这套房便有了另外一人的痕迹,多了另外的气息。拖鞋,洗漱用品,餐食,都变成二人份。

    那段时日虚假的温暖挤满整间房,也是她们之间仅剩不多的平和的时刻。

    兜兜转转,到头来,又变回了陆欢一个人。

    心脏压抑般的跳动与难受。

    思绪就这样飘渺了许久,最后还是易铭打来电话,才拉回来她神识。

    酒店检查出消防问题,情况比较紧急,也相对严重。

    陆欢也回到现实。

    她们都是成年人,不可能为了自身的情感耽误赖以生存的其他。

    无论怎样事业,生活,都还在继续。一个人本就足够渺小,自身的情感更是显得微不足道。

    再次回看客厅,陆欢正要离开,便传来两声猫叫。

    低眼看去,是漠漠在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她,与此同时不断哀叫着。

    她蹲下身来看它,扯唇一苦笑。

    “你妈妈怎么不把你一起带走?”

    当初说好的。

    如果离开,漠漠跟她。

    陆欢顺着漠漠的毛抚摸,漆黑的谋面晦暗不清,视线所及是漠漠,实际看到的,确实另外一个人。

    刚收养漠漠的时候,回去的路上,陆欢开玩笑地问,如果我们两人分开了,那漠漠跟谁。

    白矜说跟她。

    结果最后,留下一张纸条,还是没有带走它。

    “你也食言了。”——

    “”

    白矜真的走了。

    消失得一干二净,没留一丝痕迹与音讯。

    陆欢打电话问过环州那边,也问过了母亲,对方都只道她们不清楚。

    等到解决完公司的事情,已经是太阳落山。

    仅剩的余晖斜斜地打在地面,晕染一圈朦胧。气温降下来,湿冷的空气钻入骨髓。

    从酒店开车返回去时,陆欢再次经过那条公路,看见路指示牌面上所写的墓园。

    车辆转弯,行驶进去。

    临近十一月的天,落叶已经落得差不多。

    陆欢将车停好后,在附近的花店买了一捧花束,进入墓园,踏上石砌台阶。

    走到那座墓碑前。

    在碑前,已经有一束花了。

    雪白的花瓣,柔嫩而圣洁。

    是一束白玫瑰。

    不难想到,是白矜临走前来看望过而留下的花。

    场景与上次有所相似。但不同的是,这次的花旁边没有写给白犹的信。只孤零零地留下一束花朵。

    冷风吹拂,拿着花束的手被冻得冰冷。

    陆欢注视着那张相片。

    眉眼间透露着温柔之色,仿若能透过面相看见她的内心,如同外表一般,善解人意,温柔以待生活与人。

    一层轻薄的余晖静静地打在人像上,使她面容更加柔和。

    陆欢弯腰,将花束放在她的碑前。

    “对不起,之前对您女儿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

    当初还在此处,对白矜说出那些欺骗的话。

    说会一直陪着她,说会对她好。

    陆欢单膝着地,蹲在碑前,目光垂落,心中百般情绪交织。

    白矜内心的偏执源于陆欢。陆欢觉得,她不在白矜身边,白矜应该就不会再因为她而伤害自己了。

    现在白矜离开,应该会寻找到自己的幸福吧。

    幸福可以是她喜欢的小猫小狗,也可以是喜欢的生活方式。也或许是另一个真正与她相爱,可以共度余生的人。

    一个爱她,但不会像陆欢一样伤害过她的人。

    待到最后一丝余晖落去,太阳消失,光亮堙灭,陆欢才离开墓园。

    枝叶随风摇动,世界的色泽随着阳光的消失而失去一层暖色。

    那座墓碑前,人像一成不变地温柔,含着淡笑。

    直至一阵冷风刮过,吹散灰尘。

    单束的白玫瑰经风吹使,靠向一旁的花束。

    无人看见之处,它们彼此相挨。

    “”

    过了两日,陆欢往家中购置了新的爬玩架和猫窝。

    再将原先住处的猫粮,还有漠漠喜欢的猫玩具收拾入箱子,搬到车上,带走。

    陆欢没有勇气几次三番地回这间房子,便将漠漠带回自己那去。

    “混猫,都怪你,害得我要搬来搬去。”

    上回才把猫粮玩具这些搬回来,这会儿又要带回。

    分明是数落的话,语气却不像之前那样嚣张气盛,反倒带了些莫名的压抑。

    连漠漠都没听出来她在数落它,还以为她是在难过,蹬着猫脚往她身上贴。

    临走前,陆欢再打开白矜的房间看了一眼。

    里面如同上一次她离开的时候一样,扫去了居住过的痕迹。

    在之前陆欢看见她房间的时候,里面就是干净的,并不是条理有序的整洁,而是东西稀少的简洁。

    衣服都叠在包里,没有放入衣柜挂起来。像是随时就可以拎过包离开一般。

    她一直做的,都是随时离开的准备。

    陆欢扫视了一圈,空无一物的房间内,柜子上摆放的一个本子格外显眼。

    是那个黑色的本子。

    A5大小,黑色软外壳。

    陆欢有印象。当时她就是在这个本子里找到了白矜父亲的相片。

    当时看的时候,里面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内容。

    但现在,唯有这个被留了下来。

    陆欢走近房间,拿下本子翻开,眼底稍震了一下。

    里面写上了黑字。

    字迹清晰,字体清秀。

    ‘我有一个秘密,只是写信告诉过母亲,除了母亲,没有人知道。’

    ‘大学刚毕业不久,我回去见秦阿姨的时候,秦阿姨问我之后想去哪,我说,想在启宁。’

    ‘这样的话,我就可以见到她了除去这样的方法,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可以接近她的办法。’

    ‘然后,秦阿姨就让我住进了她的家里。’

    ‘我知道她一直都恨我,但是就算没有爱,也或许会有其它地方的爱吧,她不爱我,或许,会爱我的身体呢?所以那天晚上,我刻意向她展露身躯。’

    ‘而那晚,看见了她惊魂未定的神情。不是厌恶。’

    ‘看来,她对我的身体,是有兴趣的。’

    看到这,陆欢呼吸滞了片刻。

    这是,白矜的日记么?

    原来那天,是刻意的。

    其中涉及到许多陆欢不知道的视角片段,顷刻,陆欢坐了下来,翻到下一页——

    ‘姐姐对我戒备心很重,离开时,是将房门反锁的。而有一次,她故意没有锁门,桌面摆了许多文件,可能猜测我是觊觎公司,故意试探我。’

    ‘如她所愿,我去翻了那些东西,留下了翻找的痕迹,后来,成功地让她认为我有这个心思了。’

    ‘这样,她会想办法阻止我,而我就能在这待更多时间了’

    ‘公司聚会,饭局上我故意喝了些酒,发消息给她,想看她能不能来接我。’

    ‘结果是,她来了。带着我离开,我也借着酒意,自长大后第一次拥抱了她。’

    ‘不过她大概不知道,我喝酒容易上脸,但从来不会醉。’

    陆欢心尖颤了一颤。

    竟然都是故意的

    ‘之后,她对我很好。’

    ‘她找了个机会对我诉说以前的事,道歉。其实我知道她在骗我,一直知道,可我还是相信了。’

    ‘如果诱饵是她,那我心甘情愿。’

    ‘’

    中间记录了她们之间发生的事,有提到在医院时,有到后来,她们坦诚相见——

    一直到陆欢达成目的,掀开骗局。

    ‘我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姐姐是骗我的,但我还是好难过。很想哭。’

    ‘我不想看见她跟别人在一起的样子,每次见到,我都好想把她关在房间里,永远只给我看,永远只属于我。’

    ‘如果锁住她的时间够长,这样她的世界就会只剩下我一个人了。那她,是不是就会喜欢我了?’

    ‘其实这个想法,从很久很久之前就有过。但它是阴沟里的污垢,太过于肮脏,脏到无法面见阳光。’

    ‘但在那天雨夜,看见姐姐跟别人牵手拥抱的时候,它跑出来了。’

    “之后,我也真的这么做了。’

    ‘我把她锁在房里,绑住脚踝,这样她的眼睛里就只会有我,看不见其他人。’

    ‘可是我看见她哭了。’

    ‘通红着眼睛,眼睛里没有以前的光亮。从没有见到过她的神色能枯寂成那样。我在想,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可是我只是想让她爱我。明明她只要说一句喜欢我,我就不会再绑着她的。她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她。’

    ‘可我问姐姐爱不爱我时,她说她恨我。’

    ‘我真的不懂。’

    ‘姐姐可以喜欢别人,那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

    ‘明明已经做了那么多次却还是不够让她爱我。难道身体之间的温情,不算温情吗?’

    ‘到底怎么样才能让姐姐爱我呢。’

    ‘等到第三日,我看见那串被修复的珠石手链,我才好像知道,我错了。’

    ‘从一开始,姐姐带着这串手链来苏门找我,是留有温情在的。她之后,是有可能爱我的但是一切都被我毁了,变得不可能了。’

    ‘像那个女人说的一样,我做这些,只会让姐姐更加恨我。’

    ‘姐姐那么骄傲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再爱我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是我一直在给她造成伤害。她现在最希望的,应该是我能够消失吧。’

    ‘但是,不能就这样消失’

    ‘还有好多的事情没有解决。其中就包括,姐姐和秦阿姨之间。’

    ‘是因为我,才造就她们厚重的隔阂。’

    ‘我是所有人痛苦的根源。’

    ‘所以就算是要消失在姐姐的视线里,我也要将这些都消除了再走。’

    ‘姐姐的东西,我一直保存的很好。有她小时候丢掉的日记本,有丢掉的贺卡和信。她丢掉的这些,我都帮她保存着。’

    ‘然后我将都交给骆姨,麻烦她在合宜的时候拿出来。’

    ‘再慢慢地设局,姐姐和秦阿姨,差的不过是一个契机,我就制造出一个能让她们说通的契机。大概只有这样,她们才能打破隔阂。’

    “”

    ‘等到做完这些,我就可以消失了。’

    ‘或许在最后,在她的记忆里的我,能够不那么糟糕。’

    ‘既然不能让姐姐爱我,那就永远记得我吧。’

    陆欢看到这时,闭上眸子,舒了一口气。

    只觉得胸口像压了一块石头,闷得沉重。

    等调整好,她才翻到最后一面。

    最后一页只写了一段话——

    ‘你看到这了吗,姐姐。’

    这本子是白矜刻意留下的,也不难想到,里面的内容也是白矜留给她看的。

    而写下的这些,不是为了打破误会,而是了结纠缠,清晰地结束事情。

    目的是为了把发生的事总结完,翻页过去。

    陆欢合上本子,在心底回她:

    嗯,看见了。

    也后悔了。

    从一开始,就不该发生那些。

    她们从一开始就错了。

    陆欢将本子放回原处,出去后关好房间门,提着漠漠的猫笼往外走。

    “走吧,混猫。”

    但是,后悔有什么用。

    丢失掉这些记忆再回到那时,在那时,深陷迷局且没有上帝视角的她,依旧会选择那么做。

    重来一遍,也改变不了什么。

    陆欢一直相信世间有轮回,有因就有果。

    一报还一报,一怨还一怨。

    直至还清。

    “”

    漠漠又跟回了她,到了陆欢此时的住处。

    面对一个新的环境,新的生活。

    周末的时候,钟若她们约陆欢一起去梦苑,而陆欢也去了。

    这天的外面又下起雨,萧瑟的雨水不断,压得人心也格外暗沉。

    在包间内,点了两首歌,在中途时,慕元芯皱着眉,看见角落坐着的人,有些担心地在钟若耳边小声说。

    “欢姐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在那喝闷酒?前些天也没怎么见她在群里说话。”

    陆欢坐在那,从到这之后就没有说过话,面色说不上是好看。

    等她们再回神的时候,陆欢面前的桌子已经空了好几瓶酒了。白的啤的都有,不免有些担心。

    “不知道啊,问问?”

    钟若不喜欢猜谜语,向来都是直接问。她挪过去,问陆欢怎么了。

    陆欢只是撇了她一眼,“玩你的去。”

    钟若瞬间放心了。

    她坐回去,“害,没事,还会怼人,看样子是不难过。可能又是公司压力大嘛,欢姐要喝就喝,我们玩我们自己的。”

    “更何况席姐在她旁边陪着呢,没什么事。”

    慕元芯听这么说,也安心了一下。

    再过了一会儿,她们看见陆欢走了出去。

    走路的体态和样子都看不出醉酒的样子,好似只是出门接打电话或者上洗手间。

    可想到那些空酒瓶,慕元芯又开始担心了,“欢姐该不会是喝多了吧,要不要去看一眼?”

    钟若:“看步伐那么稳,应该没事啊。而且欢姐的酒量你也知道,不差的。”

    “是吗。”慕元芯眨眨眼,还是在有点担心时,便看见席杭于拿了瓶矿泉水出去。

    她离走时,对她们摆摆手,“没事,你们继续。”

    “”

    胃里一阵翻天倒海,灼烧感从喉咙蔓延到肠胃。

    陆欢到了洗手间内,呕吐倾泻出来。

    将胃里的酒尽数吐出,不适感才有所缓解。她张着唇,微喘着气。

    直至身旁一道影子压下,一瓶矿泉水递来。

    抬眼看去,是席杭于。

    “白的啤的混在一起,更容易醉。”她说。

    陆欢只道了声谢谢,接过她递来的矿泉水漱口。

    随后回到洗手池,洗干净嘴和手。陆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呕吐过后,面色惨白,唇瓣留有殷红。

    而席杭于此时也在透过镜子,与她对视:

    “忘了吧。”

    忘记吗?

    闻言,陆欢扯唇,苦涩地笑了一下。

    手撑在洗手池台上,调整好气息后,垂着头,声音干哑低沉地问席杭于。

    “你觉得要忘记一个人,是先忘记她的声音,还是先忘记她的长相?”

    席杭于手放在口袋,看着镜子里的她。隔了很久,才启唇,“是缺点。”

    忘掉一个人,最先忘掉的是缺点。

    忘记她不好的模样,缺点。

    再放大她身上的所有优点,甚至是微不足道的细节。

    那段好的优点,会在回忆当中不断美化。

    关于记忆中的她,会蒙上一层滤镜。越是不可得,才越是珍惜。

    “缺点啊”

    陆欢呵笑着点头,狼狈地往门外走去。

    “也是。”

    “”

    —

    同一片天空下,苏门的一座临海小镇也下起了雨。

    四周都是一两楼大的老式平房,充斥着老街小巷的气息。

    雨州小镇靠着海岸,旁边就是一片汪洋大海与沙滩。站在二楼的阳台上能看见远处天际边朦胧的海。

    下雨了。

    水泥台阶之上,白矜站在屋檐下,手心朝上,接过风吹得飘散细碎的雨珠。

    雨滴在手心渐渐划开,冰冷也被染成了温热。

    雨势渐大,打在屋顶,蓄积的雨水顺着瓦砖滑下。

    白矜站在雨水与房屋的交界处,看着雨景。望了良久,眼眶发热。

    “婆婆,你觉得,该怎么忘掉一个人。”

    身边,一个老婆婆坐在摇椅上,悠悠哉哉地晃荡着。

    老婆婆笑蔼蔼着,“如果你不知道该怎么忘记一个人,那就证明你已经忘不掉她了。”

    白矜暗了暗神色,“是吗。”

    “我们这的民宿,常常会有很多迷茫的孩子来长居。”婆婆慢慢悠悠地道,“有失去初心的,有失去梦想与人生目标的,也有失恋的。”

    “但是最后,她们都如愿解决完,回去了。”

    “因为,她们都找到了想要的答案。”老婆婆含着浅浅的笑,“发生了什么都不要紧,因为,时间会冲散一切。”

    “真的可以吗?”白矜又问。

    婆婆呵呵笑了两声,“那刚才我说的这些,你是因为其中的什么呢?”

    白矜抬眸,“我”

    从记忆中搜寻,婆婆说的这些,缺失人生目标,缺失梦想,失恋

    “好像,都有吧。”

    第104章 平息

    “缺失得太多,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少了什么,想要什么。”

    雨下得淅淅沥沥,携带着雨味的风拂过面颊,扬起发丝。

    白矜越来越不知道活着的意义。

    之前的她,认为人世间只有恨和爱。这两样东西是支撑着人活下去的东西。

    因为恨,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在费心谋划报复。因为爱,活着的每一天都在幸福着,为了迎接更加欢乐的日子而活。

    但是没有恨,没有爱,又该怎么活下去呢?

    至周志帆死后,白矜就没有恨了。

    而爱

    白矜也没有得到。

    一直想得却得不到。

    如果要放下这些,要忘记。那生活还剩下一些什么?

    生活有什么意义?

    耳旁回响着雨滴的声音,白矜始终不解,视线落在被水沾湿浸透成深色的石板上。

    她问道,“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下去?”

    面对白矜的话语,一般人或许会慢慢开导,告诉她,人生不止有困难,还有好吃的,好玩的。

    说人的一生有很多精彩的事物,不能这样悲观,要对未来充满憧憬。

    但老婆婆没有这么说。

    她在这里建下民宿,经历过沧桑,也见过太多人。

    只是道,“今天是你第一次来到这间民宿。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不急,慢慢想。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老婆婆已快八十,身形佝偻,背部压得很弯。皱纹与年迈的痕迹爬满了她的肌肤与面部。

    她笑起来时,眼睛眯成一条缝,慢慢呵呵的笑声格外治愈人。

    她又说,“如果实在痛苦,就试着去找一些你喜欢的,想做的事情吧。”

    “喜欢的,想做的事情?”

    白矜听她的话,仰头看向落下细雨的天空,在想着婆婆刚才说的话。

    试着,去寻找一些。

    “如果没有,就试着去寻找吗?”

    婆婆缓缓点头,“你能因为困惑来到这,就证明你还是对生活抱有希望的,而生活不会辜负怀抱希望的人。”

    不会辜负怀抱希望的人吗?

    “这样啊。”白矜好像懂了些什么,弯了弯唇,侧头看向坐着的婆婆,“谢谢您。”

    又转回头去看雨景,轻声道,“这里是我母亲长大的地方。我就想着,来这里,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答案。”

    婆婆带着和蔼的笑,“原来如此。”

    雨逐渐下大,温度也越来越凉。

    被风刮来的雨飘过来,沾湿了婆婆腿上盖的绵毯。

    白矜注意到,“外面雨下大了,婆婆,我扶您进去。”

    婆婆道了声好,白矜便去扶她起来。

    “好孩子。”老婆婆笑着搭住她的手起身,被搀扶进去的时候,亲昵地拍拍她的手背。

    “上天会眷顾你的。”

    白矜暗了暗眸子,轻回道。

    “但愿吧。”

    —

    此时的梦苑,陆欢回到包间内。

    暗蓝紫色的氛围灯光下,光打在人脸上柔和了一圈光泽。进来的身影颀长,步伐稳健。

    钟若她们并没看出来陆欢此时面色惨白,只看见她抿着薄唇,心情似乎不大好。

    陆欢身后跟着席杭于,两者一前脚一后脚地跟上来。

    “我先回去了。”陆欢拿过挂着的外套,往门外走。

    钟若眨眨眼,“喔,好。”

    席杭于:“我送你。”

    “不用。”陆欢同她擦身而过的时候拒绝道。

    门闭合,等人走后,里面的几人才回神。

    慕元芯啧啧嘴,“看来欢姐真的是心情不太好啊。”

    钟若:“没关系,她经常一阵接着一阵的,正常啦。过段时间我再去看看她就好了。”

    气氛只是静了一会儿,便又恢复。

    席杭于侧头看陆欢消失的地方,片刻后回神,往回坐。

    余扇正靠着她旁边。相对安静的两人坐在一处,好像与她们吵闹的气氛割裂开。

    以前也是这样,陆欢跟余扇坐在一起,两人就这样偶尔聊上几句。像长辈看着孩子闹似的,静静地看着钟若她们在耍。

    余扇手拿装着啤酒的玻璃杯,看着光在酒体中泛着多彩的样子。问道:

    “不追上去吗?”

    从今晚一开始,余扇就一直注意着陆欢,还有席杭于。在一圈的好友中,余扇作为局外人,是最透彻的那一个。

    很早,很早就看清席杭于。

    而她刚刚问出的这句话,一语双关,有着两层意思。

    席杭于也听出来了。

    她的头往沙发后靠,无奈地笑了笑,“她刚刚不是说了吗,不用。”

    “不需要我。”

    余扇:“不试试怎么知道她不需要你?”

    “我们的关系,是仅限于我困难的时候她帮助我,而她受到苦难的时候我安慰她。”席杭于说道,“仅此而已。”

    “而且,人的心脏向来只能装下一个人。要么是自己,要么是别人。”席杭于半阖着眼,仰看向上,“在心脏空出来之前,谁也挤不进去。”

    余扇:“那之前呢。”

    “结果都一样。”席杭于回道。

    不冲突的。

    陆欢的心,之前装的是她自己,后来是白矜。

    无论如何也不会有她的位置。

    “不懂。”余扇摇着头,不理解这样没有结果的退缩,“如果是我遇到喜欢的人,无论如何也会想着试一试。”

    席杭于笑了,“或许你现在看我,就跟当时我看陆欢一样。”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作为旁观者的席杭于能看出来陆欢对白矜的情感,而陆欢自己却不明白,也从不承认。

    越是挣扎,越是沦陷。

    席杭于就一直看着陆欢挣扎地愈陷愈深。

    旁观者正因为是旁观的那一方,才从来无法真正地理解当局者。

    “那你呢,光会说我,也没见你有什么进展。”话题绕得太深,席杭于把话转回了余扇身上。

    “我啊。”一提到自身,余扇无所谓地耸耸肩,“可能还没遇见吧。”

    “不想将就。”

    猜到席杭于不想再继续有关陆欢的话题,余扇也没再多问,单手朝她递去酒杯。

    “那祝愿我们,都能遇见良人。”

    席杭于勾唇,“好。”

    玻璃杯相碰。

    紧接着酒水下肚,一饮而尽。

    “遇见良人。”

    —

    天色阴暗,雨势渐停。

    树枝积攒的雨水滴落,掉入地面的积水中,荡起涟漪。整个世界像是被雨清洗过一般,等到第二日太阳初起,便会焕然一新。

    世界还是原先的世界,只是景象来回更替,人也随之走散。

    陆欢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头晕目眩。

    换完鞋,眼前出现重影,一时恍得没站稳,头磕上柜子。

    剧烈的疼感袭来,加上身体本就沉重乏力,陆欢坐在地,一手捂着额头,背靠墙壁,腿曲起。

    客厅内,漠漠注意到开门的动静就跑过来,结果看见进来的人坐在这一动不动,凑上去细看。

    “身上脏,别挨着我。”

    漠漠没顾得她一身酒气,也毫不理会她赶它走,直接跃上她的小腹,蹭蹭她。

    “喵”

    “混猫。说了让你别过来。”陆欢嘴上这样说着,手上却是揉揉它的身子,顺着毛。

    走之前已经吐干净了,这会儿身子只剩下浓重的灼烧感与晕眩感。

    陆欢呵着热气,缓过来片刻,侧头看向窗户外。

    “你说她现在会在哪?”

    是回了苏门,还是会在国外。

    会找一个企业上班,还是会自己开一家店,亦或者是四处旅居,享受生活。

    “喵。”漠漠随着她的视线,与她一起看窗外。也好似在沉思什么。

    “不知道吗?”

    陆欢笑了下,转而收起笑意,神情渐渐黯下去。

    “我也不知道。”

    “”

    事件慢慢地,都结束了。

    一切都平息了下来。

    经历一场全身麻醉的醉酒,或者是一场情绪发泄的大哭,闹够了,终归要回归全新的现实。

    接受路途中的失去,接受下一个转弯口的到来。

    生活逐渐步入正轨。

    启宁在津宁的地位稳扎稳打,工作有序进行。

    陆欢也开始会向秦岺寻求帮助。

    以前的她遇到事业上的困难绝大部分都是硬扛着,生生熬过去,到现在,她会经常找上秦岺。

    在工作忙的时候,秦岺也会回公司帮她一段。

    陆欢回家的次数渐渐变多。

    后来的她才发现,原来饭桌上可以是不那么鸦雀无声的。

    原来她也可以分享给母亲有关于生活上的事,微不足道的细节,再到感情上的事。

    这些都会受到母亲的耐心倾听,一一回应。

    在空闲的时候,还可以一起看看电影,出门逛街。以前都没有做过的事,在解除所有后,都可以顺理成章地发生。

    原来她们之间有很多事情,都可以互相诉说,互相加入

    温度渐降,时间很快进入十一月。

    陆欢过了二十五岁生日。

    往日都是出去跟钟若她们聚一聚,再回家跟母亲吃顿沉默的饭。并没什么特殊。

    而这次是在家里过的。

    是母亲提议的。

    还订了个很大的蛋糕,喊上了朋友都往家里来。

    骆姨一把年纪,提到要装扮房子,顿时起来劲,和秦岺还有其他人一起把客厅给布置得漂漂亮亮的。

    堆满了缤纷的气球,四处挂着彩带。

    冰冷的房子很少有的添上了人情味。

    生日那天,等人都来齐。钟若和慕元芯掏出了定制的超长红横幅上面的形容词彩虹屁吹了一堆。两个人直接从客厅这头拉到另一头。把寿星本人社死坏了。

    捂着眼让她们赶紧卸下,等红横幅可算收齐,转身时,秦岺在她的身后,递出一个礼盒。

    “欢欢,生日快乐。”

    陆欢愣了一下,接过。

    其实往年母亲也有送,但今年不一样。

    今年的这份礼物,格外不一样。

    陆欢抱住了她,轻声道,“谢谢妈妈。”

    秦岺含笑着,拍拍她的后背,“我去院子里坐坐,你和朋友玩得开心。”

    陆欢知道她喜静,“好。”

    “”

    生日会上,有许愿,有吹蜡烛,有切蛋糕。来客送来的礼物都摆在后方的桌上,堆满了一层。

    大家晚上玩得都很开心,况且有钟若这个气氛加整活王在,气氛活跃得不得了。

    等结束,陆欢脸上被抹上了很多奶油,有损友的,也有秦岺和骆姨来凑热闹的。光是洗去就花了不少时间。

    来客一走,骆姨她们在客厅清扫,而陆欢就到了院子里。

    这天的夜晚,月亮挂在枝头。

    陆欢背靠着树干,仰头看着月亮。

    二十五岁,大概是她这些年中,过得最开心的一道生日。

    可是今夜的她越是开心,就越是想到在不知哪处孤身一人的人。

    那个人把这些都留给她了,然后独自离开。

    如果有机会,下一次,换她送她礼物。

    陆欢拿着手机,拍下了此时的月亮,发了一条朋友圈。

    仅限一人可见。

    第105章 句号

    带有月亮的天空宁静而明亮,温柔的一层银纱洒落。

    夜晚的风吹过面颊,也吹得眸中干涩。

    古人常引用月来寄托相思,除了是同一个月亮之外,还可能是因为,只有夜晚时人才有停下脚步的时间。

    一旦停下脚步,就容易回望过去。

    那些繁忙中忽略的情愫便会趁此涌来,在无人的夜晚肆意猖獗。

    今晚的蛋糕砌了好几层,陆欢拍了两张好看的照片,点开白矜的聊天框,却没有发出去。

    如果她没有删掉她,看到了这条消息。会不会觉得她打扰了她的生活?

    毕竟当时,连最后一面,白矜都不愿意见她。

    一念至此,陆欢便没有发去她的聊天框。而是发了朋友圈。

    可见范围,设为白矜可见。

    如果白矜不想看见,应该会删除或者屏蔽。

    陆欢收起了手机,继续坐着看向月亮。回想起以前的一幕幕。

    幼时的恩怨瓜葛,到成人后的那些来回纠缠。时间很长,关于彼此之间的记忆占据了所过的人生之大半。

    最后是以离散来结尾。

    到白矜走后,陆欢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她在之前,就好像喜欢过白矜。

    为什么会说是喜欢过因为陆欢现在也不清楚现在想她,究竟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喜欢。

    只是想见到她。

    再看看她。

    陆欢有时候都不禁自嘲。她之前总说白矜不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到头来作为说教那一方的她,自己也不懂。

    或许人的情感能区分成两钟,一种是恨,一种是爱。

    情绪激烈的恨比爱更加遮掩人目,在恨意上头时,那些溶于血肉中的爱极易让人忽视。

    到现在所有一切的恨扫开,那些掩埋依旧的爱才渐渐浮现而出。

    陆欢承认,她后悔了。

    刚开始,就不该有那些。

    陆欢也终于知道为什么,电影里的情节总是在错过。因为没有上帝视角的人,永远没办法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她还想过,如果白矜没有走,她们会怎么样。

    种种可能在脑海中飘过,但每次想到一半都会被陆欢强力遏制。

    因为这些,都没有答案了。

    白矜已经离开了。

    这就是结局。

    她们的故事,或许就要在此画上句号,没了下文。

    到最后,陆欢还欠她几句话。

    但都没有机会说出。

    那没有见成的最后一面,始终成为了一道遗憾。

    “”

    临海的小镇,月光更加浓郁。

    白矜看见了那一条朋友圈,起身,走去打开窗户。

    雨州的民宿房间不大不小,单人间内桌子衣柜与家具备得齐全。复古风的老式窗户打开时有吱呀的响声,没了玻璃的阻挡,外面的月亮越是清晰。

    也与手机屏幕上的月亮相同。

    明亮,皎洁得如玉一般。

    生日快乐,姐姐。

    白矜望着月亮,心中的声音念念响起。

    今年的生日,你会过得开心的,对吗。

    没有我在的生日,也不会有人再折磨你了。

    远处夜景的一角是海的天际线,雾蒙蒙的海在夜色下看不真切。但等到太阳升起时,海的颜色又会变得梦幻明亮。

    待到黎明,光会驱散一切。

    或许人也会如此。

    “”

    二十五岁的生日过完,很快来到深冬。

    津宁的冬天没有雪,只有湿气的寒冷。

    离白矜离开,已经过去两个多月。

    陆欢并没有放弃寻找白矜的消息。

    托人悄无声息地去找,也让人留意。有时候陆欢还会去苏门,总怀抱着一丝希望。

    还是有些不甘心。

    不甘心是这种没有下文的结局。

    但遗憾的是,并没有消息。或许白矜根本就不在苏门,也或许不在国内。

    一直持续到过年的时候,烟花声响。鞭炮声燃。陆欢时隔几月,第一次朝那个聊天框发去了一句新年快乐。

    结果是发送成功。

    白矜没有删掉她。

    只是也没有得到回应。可能白矜早就不用这个微信号了,也可能是不想理会陆欢。

    毕竟陆欢是伤害了她那么多次的人。

    每次想到这里,陆欢都止住了继续发消息的心思。

    新的一年开始,陆欢再次全心投入工作。

    扩展业务,根据经济局势的变化修改战略,将启宁管理得越来越好。

    除去工作,她也在尝试着去填补心里的那块空荡。

    经过尝试,她才发现很多是无法将就的。

    她不再对她人有兴趣,也无法再接触新的感情。

    那段空缺并不是心脏的空缺,而是被人占住了。

    占住的那人消失,才变成了空缺。

    陆欢意识到那块地盘是白矜占领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

    遗憾终究是遗憾。

    生活在不断继续,没有人停下脚步。

    就这样一天接着一天而过,一月接着一月而过。

    心中那道过往的坎反而越陷越深。

    “”

    两年后。

    又是一年盛夏。

    枝叶繁茂,烈阳似火。离开凉爽的空调房走在外面,像是闷在火炉中一般。

    墓园内,一身墨色衬衫的女人走上台阶。

    正值夏季,园内的绿植茂盛翻多,在骄阳下肆意生长。

    石砌的墓碑庄严排列。

    女人手执着一把遮阳伞,一手捧着花束,停在一座墓碑前。

    身姿颀长,依旧是一袭的黑长直发。

    衬衫上露出的一截脖颈更显冷白。

    两年的时光说长并不长。却也没有多短。

    她的面庞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随着年龄增长两分,眉眼透着的锐气有所消减,平日里更多的是轻蔑冷淡。

    一身的嚣张跋扈劲,也随着磨练更加缓和两分,多了些稳重与成熟。

    又是一年忌日。

    陆欢将花束放于墓前,静静地看着相片上的面容。

    去年的七月二十一日,陆欢也来看过白矜的母亲。有因为愧疚,也有代白矜来的原因。

    而今年是陆欢第二次来看她。

    距离白矜彻底离开,已经过去了两年。

    陆欢还记得第一次跟白矜来这里时,她跟着后者的步伐慢慢向上,白矜在前的白裙摆不经意地摆动,在阳光下好似泛着一圈莹光。

    也就是在这段石阶,两年前的陆欢踩在第一节 台阶上,回过身来朝白矜伸出手。

    而那时的白矜,答了她一句:

    ‘我相信你。’

    空中,她的指尖放于她的手心。

    四目上下相对,发丝微扬。

    陆欢看着这段台阶,相同的地点,脑海中的记忆飘转。仿若又看见那两道相牵的影子。

    定在原地良久,一直望着那处。

    直至一道热风而来,吹散了虚影。

    陆欢也就此收回神识。

    看望完白犹,陆欢离开墓园。

    今天是周末,近期的工作舒缓,还算清闲。

    开着车回家的路上,陆欢顺道再去宠物店买了些东西,再折返回家。

    陆欢提着东西一回家。

    以前的漠漠经常会闻着动静跑来门口看她,好奇地扒拉她的公文包或者提回来的东西。活泼又好动。

    但现在不会。

    现在的漠漠在猫窝里缩成一团,一直到陆欢换完鞋进屋都没有任何表示。

    陆欢边整理东西,边扫看了它一眼:

    “混猫,你该减肥了。”

    漠漠无奈:“喵”

    这么长时间,漠漠也大了一圈。经常懒在一处不动弹,窝在猫窝里的时候嘟起一团。

    陆欢总觉得家里不是养了一只猫,而是养了一头猪。

    越来越懒,天天睡大觉不运动。还喜欢坐在凉快的空调房里,晒着透过窗玻璃射进来的太阳,给它惬意得不行。

    有时候陆欢还跟它说,你再这么肥下去你妈妈都不认得你了。

    漠漠每次都会嗷叫两声,陆欢听不懂喵语,但能听出它语气里透露着满满的嗤之以鼻。

    陆欢就不明白了。分明之前白矜在的时候,这混猫还没懒成这样。

    “过来,吃饭。”

    话是这么说,等到该喂饭的时候,陆欢还是照常喂,就是控制了下食量。

    看着它吃时,手指一戳它的脑袋,威胁道,“再肥下去,我就下回把你一起带去健身房。”

    “让你在速度10的跑步机上跑,累死你。”

    哼唧。

    漠漠眼都没抬,懒得理她。

    “”

    等到下午的时候,陆欢应着秦岺的话,去了一家西装定制店。

    自从两年前那一次她们将话说开,隔阂多年的屏障终于破碎。

    相隔十多年互相对望,终于消除隔阂,完全地接触到对方。

    而时间也是最好的良药。

    往后的日子里,都在不断愈合过往的创伤。

    店内,空调冷气呼呼作响,适宜的温度与外面的炎热隔绝。

    店内有序摆放着不少衣装,其中高质定制西服偏多,一眼望去商务风弥漫。

    过了片刻,试衣间的人出来。

    站在全身镜前,微侧身查看新换上的衣装。

    浅蓝白条纹的衬衫作为内里打底,与外面尺寸刚好的深色西装外套相得益彰。

    袖口褪到臂弯处,露出一节线条感充盈的小臂。

    简洁又干练,气场十足。

    “这套适合平时上班穿。”

    就在后方的饮茶等候处,秦岺边饮着茶边道。

    她自身也穿着一套无袖马甲白西装,腰间束起,显而易见气质不凡。

    这些年秦岺为了帮助陆欢,频繁重回商业场。帮她一同处理公司业务,减轻负担。

    两年前隐退的淡然消减,面容给人的感觉更加精明。令人忽略了那些逝去的岁月悄然间在她面上,平添的微不可见的皱纹。

    “这套能更突显您的比例,日常穿完全可以的。”坐在对面陪着聊天的店员附和。

    秦岺透过镜子看正面的陆欢,点头,“下一套。”

    “好——”陆欢拉长尾音。

    第106章 找她

    这一整个下午,陆欢都被秦岺压在店里来回换衣服。

    理由是在先前的时候,秦岺成天到晚见她穿着那些衬衫实在看不下去了,无论说什么也硬在前段时间把她拽来这量尺寸,多定制几套。

    而今天,陆欢看着十多款不同类型的西服陷入了沉思。

    光是换给秦岺看,就花费了不少力气。

    陆欢抽空拿手机回了条消息,紧接着去更换下一套。

    没过一会儿,楼下经停一辆车。

    钟若从车上下来,手上拎着包,看了眼店名,就顺着楼梯上来。

    “阿姨!”

    “若若来了。”秦岺侧头看见她。

    两年时间,钟若的美妆公司也做的很有起色,品牌成为美妆圈的一道黑马。她的人比起之前,也变得更加精明,有了上层的风范。

    “才几天没见,阿姨又好看了!”

    钟若一来就亲昵地坐在秦岺的身边,挎住秦岺的臂弯,笑得清甜,“我听陆欢说今天你们在这,离我那很近,就顺道来看看。”

    “看这架势,你是在帮陆欢挑衣服?”

    秦岺唇角含着淡笑,“是啊,整天穿着那些,我都快审美疲劳了。”

    说到这,陆欢也刚好换完下一套,走出来。

    还没看镜子,就对着钟若损道,“隔这么远都能听见你这大嗓门。”

    钟若刚要怼回去,转眼就被陆欢现在的模样给怔了一下。

    “你这哇唔。”

    陆欢穿着一件开v的裸穿西装,锁骨下一片雪白袒露,跟她本身的气质搭配起来,欲感爆棚。

    钟若已经可以想象到她在小姑娘群里面厮杀四方的场景。

    愣怔几秒后,钟若直接夸赞:

    “不愧是我秦阿姨的审美,绝了!!”

    秦岺显然也是对这套比较满意,弯着唇。

    只有陆欢浑身不太舒坦。

    不舒坦的同时,还不忘怼回去,“好好,你宁愿夸我妈的审美也不宁愿夸我。”

    钟若装模作样地上下扫视一眼,“夸你?哼,算了吧~”

    秦岺见她们两人话超三句必斗嘴,挑唇无奈地笑了。

    陆欢抿抿唇,懒得再跟她计较。

    空气间弥漫着木质香气。店内不仅提供西服的定制,还有高制礼裙。

    陆欢透过镜子看自身的余光间,看见一条吊带黑裙。

    她蓦然顿了顿。

    跟当时,她给白矜买的那件很像,很相似。

    光是看见单裙,就能想象到她穿上的样子

    还是这样。

    分明已经过去那么久,遇到生活中与那段日子重合的时候,还是会想到她。

    喂养漠漠的空闲,经过蛋糕店购买蛋糕的间隙,都在被回想填满,关于她的回忆无处不在。两年还是如此。

    忘不了。

    而她找了两年也没找到她的消息。

    陆欢暗了暗眸子,收回视线,往试衣间走去。

    秦岺看见陆欢才看了两眼就走回去,出口道,“就打算换了?”

    陆欢:“穿着不自在,下一套。”

    说完就闭上了试衣间的门。

    门外,秦岺和钟若坐在一边。

    秦岺摇着头无奈,“现在的人,真是接受力倒退。”

    “当时我们的西服开v领能到肚脐。现在才到胸下就不自在了。”

    钟若一下来劲了,“我妈妈也说过这样的话,她说她们当年旗袍开叉开到肩膀!”

    秦岺笑了,“那还真是。”

    “”

    之后,陆欢从换完衣服到离开都没再怎么说话。

    都是秦岺在一旁吩咐人把这些套衣服送到家里,陆欢就在一旁看着手机,神色说不上是好。

    直至回到家中,眉间依旧未舒展。

    久违的混沌感再次接连涌上来。

    这种百般情绪交织的感觉,很少有过了。

    “”

    这两年,陆欢的生活相似之前。

    自十八岁高考结束,陆欢第一次进入公司工作,在母亲父亲身边学习如何管理公司。

    之后都是在边完成大学的学业,边在公司内进行学习管理。一本本的书籍堆叠,一次次积累实战经验。

    到后来父亲去世,母亲见她也已经二十二,便退离公司,把启宁全权交给她。认为这样陆欢才有机会施展开拳脚。

    因此那几年,陆欢是处于比较忙碌的状态。

    单人独居在公司附近,鲜少回家,每天游走于工作之中。

    到后来习惯了,渐渐放松下来,抽空健身,出去跟朋友聚聚。

    而在经过两年前那一段。陆欢又回到之前的忙碌。

    留给自己的空闲时间越少。

    因为一旦闲下来,就会去多想。

    在想当初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会是怎样。在想白矜现在会在哪,过的会怎样。

    为了不被往事吞噬,只能用忙碌麻痹自己。这也是陆欢向来惯用的技俩。

    但在最近又好了不少,因为母亲说,如果实在觉得累,可以找她帮忙——

    常常的场景就变成了,陆欢坐在沙发上喝会儿茶歇息,秦岺坐在办公椅上替她处理那些琐碎的事物。

    好几次左悠敲完门一进来,都能遇见这样的场景。

    过了几天的工作日,陆欢见母亲待在家,又把她拉过来帮自己当苦力。

    办公室内,秦岺翻着文件,低着头,手指推了推银框眼镜,“是啊,所以你把我一把老骨头喊过来,帮你收拾摊子。”

    陆欢收了好就卖乖,“谢谢妈妈。”

    秦岺抬眼看她,无奈一叹气,又接着做起事来。

    空闲的时间,陆欢就倚靠在沙发休息。刷着手机。

    在这途中,上方跳出来一条来信。

    点进去,是一道地址。

    苏门市淮岸区,雨州小镇

    陆欢蓦然滞住。

    这是,查到的——

    白矜的地址。

    一瞬间,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静得好似凝固。

    陆欢怔了好久才回过神。

    发消息来的人是之前陆欢拜托去查消息的人脉。消息不应当有误

    知道白矜在哪了,那。

    陆欢心中咯噔一下,头脑还没思考完全,出口道:

    “妈妈,我想”

    我想去一个地方,这两天要离开一下。

    刚说前面几个字的时候,陆欢就自己止住了口。

    想说什么?

    想去哪。

    去找她吗?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去找她做什么?如果她现在过得很好,那岂不是打扰她现下安静的生活。

    再或者,她的身边有别人呢。

    好几个问题一瞬间像颗颗石子砸来,陆欢顿时哑住喉咙。一些下意识的想法碰到现实后,瞬时堙灭。

    见人刚出口几个字就不说话了,秦岺眼尾掠过一道精光,“你想说什么?”

    “我。”陆欢回过神来,顿了两秒。

    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没事。”

    —

    等下班后,陆欢回到家里。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只觉得有些恍惚。自打收到那条消息后,她的魂魄就像是被抽离掉了一般。

    一打开手机,便是失神地看着那一条信息。

    敷衍地解决完晚饭,陆欢就一直站在阳台,站了很久。

    她去搜索那个地址,才发现是一个不太出名的旅游小镇。临靠海边,景色优美。白矜有很大的可能就在那里。

    她还欠她一句道歉。

    可是。

    陆欢找了她两年的消息,在得到这一刻的时候却犹豫了。

    她到底该不该去找她?

    燥热的晚风吹在人身上并不舒坦,陆欢反而更加不混沌不清了。

    直至一段消息发来。

    余扇:[分享视频]

    余扇:[怎么样,感兴趣吗?]

    陆欢点进去一看,才发现是苏门旅游分享地。

    她现在心烦意乱徘徊不定,没什么心思在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上面,刚想随意划过,却突然发现地点不太对。

    细点进去,才发现其中盘点里,有雨州镇。

    陆欢顿了顿指尖。

    回消息过去:[怎么想到这个。]

    余扇:[暑假旅游季嘛,不去海边都可惜。]

    陆欢回消息的指尖顿在空中,双目微愣,安静了很久。

    似乎是见她迟迟未回消息,等得心急了,余扇直接一个电话敲了过来。陆欢隔了一会儿接起。

    捏了捏眉心,“旅游这种事你怎么会想到找上我”

    那一头,余扇正侧躺在沙发上。

    “不找你找谁,钟若忙着她的新公司,元芯也帮着家里打理产业。不用问都知道结果。”

    陆欢:“想什么呢。我还得上班,谁跟你一样天天清闲成那样。”

    “什么叫清闲成那样,经营一家咖啡馆也很累的。你懂什么?不然我为什么总想着找机会休息。”

    余扇头疼了一下,想到个好点子,说道,“公司不是还有你妈吗?让她帮你看一两个月公司,你歇歇。”

    “我们俩可以说走就走,提着行李去那块长住一段时间,玩够了再回来。”

    听完余扇这个大胆的想法,陆欢想都不想地道,“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这有什么,我可听钟若讲过,你忙得时候都是把摊子扔给你妈妈的。你别装。”

    陆欢无语,“钟若这家伙。”

    余扇接着说:“而且你就说你累了,想休息,她肯定会帮你的。”

    “就这一个月。你忙了那么久,难道不想休息会儿吗?自从你接手你家公司后好像就没放过什么长假了吧。”

    确实是这样的。

    “可是。”陆欢默了默。

    余扇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你不去问问怎么知道?”

    陆欢不说话了,在余扇的劝说下逐渐动摇。

    确实是这样的。

    “那我,先问问我妈。”

    “行。”余扇笑了,“等你消息,只要你这边行了,随时都能出发。”

    陆欢又回应了两句,随后便挂断了电话。

    心脏开始砰砰跃动。

    很恰好的,余扇想拉着她去苏门长旅游一段时间。

    如果理由是恰好偶遇,那会不会就不用在意陆欢之前所犹豫的那些了。

    可以借着这次机会,去找她。

    所有问题又回到了最原先的问题上。她到底该不该去找白矜。

    这时候漠漠从落地窗的缝隙中挤出来。

    陆欢无意间地低眼注意到它。

    “混猫。”

    陆欢蹲下身来,手机点开链接,屏幕上方显示着雨州镇的图片、

    风景优越,碧蓝色的天空与海汇聚成一条线,旁边正是一道小镇。

    她把屏幕朝着漠漠,“她就在这个地方。”

    “你觉得,我该不该去找她?”

    第107章 再度重逢(二合一加更)

    漠漠看着屏幕上的风景图,歪了歪头。

    “喵?”

    陆欢一直看着漠漠湛蓝色的眼睛。蓦然回想起当时她和白矜收养漠漠的时候。

    她们是在医院里遇见的这只混猫。

    那时这只混猫还是一只可怜兮兮的流浪猫。

    因为长期在外流浪,不明所以的人便认为它携带病毒,驱赶它甚至是殴打它,到头来要去垃圾桶里讨取生计。

    如果她们没有收养它,也没有其他人将它带走替它疗伤,它或许会饿死在哪个街头,悄无声息地离开。又或许被恶人无意间地踹上一脚,蓦然离世。

    但庆幸的是,她们收养了它。

    现在的它可以悠悠哉哉晒太阳,不用再在外面颠沛流离。

    所以所做的决定,不一定是对的,但也不一定是错的。

    陆欢暗了暗神色,面前浮过白矜的人影。

    如果这次不去找她,之后或许不会再见到她了。

    最后一面未说成的那些话,可能要烂在心里一辈子。

    两年前陆欢做过后悔的决定,现在她也不知道现在的决定会不会让她后悔,但她知道,如果不去,一定会后悔。

    甚至是遗憾。

    她已经有过一次遗憾了。

    不想再有第二次。

    一根缠绕在一起的线突然理顺,面前只剩一个方向。

    陆欢也在此刻想通了,站起身。

    “好。我知道了。”

    那就,再冲动一次。

    —

    当天晚上,陆欢先给了余扇答复,等到第二天,又把秦岺喊来了公司。

    办公室内的空调温度偏低,冷风吹在室内地面树立的绿植上,叶子微微晃动。除去翻动文件的声音,有些安静。

    办公室内的布局比起两年前没有什么变化,就是换了个更加高级舒适的沙发,之前原先那个旧沙发被钟若麻溜拖走了。

    现在的这个是比之前的更加软一些。每次陆欢把母亲拉过来帮自己处理工作,而自己躲在一旁清闲时,就爱窝在这个沙发上懒躺着。

    但今天不同往常。

    今天的陆欢正有事难述之于口。

    她余光悄悄注意了一眼秦岺,她正坐在椅子上,面色严肃。

    面对工作时,她更加地板正。

    “这几份文件我都看完了,有的问题我有标注,你看一眼。”

    秦岺将一些文件归纳放在一边,说道。

    “哦,好。”陆欢将那些文件拿过来,放在茶几上,翻开几页。

    上面如母亲所说的,经过筛选出的方案都标注出了问题。

    没看多久,陆欢还是想着脑海里的事。

    今天一天她都没想到该以什么切入口来说出请求,再这样纠结下去,今天的时间都怕是要这么过去了。

    于是翻完几本文件后,过了一会儿,她把文件扑在面上,仰着头,开始叹气。

    秦岺从工作中抬眼:“?”

    陆欢:“真的累死了,一天到晚不是开会就是坐在这破办公室里面,要么就是出去见人,真的好累,他们烦死了。”

    像极了小孩儿在抱怨作业多。

    秦岺无奈笑着摇摇头,“是是,你累,所以把我拽过来帮你了。”

    说完上句也不忘工作,把另外的一类分出来,“这边还有一叠,过会儿你再看看。”

    陆欢哀嚎完,拿下文件,侧头看秦岺。

    “不是你说的吗,我撑不住可以找你帮忙。”

    秦岺觉得没什么问题,“是啊,我这不是在帮你吗?”

    “现在不就是我在帮你做事,你坐一边歇着?”

    指的不是这个歇。

    陆欢咽了下口水,坐在秦岺对面的椅子上。一句话没说,但就是这样直直看着她。

    秦岺见她这副模样,心中了然,低垂着眼,“想说什么,有话直说。”

    “余扇最近,约我去旅游来着”陆欢小心试探道。

    秦岺轻哼了一声,“我就知道没什么好事。说吧,想休息几天?”

    陆欢伸出一根食指。

    秦岺一扬眉头,有些意外,“一天?”

    但事实证明是秦岺想多了,因为陆欢摇了摇头,纠正道:

    “一个月。”

    “”

    办公室内沉默一阵。

    秦岺顿时哑然,安静半晌,才出口确认:“一个月?”

    陆欢捏紧手指,点头,“嗯。”

    秦岺扶额,“你怎么不累死我?”

    “是这样的。扇子她最近刚好遇上点困难,心情不大好,她这个人的性格也很慢热,需要慢慢调理。”

    陆欢开始抛出解释,“加上刚好有个长期活动,那里真的很适合长居——”

    一直说了很多话,说到最后一句,陆欢手臂平放在桌面,下巴抵在手臂上,从下而上抬眼看秦岺。

    使出了浑身解数央求道:

    “妈妈,就一个月。”

    秦岺听完所有,目光看向陆欢。

    只见她也看着自己,眼睛里满是殷求。

    这么大个人了,好像还是长大后头一回这样求她。

    陆欢抿了抿唇,等待了一会儿。

    然后等到一句:“欢欢,你都二十六了。”

    接下来的话,或许是要告诉她这个年龄要担当得起很多,要成熟,做事三思而后行之类的。

    果然还是没什么希望。

    陆欢敛了敛神色,心情正开始降下去。

    “这么久好像是没放过什么长假。”结果,秦岺话锋一转,“倒也可以。”

    陆欢眼底一错愕,“什么?”

    “嗯,我帮你看一个月公司,你去吧。”

    秦岺松了口,看着陆欢微挑唇,眉眼弯着。

    “和朋友玩得开心。”

    本以为说动母亲需要花很多功夫,结果。

    陆欢愣完,压抑着内心的惊喜,快速走去抱住了她一下。

    “谢谢妈妈,我这就去准备。”

    秦岺看着陆欢立马去穿上外套要走,插空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一早。”

    “这么赶?”

    陆欢胡乱嗯嗯了两声,拿齐东西迅速跑了。秦岺还想问些什么,刚想再出口时,人就已经没影儿了。

    见她急成这样子,秦岺看着她的消失处怔了一会儿,无奈摇头。

    只是在心里轻声想道:

    希望这次,你能把人带回来。

    “”

    公路上的车辆快速行驶。

    陆欢回家的路上,立马通知了余扇这个消息。

    “明天上午就走?最开始还犹豫呢,现在看起来比我还要积极。”

    “还没说好去哪,攻略什么的都没有,明天上午会不会太快了?”

    “去苏门雨州镇,你那边订一下民宿。其余的到那去再说。”怕余扇起疑,陆欢还补了一句,“难得能说服我妈,放假的每一秒都很珍贵,少浪费了。”

    “行行——”

    余扇应完挂了电话,陆欢就迅速开车回到家中,收拾东西。

    一想到一个月的时间有点久,陆欢先把要去苏门的东西准备齐全,再家里给收拾了一下,容易发霉坏掉的东西先处理好。

    等到夜里的时候才收拾完,跟余扇商量了一下具体路线,最后决定开车去。

    第二天陆欢把漠漠送往母亲那,再去接余扇,两人再一同往苏门去。

    这天晚上,地拖得很干净,收拾好的行李箱和包摆在门口。房间和客厅都收拾的整齐有序。

    陆欢站在阳台上,回看向干净的客厅,再收回视线,边吹着暖风边看外面的夜景。

    脑海中幻想了无数种跟白矜再次遇见的场景。

    白矜看见她可能会厌恶她,两人或许会释然,当作普通朋友一样坐下来谈谈心。

    ——她们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白矜身边有了别人,有了自己的幸福,不再需要陆欢了。

    可是这一种,也是一种好的结果。

    这时漠漠跳上了阳台,挨在她手边。

    陆欢一顶它的脑袋。

    “混猫,明天我就要走一阵子,别太想我。”

    “喵。”

    谁会想你啊,愚蠢的人类。

    漠漠接着懒得理她。

    —

    第二天,陆欢到了时间点便把行李箱放上车,带着漠漠开车去接余扇。

    最后再将漠漠留在母亲家里。

    看着这么大的别墅,漠漠眼睛都直了,又跳上展示台碰花瓶,又是警惕好奇地到处跑。

    直至跑到一个女人的跟前,抬起小猫眼。

    瞬时就被这威慑力满满的气场给镇住了,吓得不敢动。

    秦岺弯腰下去,将跑到跟前的小猫抱起,安抚在怀里。

    “不闹,还挺乖。”

    “喵。”

    漠漠喵叫了两声,收起了之前在陆欢面前撒泼又高贵的样子,变得小鸟依人。

    陆欢在一旁把漠漠习惯了的猫粮和玩具放下,跟骆姨交代了一些事项,再坐回去车。

    “我们走了。”

    “阿姨再见。”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余扇摇下车窗,对着秦岺挥手。

    秦岺礼貌一笑,目送着她们离开。

    漠漠窝在秦岺怀里,看着车尾灯消失。

    “喵。”

    加油哦。

    “”

    去苏门的路上,陆欢开着车。

    这几段高速公路,陆欢已经开过很多回。

    按这个速度,太阳落山的天黑之间应该可以抵达目的地。

    “民宿那边你都处理好了没?”

    “放心吧,我做事你还担心什么。”余扇说道。

    “镇上有个专门做旅游民宿的,因为雨州算不上是热门景点,大家都是来海边或者镇上打个卡就走,没什么长居的,民宿还算是宽松,好订。”

    “不过,我发给你那么多旅游地,你怎么偏偏就选中雨州了?我还以为你这么久的假,更会选择去国外什么的更远的地方度假。”

    陆欢:“这次换个方式,去小镇放松心情。”

    “小镇也行。”余扇后靠着座位椅,感慨道,“真难得,竟然能跟你这个大忙人一起出来玩。”

    陆欢问她,“那你这次是因为什么?该不会真的是为了休息吧?”

    “确实还有点别的原因”

    余扇说道,“我爸妈前段日子给我介绍了一个富家公子,给我头疼坏了。非得逼我去见人家,所以一情急之下我就直接出柜了。”

    “给我爸妈现在震惊得不行,气得老毛病要犯。我就打算先躲一段时间,让她们冷静冷静。等她们消化完了我再回去。”

    原来如此。陆欢也懂了,“难怪你说随便去哪,只要是旅游就行。”

    余扇长哎了一声。

    “话说回来,咱俩出去一趟这个事还没跟钟若讲。不然她估计要把我们微信都给轰炸了。要知道她最近已经被工作折磨得体无完肤了,肯定见不得我们过好日子。”

    余扇想到什么,“倒是跟之前的你有点像,天天忙成狗。”

    陆欢耸肩嗤笑一声,没说话。

    余扇又看向她,“累了没。等下段路我开。”

    “行。”陆欢应道。

    前往雨州的路途,比开进苏门市中心要远得多。

    在这中途,两人来回换着开车,中午在服务站解决午饭,便又接着继续。

    一直到下午,从窗外往外面看去,云雾之中隐约透出山峦的线条。

    苏门临海,附近的山脉也多。余扇开车时边跟陆欢说最近有名的山脉,等在雨州住下,偶尔可以来爬爬山。

    谈了很多,但陆欢没怎么听进去。

    看着距离一步步减少,心里有种感觉离她越来越近。心底那股胆怯的劲慢慢泛起。

    莫名有些退缩。

    不知该如何再度面对她。

    但目前,冲动还是大于胆怯。

    陆欢抿抿唇瓣,捏紧了手指。

    夏季的太阳落山很晚,白天很长。

    车速比较快,还未等到夕阳出现,就超出预想时间抵达目的地。

    这里比外面寥寥消息里更加出彩,靠着海很近,小镇排排列列的房子偏向复古风,有种老街小巷的感觉。

    镇里的人也并不稀少,能看见一群年龄相仿的孩童结伴玩耍。

    更像是一个不为人知的桃源之地。

    提前打了负责人的电话,有人来引接她们。

    到的时候,发现来接的并不是电话中与她们联系的那个人,而是一个老婆婆。

    看见她们时乐呵呵的,眼睛笑成一条缝,“诶,两个俊俊儿的小姑娘。”

    背部佝偻,正拄着一条拐杖在门口等着她们。

    眉眼温和慈祥,全白的头发后还辫上了麻花辫。

    说话时,带着老一辈浓厚的苏门本地腔。苏门与津宁的方言差得并不远,陆欢和余扇也都是土生土长的津宁人,因此都听得懂。

    “婆婆,这里是雨州民宿吗?”陆欢凑上前问。

    “是的,你们,就是昨晚预订的旅客吧?”老婆婆笑意不减。

    “怀怀都跟我说过了。”

    陆欢跟余扇对视了一眼。

    余扇贴近的弯下腰来问,“那,时怀是您的?”

    “是我的小孙女。”婆婆笑着回道。

    时怀正是余扇昨晚联系的民宿负责人,听声音,知性成熟,温柔缓和,像是二十七八的样子。

    “她今天刚好有点事,去市里采买东西。”

    婆婆和蔼着说道,“但没关系,以前的旅客也是我招待的,跟我来吧。”

    她转过身,往楼上走去,陆欢和余扇又是对视了一眼,就提着东西跟上去。

    这栋房子很大,是镇上的自建房,户型与附近其他房不太相同,这会相对来说更加宽大一些,偌大的面积被拆分成了单个地盘。

    提东西到二楼时,可以看见一条走廊的旁是一个个小房间。

    更像是一个缩小版的酒店。

    “你们的房间在靠里面,跟我来。”

    婆婆往里面走去,陆欢提过行李箱跟在后面,看见每个门面上都挂着门牌号。

    走到中间那两间,婆婆停下脚步,“这两个单人间是对门,你们看你们分别住哪。”

    “我就这个吧。”余扇先选。

    陆欢自然而然选了剩下的一间。

    婆婆给她们开门,再把钥匙给她们。

    映入眼帘的是一整个复古式的装修风格,色调相对暗沉,很适合令人静下心来。

    房间的面积不大,却也是五脏俱全,中间是一个大床,有带独卫,也有阳台。

    简单看完室内,陆欢推开落地窗,走向阳台。

    安详的小镇,辽阔的蓝天。远处宁静的景象收入眼前。

    果然能眺望见远处迷蒙的大海,从这步行过去应该要不了多久。

    她侧头,看见旁边的阳台有摆放花植。看上去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想去海边的话,往西边走一段路就到了。”

    没等她多看,身后传来老婆婆的声音,“日出,夕阳,大海。雨州的景色,向来很不错。”

    陆欢回过头,“婆婆。”

    “在呢。”婆婆笑着应道。

    陆欢问,“这旁边,是还住了人吗?”

    “是啊,还住了一个小姑娘,跟你们一样差不多大,都是俊俊的。不过她从之前开始就没再这住,很少回来一趟。顶多是有些东西放在这。”

    一想到她,婆婆说道,“是个很懂事善良的孩子。她是本地人,从小在这儿长大的。说不定你们在镇上能遇见。”

    从小在这长大?

    陆欢抓到关键词,心中猜想,那应该不是白矜。

    她本来想问有没有白矜这个人。但想问,没敢直接问。

    如果直接询问白矜的名字,传入了白矜的耳里,那么她就猜到她是为了找她而来。

    假装是旅游偶遇的话

    会不会就没那么尴尬了。

    一念至此,陆欢没直接问,“那这里有没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住在这?”

    “二十多岁?”婆婆想了一下,“那倒是没有。”

    接到这个回答,陆欢猜想白矜不在这。

    “好,谢谢婆婆。”

    等她们大致看完房间,确认无误,打算住下来,婆婆简单交代完水电使用,便把时间留给她们自己收拾东西。

    下楼前,神神秘秘地朝余扇和陆欢掏出什么东西,还是卖关子地说道,“你们把手拿出来。”

    她们听话地把手伸出,只见老婆婆从口袋掏出一把奶糖,放在她们的手心。

    每个人手里都放了一把。

    是大白兔奶糖,空气中都散发着奶甜的滋味。

    “来,乖乖们,婆婆请你们吃糖。”

    她们瞬间哭笑不得,“谢谢婆婆。”

    “”

    收拾完不久东西,太阳临近落山了。

    今天坐了一整天的车,两人都比较疲累,整理东西外加休息,耗了不少时间。

    歇息下来走到阳台时,不禁会为窗外的风景而驻足。

    雨州的景色如婆婆所说的一样,像是童话的城堡。

    更像是人逃离现实的短暂归宿。

    注意到楼下停来了一辆车。

    楼下。

    从车上走下来的女人一身浅色吊带裙,按外加一件白色外罩衫,踩着脚下高跟鞋,身姿婀娜。

    正值二十九的年纪,成熟知性的眉眼间尽是淡淡的温柔。

    婆婆正坐在门口的摇椅上。

    时怀无奈笑道,“外婆,您又在偷吃甜食了。”

    婆婆目光心虚地看向别处,“哪呢?我可以没有哦。”

    时怀不温不恼,从婆婆口袋里拿出一颗糖,“那这是什么?”

    “这是拿给那两个小姑娘的,我没吃。”婆婆倔强道。

    女人没同她犟,笑着将她口袋里的糖都拿走,“那这些我没收了哦。”

    老婆婆哼哼两声。

    这时余扇和陆欢整理完东西,从楼上下来了。正巧与时怀的目光对上。

    “你们好。”

    时怀对她们温和笑道,“我是时怀。这家民宿的老板是我的外婆。”

    陆欢点头,“你好。”

    转而注意到一旁余扇怔住了,目光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时怀。

    陆欢手肘一怼她,余扇才回过神,“啊,你、你好。”

    时怀笑了两声,坐下来同她们聊天。

    等时怀去沏茶时,只剩她们俩人。陆欢见余扇目光一直盯着时怀不放,低声嘲了她一句,“没出息。”

    之后,晚饭是大家围在一起吃的,婆婆亲自下的厨,分明已经年快八十,动作却比想要进厨房帮她的余扇还要利索。

    吃完饭,外面天色完全暗下来,各项景物也都隐入夜色中。

    “”

    翌日。

    陆欢一大早上就起来洗漱,余扇赖在床上怎么都不起,她就只好没管她,先下楼。

    吃完早饭,陆欢先出门转了一圈。

    昨天晚上跟时怀她们聊天时探了些口风,都没探到消息。

    怎么会难道不在这里吗?

    陆欢正在民宿周围熟悉环境和地段时,一个声音传过来。

    “姐姐,姐姐你可以帮帮我吗!”

    像是一个小孩的喊声,陆欢循声看去,发现是一个小女孩在喊她,大概十岁左右,扎着两个小辫子,蹲在一辆车旁,朝她招手。

    确认完周围没有人,确实是在喊她之后,陆欢走过去。

    “怎么了?”

    “小狗躲在车底下了,你可不可以帮我抓到它?”

    陆欢蹲下身子低头,果然发现有一只小狗趴在车底下,不肯出来。

    “这是?”

    “这是我们镇上的流浪狗小黄,它的腿受伤了,我想帮它,但是它好像不肯跟我走。”

    车底下的小狗看着年纪很小,害怕地趴缩在地面。

    肯定是不能用强硬手段的。陆欢想了想,想到刚刚来这边时有个便利店,便起身离开。

    “你等我一会儿。”

    等回来时,手上买来了些火腿肠。

    小孩儿便去拿一根火腿肠引诱它。

    结果是很成功,她们躲远后,小狗被吸引出来了。

    最后再慢慢靠近,小孩儿可算抱住了小狗。

    慢慢抚摸着它的头,“呼,可算找到你啦,要乖乖治伤口的,不然会很疼哦。”

    陆欢问:“那你现在是要送它去医院?”

    小孩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算医院啦,我要送她去一个姐姐的店里,那个姐姐会帮它处理好伤口的。”

    “姐姐?”

    “是的!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姐姐哦,她帮助了很多小动物,小镇上有什么小动物受伤了都是她在帮忙的!”

    “她真的特别特别厉害,然后,然后,也特别特别的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小孩说话时眼睛里仿佛有星星在闪烁,跟陆欢夸张地比喻着,“像仙女一样,比电视机上的人都要好看一百倍!”

    陆欢被逗笑了,“是吗,真就那么好看?”

    “嗯嗯!!”

    见事情处理得差不多,陆欢正要走时,小洛又叫住她。

    “姐姐,你可以陪我一起,把小狗送到那个姐姐店里吗,我怕小狗路上又跑了。”

    陆欢回头,看见小孩明亮的瞳孔,和她怀里的小狗,思想了想,倒也没什么事做,便答应下来。

    “行。”

    “”

    陆欢跟着她,帮她把小狗送来店里。

    在路途中,陆欢从小孩口中得知她叫小洛,是从小生活在这个镇上的孩子。也从她口中知道很多关于雨州的事情。

    “姐姐,你也是来这旅居的吗?”小洛抱着小狗,走在陆欢身边,抬头问她。

    “是啊,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是新面孔呀。”小洛笑着说道,“之前也有别人来这里哒。”

    “很多吗?”陆欢问。

    “也不算多,但总是有的,哦对了,那个姐姐,也是以前来旅居而留下的哦。”

    “好像我八岁的时候她就在了,那时候她也住在你住的地方,是后来才开得小店,帮助小动物。”

    以前也住在民宿,之后开才开得小店?

    陆欢咯噔一下,心里莫名泛起来一种预感。

    “等等,你所说的人,她的名字是”

    陆欢的话没有问出口,因为小洛突然停住。

    走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能看见店里的场景了。

    隔着一段距离,小洛挥手,笑着冲店里喊了一句,“白姐姐!”

    店里面的人抬眼,视线放过来,陆欢却蓦然愣住。

    猝不及防地撞入彼此的眼底。

    小洛不知道她们之间的故事,还得意地摇摇陆欢的手臂,“我说的没错吧,白矜姐姐是不是特别特别好看?”

    陆欢微睁大着眼睛,没有启唇,却在心底回道。

    嗯,好看。

    也是她见过

    最好看的人。

    第108章 在这做什么?

    镇内四处都是平楼,大部分为三四层的小楼体。周边的绿植繁多,遮挡住浓烈的阳光。

    这一条小街上人流量很少,看样子地处较偏,比较清净。

    上面的阳台有晾晒衣服,看起来是一楼开店,人实际住在二楼三楼。

    店里的人正在擦拭柜台,穿着宽松的白色短袖,乌发绑成松散的低马尾。碎发落在额边,慵懒随意中透着闲人勿进的冷淡。

    上一次见,还是在两年前。

    两年前的最后一面,白矜化了妆,上了口红,戴上项链与耳饰,精致动人得像是女娲亲手捏造而出。

    现在与那时相比,依旧是绝色。

    标致的骨相做基地,皮相更是无法挑剔。站在那一处,仿若于店内背景融合,岁月静好。

    不施粉黛的面上,更多出了一番清冷。

    头发也比之前见到的,长了不少。

    经历两年的时光,她予人的感觉更加内敛,成熟。

    真的

    是她。

    陆欢颤了颤眼睫,只觉有东西在心面上直直敲打,引得心脏咚咚直跳,快要从胸膛跃出来。

    那一瞬间,浑身被无措感所包围。

    “走呀陆姐姐。”

    小洛见陆欢愣在原地,伸手拉了一下她。

    陆欢回神,被小洛拉着手腕过去。

    离店内愈来愈近。

    说店却也算不上是店,因为这里并没有招牌,也不贩卖什么。室内两侧有干净的展示架,上面摆放了一些医疗用品。

    有点像一个简单的动物小诊所。

    中央有一个台面,白矜方才就是在擦拭这里。

    小洛拉着陆欢走进去,白矜放下手中的东西,“小洛。”

    “白姐姐!”小洛明亮着眼睛,将抱着的小狗送上前,“小黄受伤了,你可以帮帮它吗?”

    白矜接过小狗,还没回应,陆欢先出声,喊了她的名字。

    白矜将视线放过来,一双眸子中没有多余的神色,只是淡淡问了句:

    “你认识我?”

    陆欢怔了一下。

    大脑飞速旋转,瞳孔微颤起来,目光反复流转于眼前的人。所有思绪就像是炸开了一般飞舞在脑海。

    在她愣怔之时,小洛在后面洗手台上,挤了洗手液搓手,用清水冲干净,跟白矜解释道:

    “陆姐姐是最近刚来镇上的旅客啦,对这里还不熟,是她帮我把小黄抓到,然后带过来的哦!”

    “是我刚刚还在跟陆姐姐夸你漂亮呢!”

    “哦,这样吗。”白矜面目温和,心中了然,收起神色,抱着小狗去找出医疗箱。

    “汪呜。”

    小黄是一只黄色的小柴犬,看着年龄不大,耳朵脸上都蹭上了些脏污,看起来可怜兮兮。

    左腿部不知道是碰上了哪,被划开了一道伤口。没有及时救治的缘故,已经有些发炎。

    “麻烦一下,帮忙扶住它。”

    拿好东西。白矜将小黄放在台面,对陆欢说道。

    陆欢回过神,去扶住小狗。

    “谢谢。”

    白矜简短地说完,打开医疗箱,先给小黄的腿部伤口进行清洗消毒。每一步动作都缓慢且精确。

    低着眼时,浓密的眼睫隐约遮掩一般的眸子,耳边几缕发丝垂下修饰着优越的脸型。

    认真起来的样子很安静,散发着足够信任的气息。

    陆欢手在扶住小狗,目光却一直停在白矜身上。

    一直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人。

    再次见到她时,陆欢才清晰地感觉到,真的已经过去两年了。

    那些被时光灰尘掩埋的过往记忆反复翻涌,带着陈旧的气息再次充斥脑海。

    她们之间,真的发生了很多。

    而这些日子,也实实在在地分开了两年。

    替伤口缠绕绑带的手指修长纤瘦,很是好看。

    不细眼看很难注意,她的手心内侧有隐约的疤痕。

    还有她的小臂内侧也有。

    那一晚,用玻璃碎片割伤自己的她又一次地浮现过陆欢眼前。

    小狗也怕疼,在处理伤口的过程中嗷呜叫了几声,白矜还会轻着声说一句:“不疼。”

    变得,更温和了。

    绑带缠绕几圈,打上结。

    “好了。”

    白矜处理完,陆欢也在她说的这一刻放了手。

    小狗便迫不及待地跃下平台,往门外跑去。

    “诶!小黄!”小洛一看它跑,就赶忙追了出去。

    整个店内,只剩下陆欢和白矜二人。

    陆欢往回看了一眼,再转回头来时,不知何时白矜已经站在面前,引得陆欢呼吸瞬时漏掉了一拍,不由滞住。

    只见白矜指了一下她的左手,“你的手。”

    “需要我帮忙消毒一下么?”

    陆欢顺着她指的方向往垂落的左手看了一眼,手背接近虎口处有一道清晰的红划痕,应该是昨天搬东西的时候被什么划到了。

    这点小伤口,陆欢一般都是不管它。

    但是。

    陆欢抬眼看向眼前人,点头回应道。

    “好。”

    “”

    片刻,陆欢坐在椅子上。

    环顾周围的环境,室内并没有什么东西,简单地在置物架上摆放了些装饰性的花瓶,还有一些关于动物医学方面的书籍。

    白矜正拿起陆欢的手,在她的伤口处小心涂抹。

    手意外的柔软,热痒的感觉顺着肌肤的接触面流入了内心。

    陆欢的心里除去此,还想着白矜刚才同她说的一句。

    ‘你认识我?’

    怎么可能不认识。

    从陆欢九岁认识白矜开始,都快十七年了。

    最后,恩怨那么多,纠葛也那么多。

    怎么可能不认识

    陆欢眸底微沉,看向白矜,终于启唇,问了一句,“你是学医的吗?”

    “不是,我是后来自己接触的这些。”

    白矜低垂着眼,用碘伏先帮在伤口处涂抹进行消毒。

    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好像只是对一个陌生人的问题,进行简单回答,“两年前出过一次车祸,以前的事情忘了很多,我也忘了我是做什么的。”

    “看镇上有受伤的动物,就自己学习了点。”

    失忆

    陆欢暗了暗神色。

    然后也刚好忘记她了。

    白矜认真低头在给她消毒的样子,与两年前,陆欢第一次帮白矜处理伤口时的样子重合。

    紧接闪过的画面,还有之后的那些种种。

    很多,很多。

    陆欢:“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吗?”

    白矜动作顿了顿,点了一下头。

    陆欢只觉得心脏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

    久久才苦笑一声,“是吗。”

    都不记得了。

    小伤不需要什么怎样处理,简单给伤口消完毒,白矜撕开一片创可贴,贴在伤口上。

    “可以了。”

    陆欢收回手,视线落在手背上的创可贴上。

    “谢谢。”

    再抬眼时,白矜将医疗箱的东西收好,站起身,走去归放于原处。

    “小黄跑不见啦,本来还想多跟它玩一玩的呢。”

    这时候,扎着两根小辫子的小洛从外面回来,嘟嘟囔囔的。

    进了店,又跟白矜笑了,“谢谢白姐姐,多亏有你!”

    小洛的性格很外向,又自来熟,无论是跟同龄的小孩,还是跟大人们,都很聊得开。

    她坐在陆欢旁边。

    “陆姐姐,我跟你讲哦,我和我朋友每次在镇外遇到流浪小猫小狗,都会带回来给白姐姐,所以白姐姐的小院子里,有很多猫猫和狗狗!”

    “都特别特别可爱。对吧白姐姐?”

    白矜点头,“都在后面的院子里,如果有人要领养可以带走。”

    小洛看上去应该是跟白矜很熟,也很喜欢白矜,说话间像是炫耀,就像刚开始她挺起胸膛跟陆欢说那句话一样,‘看,我就说白姐姐很好看吧!’

    陆欢低下眼去。

    突然就觉得,自己一时冲动地跑过来,很愚蠢。

    养抚猫狗,有自己的安稳居所。现在的生活,大概是白矜想要的吧。

    那她自己何必再跑来打扰白矜安稳的生活。

    白矜对着她们说道,“坐下来喝杯水吧。”

    见白矜要拿杯子去倒水,陆欢站起身。

    “不用给我倒水,我先回去了。”

    她说完就往门外走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小洛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离开了,看着她的背影疑惑,眨眨眼,“诶?陆姐姐有点怪怪的。”

    从来到这里开始,脸上表情就好像有点不对了。

    一旁的白矜没说话,倒完一杯水,给小洛递去,再是看向陆欢逐渐消失的方向。

    眸面灰暗了一度。

    姐姐

    她心底慢慢念着,黯然收回了视线。

    —

    艳阳照射,万里无云。

    无际的大海在阳光下泛出碎金的色泽,翻涌的蓝白色海浪拍打礁石,清爽的空气中弥漫着海独特的味道。

    海鸥飞扬,寻找猎物,留下鸣叫的声音。

    正如婆婆所说的,海距离小镇很近,不出几分钟就能到。

    陆欢坐在一块岩石上,任由海风掠过发丝,吹过面颊。手放在炙热的石面,微微仰着眼,看无际的海与天。

    不记得了。

    “呵”

    陆欢苦笑一声。

    果然,她不想见她。

    还要想出这么说不通的理由来搪塞她。

    心像是被针扎一样疼。

    当时在桥边,陆欢跟白矜说我不要你了的时候,白矜也是这样吗。

    应该会更疼吧。

    陆欢就这样在海岸坐了很久,眼眶被海风吹得干涩。

    “”

    等到午时,手机提醒收到时怀发来的一句微信短信,陆欢回应完,揉了一下眼睛,这才从海岸返回。

    回到民宿,走到一楼,能看见婆婆在厨房游刃有余做菜的身影,小火慢煎荷包蛋,十分悠哉。

    时怀在她的一旁,帮忙打下手。

    见到陆欢回来了,面上绽开笑容,“小陆回来了。”

    “帮忙问一下小余要不要起来吃饭可以吗?我怕晚点饭会凉。”

    陆欢点头,便往楼上走去。

    余扇的房间在她对面,陆欢走去敲门,但许久都没人回应,于是后面开始不耐烦,敲的声音更大了。

    直至传来一阵拖鞋声,房门打开。

    余扇穿得一身纯色短袖五分裤,是睡衣。

    蓝色的发尾缀在肩边,短发有些炸毛,此时她的脸上尽是没睡醒。

    一见是陆欢,瘪瘪嘴,打开门后往房间里走,情绪还停留在今天一大早陆欢喊她起床的时候。

    “你真烦啊你,起那么早,早上我差点就要拿枕头砸你了。”

    今天早上的起床气遗留到了现在,那些因为睡意没骂出口的话齐唰唰涌来。

    “睡到现在,真有脸。”陆欢瞥过她一眼。

    余扇顿时啧了一声,去找今天换的新衣服,“拜托,这是在旅游,在休息。这又不是市里要赶着上班干活,当然是要安详睡懒觉的,到底懂不懂享受?”

    找完衣服,她直起身来,突然注意到陆欢的眼眶。

    眯起眼睛盯了一会儿。

    “你眼睛怎么红了?”

    “刚刚去海边了。”陆欢头别到一边去,躲开她的视线,“有沙子。”

    是被风沙吹的。

    “这样啊。”余扇没多说,也没拆穿她,去卫生间洗漱去了。

    等余扇简单洗漱完,换好了衣服,她们再一同走下楼去。

    这时候最后一道热腾腾的菜端上桌,时间刚刚好。时怀笑着帮她们盛好饭,喊着坐下来吃。

    吃饭的桌子是圆木桌,几人围在一起吃格外有氛围。

    婆婆所做的都是一些家常菜,红烧肉,辣椒炒肉,番茄鸡蛋汤,还煎了一盘荷包蛋。

    味道吃上去没有外面餐馆的那些鲜香佐料,大多都是简单的食盐鸡精生抽调味,食材本身的味道占比很大。

    饭桌上,余扇连连直夸,婆婆笑得不见眼睛,乐得呵呵笑。

    时怀也在一旁笑着,等到饭桌上话题静下来,陆欢喊了一声她,问了句东边小街上的人。

    “失忆的那个女孩?你是说白矜吗?”

    听完她的描述,时怀说道。

    闻言,余扇无声地抬眼,看了陆欢一下。

    时怀说出,“她确实是出过车祸后失忆了,就在来到这里的不久,伤到了头。”

    “后来我们也说让她试着联系下家人朋友什么的,她说不记得就算了,重新开始。”

    “这样啊。”陆欢哑然,点了点头。

    “谢谢。”

    吃完饭,陆欢就回了楼上的房间内,站在阳台看着外面,脑海里开始想今天的事。

    抿着薄唇,眉眼间的攻击感降下,因着情绪的低下,多了几分落寞。

    “说是来旅游的,实际是来找前女友的。”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是余扇双臂环绕在胸前,斜斜倚靠在她后面的门框上。

    陆欢没有回头,知道身后的是谁。

    随后垂下眼去,回道。

    “不算吧。”

    她们,还不算是前恋人关系。

    —

    下午,七月的太阳直射。

    放着暑假的小孩群欢声笑语,在镇里小街中追逐打闹,大人们该干活的干活,都有自己的一份事情要做。

    阳光下,一个蘑菇头的小女孩跑过小街,跑过小石桥,最后来到一家店里。

    “白姐姐,我妈妈想向你买点碘伏。”

    最先起,白矜买下这里,是为了收容那些流浪小猫。

    店面的位置便用来摆一些医疗用品,也方便给一些受伤的动物进行治疗和包扎。

    但因为后来这里平时的医用品多,大家有需要,就会过来买一些,她不图盈利,基本都是按进货的价钱给。

    自然而然的,这里就变成了家没有招牌的店。

    白矜弯了弯唇角,对小女孩说话时微微弯下腰,轻声问她,“你妈妈说要多少?”

    “一小罐。”小女孩回道。

    白矜去拿小罐,给了些棉签,并贴心地拿透明小袋替她装起来。

    递给她,“给你。”

    “谢谢白姐姐。”小孩对她笑了,付完钱后,提着小袋子跑回去。

    小女孩儿的背影蹦蹦跳跳的,无忧无虑。奔跑时头发会扬起。欢乐暑假的日子里,经常会帮家里人跑腿买东西。

    收回视线,白矜正要往里走,去后院看看小猫,这时候一句清浅的声音唤来。

    “小白。”

    闻声,白矜顿住了脚步,回过身看去。

    只见一个头戴遮阳帽,身穿浅色连衣裙的女人朝她走过来,和善的面容充满笑意。

    “时怀姐。”

    “嗯,我来看看你。”时怀提着一个小篮子,放在桌面,“这是我外婆让我带给你的,前些天晾完的山楂干。”

    “酸酸甜甜的,可以当作小零食。”

    白矜:“谢谢,也帮我谢谢婆婆。”

    “没事。”

    时怀含着浅笑回道,视线流转了一下四周,“速度好快,昨天才跟你从市里进了些东西,今天你就已经全都整理好摆上了。”

    “今天比较空闲,就先做了。”

    边聊着天,她们边走向后院。

    后院有一层墙壁做格挡,很多小猫在后院里玩耍,品种很多。

    这些都是白矜这两年来收养的流浪小猫,镇上的人在外面看见别处有流浪动物受欺负,过得可怜,都会送来往她这放。

    慢慢地,就有十多只小猫了。

    “乖。”

    那些小猫一见到白矜就贴上来,围着她转。

    白矜在喂猫,时怀就在一边撸猫,“菜菜,你是不是又跟别的小猫打架啦?”

    菜菜是一只小狸花猫,脾气不太好。

    “喵!”才没有!

    人类,休要污蔑本喵!

    看着菜菜张牙舞爪,时怀笑着又把它放下了。

    等到喂得差不多,白矜和时怀坐在屋檐下的长椅上,目光望向满院子的小狗和小猫。

    “真幸福呀,能有这么多小猫。”时怀看着白矜,“要不是我外婆实在对猫有点阴影,我就带回去一只了。”

    白矜正垂着头,唇边含着笑,怀里抱着一只小猫。

    猫猫已经在她的怀里舒服得睡着了,细听去还能听见呼噜声。

    时怀坐在她身旁,用肩碰碰她,“什么时候回我们那一起吃顿饭呢,最近来了两个客人哦。”

    听见时怀这么说,白矜暗了下神色。

    她知道她口中的两个客人是谁。

    时怀干脆直言了,“那个人,就是你之前口中所说的,喜欢的人吧?”

    白矜没回应,时怀早就猜到了,又接着,“你不用担心,我按照你说的,说你失忆的事情了。外婆也没有说漏嘴。”

    “只不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从昨晚一到民宿,就开始在外婆口中,还有我口中打探消息,显然是为了你而来的。”

    “既然你也对她也有喜欢,为什么还要装作忘了她?”

    时怀还说,“嗯我今天可是看见她回来的时候眼睛红了一圈哦,还说是被沙子吹的。”

    白矜默言,低着头,隔了许久才道:

    “我的存在只会给她带来伤害。”

    从小就是这样的。

    白矜只觉得自己每一次出现在她面前,都只会让她受伤。

    小时候因为自己,她跟秦阿姨闹了隔阂,长大后还是带给了她伤害。

    “而且她也说过,我们不能在一起的。”

    “分开,才是我们之间最好的选择。”

    “我现在也慢慢的找到生活的目标了,好像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所以还是不要在一起。这样我们,都不会再受到伤害,她也不会。”

    白矜的话,一般人都不会怎么听懂,也不会怎么理解。

    但时怀缓慢点了点头,浅笑着提出一个问题,“生活的目标和喜欢的人,为什么不可以同时存在呢?”

    白矜动作停顿了一下。

    “同时存在?”

    时怀:“而且为什么觉得在一起就会受到伤害?在一起,难道不是更开心吗?”

    面对时怀的问题,白矜答不出来。

    但是她说得,好似很有道理。

    为什么不能同时存在?

    但是将这些话放在脑海里转了几圈,还是没有想通。

    白矜头沉下去,“我果然还是不懂。”

    到底什么是爱,又到底该怎样爱人。

    这是她找了两年都没有找到的答案。

    时怀抚抚她的肩膀,“不着急,爱你的人会教懂你什么是爱的。这些问题也都会迎刃而解。”

    “肯定有一天,都会解决。”

    这样吗。

    白矜点了点头。

    “嗯。”

    但愿吧。

    “”

    傍晚时,太阳渐渐落山。

    今天一整个下午,陆欢都在房间里没出来,最后还是余扇看不下去了,把她给拽出来。

    两人就到海边,无声地坐着。

    看着景色,都没有说话。

    夜幕缓慢降落,身后远处的小镇路灯亮起,像是晚夜中的萤火虫。

    海浪在夜色下更是汹涌,随着狂风不断涌起。昏暗的光线模糊了脸颊。

    陆欢和余扇坐靠在一起,都不说话。直至最后余扇实在忍不住,打了她一下,“怂鬼。”

    陆欢:“滚开。”

    骂完余扇,她的情绪又接着低落。心像是闷了一块石子一般不上不下的难受。

    想了一整天,最后回归到起初的问题上,还是觉得不甘心。

    来都来了,不说清楚吗。

    心里又有一道声音响起。

    来都来了。

    干脆说清楚吧。

    不然依旧会后悔的。

    “扇子。”

    隔了很久,陆欢突然喊她。

    余扇:“怎么?”

    陆欢看着前方的海,“想喝点吗?”

    “行,我去买。”余扇站起身,低眼问她,“喝白的还是喝啤的?”

    “都要。”

    余扇听见这个都要,就已经想到陆欢想要干嘛了。

    她笑了一下,道了声行,便离开。

    因为懂她的意思,所以余扇从便利店采购完回来的时候,提了满满一袋,里面各种酒类都有。

    专挑着一些高度数。

    坐下之后,拧开酒瓶。

    咣当一声,两瓶相碰。

    “”

    很快,一瓶瓶烈酒下肚。

    灼烧感从喉咙蔓延到胃里。

    啤的加白的,醉得很快。

    等到喝到最后,陆欢直接离开了,是用奔跑的。

    夜色之下,余扇回头看见陆欢的背影,一笑。

    —

    路灯照拂,小石路还算清晰,今天灌得有点快,陆欢能感觉到脑袋比平时还要沉,醉意也更深。

    借着酒意跑往那家小店,但店是关着门的。

    她无多余的精力再找,就这样坐了下来。背部靠在店门旁,慢慢喘气,就这样一直等。

    等一个人的出现。

    胸口剧烈起伏,缓着奔跑过后紊乱的气息。

    浑身炙热,像是有一小簇火焰在体内燃烧,喉咙也干涩得发哑。

    在酒精的促使下,人的胆子会变大。

    很多藏匿在皮囊下不敢说出的话,无法在清醒时候说出的话,都能流露而出。

    而此时的她,有很多话想说。

    借着酒意说。

    “”

    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越来越暗沉,意识混沌了很久。

    是熟悉的呼唤声使陆欢微微睁开了眼,而在朦胧之间,白矜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像是叠了一层恍惚的滤镜,有些看不真切。但心脏还是会猛烈跳动。

    一句清清浅浅的话拂过耳畔。

    “你在这做什么?”

    我

    陆欢心脏紧收,张了张唇。

    “等你。”

    第109章 “不哭。”

    不知是夜晚几点,附近的很多房子窗口还是亮着灯。

    白矜从外面一回来,便看见坐靠在门边的醉人儿。

    看样子喝了不少,喝得冷白的面上泛起一层薄红,两眼阖着,眉头不安地皱起。

    头靠着墙微微摇晃,似乎还在奋力地保持清醒。

    白矜走近去,蹲在她的身侧,唤了两声她。

    陆欢也在迷蒙之中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朝思暮想的面容。

    模糊不清之间,附着一层不真切的光圈,配上这副面容,好似夜晚悄然降临的神明。

    不会有错的。

    是她。

    陆欢捏紧手指,想将眼前的朦胧扫去。但头脑混乱成一片,像一团乱线,怎么理也理不清。

    白矜蹲在她的身前。

    “怎么坐在这里?”

    “我在等你。”陆欢回道。

    一句很轻的话从齿间流出,声音细小,掺杂着浓厚的酒意,说不上是清醒。

    白矜蹲身与她平视着,瞳孔中倒影出陆欢此刻的面容。眸光微泛,抬起一只手,指尖拂过陆欢的眉眼,划过高挺的鼻梁,感受骨骼的欺负,转而去抚摸她的面颊。

    是滑且微热的触感。

    “等我?”

    “嗯。”

    陆欢的眸面含着一层晶莹剔透的薄雾,在昏黄的路灯下闪烁着微光。

    白矜半阖着眸子,望着这双墨玉般的瞳色。时隔这么久,仍旧会不由深陷。

    张扬时意气风发,温柔时波光粼粼,引人入迷。

    泛起波动时,拥有这世间最美丽的色泽。

    四目对视良久,陆欢吸了吸鼻间,手覆盖在白矜抚在她面上的手背上,贴得更紧。

    望着她的眼睛,喉咙滑动,沙哑道:

    “我很想你”

    闻声,白矜愣了一下。

    想

    想她吗?

    她身子微微俯向前,离陆欢更近。

    将她的话更加清晰地听入耳内。

    “你说什么?”

    一盏路灯下,灯光映射出飘动的浮尘,与夏日晚夜中飞舞的萤火。

    发散出的昏黄光线打在她们身上,周围流动的空气变得安静柔和,万物寂静,仿若整个世界只有她们二人。

    面对白矜的话,陆欢此时好像听不见,只想一股脑的把所有话说出来,话语紧接着自己所说的上一句之后。

    “但是我找不到你,不知道你在哪里。我今年才知道了你的消息,赶过来找你,但你好像已经不需要我了。”

    陆欢哽咽着,越说越是想哭,眼眶泛红了一圈。

    “我好像来晚了。什么都好像做晚了。”

    “你在尝试地弥补我,而我也想弥补我犯下的错。”

    “但是你走了,我一直,一直都找不到你我找不到机会弥补。”

    “是我不好,让你一直不肯见我。”

    “那时候的最后一面,你也不肯见我,其实我有好多话想说的。”

    “但都没有机会说”

    每一字句里面都夹杂着难抑的呜咽声。

    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她醉得很深,话语间很不连贯。

    白矜慢慢听着,指腹边拂去陆欢流在脸颊的眼泪,替她擦干净,“那你想说什么?”

    脑子好乱,好乱

    “我”陆欢张了张唇,瞳孔慌乱地颤动两下,搜寻脑海,翻来覆去却找不到。

    “我记不起来了”

    她垂下头去,身体蜷缩在一起,捂着白矜的手抽泣起来。泪水沾湿了眼睫。

    “我好像忘记我想说什么了。”

    “我只记得想说很想你。”

    “其他的,好像记不起来了。”

    有点自责,无措。泪水一直在随着抽噎而滑落。哭得像是个不知所措的小孩。

    白矜弯了弯唇,柔声道,“真的很想我吗?”

    “嗯”陆欢垂着头,暗自抽泣着。

    此时醉醺醺的她卸去了所有浮于表面的皮囊,说出的话语与往常染上了一层哭腔。实在是听不出哪里有假。

    白矜另一手抚上来,抚过她的脸,示意她抬起头。

    陆欢哭着缓慢抬起来头。

    下一刻,白矜贴近,吻上她的唇瓣。

    “唔”

    久违的柔软触感在唇上蔓延,淡淡的酒味弥漫。

    吻住唇瓣浅缓地吮吸,像是一种安抚。

    陆欢放软了身子,随着缓缓闭上眼睛。

    一颗泪珠随之而下,流入交接的唇面。为时隔两年的吻增添一分苦涩的湿润。

    舌尖缓入,气息交换。

    双双在数不尽的温柔之中缴械投降,心甘情愿地沉溺于彼此的温柔乡。

    一番安抚过后,白矜唇瓣退离下来,抱住陆欢,手摸摸她的后脑。

    “不哭。”

    温软的身体包裹之下,酒意在温暖间蔓延,占领头脑。什么理智与清醒都被忘却,只想最本能地发泄情绪,宣泄隐忍太久的委屈。

    她埋在白矜肩头,传来细小的泣声。

    哭意一旦打开发泄口就很难收回。肩膀一直在随着抽泣频率颤得一抖一抖。

    白矜的手从后捋顺她的发丝,抚慰她的情绪。

    一直拥着,过了很久。

    抽泣的气息减弱,呼吸趋于平缓。

    察觉到她的安静,白矜慢慢抽离,想要起身。

    “你要去哪。”陆欢闭着眼睛,明明已经一半的意识陷入昏迷,还迷蒙地拉住白矜的手,“不要走”

    白矜拍拍她,“我去开一下门。带你进去,外面地上脏。”

    陆欢迟缓了很久才回,“那你会回来吗?”

    白矜抱住她,“会的。”

    收到回答,拉住的手渐渐松开。

    “好。”

    垂下手的同时,意识也陷入沉睡。

    解开束缚,白矜脱离怀抱,调整好她的姿势,站起身来用钥匙打开玻璃门上挎着的门锁。

    推开门后,白矜再走出来,坐在外面地上的醉人已经背靠着墙,失去了意识。

    稍微喊了两下,没有喊醒。

    已经趁着为数不多的时间,熟睡过去了。

    白矜蹲下身来,一手搂住她的脖颈肩膀,一手臂伸入腿弯,将她打横抱起,走往店内。

    安放在铺上地毯的地面,让她头靠着柜台。

    刚才的动作并没有促使她醒来。看样子酒精的作用已经发挥到极致,实在是抵不住,陷入昏迷。

    白矜蹲在陆欢的身边,拿起手机,朝微信联系人发去了消息。

    接到回应后,盖下手机,将视线重新放回眼前人的面容上。

    双目闭阖,胸口微微起伏。

    眼尾未褪的泛红,湿透的眼睫。

    鼻息间的呼吸很是炙热。

    刚刚那些趁着酒意涌出的话语,还迟迟不散地回荡在耳畔。

    ‘你在尝试地弥补我,而我也想弥补我犯下的错。’

    弥补吗?

    白矜抬手,指尖将她的发丝掠在耳后,手心附在她的面旁。眸光流转。

    等你清醒的时候,再将你想说的话跟我讲吧。

    这次不躲了。

    我等你。

    指腹一遍又一遍抚过熟睡的面容。

    话语悄然隐入夜色,无人知晓。

    “”

    黎明与黑夜进行替换,天际边交融的色彩虚幻不清。

    大海潮水静静翻涌,倒映出掺着一抹红的日出。飞鸟绽开翅膀自由划过,围绕着诞生的黎明。

    一切象征着新日,新的开始。

    雨州镇的镇子很大,分为很多地块。

    复古的建筑物排排挨列,清晨拥有远离城市喧嚣的独一份宁静。

    昨夜醉着的人,一直昏到了次日。

    沉重的脑海间,时间有了错乱感。

    梦与现实好像已然混杂。

    迷蒙之间的人脸,还有熟悉的清香与柔软触感,耳边若有似无拂过的轻语。

    细碎的片段像破碎的镜子,每一块都展现着独自不同的场景。却无法完整的拼合在一起。

    眼皮下的眼球不断颤动。神识收回身躯。

    身子一抖,手收紧,发觉抓住的是空调被。

    陆欢意识到自己正在躺在床上。

    这里是床,是房间。

    打开眼睛,映入眼中的是民宿房间的天花板。

    她蓦然坐起来。

    怎么就回来了?

    她不是还坐在店门口等白矜吗。

    此时突然坐起的头疼感涌上来。陆欢强硬忽略不适感,看向窗外,是泛白光的,已经天亮了。

    竟然已经天亮了,那晚上?

    恢复清醒的脑子慢慢回想起昨天的记忆。

    与白矜再次遇见,白矜却说不认得她。

    因此昨天陆欢情绪低落了一天,待在房里,甚至是起了当天就回津宁的心思。

    扇子给她拦了下来,把她拽到海边让她好好想想。

    最后陆欢还是决定把话说清楚。

    再糟的结果,也不过是受到一系列的冷嘲热讽,让白矜骂她一顿。没什么好在乎的。

    酒壮怂人胆,把余扇买来的酒都喝完,感到自己醉了,陆欢就趁着跑去找白矜

    但是白矜没在,店门是关着的,她就坐在门外等她。

    再后来的记忆就很模糊了。

    只记得白矜出现了,陆欢跟白矜说了一些话,白矜没有回应。

    但她——

    白矜吻了她。

    陆欢面目一滞。

    触感骗不了人,这段记忆很清晰。

    之后,她好像还哭了很久。

    还是白矜在不断摸她的头,安抚她。

    天呐。

    陆欢手心盖在额头,睁大眼睛,迟迟没缓过来。

    丢死人了

    以前实在是没喝得这样醉过。昨天性子太急,一口气就往嘴里灌去。导致最后醉得太深了。

    她后来习惯喝酒,不会醉到断片。

    但昨天的记忆实在是有点模糊。

    陆欢快忘了自己说了些什么,隐约记得有提到想她,想见她。

    跑到人家家门口哭,想说什么还都忘了。

    这不神经病吗

    陆欢都不禁在心里骂自己,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是。

    手背贴在唇瓣上,细回想那段记忆。

    这个吻,是什么意思

    第110章 重来

    那时的吻细软缠绵,轻如薄翼拂过。

    而后温润炙热,带来的温度流入了内心。

    鼻间还会掠过她独属的冷香。

    距离上一次的亲吻,隔了很久很久。

    很久违。

    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对所说的话的回应吗,接受,还是

    在这个吻之前和之后,她应该还说了些什么,但是不太记得清。

    不等陆欢细想一会儿,传来敲门声。

    她晃了晃头,撇干净混乱的思绪,下床走去开门。

    门外面的是余扇。

    她的手上端了一碗汤。

    陆欢微蹙着的眉头一直微舒展,出口的声音还带着哑意。

    “几点了。”

    “十点多。”余扇回道,把汤给端进去。

    “时怀说你昨晚喝那么多今早肯定会头疼,这是她给你煮的汤,趁热喝了。”

    陆欢看着余扇走入房间,背靠在墙壁上。

    问她,“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

    “当然是我给你搬回来的啊。”余扇放完汤,往身边椅子上一坐,抱着臂一脸无奈,“你这酒量怎么关键时候掉链子啊。竟然睡过去了。这事被钟若知道得笑你大半年。”

    陆欢自己也很头疼,不愿面对,但她现在很想知道昨天的情况,“说详细点,我怎么回来的。还有”

    “还有白矜。”

    她当时,又是什么反应,什么神色。

    余扇见她面色严肃,也没再开玩笑,陈述出来:

    “昨晚你喝醉完就跑了,我收拾收拾了空酒瓶就回了民宿。大概是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吧,时怀跟我说,白矜给她发消息,说你在那里。”

    “然后时怀把消息和地址方位给了我,让我去把你给带回来。”

    陆欢一直看着余扇,“之后?”

    “之后我过去了,我到那的时候,白矜守在你的旁边等我来把你带走。我还顺口问了白矜一句发生了什么,她什么都没说,只说回去,给你弄点醒酒汤。”

    本想继续等接下来的话,余扇却停住口没说了。

    陆欢一问,“没了?”

    余扇:“嗯,没了。”

    “没有说醒后要转达给我的话?或者,别的什么?”

    “没有。”

    陆欢微暗了暗眼睛。

    没有吗

    余扇摇头,抬眼直直地看陆欢,“现在你的问题问完了,到我了。昨天那两个小时,你们都谈什么了?”

    “说清楚没。和好没?”

    “她不在家。”陆欢回过神,回余扇道,“然后我等了两个小时。”

    她闻言直接皱起眉头,“然后两个小时后白矜回来,发现你醉晕在门口,再告诉时怀让我们把你带回去?”

    “到头来,什么都没发生?”

    陆欢:“嗯。”

    她总不可能跟余扇说,昨晚什么都没说清,还跟人家哭了一晚上吧。

    得知事情就这,余扇面上很明显的多了无语的表情。

    她没兴致继续问下去,站起身往门外走,顺便白了陆欢一眼,再一次骂道,“怂鬼。”

    “洗漱完记得喝汤。”

    “知道了。”陆欢应道。

    房门合闭,陆欢紧接着去洗漱换衣服。

    在空闲的日子里穿衣也很简单,不用再在市里那样衬衫领结,一身的商务服。

    在连空气都带着慵懒随意的小镇中,简单的白色体桖衫就是最简单快意的衣装。

    在卫生间洗漱时,陆欢才注意到自己的眼睛。

    略带泛红,比平时要肿些,攻击性瞬时弱下一截。

    陆欢:“”

    可想而知昨晚哭到什么程度。

    “”

    过了些时候,陆欢喝完汤,拿着空碗下楼。

    快到了中午,饭菜的香味透过厨房飘出来。婆婆正在厨房捣鼓热菜,时怀擦拭饭桌,看样子是准备吃饭了。

    饭桌上,没有人提起昨天的事。

    等到中午饭吃完,时怀拿出一个木编的小篮子,给陆欢。

    篮子内有两个玻璃小罐,能看见里面晒干的果脯。

    “这里有一篮子是晾晒的果干,下午我刚好有些事,如果你有空的话,能麻烦一下帮我把这些送给小白吗?”

    时怀笑起来时很温和,同阳光一般温暖。

    陆欢很快就听出来她的意思,愣怔了一下,接过,“好。”

    “多谢。”

    时怀道完,回过身离开。

    下午,陆欢拿着时怀给的那一篮果干出去。

    夏季的太阳浓烈,好在镇街四处都是栽种起的老年大树,遮挡下不少凉荫。

    排排列列的房子紧密相挨,抵挡住熊熊烈阳。

    陆欢的思绪还停留在昨夜的那些事上。

    视线眺望向外时,心中所想的事像是从一个狭窄的盒子,更换到一个宽敞的房间。虽然还未解决,但却是没那么拥挤难受。

    这里的风景,确实很好。

    比起市中心的那些快节奏,这座小镇的生活节奏更似小溪一般涓涓流水。

    原来步履是可以停下的,原来邻居好友之间是可以相互串门的,而不是仅靠冰冷的手机才来维持联系。

    陆欢经过一座水桥,驻足在桥拱的高处看了片刻景色。心脏又开始紧张跳动。

    不知道再见到白矜,她对她会是什么反应。

    越是距离缩短,陆欢就觉得脚步更加沉重,步子也迈得更慢。

    最后快到时,陆欢站在一棵树的下面,乘着阴凉处,没敢进去。

    昨天发生的那些。

    陆欢无论怎么回想都还是觉得有点丢人。

    一直站在树的后面,从这块可以斜斜地看见白矜在店里打扫的身影,之后往后门走去,应该是小洛所说的,去照顾那些流浪猫了。

    她抿抿唇,只觉有些无措。

    “陆姐姐!”

    陆欢被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

    迅速顺着声音往后看去,一个小女孩站在她的后边,正是昨天的小洛。

    “陆姐姐,你怎么躲在大树的后边呀?”

    “我”陆欢一时哑言,不知如何应答。

    小洛先说出了想法,了然地笑道,“哦~我知道了,你是在这里偷看白姐姐对不对?”

    陆欢:“你这小孩,乱说什么?”

    小洛摆摆手,什么都懂得样子。“我都知道的啦,白姐姐这么好看,肯定谁都想看两眼的嘛,正常正常!”

    转而,她又收了收表情,“没关系,白姐姐人很好的,你可以正大光明地看她,跟我来!”

    不等陆欢反应过来,小洛就拉过陆欢的手,往店里拉。并且大喊道:

    “白姐姐,陆姐姐来找你玩啦,快出来!”

    陆欢:“!”

    上一秒还不敢进去的陆欢此时慌了。

    小洛的稚嫩童声的音量很大,穿破力十分的强。白矜在后院就听见了,开后门走回来。

    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走在前面的小洛和身后的陆欢。后者的手上还提着一个木篮,眼底含带未来得及掩饰的慌乱。

    四目再次对上。

    小洛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白姐姐,陆姐姐已经在外面偷看你好久好久了,不敢跟你打招呼!”

    陆欢咽了下唾沫,手捏紧,很想把小洛的嘴给封上。

    “是吗?”白矜听言,嘴上回的是小洛,目光看向的却是陆欢。

    小洛:“嗯嗯嗯!”

    陆欢错开视线,低头咳嗽了一下,把篮子递上前,“这是时怀让我给你带的东西。”

    “谢谢,辛苦了。”

    白矜接过来,将罐子拿下,放在高处的柜台里,“昨天我们见过,我还帮你处理过伤口。你叫什么名字?”

    陆欢愣了一下。

    是还停留在,昨天的情节么。

    失忆的阶段。

    仍在假装失忆不认识她

    陆欢意识到这点,没有拆穿,而是顺着白矜的剧本回应道,“陆欢。”

    “记住了,很好听的名字。”

    白矜道完,往后院走去。

    “诶诶,白姐姐是在喂小动物吗!”小洛拉着陆欢紧跟而上。

    进入后方连接的院子里,许多小猫映入眼帘。

    陆欢环顾四周,看见箱子里的逗猫棒玩具,不难猜出白矜方才正忙着在逗猫玩耍。

    小洛看见它们眼睛都亮了,一头就扎了进去。

    白矜坐到台阶上,那些小猫簇拥着围绕着她转。陆欢就坐在她的身边。

    “你每天照顾这么多猫,累吗?”

    “不累。”白矜轻摇了摇头,“这是我想做的事情。也是我活着的意义。”

    起码在为数不多的寻找时间中,她是这么认为的。

    陆欢从一旁的冻干盒里拿出几块,一只不怕生的小猫很快跳到她身上讨吃的。

    “我家里也养了一只白猫。”

    陆欢手上揉着它,边跟白矜说道,“挺混蛋的,整个家就它是大王。”

    “最开始,是我跟一个人一起收养的,那时候它还很听话,后来那个人走了,那只混猫就越来越肆无忌惮,越来越混。混到最后我都拿它无可奈何。”

    陆欢目光看向别处,思想了想,“我经常在想,如果那个人能回来帮我治治它就好了。”

    白矜垂着眼抚猫,问道,“她当时为什么会走?”

    陆欢扯了扯唇角,“可能因为对我很失望吧。”

    一直觉得,是失望吗。

    白矜默了默。

    “那你有没有什么,想跟她说的?”

    “有的。”陆欢说到这,抬眸盯着白矜的眼睛,“我想问她”

    “还有没有重来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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