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你们在聊什么?”
裴宴卿的声音出现在柏奚身后,柏奚刚从殷惊鸿那里听说她的秘密,虽仍然觉得对方言辞未免夸张,但转过脸来,从她的神色什么都看不出来的平淡。
“没什么,聊了聊刚才的戏。”她的言语和神情一样挑不出破绽。
殷惊鸿迫不及待地出卖柏奚,就差举手报告了,道:“她问我你为什么在台上唱歌不出声!”
裴宴卿:“……”
殷惊鸿:“我跟她说,别人唱歌要钱,你唱歌要命!”
裴宴卿额角的小青筋愉快地跳了跳。
“柏奚。”
柏奚应了一声。
裴宴卿看着她,温柔地道:“你先去旁边玩。”
柏奚乖乖地点头,走出几步回头看了一眼已经“黏”在一起的两人,纤细的眉轻轻地蹙了起来。
柏奚的身影到了远处,绝对听不见她俩的对话。
裴宴卿用导演的无线对讲向统筹确认:“今晚是不是没有安排夜戏?”
统筹听见耳机里传来主演的声音只是愣了一下,马上答道:“是的,裴总。”
裴宴卿把对讲机放到一旁,舒了口气,看着殷惊鸿微笑道:“殷导,晚上陪我去唱歌。”
殷·显眼包·惊鸿:“……”
她试图挣扎一下:“我还有一组空镜没拍。”
裴宴卿笑容愈发亲切:“离杀青还早,来日方长,拍空镜的机会常有,但我想唱歌的心情不常有,你忍心拒绝老板的要求吗?”
殷惊鸿忍心,但是她说不出拒绝的话。本来骗裴宴卿进组就是自己理亏,拍摄进展又这么顺利,裴宴卿就这么一个小要求,她不答应都对不起这么多年的交情。
殷惊鸿:“好,那我就舍命陪君子!”
裴宴卿哼了一声。
殷惊鸿:“要不要叫上柏奚?”
裴宴卿的光风霁月立马露出破绽,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敢?”
殷惊鸿再不会看脸色也明白了,比了个“OK”的手势。
殷惊鸿想了想:“但是吧,我觉得……”
情人眼里出西施,情人耳里出妙音娘子,万一柏奚觉得她五音不全很可爱呢?裴总哪都好,就是事事过于追求完美,一点瑕疵都不允许,对着喜欢的人尤甚。
裴宴卿打断她:“别觉得了,看你的回放,我去看下一镜的剧本。”
殷惊鸿道:“好,你去吧。”
……
柏奚坐在树下,身上沐浴着树杈漏下的阳光,手里捧着边角卷边的剧本,修长指节握着圆珠笔,不时添上新的笔记。
她的助理唐甜站在她的旁边,左右张望。
柏奚笔尖一顿,抬头看向她道:“唐甜,往左三步。”
唐甜:“?”
不解但听话地向左边挪了三步,柏奚左前方的视野豁然开朗。
唐甜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刚好捕捉到裴宴卿穿过片场的身影。她身上还穿着红玫瑰的旗袍,一手持着金色小折扇,身段婀娜,风情万种,沿途的工作人员纷纷停下手头的工作,眼珠子黏在女人身上。
无论看几次,都是一样养眼。
大饱眼福的唐甜收回目光,后知后觉地看了自家艺人一眼,她该不会为了特意看裴宴卿吧?那她在家独守空房的“姐姐”怎么办?
进组这段日子以来,她们俩之间的暧昧几乎明目张胆,不避讳任何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绝对有事。
虽然“剧组夫妻”在娱乐圈很常见,但唐甜也是刚入行当助理不久,还没有亲眼见到过。而且在柏奚和裴宴卿之间的不正常关系谁才是罪魁祸首,她无条件相信柏奚,绝不会主动背叛她“姐姐”。
唐甜搬了把马扎坐到柏奚身边,在她平静抬起的目光中,先胆怯了一下,方鼓起勇气道:“小柏,你最近和你姐姐有联系吗?”
“有,每天都联系。”
“每天都?!”
“怎么了?”柏奚暂时放下剧本,“你看起来有话想说的样子。”
“那你们都聊什么?聊剧组的事吗?”唐甜克制住自己的分贝,旁敲侧击道。
柏奚凝眉思索。
她和裴宴卿天天在一个剧组待着,低头不见抬头见,晚上还住在一个酒店对门,剧组没什么好聊的,难道要聊殷惊鸿吗?
柏奚回忆起方才两人凑在一起的画面,压下内心本能的异样,淡道:“很少,一般会聊剧本。”
“不提剧组的人?”
“为什么要提?”
唐甜鲜少在她脸上见到不悦的神情,如今却分明感觉到了她的不喜。
完了。
唐甜头脑风暴,已经脑补出了柏奚脚踩两条船,外面彩旗飘飘的画面,但她身为助理不能做什么,道德是用来律己的,她又没伤天害理,只是同时爱上了两个女人。
可是先前的“姐姐”真的看起来很好的样子,虽未曾谋面,但给唐甜的印象很深刻,绝对是个大美人。
这么漂亮又有钱、又爱她的人去哪里找?
唐甜:“总之……总之你做事之前,多想想你姐姐,不要将来后悔。”
柏奚心道:莫名其妙。
她嗯了声,重新低头看剧本。
唐甜一个人在角落里蹲着长蘑菇,一下子无法接受年轻单纯的柏奚竟然做出这样的事,又拿出手机犹豫要不要找孟山月报备。
场务跑过来喊柏奚。
“柏老师,下一镜要开始了。”
“好,我现在过去。”
“谢谢柏老师。”
场务来去匆匆,柏奚看着对方的背影,把涌到喉头的“裴老师过去了吗”咽了回去。
裴宴卿正在补妆,半仰着下巴,朝走过来的柏奚打了声招呼。
柏奚停在她身边。
“有事吗?”裴宴卿柔声问。
柏奚沉默了几秒钟。
“没事。”
旋即走开了。
裴宴卿闭上眼睛,化妆师给她描眉,道:“她走了。”
“我知道。”
“裴老师不去追吗?”
“我又不是在演偶像剧。”裴宴卿失笑,道,“再说妆还没补完。”
“补好了。”化妆师收回手,她比裴宴卿年长十余岁,笑吟吟的。
殷惊鸿有一套御用班底,摄像、灯光、化妆等等,而身为月亮岛旗下的签约导演,剧组不少人本就是公司出来单干的,还有一些现在仍然属于公司,裴宴卿和化妆师也不止见过一次两次了,彼此熟悉。
“我有这么明显吗?”除了柏奚刚进组那晚的宴席上,裴宴卿自认在片场没有太越界的行为,亲都没亲几次,还是避开人在休息室里。
“说实话,不明显。”化妆师回答她。
“那你们一个个的……”
“但他们都说柏老师是你女朋友,本来我不信的,但是你这么反问我,我信了。”
“……”裴宴卿道,“是谁传出来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想找出那个人开除剧组吗?”
“不是,我给ta发奖金。”
“什么?”
“开玩笑的。”裴宴卿笑笑,道,“准备拍摄,我先过去了。”
……
“《耳语》第三场四镜一次,Action!”
宋小姐随红玫瑰进入她的房间。
比起她休息室的豪华奢靡,这位当红舞皇后的房间装修出乎意料的朴素,只从用料上下功夫,非行家看不出价值不菲。一门之隔的卧室中央放着一张柔软的大床,几乎占据了房间的一半,床头柜接了拨号电话。
宋小姐在门口站了会儿,自里间的衣柜收回视线。
红玫瑰让她稍等,给足了她探查客厅的时间,才一身睡袍从卧室出来。
“久等了,茶还是咖啡?”
“白水就好。”宋小姐不想浪费时间,情报上说,那个“行凶”的妓子进了百乐门没有再出来,除了被藏起来,没有第二个可能。
红玫瑰身为百乐门的老板,大概率知情,即便她不知,从她这里问也是最快的。
“谢老板叨扰了。”宋成绮问道,“近日有没有一个叫小蝶的生人来过舞厅,女子,十六七岁,右眉间有一颗痣。”
“是宋司令还是警察署要找小蝶?”
“是我要找到小蝶。”
“听闻宋小姐日前破获了一桩杀妻案,受害者乃是出身红灯巷后从良的云生,她曾经是我的好姐妹,我代云生向你道谢。”
风靡上海滩的舞皇后红玫瑰原来出身秦楼楚馆,情报上并没有提到。
虽说舞女在有权有势的人心目中比妓.女高级不了多少,区别只是玩的人少与人多,但这件事要是泄露出去,对红玫瑰的打击不言而喻。
宋成绮对这件事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颔首礼貌道:“谢老板客气了,分内之事。”
“你可知小蝶为什么要杀袁少东家?”
“愿闻其详。”
袁记茶行的少东家是红灯巷翠微楼的常客,对这些有钱人来说,普通玩弄妓.女已经满足不了他们,所以想出了越来越多的招数,虐待折磨,死在他们手中的妓.女也不在少数。
民国二十三年了,你方唱罢我登场,和大清还在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法律就像个笑话,权就是法,钱就是法。
除了达官显贵,其他的人命如草芥,更别提妓.女。
那晚客人不多,袁少东家点了他常点的一名叫相雨的妓子到房间,一直折磨到后半夜,惨叫声不断。
堂子里外司空见惯,无人询问。
后来声音就没了。
小蝶实在担心相雨的安危,借口端茶推开了袁少东家的房门。
扑鼻而来的血腥味。
堂子里最漂亮的相雨双手反剪躺在地上,不着寸缕,浑身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长发脏污,被血染得一片一片,她半边脸枕在冰冷的地砖上,垂死之人似的,有出气没进气,眼睫原本已合上了。
不知怎的感应到什么,忽然又慢慢睁开了,竟出奇的明亮。
她的眼睛也是小蝶心目中最好看的。
见到门口站着的小蝶,相雨露出一个笑容,接着便是惊恐,示意她快走。
小蝶关上门,冲过来想抱住她,却怕让她更疼,只落泪安慰道:“他睡着了,我带你走。”
相雨虚弱地笑了一下,道:“没用的,我怕是……不行了。”
“好……痛……”
她的脸在地砖上艰难地挪动,慢慢靠近小蝶的手。
小蝶将她的脸枕到自己怀里,泪眼滂沱。
“不疼了,很快就不会疼了,姐姐。”
相雨保持着双手反剪的姿势死在小蝶怀里,她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小蝶仰着脸,下巴上的泪一滴一滴溅在地上。
她抬手抹掉眼泪,从旁边的刑架上取下一柄沾血的匕首,割开了相雨手上的绳子,接着来到了床前,高高举起了匕首。
银光狠狠刺下。
喝得酩酊大醉的袁少东家在睡梦中被送上了黄泉。
第六十二章
“宋小姐也认为小蝶该死吗?”
安静的房间内,红玫瑰开口道。
宋成绮手里端着的水杯在二指间转了一下,平静道:“小蝶该不该死,自有律法定夺。”
“律法?公正的土壤才有法律的根基,咱们这个国家现在是什么情况,宋小姐想必心里清楚——洋人之下,三六九等。小蝶偿袁少东家的命,相雨的命谁来偿呢?”
宋小姐沉默须臾。
“你打算怎么处置小蝶?”
“找机会送她出城,走得远远的。”
“她果真在你这里。”
“宋小姐不正是因此来找我的吗?”
“你生我的气了?”宋成绮说完这句话自己也感觉莫名其妙,看见红玫瑰脸上忽然怔住的神情,更加不自在起来。
宋成绮心想:我这是怎么了?
她不明显地清了清嗓子,道:“首先,你能不能安全送她出城,袁少东家是袁老板的独子,他绝不会善罢甘休,再晚两天警察署也会查到这里,你怎么搪塞过去?其次,外面四处都在打仗,沿途多恶虎,她一个弱女子就算逃出去了又能跑多远?”
红玫瑰不说话了。
“你明知两条都是死路,小蝶不可能活,除非有一个权势更大的人愿意放她一条生路,所以你引我到这里。谢老板好盘算。”宋小姐慢慢地鼓了两下掌,扬声道,“出来吧,小蝶姑娘。”
一片寂静,卧室也没有传出任何动静。
红玫瑰:“小蝶。”
衣柜门被从里面打开,宋成绮转脸看向卧室的方向。
一个穿着舞厅清洁人员衣服的女孩低着头走出来,模样清秀,十六七岁的样子。
“大人。”她走到宋小姐面前跪下行礼,被宋成绮伸手拦下。
“民国不讲这些陋习,就算你有罪也不必跪谁。”
小蝶被宋成绮带走时,回望了红玫瑰一眼,两人交换视线,红玫瑰朝她轻轻点了一下头。
那日小蝶杀人后,背着相雨的尸体借口去医院治伤,实则将人悄悄埋了,尔后来到了百乐门。
很少有人知道红玫瑰出身红灯巷,小蝶是听堂子里一位已经过世的姐姐说的,她不抱希望地敲开了舞厅的门,说找红玫瑰。
红玫瑰好心收留了她,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正如宋小姐所说,她即便暂时留在百乐门,左右都是死,红玫瑰亦无计可施。小蝶也做好了准备,如果警察真的找上门,她就自尽,绝不连累红玫瑰。
天无绝人之路,在得知宋小姐奉命督办这个案子以后,红玫瑰便跟她说或许能活。
怎么个能活她不知道,总之不会比死更坏了。
“大人,是我自己躲进衣柜里的,不关红玫瑰的事。”
“我姓宋。”
“宋大人,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红玫瑰完全不知情!”
“……”
“宋小姐。”宋成绮纠正她,温和补充道,“你不用担心会牵连谢老板,你这点小事,还不足以让人动她,她后台大着呢。”
“那她也不知情!”
宋小姐哑口无言。
倒是有情有义。
……
“卡。”
殷惊鸿松了松自己紧绷的肩胛骨,道:“休息一下,待会再拍一条。”
她们俩的表演太细微了,殷惊鸿盯得也更仔细,倒是比从前拍戏都紧张,生怕错漏了哪个表演。
裴宴卿就算了,柏奚适应电影拍摄的速度太恐怖了。
她在不面对裴宴卿时候的表演尤其精湛,完全看不出是演的,和小蝶的演员在走廊上对话,不论是走路的姿势,还是肢体细节、面部表情,殷惊鸿的眼力都挑不出瑕疵。
到底是哪里蹦出来的怪物?年纪还这么轻,圈里多少演员得汗颜。
这不,连被誉为天才的裴宴卿都有了危机感,闲着没事就抱着剧本钻研,更别提其他演员了,全都卷起来了。
殷惊鸿喜闻乐见。
小蝶的演员是个新人,没有大银幕经验,有些接不上戏,殷惊鸿的要求又格外严格,来回拍了十几条,裴宴卿和柏奚轮流陪她演对手戏,从殷导口中吐出“过”的时候,她一放松,手脚软得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还不忘向两位主角道谢和道歉,配合她的姿势有些滑稽。
裴宴卿过来扶起她,道:“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
小蝶的演员道:“真的吗?裴老师一开始拍戏也会这样吗?”
裴宴卿忍笑:“……那倒没有。”
小新人垂头丧气。
裴宴卿:“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柏老师,她和你差不多年纪。柏老师——”
柏奚闻声过来。
“嗯?”
裴宴卿:“我刚刚说的话对吗?”
她们仨在一场戏里,柏奚把之前的对白听得清清楚楚,她看了裴宴卿一眼,面不改色道:“对,我第一次拍戏也很紧张,很多遍才过。”
——并没有。
小蝶的演员松了一口气,大感安慰,到旁边休息去了。
裴宴卿约柏奚去了休息室。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明目张胆地关上了门,身后无数剧组成员内心“哇哦”一声。
裴宴卿搂着柏奚坐在沙发里,手捏着她骨节分明的指节把玩,贴着她的耳朵道:“柏老师学坏了,学会撒谎了。”
柏奚神情淡淡:“不是你授意的吗?”
“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只要不违背原则,我都依你。”
两个人的空间滋长了暧昧的种子。
“有时候我真的看不懂你。”裴宴卿指尖点在她的心口,像抱怨又像调情,“觉得你喜欢我,却不会情不自禁;觉得你不喜欢我,却事事迁就。”
“我们是合法伴侣。”
“伴侣也有貌合神离的,你对我没有义务。”更何况,在进组以前,因为遗产的事,她们先前达成的协议也已作废了。
“我不知道。”柏奚道,“但我想保持这种状态,对拍戏很有好处。”
“在你心目中,是拍戏重要还是我重要?”
柏奚一滞。
她似乎耳闻过类似的问题:我和你妈同时掉水里你救谁?
柏奚:“……我必须回答吗?”
裴宴卿:“可以不回答。”
柏奚一口气还没松下来,裴宴卿的手便落在她衣摆边缘,凉意缓慢入侵,她僵住身子。
“但我太想你了,让我亲一会儿。”
“……好。”
裴宴卿不说亲一下,是因为她真的是以时间来计量的。
宋小姐的戏服是一件衬衫,指尖灵活地一挑便散开,脖颈传来细痒的感觉,裴宴卿冰凉的长发滑进她胸口。
柏奚背靠着沙发,被她亲得快软成一滩水。
裴宴卿温热唇舌游弋,偏偏避开了她的唇。
在裴宴卿再一次从她唇角离开后,柏奚轻喘了一口气,握住了对方的后颈按向自己,在双唇贴合前,裴宴卿开口:“不行。”
柏奚的声音比方才已透出低哑:“为什么不行?”
裴宴卿道:“保持这种状态,后续你会更好地入戏。”
那个时代女子和女子相爱惊世骇俗,而更难的是意识不到爱。宋小姐认清自己的心意,是从她对红玫瑰的欲望开始的,欲浓烈到密不可分,爱才初现端倪。
柏奚慢慢放开了手。
“也就是说,拍那场戏以前,你都不会吻我?”
“我忍不住。所以……”
“所以?”
裴宴卿蜻蜓点水地亲了她一下,道:“可以亲,但只能这种程度,不能让你有满足的感觉。”
“……”
裴宴卿哄她道:“为了拍戏嘛。”
柏奚在这一刻很想把她刚才的话还给她:在你心目中,是拍戏重要还是我重要?
但她的字典里暂时没有无理取闹这四个字,客观地思索了一下,接受了现状。
过后她帮柏奚扣好衬衫,突出一个只点火不灭火,同时引火烧身,也伏在年轻女人肩头慢慢平复。
柏奚比她更快冷静下来,她本就不是重欲之人,前段时间被开发到一半,偃旗息鼓,从头再来也是需要时间的。
柏奚的手环上裴宴卿的后背,轻轻地抚着,自以为可以帮助到她。
裴宴卿冷不丁激灵了一下,道:“别动。”
柏奚只好停手,一动不动地等她。
两人都恢复正常,裴宴卿去倒了两杯水过来。
柏奚抿了几口,搁下水杯,一本正经地问道:“你带指套了吗?”
此带非彼戴,汉语同音字让裴宴卿产生了误解,她不敢相信地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你要我戴?”
柏奚:“你实在忍得难受,用也没关系?”
裴宴卿好半天没有说话。
柏奚心想:自我取悦又不是匪夷所思的事,她之前不是在家做过吗?为什么这么惊讶?
裴宴卿:“你愿意?”
柏奚:“我有什么不愿意的。”
然而裴宴卿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刚才说过为了拍戏,不能让柏奚满足,绝不能这么快自打脸。最重要的是,不能让柏奚因为拍不好戏挨骂,至于自己,委屈再忍一忍。
只要等到那场戏,一切就不用克制了。
裴宴卿一口气叹在心底,道:“我现在还不能,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教你。”
柏奚没听懂:“啊?”
正好有人敲响了休息室的门。
裴宴卿打住话题,道:“晚上再说。”
她起身开门,是裴宴卿的助理问娜,导演叫她们俩过去。
六点收工,柏奚坐剧组的车回去,离开片场时刚好看到殷惊鸿上了裴宴卿的保姆车。
柏奚:“?”
当晚,裴宴卿十一点回到酒店。
柏奚的房门毫无动静。
女人回了房间,从自己的抽屉里拆开某卫生用品的包装,分了一半出来,装进口袋里。
柏奚打开门,平淡看不出情绪:“有事?”
裴宴卿攥紧了掌心的指套,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毫无异样,一本正经道:“给你上课,进去说。”
第六十三章
“给你上课,进去说。”
走廊上方的红外线摄像头闪了一下,裴宴卿难得心虚了一下,往柏奚房门迈了一步。
照理她们俩心照不宣、顺其自然的状态,柏奚没有理由不让她进房间。
但裴宴卿这一步走完,下一步无论如何也迈不过去了,因为柏奚挡在她面前,脚下分毫未动。
裴宴卿:“?”
柏奚道:“时间不早,裴老师还是先休息吧。”
裴宴卿:“我们不是约好了晚上见?”
柏奚偏了一下头,做出思考的姿势。
“什么时候约的?”
“下午在片场休息室。”
“裴老师误会了,我没答应。”
之后她们俩就去拍戏了,柏奚确实没亲口说出一个“好”字。
“……”
“晚安。”柏奚说,不等她回答,关上了房门。
裴宴卿意料之外吃了个闭门羹,百思不得其解地将东西归位,合上抽屉,一边思索一边进了浴室。
不是她情商低想不到柏奚会吃她和殷惊鸿的醋,而是不敢相信这个假设,而且吃这么大的醋,她宁愿以为柏奚是自己遇到了什么事,心情不好。
但是也不能放弃这个万分之一的可能。
裴宴卿扯过玻璃门把手的浴巾擦干身体,披上睡袍,缓步走向床头,拿起手机给柏奚发了条信息:
【晚上在宾馆做什么了?】
柏奚过了十分钟才回复她。
【看剧本,刚刚也在看剧本,没看到消息,不好意思】
裴宴卿:【殷导说明天开工可能会推迟,晚点应该会有人通知你】
柏奚回了个“OK”的手势。
她重新拿起剧本,没有打开笔盖的钢笔在台词上来回划动着。
手机又震了一下。
柏奚起身去了趟洗手间,顺便洗手,对着镜子数自己的睫毛,过后才出来打开手机。
裴宴卿:【晚安,明天见】
柏奚第二天起床,回了这条微信——
【早上好】
……
因为殷惊鸿受了工伤,今天的开工时间推迟了两个小时。
裴宴卿让问娜买了几张早餐券,邀请柏奚下楼吃早餐。
基于社交礼仪和同一个剧组的搭档,柏奚答应了,带上助理唐甜去了餐厅所在的楼层。
约的时间是七点半,两人都准时,只差了一趟电梯的距离。
柏奚刚走到餐厅门口,身后便传来电梯抵达的声音。
她回过头来,彬彬有礼地招呼道:“裴老师早上好。”
裴宴卿观察她的神色如常,已没有任何异样,昨夜的冷漠疏离仿佛是花叶不慎被分开的一瞥,很快合拢。
问娜在门口递了早餐券,四人一行往里走。
“柏老师昨晚睡得怎么样?”
“很好。”柏奚取了餐盘,往盘子夹了一粒水晶烧麦,礼尚往来道,“裴老师呢?”
“一夜无梦。给我也夹一个,谢谢柏老师。”
“……”柏奚看了眼裴宴卿空着的右手,才意识到她根本没拿夹子。
“我手酸,昨晚累到了,麻烦柏老师。”裴宴卿抱歉道。
“不客气。”
柏奚承担起了两个人的自助取餐。
这对话不能深思,深思就没办法从想象里抽离。
问娜跟在后面拿自己的,眼睛亮闪闪的,脑补从床上到浴室,窗前到门后,洗手台和镜子,她低下了头遮掩。
唐甜误解很多,忧心忡忡。
看来小柏已经从精神出轨到双双越轨了,她还是找孟总报备一下吧,将来万一被爆出来,也好提前准备危机公关。
裴宴卿和柏奚几乎是一样的早餐,针对性减少了两样高热量的。
她不像柏奚年轻得跟刚出笋似的,代谢快,还是吃不胖体质,每天得严格控制摄入。
裴宴卿埋下一颗误会的种子,待坐在柏奚对面又向她解释:“我是昨晚拿麦克风久了手酸。”
柏奚看她一眼,似乎觉得莫名其妙。
她点点头,说:“嗯。”
裴宴卿明白了。
她连前一句话都没有误会,一窍不通,何来理解下一句解释?
昨晚的课真该给她上一下的。
裴宴卿:“我和殷导出去唱歌是因为很久没聚了,纯粹只是朋友局。”
柏奚:“嗯。”
裴宴卿不想和她绕圈子了,开门见山道:“你不介意?”
柏奚:“不介意。”
“真的不介意?”
“真的。”柏奚停下筷子看着她,决不是口是心非。
兴许昨夜介意,但今天已经时过境迁,她的负.面情绪一般不会过夜。如果每一种情绪都要延续那么久的话,她早就陷在旋涡里无法自拔了。
“如果我希望你介意呢?”裴宴卿对上她的眼神。
“……我去打杯豆浆,你要喝什么?”
柏奚根本不接她的话茬,逃避有用且百试不爽。
裴宴卿沉默片刻。
“咖啡,谢谢。”
唐甜在一边按手机,悄悄观察着两人,将输入框里的字一个一个删除,锁屏。
看来小柏沦陷得不是太深,头脑还是很清醒的。
还是先不和孟总报备了。
*
小蝶被宋成绮带走后,关进了警察局。
沪城各大报纸早上都放出凶手缉拿归案的新闻,妓子杀富商算不得大新闻,看在司令千金的份上,各家给足了版面。但仅仅一天,这事就真的成了特大新闻。
第二天,沪城影响力最大的《坤报》发表头版头条文章:《巾帼不问出处,义女青楼锄奸》。
原来袁记茶行的袁少东家和日本人勾结,损害国家利益,是个实打实的汉奸。而他的父亲袁老板前身就是买办,这些年将生意转向暗处,论起罪来,他也脱不了干系。
茶行门外的老百姓看着被贴上封条的袁记茶行指指点点,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袁家大汉奸的事。
杀了袁少东家的小蝶,摇身一变成了铲除汉奸的英雌。
不少人自发去警察局和元帅府请愿,要求释放小蝶。
法外容情,综合考量本该判处死刑的小蝶最后被无罪释放。
宋小姐督办这件案子,缉拿凶手只是幌子,拿到袁家出卖国家的证据、肃清沪城内的毒瘤才是真正目的。
“《耳语》第X场一镜一次,Action!”
宋公馆。
宋小姐贴身的侍女路君捧了一个锦盒进来,对正在院子里走路锻炼身体的宋成绮道:“小姐,有人送礼到府上,点名说是给你的。”
日头下待久了宋小姐有些头晕,走到阴凉的屋内。
路君把锦盒放在桌上,在宋小姐的目光下打开。
——一枚蝴蝶胸针。
宋小姐拿起来,在指尖饶有兴致地赏玩了一圈,问道:“是谁送的?”
路君展开随盒的纸条,道:“小姐,没有落款,但是有一幅画。”
她递给宋小姐看。
画上是红玫瑰。
宋小姐眉尾轻挑,道:“我知道了。”
路君:“谁送的呀?”
宋小姐:“你不用知道。”
路君:“……”
“把胸针和纸条都收好,放在柜子里。”
“是。”
“最里层。”宋小姐看着她打开柜门的背影补充了一句。
“知道。”
礼物归置妥当,路君凑到自家小姐面前,捧着脸坐到对面,眼神机灵:“小姐,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呀?”
“我哪来的心上人?”宋小姐在看今天的报纸关于小蝶的报道,失笑道。
“别人都送你红玫瑰了。”
“她那是……”宋小姐刚要回答,门外刚好传来仆人的声音,“小姐,太太请您到前厅去。二姨太、三姨太也在。”
“就来。”
“太太吩咐小姐打扮一下再过去。”
宋成绮没有接话。
宋小姐停顿了片刻,对门外道:“知道了,我一会过去。”
路君试探性担忧地看了她一眼,道:“小姐?”
宋小姐搁下报纸,平静道:“就拿前日我穿的那身白色洋装吧。”
“是,小姐。”路君低声道。
宋小姐盛装打扮,来到前厅。
“妈。”
和司令夫人及两位姨太打过招呼,目光礼貌落到下首的年轻男人身上。
穿着西装的青年一手礼帽,一手文明杖,彬彬有礼道:“宋小姐。”
……
殷惊鸿:“卡。”
她一只手握着矿泉水瓶,看完回放才喝了口水,道:“休息五分钟,待会再来一条。”
第一遍就休息,对殷惊鸿来说比较少见。
殷惊鸿按了按太阳穴,驱赶走不时浮现在耳边的歌喉——如果不是在拍戏,她起码要用一个月来治愈昨晚。
白天都是柏奚的戏,裴宴卿坐在一旁看,边看边观摩演技。
柏奚是一个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开的人,裴宴卿随着进组这段时间,见识过年轻女人的天赋,也没了在片场谈情说爱的心思,两个人偶尔凑在一起,都是各自拿着剧本,互相请教。
整个剧组从上到下井井有条,其乐融融,殷惊鸿都“被迫”修身养性,平心静气。
“《耳语》第X场三镜一次,Action!”
宋小姐今年二十岁,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司令夫人一手操持,隔三岔五便引她见见青年才俊。
两人在花园散步。
“我喜欢莎士比亚,宋小姐呢?”
“福尔摩斯。”
“很少有女孩子喜欢这些。”
“我也是随便看看,打发时间,算不得爱好。”
“我家中有藏书数万,宋小姐将来可以看书写字,侍弄花草,得闲意趣。”
宋小姐穿着得体的洋装,笑一笑没有回答。
路君瞄准时机,一脸惊慌失措地从路边冲过来,道:“小姐,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不好?”
“您去了就知道了!十万火急!”
说完拉着满脸迷茫的宋小姐离开了花园。
后院拐角假山,两人停下脚,路君扑哧一声,主仆二人相视一笑。
宋成绮仿佛重新活过来似的,轻快道:“换身衣服,我要出门。”
镜头一转,来到百乐门红玫瑰的房间。
她刚把一张报纸看完放下,折好放在一边,朝上的一面正好是侦探小说连载——《福尔摩斯探案集》。
第六十四章
电影时长一般在两小时以内,不像电视剧有几十集,可以肆意描绘时代画卷。
《耳语》的爱情产生在民国,但是一部爱情电影,历史是它的背景,而不是它拍摄的重点,上映以后观众会主动去挖掘当时的历史背景。
回到片场。
宋小姐和红玫瑰因小蝶之事结缘,闲时便到百乐门捧场。
在渐渐相交的轨道中,两人暗生情愫。
剧本不再连贯,而是剪辑式的,殷惊鸿想把重心放在感情发展的后半段。
如何在短短的几个镜头里表现宋、谢二人萌生的爱意,成了演员最大的考验。
第一个片段。
“《耳语》第X场一镜一次,Action!”
宋小姐在红玫瑰的房间,两人在窗前书桌一起读《福尔摩斯》。
剧本提示没有台词,只有神态和动作。
红玫瑰的脸靠在宋小姐的肩头,柔若无骨又带着惯性的媚意的笑。
宋小姐低头对上她的笑容,突然不易察觉地抿了一下嘴。
……
殷惊鸿:“卡。小柏刚刚表情不对啊,再来。”
“《耳语》第X场一镜二次,Action!”
红玫瑰下巴抵在宋小姐肩膀上仰起脸,目光像个天真的稚子,灿烂得胜过云霞。
宋成绮唇角笑意僵硬。
……
殷惊鸿:“卡。是情动,不是逃避,你躲什么?再来一条。”
“《耳语》第X场一镜三次,Action!”
“卡,ng!”
殷惊鸿的表情不再风和日丽,道:“柏奚怎么回事?刚进入状态就掉链子。给我过来。”
裴宴卿陪着柏奚一块过来。
殷惊鸿直接道:“小宴去旁边待着,我要和柏奚说话,待会你再来。”
殷导认真起来,裴宴卿也没办法,离开前暗暗捏了下柏奚的手。
柏奚站定,诚恳谦恭。
“殷导。”
鉴于她近日的表现,殷惊鸿勉强再给了她一次机会,道:“你和小宴吵架了?”
“没有。”
她们俩连一句口角都没有过,何来吵架?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她的眼睛?或者你对剧本有新的理解,说来听听?”
“也没有。”柏奚唇瓣开合,嗫嚅道,“我只是……入不了戏。”
“对着裴宴卿的脸入不了戏?”
“是。”
“换个人我可能信了,对着她你都不能入戏,除非你讨厌她?”
“绝对没有。”
柏奚说话的音量不自觉比之前提高了不少,反应过来后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
“是我自己的问题,殷导。”
“可以解决吗?”
“我会努力。”
“你去旁边整理一下,把裴宴卿叫过来。”
“好。”
对裴宴卿,殷惊鸿问了同样的问题,答案也是没有吵架,一切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殷惊鸿:“她说对你入不了戏。”
裴宴卿神情若有所思。
殷惊鸿心里戏比天大,柏奚频频犯这种本不该犯的错误让她格外恼火,裴宴卿这副样子又似乎知道内幕,殷惊鸿本子拍了拍桌面,催促道:“说话。”
裴宴卿:“我不确定她是入不了戏还是太入戏了。”
殷惊鸿:“什么意思?”
殷惊鸿不是外人,又是导演,对她瞒着柏奚的短板没有好处,裴宴卿简单告诉她柏奚演不好爱情戏的事。
包括她前后如此割裂,是因为自己告诉她,让她把红玫瑰当成自己,从自我的感情出发,而不是去想象虚拟的爱人。
殷惊鸿自言自语道:“原来她不是多重人格啊。”
“你说什么?”
“没什么。”殷惊鸿冷脸道,“怎么不早告诉我?”
“你也没问我啊。”裴宴卿眨了一下眼睛。
“少耍嘴皮子。”殷惊鸿纳闷道,“所以呢?她现在演不了是为什么?”
裴宴卿道:“她不喜欢我。”
殷惊鸿“哈”地一声,以为她在开玩笑,过了会儿,见裴宴卿没笑,才难以置信道:“你说真的?”
“我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
殷惊鸿表情空白。
两人周围的工作人员离得比较远,裴宴卿搬了把椅子坐到她对面,道:“或者说她拒绝表现出喜欢我这件事。这是乐观的猜测,我喜欢确定的东西,所以暂且认为她不喜欢我吧。”
殷惊鸿还是不敢相信。
进组那天接风宴柏奚还吃裴宴卿的醋,这叫不喜欢?
再者裴宴卿这么好的条件,主动追求她这么久,柏奚竟然能无动于衷,连殷惊鸿都不敢打包票的事——假设裴宴卿追求她,她说不定都会动心。
谁能拒绝和裴宴卿恋爱?
“她心有所属?”
“应该没有,就是铁石心肠。”
“我不管她什么心肠,耽误拍戏就不行!”
殷惊鸿变脸跟吃饭似的,裴宴卿一见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她要暴露本性了,演员能让她满意什么都好说,如果不满意她就会剑走偏锋,直到自己满意为止。
“你想怎么做?”
“我有我的办法。”
“殷导——”
殷惊鸿沉声打断她:“抓紧时间,再来一条。各部门就位,演员准备——”
裴宴卿只好回到拍摄中心。
开拍前她叮嘱柏奚一定要竭尽全力,否则接下来发生的事肯定出乎她们的意料。
“《耳语》第X场一镜四次,Action!”
本是剪烛西窗的一幅美好画面,因为柏奚的游离将暧昧割裂。
红玫瑰这边肆意热烈,柏奚的宋成绮却接不住戏,情意付与流水。
殷惊鸿阴沉着脸:“卡。”
柏奚站起来,双手合十立刻道:“对不起导演,对不起各位。”
唐甜的助理守则上线,出来站在柏奚身边道:“拍了这么久各位老师都累了吧,我给大家点了饮料外卖。”
工作人员深谙殷惊鸿的脾气,副导演也打圆场道:“殷导,要不我们先休息?”
殷惊鸿拂袖道:“你们要休息自己休息,我不休息!”
众人:“……”
殷惊鸿伸指点了一下柏奚,道:“你!跟我到休息室!”
柏奚应是,快步过去。
唐甜不放心,跟她一起去了。
殷惊鸿拆了一根棒棒糖,一口咬碎,在前面走着。
从事艺术工作的压力大起来要命,她戒烟以后就用这种方法缓解精神紧张,唐甜听着糖被嘎嘣咬碎的声音,替柏奚捏了一把汗。
她扭头瞧了一眼,柏奚走在她身边,神情凝重之余,倒没有畏惧,跟着镇定下来。
唐甜留在休息室门口。
休息室里。
殷惊鸿坐在长沙发里,让柏奚坐在她右手边,面无表情道:“你对自己的表现有什么想说的?”
“我会努力的,殷导。”
“努力的方向在哪里,有吗?”
柏奚哑口无言。
“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整个剧组不可能因为你一个人耽误进度。裴宴卿已经和我说过了,你拍不好爱情戏,天生就缺少这根神经,所以前段日子的表演全赖本色出演。现在你演不下去了,因为你不爱她,就像你无法对红玫瑰产生爱意。”
“我……”
“我对你们俩爱不爱没兴趣,但是你必须爱红玫瑰!如果你实在做不到,你们俩就做‘剧组夫妻’,我相信裴宴卿会乐意。”
“剧组夫妻”是娱乐圈一种奇怪但普遍的现象,演员或因为寂寞,或朝夕相处因戏生情,短暂地结成“夫妻”,杀青后分道扬镳,各不相干。
柏奚破天荒地记起自己的已婚身份,遂沉默。
先结了婚,假装单身,现在又要扮“剧组夫妻”,她不如直接公开,在剧组当真妻妻。
殷惊鸿的想法却和她有出入,夫妻名分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背后所代表的,两个人要像情侣一样生活,亲密无间。
“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再给你两天时间,如果明天你还是这样的状态,要么你和小宴恋爱,顺利爱上红玫瑰,要么你就退组走人。行了,回吧,半小时后开拍。”殷惊鸿不容辩驳道。
“谢谢殷导。”
殷惊鸿摆手,柏奚沉默几秒,退了出去。
在门口的唐甜陪她走出一段距离,才担心地问:“怎么样,殷导有没有骂你?”
柏奚摇头。
“那她让你做什么了吗?”
“让我……恋爱?”柏奚视线投向远处裴宴卿的身影,充满了不得其解的茫然。
后两个字她说得很轻,唐甜没听清楚,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
柏奚心想:我不会恋爱,也不想恋爱。
可如果不亲自体验爱情,就永远拍不好爱情戏的话,她是不是可以为了电影去尝试恋爱?
若只是剧组夫妻也罢,杀青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可她们俩是领了证的伴侣,怎么一刀两断?
柏奚前所未有的后悔,当日进组见到另一个搭档是裴宴卿,没有提前预料到这一天,乐观地以为只是搭戏演一对情侣,几个月很快就会过去,她还能从裴宴卿这里学到很多表演技巧,这么漂亮又性格好的演艺圈前辈,可遇不可求。
现在表演技巧是学到了,人也快搭进去了。
“《耳语》第X场一镜五次,Action!”
“卡!”
“卡!”
“卡!ng!”
“从头再来!”
“再来一次!柏奚,注意你的手,你在怕什么?!”
“卡!柏奚你——”
殷惊鸿把对讲机拍在桌上,怒道:“不拍了!收工!”
下午四点,柏奚便回到了酒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她自己的状态她最清楚,就像殷导说的,无头苍蝇乱撞,没有努力的方向。也或许不是没有方向,而是她拒绝往那个方向前进。
柏奚情感淡漠,并非天生,而是有意为之。而爱情古往今来,文艺作品描绘中都是最浓烈的那种,“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情之所至,玉石俱焚,所以她对这种完全不可控的感情始终敬而远之,宁愿永远缺这根弦。
这是她的防御机制,对自己的保护。
怕爱,怕会受伤害,更怕一往情深,变得不像自己,让她再次叩问“我是谁”——这个日夜鞭笞她的心的问题,雪上加霜,迟早会把她逼疯。
但她如果因此退组,失去殷惊鸿的女主角,将来还有机会走得更远吗?表演的问题迟迟不解决,只怕继续当演员都是奢望,避得开一时,避不开一世。
既然当初选择这条路,就没有后悔的余地。
如果你还在的话……会赞成的吧?
妈妈。
柏奚平躺在床上,注视着雪白的天花板,无声地开合两个陌生的字眼。
柏奚及时擦掉长睫的湿润,没有让眼泪掉出眼眶,她坐起来打字道:【裴老师,明天到片场,我有话和你说】
裴宴卿:【好】
翌日早晨。
休息室。
裴宴卿坐在她对面,柔声问道:“什么话?”
柏奚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看向她道:“裴宴卿,我们恋爱吧。”
第六十五章
柏奚从未这么认真地看着裴宴卿的眼睛过。
女人深色的瞳孔,带着亚洲人的棕,世界半数以上的人都是这样的瞳色,柏奚仍能在万千人中认出她的眼睛。
这一夜徘徊在内心的情绪随着这句话的出口连自己也不能分辨,仿佛是认命,又有一个幽微的念头藏于深海——告诉她期待已久。
打着演戏的幌子,藏匿见不得人的心思。
柏奚收在背后的手指节紧了紧,眼神却没有退,屏住呼吸,直直地等待裴宴卿的答案。
裴宴卿垂眸看了一眼茶几的水杯,往后靠近沙发里,却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柏奚,如果此时此地换作另一个人,你还会说出这句话吗?”
昨天在休息室里的对话,殷惊鸿原封不动地告诉了裴宴卿,她是投资方,又是主演,这么大的决定她有权利知道。万一柏奚真要退组,她也算是报备过了——虽然是先斩后奏。
当时裴宴卿想,自己做了那么多努力,柏奚始终心门紧闭,难道为了拍戏她就可以打开所有的心防?显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像个笑话。退一万步,就算柏奚演戏至上,什么都可以牺牲,最终决定答应,也是在今天的晚上,截止时间的最后一秒。
不会答应,更不会是现在。
她在柏奚心目中究竟是什么?是不是任何一个人出演红玫瑰,她都愿意和对方恋爱,直到圆满地拍完电影。
柏奚听见她的问句,微微地偏了一下头,似乎顺着她的话思考,又及时阻断深思。
她开口道:“如果的问题,没有意义。现在在我面前的是你。”
裴宴卿:“我能把它当作一句情话吗?”
女人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可连柏奚都能看得出她不是真正的开心。
柏奚心门半开,关不住的情绪涌了出来,脱口道:“可以。”
裴宴卿:“嗯?”
柏奚转移话题道:“殷导建议我和你恋爱,以便更好地入戏,她和你说过这件事吗?”
“否则我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你?”裴宴卿道。言下之意是说过。
“你的想法呢?”
“成交。”裴宴卿向柏奚伸出一只手,柏奚把手放进她掌心让她包住。
裴宴卿:“但是你知道怎么恋爱吗?”
柏奚下意识抿唇,同时垂下视线,就在裴宴卿心里叹气的时候,年轻女人抬起了眼帘,第一次主动表达出内心,冰川下的深河解冻,琥珀色的眼眸透着生动的好奇:“你经验这么丰富,你也不会吗?”
吓得裴宴卿连忙澄清:“我哪里经验丰富,我第一次谈恋爱!”
柏奚:“我是说演戏经验。”
裴宴卿:“下次不要说引起误会的话。”
柏奚:“好的。”
她偏开头,下一秒唇角无声地翘了起来。
下巴却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托住,慢慢转过脸来。
裴宴卿:“以我纸上谈兵的经验,你得先学会一件事。”
柏奚用眼神表达疑问。
裴宴卿:“比如,尝试对着我笑。”
柏奚酝酿半晌,试了一下,不知道是害羞还是不习惯,感觉很僵硬,会被殷惊鸿立刻喊“卡”的地步,于是收起笑容道:“这次笑不出来了,下次我会记得你的话。”
她自带一种认真的冷幽默。
裴宴卿先笑了出来。
而笑容往往是有感染力的,正好柏奚的衣领乱了,裴宴卿凑过来,边给她整理衣领边笑,柏奚望着她的脸,不由自主地也安静弯唇。
裴宴卿顺势把脸枕在她肩头。
柏奚低眸凝望女人玉色清透的容颜,鬼使神差地抬手,拢了她的耳发。
做完她才发现这一幕和电影里的画面重合了,原来自然而然的真情流露没有那么难。
柏奚陷入矛盾之中。
她渴望能够通过裴宴卿打通她的任督二脉,但是真如此简单却让她觉得威胁更近。裴宴卿明明没有武器,却是她认为世上最危险的人。只因她能轻而易举击溃她的心防。
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像一台表演机器存储记忆片段和当下的情感。
裴宴卿:“离开拍还有段时间,我去找一下殷导。”
柏奚心不在焉地点了一下头。
裴宴卿起身往外走,脚步在出门前停顿了一下,手握在紧锁的门把手上,回头道:“柏奚,我刚才问你的那个问题,有答案了希望你告诉我。”
——如果此时此地换作另一个人,你还会说出这句话吗?
会和任意一个出演红玫瑰的人谈一场恋爱吗?
柏奚沉默须臾,终究不忍道:“如果有机会的话。”
这话颇有深意,裴宴卿没再逼问,对她来说已经是一个好的讯号。
裴宴卿拉开门出去了。
休息室的大门响起关上的声音。
半刻之前,柏奚曾经亲口说过如果的问题没有意义,是因为她的人生如湍流,十八岁那年天翻地覆,山腰坠入深谷。“如果”对有些人来说是美好的畅想,对另一些来说是不堪回首的噩梦。
安静的休息室只留下柏奚一个人。
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倚在台缘,思绪仍不受控制地滑向裴宴卿的“如果”。
……
裴宴卿在途中随手拿了瓶矿泉水,走过去重重搁在殷惊鸿的桌子上,吓了对方一跳。
殷惊鸿:“怎么大早上火气这么大?”
裴宴卿:“你出的什么馊主意?拍戏不是这么拍的。”
殷惊鸿不以为然,拧开矿泉水瓶盖,哼道:“我的主意不好吗?一举两得,你也能抱得美人归。”
“我不需要通过这种方法。”
“你的反对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尽快见到成效。”殷惊鸿看她的反应就猜到,道,“柏奚答应了?”
裴宴卿不吭声。
殷惊鸿满意地嗯声,语气平淡道:“算她听劝。这么严重的短板,进组这么久才说,我没追究她的责任已经算仁慈。”
裴宴卿冷道:“是我让她瞒下来的,你不如追究我的责任?”
“你和她这么熟了吗?”殷惊鸿脱口道。
“……”
裴宴卿扭头就走:“我去化妆了。”
“等等。”
裴宴卿充耳不闻。
殷惊鸿的脚步声从背后追上来,按住她的肩膀,高挑的女人扬起一边眉毛道:“今天你们不用拍戏了,这是新的通告单。”
裴宴卿接过薄薄的一页纸,映入眼帘的是“恋爱清单”四个大字。
裴宴卿:“?”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什么?”
殷惊鸿严肃地告诉她:“to do list。(待办事项)”
裴宴卿走了两步又回来:“你疯了吧?”
这位向来说一不二的女导演冷漠道:“你知道我没有,从今天起你们就是片场人尽皆知的情侣,我要你们在戏里戏外保持一致。”
“殷惊鸿!别太过分!”
“你有别的法子达到目的,我就听你的。”
“信不信我开除你?”
“不信。”殷惊鸿云淡风轻。
剧组的钱又不是她出的,开除她她毫无损失,公司至少损失八位数,裴宴卿又不是任性的富二代,怎么会做赔本生意。
“你——”裴宴卿被她噎得哑口无言,捏着通告单指着她半晌,拂袖而去。
围观群众伸长了脖子张望,奈何距离远听得断断续续,也不清晰,只看到裴宴卿怒而出走的背影。
有人悄悄和身边的人交流:“连裴总都制不住殷导吗?”
对方答:“这才哪到哪?以前拍《春潮》的时候,裴总被折磨得就剩一口气了。”
“还是殷导厉害。”
“是啊。”
殷惊鸿自始至终不参与投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开除她她最多没了这份工,还有下一份。这也是她行事肆无忌惮的底气之一。
当然,她不否认越是敬业严格的演员,越容易接受她不合理的要求。
戏比天大,身为演员,受点委屈算什么?
*
砰。
休息室的门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
柏奚一个没拿稳,水杯里的水剧烈晃了晃,她抬起头,看向门口背光的剪影,修长曼丽。
“裴老师?”柏奚站起来。
裴宴卿关上门,大步走过来,到柏奚身前已经敛了怒气,温和道:“你看一下,有什么不想做的,我们就不做。”
柏奚一字一字念出来:“恋爱清单,第一条,送对方一样定情信物。这是谁写的?”
“殷惊鸿。”
柏奚哦了声,道:“她谈过恋爱吗?”
“……”
柏奚的脸被双手捧住抬起来,轻轻地唔了一声,看向面前女人的脸。
裴宴卿实在好奇道:“你为什么重点总是在奇怪的地方?”
柏奚精致的五官挤成一团,也无损她的美貌,道:“所以殷导有恋爱经验吗?”
裴宴卿:“没听她谈过,但写过不少恋爱本子,评分都很高。”
“纸上谈兵啊。”
裴宴卿扑哧一声。
她发现在柏奚答应恋爱这一刻后,最明显的变化不是她做了什么,而是她让自己不去做什么,不思考所以不再拒绝,连话都变得密起来,语速也比平时慢吞吞的要快上一些。
裴宴卿伸手,在她面前摊开掌心。
柏奚:“什么?”
裴宴卿:“定情信物。”
柏奚弯了弯唇角,似乎想笑,及时忍住了。过后反应过来,又不知该继续笑还是维持原样。
裴宴卿:“跟着你的心走,不要想,不要勉强自己。”
柏奚垂眸整理心情,放松地吐气,随即在她空荡荡的手心点了一下,道:“我身上没有,晚点回酒店给你。我的呢?”
裴宴卿:“想听实话还是谎话?”
“实话。”
“还没想好。”女人调侃道,“你这么快就决定了,是不是早就想好送我信物?”
柏奚避开她的目光。
一时气氛突然凝固。
回想起来还是香港那次争吵前,柏奚从裴宴卿那里得到了独一无二的偏爱,向她敞开了心扉。她本来打算等她爷爷的葬礼结束回内地,两个人过上真正的婚后生活,然而天不遂人愿,她想靠近裴宴卿的念头被一再打消,连想送的礼物也永久搁置。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不是你的问题。”柏奚回得很快,和今天以前判若两人。
裴宴卿在陷入巨大的喜悦之前,依旧有种心悬一线的感觉。
“殷导说我们今天不用拍戏了,让我们出去约会。”
“做什么?”
“不知道,我没约会过。”
“电影里不是约过?”
“你看我电影啊?”裴宴卿抓到了她话语里的漏洞,弯唇笑道。
柏奚张了张嘴,欲盖弥彰地解释道:“你那么有名,以前和同学进电影院看过。”
倒不全是谎话。
裴宴卿十五岁出道,火遍大江南北,当时柏奚只有九岁。
柏奚回忆起久远的童年,不知是不是故意,补充道:“我和我的小学同学、中学同学、大学同学都一起看过你演的影视剧。”
裴宴卿笑容渐渐消失。
她伸手捏了一下柏奚的脸,胶原蛋白饱满,依然嫩得出水。
“幸好我不认识你小时候,显得我像个变态。”
柏奚轻轻地笑了一声,清脆,像檐下风铃,又像溪涧清流,落在耳朵里仿佛不真切。
裴宴卿安静地看着她,心想:原来她也是会这样笑的。
欣喜之余更添心酸。
又是谁让她一言一行都要克己慎独,二十岁,放在一般人身上还在读大二大三,正是和朋友大笑大闹的年纪,她却暮气沉沉,一潭死水。更让她不敢去想的是,这样的日子她过了多久?是不是占据她生命的大半?
柏奚和她面对面,把头抵在她肩膀上的时候,裴宴卿感受到的不是心跳加速,而是一个灵魂对一个灵魂的依赖,比喜欢更深刻。
女人抬手轻轻环住她的背。
柏奚在她怀里靠了一会儿,两人均没有做出任何越界的举动,却觉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接近。
裴宴卿原谅了殷惊鸿一秒钟。
虽然依旧不满她强买强卖的行为,但这未必不是让柏奚袒露自我的一个契机——连裴宴卿也没见过的真实的她。
许久,柏奚直起身,似乎有些难为情,下意识道:“抱歉。”
裴宴卿拉起她的手,笑道:“没关系。走吧,我们去约会。”
第六十六章
半小时后,裴宴卿和柏奚从休息室出来,并肩向殷惊鸿走去,离开片场前知会她一声。
殷惊鸿摆了摆手,只淡淡说了一句“好好玩”,便放二人自由了。
场务穿梭来去,搬道具的搬道具,调光的调光,哪怕没了主演,其他戏份也得拍,剧组依旧有序运转,显得两个主演无所事事,在片场游手好闲。
工作人员经过频频投来目光。
两人深感不自在,出片场的脚步都快了些。
待她们完全离开,身后的议论声才渐渐响起来。
“裴总和柏老师是真的谈了吧?”
“公然旷工可还行,不愧是资方。”
“不是这样的,是殷导亲自放她们出去的。”
“裴总是殷导的老板,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殷导哪敢说个不字。”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殷导的片场没有能镇得住她的,她同意了肯定有她的道理。”
“我听说是因为柏老师昨天的戏没演好,殷导让她和裴老师出去找灵感。”
“真的假的?”
……
站在片场出口的二人面面相觑。
当代年轻人约会,最常见的莫过于吃饭、逛街、看电影,或许还有个旅游,两人是公众人物,无论哪一项都有风险,一言不合就会绯闻满天飞。
但她们总不能在酒店里待一天,无论对感情进度还是拍戏来说都没有太大的作用。
裴宴卿的保姆车停在面前。
问娜和唐甜候在一旁,看着自家艺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样子。
尤其是问娜。
谁家妻妻领证这么久了才开始恋爱啊?
“娜娜姐,你怎么笑成这样?”
问娜背对艺人,脸冲着保姆车,道:“你不觉得好嗑吗?”
唐甜诚实道:“好嗑,但是我过不了自己的良心那关。”
问娜:“啊?”
安静的氛围被裴宴卿率先打破,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道:“柏老师不介意和我被拍到传绯闻的话,我们去外面走走?”
柏奚:“我不介意。”
裴宴卿:“那我们去市里?”
柏奚点头。
“好。”
裴宴卿让柏奚先进车里,接着对助理们说:“你们不用跟着了。”
问娜立刻道:“好的裴姐。”
唐甜看柏奚就像深入虎穴的小白兔,一百万个不放心,手搭在车门就要跟上去,道:“我还是和小柏一起吧,她需要我的照顾。”
柏奚在里面拆台道:“你几时照顾过我?”
她没有故意一说,从她嘴中说出来的都是肺腑之言,常常带来意外的喜剧效果。
唐甜一噎,脸色红了红。
裴宴卿则是笑起来。
“放心,我会照顾好柏老师。”
唐甜腹诽道: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会不会照顾到床上去?在片场面前有所忌惮,去了市里,孤女寡女干柴烈火……
哎!小柏你糊涂啊!
唐甜:“不行,我一定要跟着小柏!”
说完她不管裴宴卿拦在身前,矮身一钻,蹿上了车,牢牢地钉在座位里,一副谁敢动她就拼了的样子。
裴宴卿&柏奚:“……”
三分钟后。
唐甜被裴宴卿一个电话从后面车里赶来的女保镖架下了车。
埃尔法保姆车在她面前绝尘而去,吃了一嘴的车尾气。
问娜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
而裴宴卿耳边则回响着唐甜在关上车门前大声对柏奚喊的那句:“你别忘了家里还有个姐姐在等你,千万别做傻事——”
女人隐约明白了什么,唇角弧度微微扬起。
再看坐在第二排的柏奚,垂眸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柏老师。”
柏奚抬头,不设防的琥珀色眸子看人时有一种清澈的天真。
裴宴卿支着下巴道:“我怎么不知道家里还有一个?你究竟有几个好姐姐?”后半句话她是唱出来的。
柏奚慢半拍地张了一下唇。
“唐甜不知道是你。”她低声道。
“那要不要告诉她?”
“不要了吧。”
“为什么?”
“不喜欢对人解释。”
“她不是你的朋友吗?你们是同龄人,她很护着你。”
“……”柏奚抿了一下唇,道,“将来再说吧。”
不仅仅是爱情,关于情感的一切,她习惯性选择逃避,把头埋进沙子里。
裴宴卿却从她的只言片语中尝到一丝另眼相待的甜意,故意道:“那你为什么只对我解释?”
“我们是领证的合法伴侣。”柏奚答得很快,好像对裴宴卿所有的区别对待,早已在她心中设定好了答案,念过千遍万遍。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可我们现在在恋爱诶,你是不是该回答一句情话?”裴宴卿眸心闪过一丝狡黠。
正中圈套的柏奚:“……”
她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问道:“你想听什么?”
……有在好好学习恋爱。
裴宴卿在心里再次原谅一遍殷惊鸿,卖关子道:“想听你说……”
柏奚看着她张合的红唇,心里七上八下地打鼓,又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说:你也不是不想。
裴宴卿笑吟吟的,收回了达摩克利斯之剑,道:“先记着,下次一起还我。”
柏奚噎住。
足足有一分钟,她没有理会裴宴卿。
裴宴卿没发现,因为她在看手机,搜索情侣约会宝典。
欢乐谷、电影院、商场、抓娃娃、逛街给对方买衣服……
“你选择哪项活动?”裴宴卿把手机递给暗自生闷气的柏奚。
柏奚没接,扫了一眼屏幕,说:“安静一点的。”
裴宴卿一项一项划掉,把目的地定在了商场。
地下一层停车场。
工作日的商场人流不多,裴、柏二人戴好帽子和口罩,在B1等电梯,入口又进来几个人,不是低头玩手机,就是牵着小孩或者推着儿童车,没有闲暇多注意她们。
但是二人毕竟是艺人,气质出众,口罩边缘露出的皮肤和耳朵白得惊人,在电梯里引来注目。
柏奚脸生,于是她主动承担了保护裴宴卿的责任。
裴宴卿站在轿厢一角,把脸埋在前方的柏奚肩头,呼吸隔着衣物渗入皮肤。
太热了,柏奚就伸手向后推了一下女人的脸。
推完她才发现自己过于胆大妄为了。
一群人下了电梯,走到左右无人的前方,柏奚道:“对不起裴老师。”
“对不起什么,还没有谢你替我掩护,不然我连电梯都出不来。”
“谁叫你红呢。”
刚好应景地路过一家全球顶奢手表店,玻璃橱窗就是裴宴卿的代言广告,星光璀璨。
柏奚突发奇想道:“我想合个影,可以吗?”
裴宴卿语塞半晌,一边口头说着“别太离谱”,一边打开了手机摄像头,说:“去吧。”
柏奚比了个剪刀手,还是两个耶。
裴·兼任摄影师·宴卿:“好歹是个艺人,来点新鲜的。”
柏奚说:“我不会。”
裴宴卿:“飞吻会吗?”
柏奚笑了一声,眉眼弯出几分孩子气,然后道:“我不要。”
裴宴卿拍了几张剪刀手和罚站照片,道:“好了。要不要进去逛逛?”
柏奚问:“代言人买手表要花钱吗?”
“当然。”
“那不逛了。”
“你那么有钱,买块手表也不舍得?”裴宴卿打趣道。
柏奚本来想说是,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道:“你想要吗?”
裴宴卿想说家里还有几块品牌方送的,戴不过来,也改变主意道:“想。”
“那我们进去吧。”柏奚走过来,挽起女人的臂弯,不忘观察裴宴卿的神色。
见她没有抵触的样子,才小心翼翼地切实挽住对方。
可裴宴卿忽然有种错觉,好像勾着她胳膊的不是亲密恋人,而是……
她和一对从店里出来的母女打了个照面,其中的女儿正是柏奚挽她的姿势。
裴宴卿:“……”
算了,先当亲人也不是不行。
柏奚物质条件优越,账户上的存款数不清,但居安思危,除了维持她原本的生活水平购置衣物外,几乎不买奢侈品。展柜里手表一行行的零让她目不暇接,要不是裴宴卿喜欢,她肯定不会买。
SA上前问道:“您好,请问有什么需求吗?”
柏奚不懂,看向裴宴卿:“你想要什么样的?”
裴宴卿本身就是这个品牌的老顾客,后来又是代言人,说起来条条是道,最后她选了经久不衰的“雨林”系列。
该系列独出心裁地运用了花叶元素,钻石表盘,每一款都是独特的存在。
裴宴卿试戴过后,选择了其中一款。
店里挂着代言人的巨幅广告,就在SA的正对面,天天看,又遇到本尊,再怎么迟钝也认出来了,寻空打了个电话。
柏奚结账的时候发现打了五折。
柏奚拿着刷卡账单快步过来给裴宴卿看,眉眼间跃动着少见的符合她年纪的灵动明快。
“原来代言人——”
SA正好也在旁边紧张但不失礼貌道:“您好,我是您的粉丝,请问可以合影吗?”
裴宴卿摘下口罩,温和笑道:“当然可以。”
柏奚只好在一边等。
SA调到自拍,举起手机和裴宴卿合照了一张,连声道谢,裴宴卿看向柏奚,道:“柏老师。”
柏奚走过来。
裴宴卿把自己的手机递给SA,道:“能帮我们拍一张合照吗?非常感谢。”
SA受宠若惊,忙道:“当然当然。”
裴宴卿和柏奚并肩站在一起,手里捧着打开的手表的盒子,手表C位,任谁都能看出满满的炫耀。
拍完照,裴宴卿伸手道:“帮我戴上。”
柏奚低头给她扣金属表带,侧脸的弧线精致柔和,认真专注。
“好了。”
SA无师自通地又拍了一张,记录下这一幕。
裴宴卿接过手机,满意写在脸上,主动询问道:“你好,你需要签名吗?”
走出店门,柏奚把那张纸质小票递过来,终于有机会道:“原来代言人可以打折!半价!”
即使她说话的声音很小,裴宴卿也能听出她的喜悦和兴奋。
“高兴吗?”
“高兴。”柏奚点头道,像个第一次逛街的小朋友。
“还有更高兴的。”
裴宴卿笑着走了两步,突然往前方跑去,柏奚连忙追了上去。
“是什么——等等我!”
第六十七章
“你追我我追你”的游戏是情侣间的情趣,没跑出十米,裴宴卿便装作体力不支让柏奚追上了。
裴宴卿喘了两口气。
柏奚诧异地看着她。
她印象里裴宴卿在跑步机热身都不止这个强度的十分之一。
裴宴卿自己也反应过来太假,开口道:“不好意思,我初恋,多包容一下。”
柏奚忍俊不禁,但没有搭话。
裴宴卿:“手给我。”
柏奚乖乖伸手。
裴宴卿低头给她看相,一本正经道:“掌纹浅淡,纹路却清晰,如果我所料没错的话,你也是第一次恋爱。”
柏奚配合她道:“大师果然有本事。还看出什么了?”
裴宴卿装模作样了一会儿,道:“在你二十岁这年,会遇到这世上最爱你的人,你们相亲相爱,从此艳阳高照,无风无浪,度过幸福圆满的一生。”
裴宴卿也有点害羞,说这话的时候没敢看柏奚的眼睛。
柏奚许久没有回应。
裴宴卿抬头去看她的时候,发现她对着旁边的甜品站发呆——第二杯半价。
裴宴卿:“……”
明明不缺钱,“半价”两个字就这么吸引她?
“想吃冰激凌?”
“都行。”
“想吃就买。”
“但是……”柏奚驻足原地,小声道,“买两个比较划算,你不是不吃这种东西吗?”
裴宴卿又发现了一个意外之喜。
“你怎么知道我不吃冰激凌?”她让自己的口吻尽量随意平淡。
柏奚答得也不设防。
“没见你吃过。”
裴宴卿笑起来,牵起她的手。
“我今天突然想吃了,可以省……”她扫了一眼价目表,道,“三块钱呢,四舍五入就是免费。”
柏奚果然开开心心地跟她走了。
那一瞬间,裴宴卿感觉自己牵着的愈发像一个小朋友了。
——因为柏奚走路的时候还会晃她的手。
裴宴卿上次逛街晃裴椿的手,还要追溯到她十五岁以前。
她大约能猜到柏奚从小到大没有感受过多少亲情,与其说出来约会,不如说她陪着柏奚玩,释放她压抑的天性。
裴宴卿不介意暂时当她妈,补足她情感缺失的空白。只有健全的灵魂,才能生长出饱满坚韧的爱情。
前面有两个人排队。
裴宴卿和柏奚站在后面,女人把自己的口罩往上拉了一点。
柏奚道:“要不我来买吧?我怕你……”被认出来。
裴宴卿:“刚刚你给我买了手表,冰激凌得我请你。”
柏奚红唇微微张开。
不知道为什么,裴宴卿一下子便明白了她心中所想。
她伸手用指尖点了一下柏奚的鼻尖,莞尔道:“小财迷。冰激凌归冰激凌,手表那份礼物另算。”
鼻尖传来温暖触感,柏奚的心思被戳破,小声反驳:“我不是。”
声音低到轻若未闻。
裴宴卿已经来到了队伍最前面,道:“两个甜筒,谢谢。”
柏奚接过递来的甜筒,很小心很珍惜地舔了舔,裴宴卿看在眼里五味杂陈,问道:“好吃吗?”
柏奚点头。
“给我尝尝?”
柏奚瞧了一眼她手里一模一样的那个,没有多问,直接送到女人唇边。
雪白的冰激凌印上口红的浅色。
眼角的余光一闪,裴宴卿下意识侧身挡住了柏奚,柏奚茫然看她。
“柏老师介意和我传绯闻吗?”裴宴卿再次问出了这句话,只是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
其实现在说已经太晚了,但是如果柏奚不愿意,裴宴卿会让经纪人白令去解决。
柏奚入行短,经验浅,但不完全是新人了,她循目看向裴宴卿背对着的方向,福至心灵道:“有人在拍我们?”
“对。”
“我不介意。”
“你确定?”
“千真万确。”
“其实和我传绯闻好处还挺多的,稳赚不赔。”裴宴卿笑着说完,让开了身子。
隐藏在对面的镜头高清无误地映入二人的身影。
裴宴卿摘下口罩,不仅吃了对方手里的冰激凌,两人还相视一笑。
二人买票进了电影院。
她们卡在放映前几分钟进场,狗仔没跟进来。
放映厅外的走廊,裴宴卿道:“待会再进去,我和经纪人报备一下,你要不要也和孟山月说一下?我们俩即将传绯闻的事。”
她的笑容简直不加掩饰。
柏奚都不需要猜测,问道:“裴老师对这件事感到很高兴吗?”
女人道:“当然。你呢?”
柏奚真诚地面对自己内心涌上的淡淡喜悦,唔声,道:“好像也有一点。”
“宝宝好乖。”女人弯起眼睛,揉了揉年轻恋人的头发。
柏奚感受着陌生却不讨厌的力度,自己都没意识到唇角扬起的弧度。
“这样好怪。”
“有吗?”裴宴卿故意道。
“其实还好。”柏奚改口。
“去打电话吧,电影快开场了,抓紧时间。”裴宴卿又揉了揉她的脑袋。
“好。”
孟山月这边好说,她早就做好准备了,真金不怕火炼,真情侣不怕传绯闻。直到今天才传绯闻,她还觉得晚了呢。女未婚女未嫁的,何其登对,哪天柏奚跟她说领证了她才会惊讶一下。
孟山月问柏奚的想法,柏奚回答说顺其自然。
倒是白令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裴宴卿的绯闻少,但不是没有。偶尔也有不长眼的想捆绑她蹭热度抬咖,但她主动传的,还是第一个。
白令的手边放着之前查的柏奚的资料,圆珠笔在指间跳跃,奇怪道:“你……你们俩……什么时候?”
几个月前白海棠奖颁奖典礼的时候,裴宴卿还一副不认识对方的样子。
裴宴卿:“颁奖典礼之后没多久。”
两人合作多年,默契十足。
意思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白令:“你?她?”
裴宴卿:“我主动。”
白令挑眉:“已经谈上了?”
裴宴卿望了不远处正在打电话的柏奚一眼,正好柏奚也向她看过来,女人自然而然地扬起温柔的笑弧。
柏奚低下头。
白令:“还在吗?”
裴宴卿清了清嗓子,仍带笑意:“嗯,在谈了。”
白令:“我还是觉得不敢相信,让你女朋友听个电话?”
裴宴卿:“你等一下。”
昏黄的电影放映厅外,两人的视线总能第一时间对上,裴宴卿向柏奚招了招手,柏奚挂断孟山月的电话走过来。
裴宴卿指了指手机:“我经纪人,想和你说话。”
柏奚就着女人的手,耳朵凑到听筒,眼睛看着裴宴卿,音质清凌道:“你好,我是柏奚。”
白令:“柏小姐好,你是否和我的艺人在恋爱?”
柏奚出口的话越来越自然:“是。”
白令:“没事了,感谢你的回答,让裴宴卿听电话吧。”
裴宴卿重新接入,白令深吸一口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裴宴卿一把按了挂断。
接着搂过柏奚的肩,往放映厅入口走去。
柏奚隐约听到挂断前对面的声音,问道:“她好像很激动。”
裴宴卿:“是,这么大的人了一点都不稳重,不像我。”
柏奚:“你好像在夸自己。”
裴宴卿:“把好像去掉。”
柏奚:“哈哈哈。”
电影已经开场,两个人摸黑来到最后一排的情侣沙发。
柏奚的话没说完,在手机打字给她发微信:【裴老师,我发现你有时候有点自恋】
裴宴卿打字回她:【也可以去掉“有时候”】
柏奚:【哈哈哈哈】
裴宴卿:【看电影,花了钱的】
柏奚:【好的】
临近年关,贺岁档浩浩汤汤,好在工作日人不多,裴宴卿挑了一部网络口碑较好的影片——艺术价值不多,演技也不算特别拔尖,但是讨论度很高。
像柏奚这样的年轻人,没有不爱热闹的。
上网冲浪,和朋友聊天也有话题——那个小鱼叫什么来着,施若鱼,人品还可以,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柏奚一般在家看电影,很少进电影院。以前偶尔和同学看电影也是盛情难却,基本的人际交往,毕业后再没来过。
影片节奏快,反转一个接着一个,柏奚很快看了进去。
裴宴卿坐在她身边,见她看得入神,本想去搂她的腰的手反而迟疑起来。
说起她俩关系吧,领证是领证了的,之前不出意外的话现在连床单都滚过了,该碰的地方都碰过。恋爱也是第一天开始谈的,动手动脚似乎于礼不合,和网上吐槽的奇葩男有什么区别?
裴宴卿停在空中的白玉指节蜷了蜷,收回身侧。
还是下次吧。
柏奚突然转过脸,两人唇与唇的距离不到十公分,放映厅的光影在脸庞移动、明灭。
裴宴卿没来由地紧张起来,咽了咽口水,道:“怎、怎么了?”
柏奚道:“我觉得凶手就是XXX,之前有一个镜头特写你注意到了吗……”
她说了一大堆自己的推理,裴宴卿跳到喉咙口的心失望地慢慢落回原处,看见柏奚闪闪发亮的眼睛,又振奋起来,道:“对,我也看到了,他应该是先……再……然后……”
两人小声讨论完毕,柏奚说:“继续看。”
裴宴卿失笑:“好。”
她把手伸过去,搭在柏奚柔滑的手背之上,正坐看向大银幕。
柏奚看了会儿电影,垂眸看向两人交叠的手,将手掌翻过来,手心朝上,五指探入对方的指节。
没有开口,接着专心致志地看电影。
电影快结尾,揭开真凶谜底。
果然是两人猜测的那样,连作案手法和过程都被裴宴卿说中。
电影落幕,亮灯前两人戴好口罩,前面的人先走,裴宴卿举起手机自拍,柏奚只露一双眼睛,眼尾弯弯。
裴宴卿:“再拍一张不笑的。”
柏奚听话地配合。
“好酷的小姐姐。”裴宴卿勾了一下柏奚的下巴,柏奚立刻笑出来。
裴宴卿直到今天才发现柏奚这么爱笑。
之后两人又去逛街给对方买衣服,穿什么什么出挑,导购烂熟于心的溢美之词从未如此真情实感地说出来过,大包小包地下地库,坐上停车场的保姆车,前往定好的餐厅。
就在两人用餐期间,白天狗仔拍到的物料登上热搜。
#裴宴卿恋情# 爆
#裴宴卿的女友是柏奚# 热
#裴宴卿柏奚# 热
#柏奚# 正在上升
第六十八章
爆料不是一拥而上的,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内迅速发酵。
首先登上热搜的话题是#裴宴卿恋情#,暂时并没有放出物料,而是说她和一个二字女星在秘密交往,为爆料预热。
接着营销号和网友把圈里有名有姓的二字女星挨个扒了个遍。
@影圈凌凌漆:
【#裴宴卿恋情#裴仙再传恋情,据说这次是一位二字女星,二人交往早有迹象,符合条件的有以下这些,有你们满意的吗?[女星九宫格]】
吃瓜吃得不亦乐乎之余,也有极大部分人觉得又是营销号为了KPI炒作,根本不屑一顾。
【不信谣不传谣,达咩】
【你们怎么知道我马上就要进入演艺圈和裴仙曝光恋情?[狗头.jpg]]】
【这么无聊吗?闲着没事去厂里把螺丝拧了]】
【是霍惜君吗?】
【某些cp入脑的能不能看清楚,二字女星你们也要蹭?看起来真可怜,裴仙早就亲口辟谣过】
【非粉,裴宴卿和霍惜君的名字也太配了,路过嗑一口】
【霍惜君买的热搜?】
【飞来横祸,霍粉也不想再和裴家扯上关系,抱走霍惜君,祝裴仙和女友星途广阔】
接着各方爆料,二字女星是一位00后小花,最大的00后今年才二十岁,网友手里的瓜掉到了地上。
【wow,这不比找老帮菜有出息,真有你的,裴宴卿[大拇指]】
【只要不是未成年,我举双手双脚赞成,一生挚爱妹】
【家人们,不对劲啊,这次看起来有点真】
【不数不知道,一数发现这届00后小花真不少,颜值实力都可,比95那part质量好多了】
【裴姐,我唯一的姐!!!】
【没人觉得00后太小了吗?我觉得裴仙适合找个男人好好宠爱她】
【楼上失心疯了?这么爱男自己去嫁】
【就要吃嫩草就要吃嫩草!!!】
【所以到底是哪位小花,今晚能蹲到答案吗?抓心挠肝】
实时热搜里,#00后二字女星#的排名不断上升,点进去柏奚的名字赫然在前列。不久以后,#柏奚#的词条单独出现。
前往餐厅的埃尔法保姆车里,裴宴卿切换小号刷微博,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柏奚:“?”
今时不同昨日,柏奚问道:“裴老师,你在干什么?”
裴宴卿指尖滑动,一目十行地浏览页面,偶尔看到柏奚的名字才停留视线,道:“在看有关我恋情的绯闻。”
柏奚:“啊?”还有人有这种癖好?
裴宴卿叹气道:“已经快两个小时了,还没把今天拍到我们的照片放出来,这些人为了KPI爆个料都拖拖拉拉的。”
娱乐圈青黄不接,基本盘大还活跃在影坛的演员,尤其像裴宴卿这样漂亮又有实绩的年轻女演员,屈指可数,不得狠狠薅她一笔赚流量。
裴宴卿关掉微博,点开手机相册。
她和柏奚在商场逛了大半天,足足拍了几十张照片,有的是甜蜜合照,有的是柏奚的单人照,也有她偷偷拍的柏奚的背影,主打一个恋人视角。
裴宴卿拇指点进大图,一张一张地左右移动照片,暗暗盘算着哪些适合发上网。
柏奚笑得太甜的不行,太漂亮的不行,不太漂亮的……没有,太吸引人的不行,嗯,起码要有一张合照。
边选边和柏奚聊天,怕冷落她,道:“你不上网看看我们的绯闻?”
柏奚道:“假的才是绯闻。”
她无心的话往往无意中取悦到裴宴卿,女人动作一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手给我。”
柏奚乖乖把手伸出来递给她。
裴宴卿低头啄吻一下恋人的手背,仍觉不够,唇瓣温暖地游弋。
手背传来细微的痒意。
柏奚喉咙微不可见地吞咽,直到裴宴卿放开她。
柏奚将左手盖在刚被吻过的右手手背之上,指尖颤了颤。
裴宴卿有艺人的自觉,但是不多,她初步选好照片,给白令发微信:【我能发条微博吗?】
白令正在公司监控舆情,一切正常,实话实说道:【亲爱的,我有一些困惑】
裴宴卿:【营销号今晚不把我和柏奚爆出来我睡不着】
白令:【可是距离晚上十二点还有四个小时,流量高峰期还有三个小时,他们一定会爆的,只是时间问题】
裴宴卿:【为什么我们不能化被动为主动呢?坐以待毙不是你的风格,白姐】
白令:【……】
白令:【发之前给我过目】
裴宴卿秒回:【[微博文案截图]】
白令:【真有你的】
白令:【以后你俩孩子姓什么是不是都想好了?】
裴宴卿:【想好了,谁生跟谁姓】
白令:【当我没问】
八字刚一撇呢,已经想到这么远了,没想到裴宴卿谈恋爱以后也是凡夫俗子。
白令看完她的微博文案,回道:【你是想直接公开还是?】
裴宴卿想了想:【先传绯闻吧】
她和柏奚现在的感情还不稳定,而且为了拍戏着想,还是先配合电影的进度,公开为之过早。
裴宴卿还有一个顾虑。
她们俩要是官宣恋情,会对电影后续上映的效果打折扣,真情侣或多或少会使观众出戏,是小甜剧还好,但《耳语》不是。裴宴卿不可能为了一己私心影响全剧组的努力。
如果只是传绯闻就不一样了,省了电影大笔的宣传费不说,还会使观众在观影过程中间接达到“打破第四面墙”的效果,事半功倍。
白令:【文案删掉,只留下[兔子]的表情,让大家猜去】
裴宴卿:【好】
八点一刻,#裴宴卿恋情#的话题下当事人回应。
裴宴卿V:
【[兔子][兔子][兔子]】附照片三张。
中间是裴宴卿和柏奚在放映厅的合照,柏奚戴着黑色口罩冲镜头比耶。即使只露出一双眼睛,也能看出她口罩下的冷酷。
左边是柏奚的侧脸,抓娃娃机的灯光映在她琥珀色的瞳孔,微微仰起脸,专注而认真。
右边是裴宴卿举着战利品娃娃,对着镜头笑得一脸温柔。
瞬间引爆热搜。
【啊这】
【什么情况?当事人亲自官宣?】
【裴仙驾到,通通闪开!】
【裴姐:走营销号的路,让营销号无路可走】
【自己爆料,还得是你,裴宴卿!】
【跑个题,柏美人好冷好可爱,裴仙好甜】
已经设置好定时,准备爆料发通稿的狗仔工作室和营销号齐齐懵脸,接着一股脑将白天的物料发了出来,抢占失去的先机——
@娱组爆料:
【#裴宴卿恋情##裴宴卿柏奚##裴宴卿的女友是柏奚# 惊天大瓜!裴仙恋爱了!这次是石锤![GIF动图九宫格]】
@影视吃瓜一线:
【#裴宴卿恋情#裴宴卿秘密女友终于曝光,正是她新戏拍档柏奚!两人在商场旁若无人地逛街,看电影,互相给对方买衣服,互喂冰激凌,抓娃娃,小情侣日常kswl[GIF动图九宫格]】
@i内娱搬运:
【#裴宴卿恋情##柏奚#裴宴卿唯一承认且公开女友柏奚,2000年生人,代表作品《雪域南山》,提名白海棠奖最佳女主角,视后候选人,现在进组和裴仙共同拍摄电影《耳语》,大家觉得般配吗?[GIF动图八宫格中插一张柏奚照片]】
【你们慌不择路爆料的样子真的很狼狈xswl】
【般配啊,我觉得很般配,美女的爱情哪轮得到我这个妖魔鬼怪来反对[doge]】
【00后二字女星我早就猜到是柏奚了,其他人没机会和裴仙合作啊】
【虽然但是,裴仙好像没有官宣,只是发了几张图而已,我觉得是在辟谣】
【辟谣+1】
【好朋友逛个街看个电影吃个冰激凌怎么了,说官宣的你们没有闺蜜吗?】
【可怜裴仙又被薅羊毛,内娱没人,隔三岔五薅我们好演员】
【裴粉闭麦,谣言不约】
【下注,一见卿奚还是柏看不宴?】
【一见卿奚!!!温柔年上赛高!裴1永不认输!】
【柏看不宴!!!清冷年下仙品!小柏的手一看就是1!!!柏1扣我!】
【救命啊这里是评论区,不是无人区——】
裴宴卿心满意足地合上了手机,捞过柏奚看起来很1的手。
以她的身高来说,拥有一双修长分明的手再合理不过,但她胜在女人的肤质柔滑外,多了一丝少见的清瘦骨感,完美地契合指骨,堪比艺术品。
是发到网上,在某少数群体里能争相转发评论虎狼之言的那种。
裴宴卿上次借醉酒之名感受过一次,虽然没有深入,但是掌心的热催得花蕊盛开,露水潺潺。
良久,柏奚问:“怎么了?”
裴宴卿不自在地咽了咽发干的嗓子,道:“没什么,我想喝水。”
柏奚另一只手给她拿了矿泉水,单手灵活地拧开瓶盖。
“给。”
裴宴卿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节无法自控地收紧,在意识到的下一秒立即放松,指尖的高温却泄露了她的心思。
热意顺着手腕内部的神经,草蛇灰线般渗入四肢百骸。
柏奚渐渐感觉到车厢不一样的氛围,口干舌燥。
她克制住舔唇的冲动,垂眸看了眼仍然在自己手上的矿泉水。
“裴老师不要的话,我先喝了?”
裴宴卿没接话,她当作默许。
柏奚一口一口地抿着水,微微仰起的颈项蔓延一道曲白的线,下颌清晰,小巧的喉骨随着吞咽的动作若隐若现。
“我要。”车厢里传来女人低低的声音。
接着柏奚手里的矿泉水被夺走放到一边,取而代之的是女人倾近的身子,扑鼻的雪香与梅香之间,柏奚落进白茫茫的世界中,被阻绝的视线里,只感受得到眼前一个人。
她的后颈顺着后脑勺往上,被女人的手体贴地托住,唇瓣上未干的水珠被温柔地吮去,辗转又欺进她的唇齿。
仿佛干净的雪水。
随着交缠的深入由冷而热。
噗通。
陌生的心跳声自胸腔震动,柏奚睁开眼,感到仓皇不可控,然而对方的睫毛在极近的面前颤动,几乎扫过她的脸。
鼻尖传来轻微压迫的力度,柏奚喉间不受控地溢出一声情难自禁,阖上了眼帘……
第六十九章
保姆车缓慢停进车位。
车里的两个人却毫无动静,又过了几分钟,电动门从右边打开,裴宴卿低调地下车,伸手去牵后面的人,替她拉好口罩。
两人手挽着手离开,步入不远处的餐厅。
暗处响起轻微的快门声,狗仔一路拍摄着二人身影,直到隐没在玻璃门后。
这场爆料一直延伸到后半夜,隔天早上网友还吃到两人秘密约会的新瓜。
同性婚姻合法不止一两年,公开同性伴侣的艺人也不在少数,最出名就是裴宴卿的母亲裴椿,虽然没有在网上放过乔牧瑶的照片,但是从不避讳在采访中提起。即便如此,社会氛围依旧是异性恋霸权占上风,在艺人没有亲口承认板上钉钉以前,大众思维皆假定其是异性恋,并仿佛有同性恋羞耻。
只有cp党张灯结彩、锣鼓喧天。
裴宴卿的微博下热评第一:
——友谊地久天长。(99999赞)
还有一些让裴宴卿多发照片的,借裴宴卿的评论区让柏奚多上微博的,以及舔两位主角的颜值,辟谣两人是好姐妹的,翻到十来条才有一条——
——不懂就问,是在谈了吗?(32324赞)
——这么大方晒合照,明显就不是官宣啊,好闺蜜吧[笑哭]
——她们俩不是在拍新电影吗,裴仙一向喜欢提拔新人,前辈和后辈的关系?
——真在一起也不错啊,不管,今天开始不知死活地嗑这对
——确实不知死活哈哈,裴仙的绯闻没一个真的
——有一说一,这张合照里裴仙绝世美0
——楼上说出了我不敢说的,麦外敷斯哈斯哈
镜头来到眼前的餐厅包厢。
除了单独的空间外,拥有一片难得的湖景,城市的灯火映在湖心,五彩粼粼。
柏奚摘下口罩,在对上裴宴卿的视线之前,将脸侧向窗外,在女人看不见的角度抿了下唇,唇瓣轻微刺痛。
刚刚在车里接吻太久,裴宴卿在意乱情迷之际,仍谨记在拍到电影里那场戏之前,不可以越界,不可以让柏奚完全满足,于是双手拥着她的腰规规矩矩不说,连亲吻都多加克制,咬得柏奚舒服有余,却总差了一口气。
而且等放松下来,发现唇上被吸吮得微痛。
裴宴卿比她好不了多少,只是是她主动,她再表现出尴尬,这顿饭怎么继续吃下去?
“看看想吃什么?”
“你点吧,我没有忌口。”柏奚只转过来礼貌和她对视一眼,立刻把脸转了回去,手也收到桌子底下。
裴宴卿失笑,清了清嗓子,温柔道:“那我点了。”
柏奚两手十指插在一起,假装看风景:“嗯。”
柏奚对西餐不太热衷,精致冷盘也兴致寥寥,喜欢有锅气的菜品。要不是在剧组不方便,裴宴卿更愿意亲自下厨,为她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
这家餐厅的大厨擅长粤菜和浙菜,裴宴卿天南海北都待过,口味和柏奚差不多,各点了两个,把菜单推过去,柏奚加了一个汤。
或许是为了缓解尴尬,柏奚一边吃鱼羹一边没话找话道:“我……有一个初中同学,以前住校的时候,她经常请我去她家吃饭,她爸爸做的鱼羹比店里的还好吃。”
“嗯。”裴宴卿难得从她口中听到旧事,哪怕只言片语,也听得极为认真。
“她是一个很好的人,对所有人都好,有很多朋友,就像你一样。”
“怎么还有我的事?”裴宴卿笑道。
柏奚不理会,自顾自继续道:“我把她当成最好的朋友,她也经常和我一起,体育课,实践课,小组作业,我们俩几乎形影不离。”
裴宴卿哦了声,勺子搅了一下碗底的鱼羹,默默吃醋。
柏奚:“即使她人缘很好,有很多朋友,我也一直认为至少我是那些人里最特殊的一个。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我和其他人没有两样,只是我自以为特殊,经常主动贴着她,她不好意思拒绝我,又觉得我一个人可怜,出于教养邀请我去她家吃饭。她有两个真正的好朋友,在隔壁班,我看到她们一起玩的样子,是我从来没有在她身上见过的自由和快乐。”
裴宴卿幽幽道:“你第一次对我说这么长的句子。”
柏奚:“嗯?”
裴宴卿道:“没什么。那后来呢?”
柏奚:“我不想增加她的负担,慢慢疏远她了,后来毕业升学,我也已经忘记她的名字,只记得应该是一个漂亮的女生。裴老师上学的时候人缘也很好吗?”
不知她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突然转到裴宴卿身上的话题冲淡了包厢里的醋味。
裴宴卿怔了一下,道:“忘了。”
“是年纪大了吗?”柏奚轻轻一笑,道,“不好意思。”
“开我玩笑,以后让你知道我年纪大不大。”裴宴卿打趣完她,认真回忆片刻,道,“人缘算好吧,毕竟长得特别漂亮。但好像不是十分文静的类型,我记得老师有时候会给我妈打电话告状。”
柏奚心想:为什么要强调“特别”这两个字,知道你学生时代特别好看了。
柏奚又问:“像你们这样的人,是不是很容易让人误解,你一个平常的举动,对方就觉得待她与众不同?”
裴宴卿放下羹匙,两臂交叉搭在桌沿,看着她的眼睛道:“什么是平常的举动?像刚刚那样在车里吻你吗?我只对你一个人做过这种事。”
柏奚张了张嘴。
连她自己都没有清晰意识到的内心的不安,被裴宴卿三言两语敏锐地捕捉。
裴宴卿:“不仅在车里,在别的地方也没有过。”
柏奚耳廓泛起淡淡的粉意,低声局促道:“好了。”
女人盯着她粉白的耳尖,凑近笑道:“你还想知道什么?”
柏奚抱着碗退开,小声道:“回你自己的座位。”
裴宴卿一动不动,道:“怎么只有你问我问题,我也有话要问你。”
柏奚抬起眼看她,长睫晕染如金扇,琥珀色的瞳仁给人惊心动魄之感。
裴宴卿一时失语,目光顺着年轻女人的鼻梁,不由自主地落在饱满的粉唇之上。
……刚刚在车上不满足的岂止是柏奚,她更是饮鸩止渴。
女人的拇指沿柔润的下巴,抚上唇角。
叩叩叩——
服务员端着菜进来,裴宴卿如梦初醒坐回了原位。
柏奚等服务员出去,才偏头看了裴宴卿一眼,垂眸掩笑。
裴宴卿不自在地喝水,说:“时间不早了,待会回酒店还要开一个小时车,我们就不闲聊了。”
柏奚:“好的。”
两人默默用餐,怀着一样的心思。
在回程的车上,裴宴卿假装闭目养神,柏奚戴着耳机听歌,相安无事地到达酒店。
深夜的电梯空无一人。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手同时按上楼层按钮,指尖在半空相触,各自一怔。
裴宴卿指节微曲,包住对方的手,按向电梯,接着始终抓在手中,拇指指腹一下、又一下无意识地抚着柏奚白皙光滑的手背。
空间并不逼仄的轿厢内,柏奚僵住了身子,热意从后颈升起,短短十几秒后背便出了一层热汗。
裴宴卿空着的另一只手抬起来,摸了摸自己沁出汗珠的雪颈。
“裴宴卿,我有点热。”
柏奚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轿厢气温陡然升高,女人的手瞬间攥得更紧了。
……要不让殷惊鸿把那场戏提前吧。
叮——
电梯的抵达声救了水深火热的两人一命,柏奚如蒙大赦,把手从裴宴卿掌中抽了出来,快步出了电梯。
裴宴卿在电梯里缓了一口气,才慢慢跟了上去。
“裴老师晚安。”柏奚语速飞快地说完这句话,砰的关上了房门。
“晚安。”
裴宴卿走进对面的房间,背抵在门板上,舔了舔愈发干燥的唇。
……要死了。
这还得忍多久?除非她们俩不再独处,但殷惊鸿又明令让她俩单独约会恋爱,那张恋爱清单上还有几十件没做的事,再做下去恐怕要先做了。
裴宴卿洗完澡躺在床上,打字聊天:【睡了吗?】
柏奚:【没有,在看书】
裴宴卿:【什么书?】
柏奚:【百年孤独】
裴宴卿:【大半夜看这个干吗?】
柏奚:【凝神静气,佛经看不懂】
裴宴卿:【那我去看追忆似水年华】
柏奚:【好,晚安】
裴宴卿和她道完晚安,点开了阅读app。
拜普鲁斯特所赐,裴宴卿很快心无旁骛,心平气和,一夜好风吹。
**
翌日片场。
“早上好殷导。”
“殷导早上好。”
“殷导。”
“殷导好。”
“嗯。”殷惊鸿叼着花卷,一手拎着茶叶蛋,从片场入口晃悠进来,众人纷纷问好,自发退后忙自己的事,活生生要把道具和服装盯出一个洞来。
昨天俩主演“旷工”出去约会,没有裴宴卿坐镇的片场简直是修罗场,不停的ng当场逼哭了一个新演员——裴宴卿公司旗下的,出道不久塞进剧组刷脸,殷惊鸿理解,但是别想她会嘴下留情。
到收工,一整天她脸色都很臭,今天的戏又是生死难料,众人生怕触她霉头,夹着尾巴做人。
殷惊鸿对接下来要拍的戏也没底,问副导演道:“裴宴卿到了没有?”
副导演:“裴老师到了,妆都快化好了。”
“我看看去。”殷惊鸿屁股没坐热就跑了。
迎面撞见出来的化妆师们,向她问好,殷惊鸿点点头,进了化妆间,顺手带上了门。
屋里只剩下裴宴卿和殷惊鸿两个人。
殷惊鸿不见外地靠在梳妆台边缘,亚麻衬衫的下摆扎进裤腰里,身高腿长,面容和善,笑眼待人。
“小宴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有事说事。”
殷惊鸿理亏在先,按头凑cp在后,笑眯眯道:“恋爱谈得怎么样了,今天的戏有把握吗?”
“怎么不去问柏奚?”
“她?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恐怕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知道。”
“你很了解她?”裴宴卿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见多识广罢了。”殷惊鸿把她吃醋的苗头摁回去,道,“她如今的懵懂刚好契合戏中人的心态,我为什么要戳破她?逼她提早直面自己的心?”
“您是戏比天大,完全不考虑我的感受啊。”
“你什么感受?”殷惊鸿好奇。
“……算了。”
这事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裴宴卿要从几个月前两人领证开始讲,个中纠缠不足为外人道。
裴宴卿长话短说:“顺利,已经在考虑孩子跟谁姓的问题了。”
殷惊鸿“哈”了一声,道:“会不会太快了?你们俩昨天干吗去了?”
裴宴卿道:“你没看热搜?我俩在上面住了一晚上,现在还在榜上。”
殷惊鸿连忙拿手机吃瓜。
在当事人的面前刷完了爆料,殷惊鸿问:“还有吗?你肯定有独家珍藏。”
“……”
裴宴卿把自己的手机相册打开,殷惊鸿边看边哎哟,牙都要甜倒了,说:“你们俩看着不像是刚恋爱的。”
“像结了婚的是吧?”裴宴卿暗暗吐真言,秀道。
“也不是。”
裴宴卿指着电影院放映厅的另一张合照,柏奚枕着她的肩,戴着黑色口罩,露出的眼角眉梢都是笑,道:“你看这张,她不像我老婆吗?”
殷惊鸿扑哧笑出声来。
“小宴,妄想症是一种病,得治。”
“我……”
裴宴卿把话咽了回去,抬手轻抚自己的鬓角,手一直没放下去,直到殷惊鸿被她手表上的钻石晃了一下眼睛。
殷惊鸿和裴宴卿对上眼神。
电光石火间,殷惊鸿福至心灵。
裴宴卿眉梢轻挑,等她开口。
殷惊鸿便上道地说:“没见你戴过这块表,新买的?”
裴宴卿轻咳道:“昨天在商场买的,我说不要,她非要送我。”
殷惊鸿忍住想笑的冲动,道:“她超爱。”
裴宴卿自己先笑了。
殷惊鸿跟着笑出来,道:“小宴,不是我说你,你这种秀法太初级了。”
裴宴卿虚心求教:“那你说要怎么秀?”
殷惊鸿这样那样地说了几句。
裴宴卿打了个电话叫问娜进来,对她交代了一件事,问娜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啊?
问娜:“好的裴姐。”
接着买了最快的高铁返程。
殷惊鸿在一边围观全程,大为诧异。
因为她这个人过于桀骜不驯,在圈里没几个朋友,有也是天南海北很少见面。裴宴卿不一样,在签下她以后就对她格外关照,又没什么架子,互相去过对方家里吃饭,在拍《春潮》前,两人关系密切。
殷惊鸿那时候毁誉参半,又刚从解约风波抽身,孤立无援,裴宴卿的关怀照顾让她深为感动,甚至因为有几分美色,一度误解裴宴卿是不是对她怀着其他的心思。一来二去的,裴宴卿是不是喜欢她她不确定,殷惊鸿倒是察觉到自己的异样。
直到裴宴卿又签了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也是体贴入微,对方突发急症,身在异乡没有亲人朋友,裴宴卿半夜亲自陪她去医院。
殷惊鸿这才明白有的人就是人好,和喜不喜欢根本没关系。
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认识久了就会发现,裴宴卿对谁都没有那份心思,一视同仁。就像住在月亮上的仙子,怎么会爱凡人?
殷惊鸿认清现实后,渐渐打消了念头。
以创作者的敏锐度,她能看穿裴宴卿外表下的底色,月光皎洁,照在人身上却是冷的。
几年以后的现在,月宫住进了一只叫柏奚的小兔子。
神女日日夜夜将它抱在怀里,沐浴月光,温柔备至。
*
殷惊鸿出化妆间,和迎面走过来的柏奚不期而遇。
柏奚停下脚步:“殷导早上好。”
殷惊鸿回道:“早上好,找小宴吗?她在里面。”
柏奚点头:“谢谢。”
两人错身而过,柏奚忽然心生异样,扭头看了眼殷惊鸿的背影。
殷惊鸿的步子迈得很快。
柏奚敲了敲化妆间的门。
里面传来一声“请进”,柏奚推门而入,却没有见到裴宴卿的身影。
柏奚左右环顾:“裴老师?”
身后传来脚步声,柏奚听见了却故意没回头,直到一双玉白的手缠上她的腰,背部也贴上女人柔软的身体。
柏奚顺手关上了门,手抚上女人光滑的手背,舒适得向后靠了靠。
裴宴卿:“……”
比起自己的紧张,她倒是如鱼得水,适应得很快。
裴宴卿双手拥住年轻女人的腰,克制住吻她耳朵的冲动,只脸贴脸挨着轻蹭,问道:“刚到片场吗?”
“嗯。”
“第一时间跑来找我?”
“嗯。”
“想我了?”
这回柏奚停顿了两秒,依然回答道:“嗯。”
人的耳朵皮肤薄白,耳周毛细血管众多,呼吸间热气催使,晕出淡淡的粉红,裴宴卿不错眼地盯着面前小巧粉嫩的耳朵几秒,心跳如擂鼓,千钧一发之际松开了对方。
她抬指撩了撩耳发,勉强正色交代道:“今天的戏好好拍。”
柏奚也静静地盯了她一会儿,才道:“知道。”
两人面对面沉默良久。
柏奚率先开口:“裴老师,我想……”
“你不想。”
“我是想说,我们出去吧。”柏奚道。再这么共处一室下去,连她都要控制不住想一些有的没的。
“好。”
裴宴卿不着痕迹出了一口气,一把拉开化妆间的门,片场的纷杂瞬间冲散了二人间的气氛。
柏奚落后她一步,走在后面,也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耳语》第X场一镜十次,Action!”
这一镜两人窗前共读的画面,感情层次处理得细腻丰富,丝丝入扣。尤其是红玫瑰靠在宋小姐肩头时,宋成绮低头看她的眼神,带着不自知的迷恋与痴缠,仿佛看不见的丝线萦绕在二人身周,自成一方天地。
苍山洱海,天涯此时。
殷惊鸿:“过!准备下一镜!”
“《耳语》第X场二镜十三次,Action!”
“过!”
“《耳语》第X场三镜九次,Action!”
“过!”
“过!”
“过!休息一下。”
裴宴卿扶着柏奚的脑袋,让她从自己的腿上坐起来,近处收拾道具的工作人员双手比了个赞。
裴宴卿回了一个笑容,给柏奚按摩肩膀,道:“躺这么久了,累不累?”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管是前后辈的关系都于理不合,柏奚挣了两下身子,避开她的手,低声道:“我还好。”言罢解释道,“在片场呢,我们这样……”
“太大胆了是吗?”
“嗯。”
裴宴卿从善如流松手。
“那回去再给你按,老板好久没点我出台了,家里人抱怨最近没赚到钱,天天跟我吵架。”
不小心听到一耳朵的工作人员:“!!!”
柏奚用严肃的眼神把周围的人清退,无奈却笑道:“我什么时候和你吵架?”
裴宴卿了然,附耳说道:“原来你这么喜欢角色扮演。”
柏奚不解问:“什么是角色扮演?”
裴宴卿的手自作主张地环上她的腰,解释道:“角色扮演就是……”
片场纷纷扰扰,两人坐在拍摄中心的沙发上,旁若无人地交谈,喁喁耳语。
监视器后的殷惊鸿无意中看到这一幕,若有所感,拿起无线对讲喊摄影师开了机位,又喊了场记记录场次。
两人丝毫不知道拍摄再次开始了。
不知道何时开始,也不知道何时结束了。
殷惊鸿来回看回放,按了暂停,画面定格在两人抬头相视一笑的瞬间。
经过连日来的训练和入戏,仪态对二人来说已经深入骨髓,收音收不到她们说的话,只瞧得见亲昵无间,这一刻戏外的主角同戏中人融为一体,得到了升华。
殷惊鸿保留这段珍贵的原片,将来剪进正片。
拍摄行云流水,即便重来也不是因为柏奚感情不到位,而是殷惊鸿有别的想法,临时调整。
但还是出了一个不算意外的意外。
有一场戏是拍柏奚饰演的宋成绮,送喝多了酒的红玫瑰回房,红玫瑰脚步虚浮无力,几乎挂在她的身上。
红玫瑰躺在床上,手还勾着宋成绮的脖颈,媚眼如丝地说着醉话。
宋小姐不知是挣不开还是不想挣开,一只手支在她颈侧,自上而下地看着她。
镜头推红玫瑰的脸部特写。
自眼至鼻,到饱满的唇珠,微启的红唇。
宋小姐咽了咽口水。
这一幕戏中是宋小姐一头乱麻,根本没有付诸行动,离开了红玫瑰的房间。
正式开拍。
“《耳语》第X场七镜一次,Action!”
裴宴卿醉得不省人事,一只手勾着柏奚的领口靠近自己,吐字含糊不清。
滚烫的气息灼烧身上人的脸庞,映得柏奚面若桃花。
“你喝醉了,我扶你休息。”
柏奚说着台词,目光如剧本所述无法离开裴宴卿的脸。
“我没醉。”裴宴卿突然睁开眼睛,漆黑的瞳孔染着酒意的水光迷离,马上又闭上了,喃喃道,“没……醉……”
殷惊鸿做了个手势。
摄影机推特写。
睫羽紧闭的眼,挺直的鼻梁,中央唇珠一点,女人红唇半启。
柏奚晃了晃昏沉的脑袋,指尖按在女人的唇珠上,低头慢慢地含了上去。
裴宴卿垂在身侧的指节动了动。
反应过来的殷惊鸿:“!!!”
围观的片场工作人员:“!!!”
第七十章
唇瓣传来湿软的触感。
在意料之外。
裴宴卿垂在身侧的指节轻轻曲了曲,没有睁开眼打断。
柏奚的脑子混沌一片,完全将自己和戏中人的感情混为一体的后果就是,一旦情感失控,她无法控制角色抽身。
入戏的根本不是宋成绮,是她柏奚。
是她瞧着女人朱唇半启,里侧极薄极润,透出酒色的绯红,是她移不开眼,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含上肖想已久的柔软唇珠,往里欺弄,吮吻对方的舌尖。
裴宴卿的手指往下,慢慢抓紧了身下的床单。
白净的指节衬着曼陀罗红的床单,碰撞出几分极致的明艳缱绻。
镜头里两人的纠缠细腻无声。
只有离得极近的收音师,才能听清缠绕的渍渍水声。
殷惊鸿的手握着对讲机,迟迟没有抬起来喊卡,两道英气的眉拢在一起。
直到柏奚放开女人水光潋滟的唇,在床前呆呆地坐了会儿,离开了房间。
殷惊鸿才不轻不重地道:“卡。”
她停顿一会儿,道:“休整一下,五分钟后重拍。”
裴宴卿从床上坐起来,唇上还是湿的,场务给她递纸巾,裴宴卿摆摆手,示意不必,将目光投向仍然在发呆的柏奚。
柏奚出镜头后就去了角落里冷静,裴宴卿过去的时候殷惊鸿已经先到了。
殷惊鸿:“之前怕你入不了戏,现在的问题是太入戏,能调整过来吗?”
柏奚唇色有些苍白,道:“我会尽力。”
裴宴卿拍了拍殷惊鸿的肩膀,殷惊鸿起身把椅子让给她,裴宴卿坐到柏奚对面,双手捧起对方的脸。
柏奚本就精致的脸托在她掌中愈发的小巧,明眸若水,只是光芒暗淡。
“裴老师……”声音拖着尾音,带着不自知的依恋和撒娇。
裴宴卿柔声哄道:“乖。”
殷惊鸿摸了摸手臂的鸡皮疙瘩,面无表情地提醒道:“四分钟。”
裴宴卿斜乜她:“别人谈情说爱你也管?”
殷惊鸿哼道:“我才懒得管。”
言罢甩手走了。
柏奚目送她的背影,被裴宴卿的手拉回了视线。
裴宴卿道:“你别管她,偶尔ng是正常的,你这种表演方法本来就不在体系里,极其依赖个人情感,不能一板一眼。没看殷导都没骂你吗?她理解的。”
柏奚点头。
裴宴卿想了想,道:“我认识一个成名很久的女演员,是我的前辈,和你一样也不是科班出身。她具有很强烈的个人气质,入行快三十年了,一旦接到不适合她的角色,演技断崖式下跌。”
柏奚摇头道:“没关系的,你不用安慰我。我不是伤心,只是怕耽误拍摄进度,延迟杀青。”
还有……
她深深地看了裴宴卿一眼。
有些事情似乎不得不想清楚了。
“杀青时间你不用担心,殷惊鸿的本子拍得向来慢,我们现在的进度已经算快了。”
“真的?”
“真的,我以资方的名义保证。”裴宴卿开玩笑道,“万一延迟了扣你片酬。”
“好啊。”柏奚满口答应,“反正我也不在乎这点钱。”
“是谁看到冰激凌第二杯半价走不动路?”
“……”柏奚说,“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裴宴卿明知故问。
“就是……不一样。”柏奚低声说完,转入正题道,“还有两分钟就要开拍了,我该怎么控制对……红玫瑰的感情?”
“回想一下昨天以前你对我的感情。”
昨天以前?
那不就是约会前。
爱情的发生对裴宴卿来说是惊天动地的一秒,但对柏奚来说,是山涧泉溪,流过石砾,泉水叮咚作响的一夜又一夜。
它并非一蹴而就,只是浮云遮望眼。
有人拨开云雾见青天。
场记打板:“《耳语》第X场七镜二次,Action!”
长长的走廊响起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一轻一重,时前时后。
宋成绮扶着从舞厅回来的红玫瑰,一只手拉着她的手绕过自己的脖颈,另一只手圈住对方的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房间走去。
红玫瑰穿着合身的旗袍,踩着高跟鞋,噔噔踩在地面,悦耳清脆。
只是歪歪扭扭走成了S型,连带着搀着她的宋成绮也东倒西歪。
宋成绮本就体力不支,被她弄得叫苦不迭,好不容易打开门把人推到沙发上,坐在旁边一连灌了一大杯水。
红玫瑰桃花眼通红,粉面桃腮,躺在沙发说醉话,纤细的胳膊在空中挥着。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一样!都一样!”
她手上一个用力,差点从沙发翻下来,宋成绮把水杯扔下连忙去扶她。
红玫瑰目光没有焦距,挥开她的手道:“你也一样!”
宋成绮道:“谢云烟,你看清楚,我不是你说的臭男人。”
谢云烟道:“那你是谁?”
宋成绮细心把她翻滚弄皱的旗袍抚平,语气平淡道:“我不和醉鬼说话。”
谢云烟道:“我不是醉鬼。”
宋成绮双手抱臂,袖手旁观站在一边,抬了抬下巴道:“那你走回卧室我看看。”
“你等着。”谢云烟好胜心上来,拒绝对方在她起身时下意识递过来的手,拎着包包蛇形走位,不忘回头灿笑道,“诶,你看我,这不就,走回去了吗?”
她砰的撞上卧室的门,捂着鼻子泫然欲泣。
“好痛……”
眼泪说掉就掉,比当红影星也不差。
宋成绮好气又好笑,过来扶她,谢云烟把脸埋在她颈窝里,冰凉的泪水让宋成绮一个激灵,后颈一粒一粒的鸡皮疙瘩。
她停在原地,微微仰头,轻轻舒了一口气,将对方扶到床上。
谢云烟面朝下趴着,全无平日的形象。
宋成绮无奈又将她翻过来,脱鞋放好。
想给她盖被子的时候不防备被人勾住领口带了下去,女人柔软温热的身体紧紧地贴了上来,曲线触感清晰,按理说两个女人就算睡一张床也没什么,宋成绮却反应强烈,立刻撑起手肘,支在了女人上方,不和她亲密接触。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她自己也有些迷茫。
谢云烟两只手都环上她的脖颈,开始说胡话:“会赚钱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要伺候人。”
“百乐门一半的钱都是我出的,但他姓顾的一句话,我就要出卖自己。”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什么护着我,他就是把我当棋子。”
“妹妹,以后千万不要相信男人。”
“不要活在这世道。”
宋成绮抬手将她牢牢箍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拿下来,摸了摸她滚烫的脸,低声道:“你喝醉了,我扶你休息。”
“我没醉。”谢云烟突然睁开眼睛,吓了宋成绮一跳。
女人深色的瞳孔水光迷离,醉得不清,被卧室的光照得头疼,马上又闭上了,喃喃道:“没醉……”
“好,你没醉,你睡觉。”宋成绮柔声哄道。
“我睡觉。”谢云烟闭着眼,呢喃着轻声道,“但你要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你和我不一样……”
“你一定要离开这里……”女人气息渐匀,在宋成绮的哄睡下渐渐陷入梦乡。
宋成绮把手从谢云烟的掌心抽出来,坐在床沿看着女人的睡颜出神。
肤色匀净,冰肌玉骨,颈部到脸颊都泛着淡淡的粉色,仿佛天然胭脂。
柳叶眉,长睫毛,鼻梁秀挺,至朱唇一点。
典型的东方古典美人。
宋成绮的目光停留在她唇上,又往上逡巡,将雅致的眉目一一铭刻进眼底。
谢云烟搭在一边的手被她重新握入掌中,忍而再忍地微微施力,再放开,掖进薄被里。
她退出了房间。
……
殷惊鸿喊出“卡”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口气憋了多久。
从镜头推裴宴卿的特写开始,她就开始盯着柏奚的动作,屏气凝神。
无疑,柏奚又没按照剧本演,剧本里是欲的觉醒,她是情的萌生,皆为水到渠成。
柏奚第一时间道歉:“对不起殷导,我再来一次。”
殷惊鸿是一个随心所欲的导演,自由发挥对其他导演来说是问题,对她来说是惊喜。
殷惊鸿道:“没关系,演得很好,这条也留下。休息十分钟,我们再拍一条。”
再一次开拍前,殷惊鸿特意叮嘱:“按你的情绪来,不用管剧本。”
裴宴卿:“……”
这两人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但凡换掉其中任何一个,片场都能吵起来。
裴宴卿笑了笑,投入剧本情绪。
场记打板:“《耳语》第X场七镜三次,Action!”
“卡!好,再来。”
“《耳语》第X场七镜四次,Action!”
……
“《耳语》第X场七镜九次,Action!”
宋成绮喉骨滑动,微不可见地咽了咽口水,落荒而逃。
在走到门外时回头看见谢云烟斜躺在床上,素手纤纤手背搭在额前,旗袍包裹的身段曼妙如起伏的雪山。
她冲回来慌忙将被子给人盖好,房门砰的一声带上。
……
“卡!”殷惊鸿拍掌道,“绝了!最后这个动作设计得太好了!”
柏奚将躺了好几个小时的裴宴卿扶起来,看着对方真诚道:“哪里,还要感谢裴老师的配合。”
这种即兴表演,考验最大的不是柏奚,而是她的对手戏演员。
柏奚知道自己接下来会怎么演,但是裴宴卿不知道,可她每次都接住了她的戏,还会托着她。
包括最后那个镜头,躺在床上的动作也是裴宴卿自己设计的。
柏奚才能演出回去给她盖被子这段戏。
裴宴卿:“应该的,不用客气。”
两人只看着彼此说话,空气中看不见的火花涌动。
殷惊鸿拍了好几条满意的,终于大发慈悲摆手道:“这镜过了,你们俩休息去吧。”
柏奚拉起裴宴卿,三步并作两步去了休息室。
一进门,裴宴卿脚步向后,后背自发抵住了门板,看向柏奚琥珀色的眼睛。
柏奚双手捧住她的脸吻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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