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滚烫的温度正如龙行阙这个人一般霸道, 根本由不得朝霜末拒绝,他握紧她的手腕,便带着她朝天空中飞了过去。
只一瞬间, 眼前随之一花,强烈的失重感猛然袭来, 但下一息, 面前的场景却已截然不同,脚下也再度踩到了实地。
朝霜末一口气梗在心口,缓缓吐出, 她喃喃道:“我们已经上来了啊……”
龙行阙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这让她根本不敢想象——若是他化成原形腾云驾雾的话,那速度该是多么的令人难以望其项背。
朝霜末忍不住小声道:“多谢龙师兄, 你的速度太快了吧。”
闻言, 龙行阙金眸粲然, 却满不在乎地哼道:“这才哪到哪, 我最快速度能日行几千里, 等以后修为更精进了,速度也能变得更快, 总有一天能达到万里的。”
“日行万里!”朝霜末感叹不已。可能因为她现在还没回过神来,双脚又有些发软,压根没注意到龙行阙还没把手松开。
龙行阙的大掌紧握着朝霜末纤细的手腕,细腻温暖的触感宛如上好的暖玉,他根本不想松开, 也……不敢轻易乱动。
但很快, 短暂的平静就被一道突然出现的声音打破了:“……阿阙。”
龙行阙脸色一沉, 眉头也跟着紧皱了起来。
而朝霜末也在此时寻声看去,就见到虞怀寒站在不远处, 看着却跟往日不太一样。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虞师兄竟然没笑,一双黑眸只平静地盯着他们的方向。
准确点说,好像是在看他们相握的手。
意识到这一点时,朝霜末顿时感觉到浑身不自在起来,手也下意识挣扎了两下,只是还没等她开口,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道暗哑低沉的声音:“松手。”
没给龙行阙任何拒绝的机会,那只横插过来的大掌立手为刃,灵气附着在其上,朝他的胳膊狠狠劈去。
以禹绛渊的力道来看,这一掌若是被劈实了,龙行阙这半边胳膊怕是不能要了。
龙行阙金眸一眯,狭长的眼眸中满是冷意,但他却并没有如禹绛渊预想的那般松开手,反而顺着力道朝后一避,同时手中轻轻一拉。
在朝霜末懵然的目光中,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落入了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中。
龙行阙结结实实地将朝霜末揽到了怀中,握着她手腕的手虽说松开了,但另一只手……却顺势揽住了她的腰肢。
四目相对,朝霜末眼睛圆睁,里面还残余着些许惊愕。
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容颜耀眼桀骜的男人忽地扬眉对她一笑,那种无拘无束的嚣张之感随之迎面扑来。
“站稳一点,小心别摔着。”龙行阙小心翼翼的扶着朝霜末转了一圈。
等让她站稳后,龙行阙松开手的同时,又朝旁边的禹绛渊投去了一个挑衅的笑容。
禹绛渊脸色沉至谷底,现在的龙行阙在他眼中已经碍眼到了极点,他甚至想直接跟他决斗一场,生死不论的那种。
——二话不说就拉着师妹上天了,真有他的。
但,朝霜末此时还在旁边看着。禹绛渊硬生生按耐住了心中翻滚的暴虐烦躁,冷冷地扫了龙行阙一眼,目光中满是警告。
龙行阙看到了,但看到了也丝毫不在乎,转头跟朝霜末说话:七饿群似耳儿贰伍九意四其搜集此文发布,欢迎加入“离九溪镇还有很远,朝师妹,你要不先找个房间去休息一会儿?”
这话说的仿佛他才是这艘灵舟的主人。
虞怀寒脸色几不可查的一僵,但又很快挂上了一贯的笑容,轻声道:“师妹,我带你去房间看看吧,你可以随便挑选一个。”
朝霜末没想太多,点头应了下来,跟禹绛渊打过招呼后,便跟在虞怀寒的身后走向了客舱。
虞怀寒便也先将灵舟启动,大船摇摇晃晃地朝天空中飞行而去,很快便平稳的在云端中穿梭。
朝霜末他们走后,甲板上陷入一片死寂,针落可闻。
但,汹涌猛烈的灵气以禹绛渊和龙行阙为核心,澎湃激烈地翻滚起来,然后——
朝着一处猛地碰撞了过去。
“轰”的一声,一大股灵气斜着击飞了出去,将半空中的云朵轰破了一个大洞,灵舟剧烈晃动了一下,连带着凑巧飞到旁边的几只小鸟都受惊地四下散开。
“如果再有下次——”
禹绛渊声音冰寒,可还没等他说完,龙行阙先一步嗤笑道:“必然是会有下次的,不仅有下次……”
他未尽的话语中满是势在必得。
禹绛渊不怒反笑,道:“好,很好。既然大家都是明白人,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各凭本事吧。”
“巧了,我正是这样想的。”龙行阙略一挑眉,无所谓地摆手,道,“哦对了,刚才还要多谢禹师兄。”
“若不是禹师兄帮忙,我还抱不到朝师妹呢。”
懒洋洋的话语消散在半空中,禹绛渊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杀意喷涌而出。
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气,也朝着船舱的方向而去。
等禹绛渊走到的时候,正巧看到虞怀寒从一个房间中走出,笑意盈盈地对着房内道:“朝师妹,你好好休息,应该还需要两个时辰才能抵达。”
熟悉的清脆声音遥遥传出:“好的,多谢虞师兄。”
禹绛渊朝前走了几步,虞怀寒也随之将门轻轻阖上。
他抬头看见禹绛渊,对他露出了一个笑,缓声道:“禹师兄?要我也带你去一个房间吗?”
禹绛渊淡淡地道:“麻烦了,就我师妹隔壁吧。”
“好。”虞怀寒爽快地道,旋即就将朝霜末右手边的房间推开,“禹师兄,你住这一间吧。”
禹绛渊微微皱眉,道:“左边是——”
“是阿阙。”虞怀寒无奈地道,“他刚才直接就住进去了,他的脾气禹师兄你也该有所了解了吧。”
“就如刚才,我们谁也没想到他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虞怀寒这话隐含暗示,禹绛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说,直接道:“我先休息了,快到的时候麻烦告诉我一声。”
虞怀寒含笑道:“好,有需要禹师兄叫我便是。”
门从外面被轻轻关上,脚步声逐渐远去。
禹绛渊缓步走到桌前,拿起了一张白纸和一只毛笔。
空旷的房间里响起了他平静却隐含戾气的声音。禹绛渊释了一道隔音结界,同时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的描述了一下。
很快,禹绛渊的左手拿起了毛笔,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一行字:
“我就知道那龙不是什么好东西!哥,你根本看不住他,不行就换我来!”
字迹愤怒的几乎要划破宣纸,禹绛渊面无表情地地道:“虞怀寒也不是什么好人。”
如果禹紫渊能说话,想必他现在一定冷笑着开口:“……他能是什么好东西?他之前和那条臭龙关系好到人尽皆知,但现在看样子,他们不还是闹崩了。”
“我听说虞怀寒当年刚入门的时候,还压根不怎么受到虞家待见。这两年他跟龙行阙关系要好的同时,不仅逐渐掌握了虞家,还成为了掌门首徒。”
“这其中龙行阙若是没出力,我可是不信的。”
“而现在——”
毛笔斜拉出一条墨痕,宣泄着心中的不满:“他还说要跟我们合作,我看他指不定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不可信,不过是顺势答应罢了。”禹绛渊平静地道,“就他刚刚的表现,已经足以看出这人城府极深,手段颇多。”
左手写的飞快,几乎要画出残影来:“要我说——”
“哥,你不妨把身体让给我,让我去和朝朝聊聊。”
“朝朝跟我关系最好了,现在这种情况,我铁定是最占优势的。”
禹紫渊的字里行间中都充斥着信心满满。
禹绛渊垂眸扫了几眼,道:“关系好?你是指师妹她不让你进门吗?”
禹紫渊:“……”
禹紫渊气了好一会儿都没再写字,良久,才愤怒地表示:“朝朝已经让我进门了!她只是还有些生我的气罢了!”
虽说……朝朝现在对他还是有些爱搭不理。
但,禹紫渊觉得在他的“攻势”下,让朝朝恢复如初,不过是时间问题。
再说了,禹紫渊还真就觉得这么多人里面,就他和朝朝的关系最好,就是自家哥哥也不一定能和朝朝那么亲密。
所以——
禹紫渊不遗余力地劝道:“哥,现在这种情况就不要再坚持了,有需要你就让我上,大不了我把晚上的时间匀给你。”
宣纸上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通,无非就是禹紫渊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气不过,现在就想去找朝霜末。
怎么能让那条臭龙占这么大的便宜?!禹紫渊愤怒不已,每个字眼里都透露着他想要暗中对龙行阙出手的想法,誓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你打不过他的。”禹绛渊敲了敲桌面,冷静地道,“就是我现在对上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那条臭龙就是仗着肉身强悍罢了。”禹紫渊不甘心地写道,“我要是能放开了修炼,迟早打得他满地找牙!”
屋内倏然寂静了一瞬。
禹紫渊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妥。毛笔沾着浓墨迅速地附着在那行字上,重重地将其抹去了。
他们都清楚一件事:禹紫渊不是不想修炼,而是不能修炼。
他能活全靠禹绛渊。但……如果他执意修炼,死的会是他们两个。
“哥……”
这一次,禹紫渊落笔明显能看出小心谨慎:“我错了,你别生气……”
“哥,我也没有非要修炼的意思,我就是一时气不过……”
字迹格外的规矩乖巧,禹绛渊透过这几行字,似乎能看到记忆中的那个紫眸小男孩,小心翼翼地拽着他的衣角,撒娇似的晃了晃。
那时候,他们都想要最大最威风的那个风筝,阿紫就是这般撒娇求着他。
最终,禹绛渊记得自己将风筝让给了他。
“阿紫,我没生气。”禹绛渊眉眼沉沉,低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方法让我们分开的,到时候你就能随便修炼了。”
禹紫渊迅速应道:“好的哥!那我就先回去休息了。你有需要叫我。”
禹绛渊“嗯”了一声,宣纸上没再度出现新的字迹。
他将那几张写满字的宣纸捏在了手中。冰寒的灵气迅速蔓延其上,宣纸眨眼间化为冰雕,四溅裂开,碎成无数光点消失不见。
禹绛渊理了理衣袖,心道:
他没让禹紫渊在此时找朝师妹,不仅仅是因为不想打扰她休息,不然他刚才就会去敲门了。
更是因为,他们都极其清楚——
他们现有的平衡是不能轻易被打破的。
一旦被打破……那么主次就会颠倒。
颠沛流离的可怜孤魂很有可能会后来居上,变成这具身体的主人。
禹绛渊清楚,只要他将禹紫渊放出来,师妹是决计不会拒绝他的
他们关系实在太好了。
但这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就算再贪恋师妹的笑颜与温暖,他也绝不能把自己推入这般险境中。
他想要的,终会靠自己拿到。
靠他自己。
……
两个时辰后,灵舟速度渐缓。他们正处在百丈高空中,隔着厚厚的云层,朝霜末透过窗户朝外看去,就见到正下方是一片昏暗,只有零星的灯火闪烁其间。
但,再往远处的城镇却都是灯火通明,将那一片漆黑包裹在其中,显得有几分诡谲。
虽还未抵达九溪镇,朝霜末已经隐感不妙。
这个任务……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但事已至此,他们也已经抵达此地,绝不可能半途而废。
朝霜末走到甲板上,就看到虞怀寒正操纵着灵舟下降,准备找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降落。
禹绛渊晚朝霜末一步出来,朝她颔首,淡淡道:“一会儿到镇上多注意一下,这地方恐有蹊跷。”
龙行阙轻嗤一声,道:“这也太明显了,就算晚上有宵禁,也绝不可能一点光都没有,只有一种可能——这个镇上的百姓在恐惧什么,不敢出门,也不敢点灯。”
“不过没关系,我们既然都来了,自然要帮助当地百姓解决问题。”龙行阙扬眉笑道,“但想来禹师兄贵人事忙,那等摘完紫雾花后便可先行离开,我和朝师妹一道解决就够了。”
禹绛渊看都没看他,对朝霜末正色道:“如果事情真如我们所料那般发展,那这一次历练,想来才算是你第一次下山历练。”
他们这些修士虽然最重要的是为了得道飞升,但又何尝不为了拯救苍生与水火之间斩妖除魔而奋斗。
朝霜末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认真点头的同时,心中不由泛起了层层涟漪。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朝霜末隐隐觉得九溪镇会变成这样的原因,极有可能和那件未出世的宝物有关。
也不知道……九溪镇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落地是在城外的荒林中,归整好后便一道朝着九溪镇的方向走去。
此时已过申时,但天色却早已暗了下去,可能是此地已至冬日的缘故。
他们一行人准备进入城门的时候,看到的却是紧紧关闭的城门,并未有士兵把守。朝霜末借着禹绛渊的力,和他们一道从城门上飞了过去。
……其实在讨论该怎么进去的时候,朝霜末已经察觉到了些许不对。
他们三个虽然没说话,但似乎有莫名的气氛在其中缓缓流淌。
朝霜末注意到虞怀寒按住了龙行阙,好像微笑地朝自家师兄点了点头。
然后,大师兄就带着她飞了过去。
奇怪的感觉一闪而过,朝霜末没想太多,等进入城中的时候,才发现道路上空无一人,别说找个人打探情况了,就是想找到一个人都有些困难。
龙行阙还因着刚才的事情有些不高兴,黑着一张脸,好在夜色下看不大清他的面色,只能听到他低哑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去前面看了看,镇中心是有灯火的,有个客栈还亮着灯,不如我们先住进去找人问问情况吧。”
朝霜末几人都没什么意见。
等他们走到那座客栈前时,正巧迎面撞上了一个出来倒水的店小二。
他瞧见了被三个容颜不一,但都俊朗夺目,身形挺拔的男人围在正中间的朝霜末,眼睛登时一亮,里面闪动着莫名的光芒,忙道:“几位客官是要住店吗?快快进来吧,外面天寒地冻的,这么貌美的小姐若是冻伤了,那就不好了。”
朝霜末微微蹙眉,这人的话和目光都让她感觉有些不适,但还没等她开口,大师兄先一步,挡在了她的面前,冷冷地道:“四间上房。”
说着,禹绛渊抛给了店小二一个锦囊,光看形状就觉得鼓鼓囊囊飞。
那店小二接过,打开看了一眼,朝霜末感觉他的脸瞬间被金光给照亮了。
而那店小二也转瞬变脸,喜不自胜把锦囊塞进了怀中,点头哈腰地招呼道:“几位客官这边请,这边请!小人,这就带你们去最好的房间!”
在走楼梯朝上行的同时,店小二回头,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像是闲聊道:“几位客官来我们九溪镇所为何事啊?”
虞怀寒微笑道:“探亲,只不过好久没来了,不知道亲戚还住不住在原位,需要在镇中打听一二。”
店小二热情地道:“客官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来问小人,小人就在九溪镇中长大,可以说对哪门哪户的情况都无所耳闻。”
“那再好不过了。”虞怀寒握着折扇敲了敲掌心,道,“一会儿等我们收拾妥当了,便向你打听一下。”
“好!”店小二爽快地应道,“小人随时恭候。”
说完,他又看了朝霜末一眼,目光有些黏腻。
禹绛渊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等他们都被安排好房间,店小二离开之后。他低声对朝霜末道:“师妹,你有带禁制类的符咒吗?多用几个,晚上注意安全。”
朝霜末点了点头,道:“有带的,师兄你们也是。”
店小二给他们安排的是四个连在一起的上房,等到分配房间的时候,一时又陷入了古怪的氛围。
朝霜末扭头向左看,龙行阙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左手边,而她的右边是面无表情的禹绛渊。
虞怀寒站在禹绛渊的旁边,轻摇着折扇,他虽然没说话,但……朝霜末就是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像是在用眼神交流,独独把她隔绝在外。
朝霜末试探着伸出了手,搭在了第一间房的门把手上,还没拧开,几道声音不约而同地同时响起:
“师妹——”
“朝师妹——”
禹绛渊和龙行阙一人一边搭在了她的肩膀上,目光自然有了交集,他们对视了一眼后,又迅速挪开了目光。
虞怀寒适时开口,道:“朝师妹,你不若住中间那间房吧,这样不管晚上发生什么,我们也能尽快赶到。”
禹绛渊道:“师妹你住第二间吧,我住第一间。”
龙行阙立马道:“那我住第三间。”
朝霜末:“……”
她下意识看向了虞怀寒。
虞怀寒接收到了朝霜末的目光,好脾气地冲她笑笑,无奈地道:“那我就住第四间房吧。”
“师妹,你有事也可以尽管找我。”
龙行阙不动声色地朝前走了一步,恰巧挡在了朝霜末于虞怀寒之间,使得她不得不探出脑袋朝虞怀寒看去:“好的虞师兄。”
虞怀寒眼眸包容,摇扇道:“师妹可以先休整一二,等一会儿我们再出去看看情况。”
最终,他们约在两盏茶之后一道出门。
那时候差不多也要戊时了。
临进房前,朝霜末念着戊时这个点,默不作声地抬眼瞅了禹绛渊一眼。
戊时……是阿紫要出来的时间了。
朝霜末这一眼,禹绛渊没有注意到,反倒是虞怀寒和龙行阙因为一直注视着她的方向,立马察觉到了。
他们看了对方一眼。
……
两盏茶功夫一晃而过,朝霜末主要收拾了一下储物戒,把禁制符咒和冬日穿的衣裳给找了出来。
归一派四季如春,朝霜末也因此一直穿着单薄的弟子服,但就在来到九溪镇的过程中,她意识到凡人界已经进入了冬季。
她有灵气护体,倒没什么感觉,但是就刚刚那个店小二看他们的表情来看,想来已经发现他们几人穿着打扮有些不对了。
虞怀寒手中还捏着把扇子,只不过当着店小二的面,他并没有打开。
穿好厚实裙裳后,朝霜末又找了件毛绒绒,领口围了一圈柔软兔毛的斗篷围上,乍一看,整张小脸都被包裹在兔毛中,显得娇憨动人。
朝霜末确认没问题后刚准备推开门,门就被敲响了。
不等她出声询问,一道熟悉的灵气便透过门缝钻了进来,像是在跟她打招呼般,精准地缠绕上了她的手腕,还……蹭了一下。
朝霜末微叹了口气,她没管手腕上黏人的灵气,而是直接把门打开了,一把将来人拽了进来,问道:“……怎么是你,大师兄呢?”
少年披头散发,眼尾泛着的红晕让他看着可怜极了:“到我出现的时间了,朝朝……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虽然有所预料,但,朝霜末没想到大师兄会真让禹紫渊出来。
毕竟他们现在在外历练,一会儿又要跟虞怀寒和龙行阙会合,所以,虽然知道他们交换身体的时间是在每天戊时,但朝霜末并不觉得大师兄会把禹紫渊放出来。
万一没瞒住,被他们发现了不对,那就糟了。
朝霜末严肃地道:“大师兄怎么跟你说的?你一会要回去吗?”
禹紫渊委屈地道:“不回去,我为什么要回去?我被关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才出来呢。”
“那——”朝霜末紧蹙眉头,还没等她继续劝,微凉的手掌已碰到了她的眉心。
禹紫渊揉开她的眉头后,又顺势轻捏了一下她微鼓的脸颊,笑盈盈地道:“朝朝,我知道你担心我,你不用担心的。”
“我对我哥再熟悉不过了,不过当着那两人的面扮演一两个时辰罢了,他们绝对不会发现什么不对的。”
朝霜末瞅了他一眼,心道:上一次……他的身份可是“摇摇欲坠”。
她现在严重怀疑虞师兄可能发现了什么,不然不至于第二天那么早去找大师兄。
好不容易松懈的眉头又再度拢在了一起。
禹紫渊顺势环住了朝霜末的胳膊,道:“朝朝,你这么担心我,我好高兴啊。”
“……”闻言,朝霜末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她上次还忍辱负重个什么劲儿!就该让这家伙被发现,说到底跟她又没什么关系。
说是瞪,但少女的这一眼却没甚威力,反而软绵绵的,就像是一爪子挠在了人的心尖儿。
禹紫渊心头一颤,眼尾的红晕似乎悄无声息地艳了几分。
他低垂下头,丝丝缕缕清淡的香气一股脑地往他的鼻尖钻,让他想要更多……也离她更近。
“朝朝……”
幽暗的烛火下,似乎有什么在暗中飞速萌芽生长。
朝霜末只觉有股热意翻涌着、如浪潮般滚滚朝他扑来,不由挣扎了一下,道:“你不回去就算了,我们该出去了。”
“不想出去嘛……”禹紫渊拖着她的手哼哼唧唧,“往日这个时间我们都单独待在房里的。”
现在出去的话,还要跟那两个人分享朝朝,一点都不好。
“……”朝霜末拿出了她一贯对待禹紫渊的方法,道,“那你自己待着,我出去了。”
果不其然,禹紫渊立马改口,道:“我和你一起出去!”
朝霜末冷淡地扫他一眼,道:“自己把头发系好。”
禹紫渊委委曲曲地应了一声,又取出了朝霜末送他的那个翠绿发带。
他必须跟朝朝一起出去,不然这回出来就没什么用了。
其实……
朝霜末不知道的是,按理说禹紫渊是不该出来的。
他们兄弟之间虽然有规定每人半天的时间,但,在特殊情况下,就例如要出门、同其余人见面的时候,禹紫渊会自觉地不出来,好让哥哥展于人前,继续隐瞒他们的秘密。
但今天——
禹紫渊也不知是他的劝说起了作用,还是今日发生的事情着实给禹绛渊带来了危机感,他竟然主动提出让禹紫渊按时出来。
禹紫渊自然答应了下来,他想找朝霜末已经很久了,再加上那条臭龙也在,他说什么也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朝霜末把手放在了门板上,做出随时准备都会离开的姿态,用这种方式催促禹紫渊。
而禹紫渊瞅了朝霜末一眼后,手上的动作扭七扭八、勉勉强强地把自己的一头长发给系了起来。
朝霜末敢打赌,就他系的这个头发出去,不过一盏茶功夫肯定就会散开。
但,朝霜末并不打算帮禹紫渊重新系法,她太了解他了,只要她帮他一次,那以后再想“摆脱”开来就不容易了。
朝霜末还谨记着要远离女主的追求者们这件事,更遑论去主动接近禹紫渊了。
于是,朝霜末冷眼旁观着禹紫渊磨磨蹭蹭的,终于把手给放下了。
而在这个过程中,禹紫渊偷偷看了朝霜末好几眼,见她都不为之所动,表情变得更加可怜了。
像只被抛弃的可怜小狗。
小狗又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他轻扯了一下朝霜末的衣袖,乖巧地道:“我好了朝朝,我们走吧。”
朝霜末点了点头,刚想推开门,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道:“不行,你现在还不能出去。”
禹紫渊疑惑地眨了眨眼,没等他发问,瞳孔猛地一缩。
少女姣好精致的容颜飞快靠近,微凉柔软的触感从眼角处迅速蔓延开来,带起了一阵战栗,连带着心跳都漏了半拍。
朝朝……在触摸他的眼睛。
禹紫渊凤眸圆睁,一时间彻底呆愣住了,连呼吸都忘了。
朝霜末却没注意到禹紫渊此刻的反应,满心都是他独特的泛红眼尾,忧愁这点该如何掩饰。
虽然夜色已深,不仔细看应当看不出来,但是……就怕虞怀寒和龙行阙会把这一点和大师兄的古怪联系起来。
万一被他们发现不对了……
朝霜末眼睛倏然一亮,道:“我想到了!”
她想收回手,结果,手腕却猛地被人攥住了。
“朝朝……”禹紫渊声音低哑,尾音拉长,有种莫名的缱绻。
他紧紧地扣着她的手腕,朝霜末不解,抬眼对上了他的目光。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禹紫渊此时的眼尾似乎更红了,连带着那双凤眸都格外潋滟勾人。
他好像……突然变得怪怪的。
朝霜末奇怪的撇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把手抽开了,道:“别闹,让我拿件东西。”
说着,她便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盒香粉。
这香粉还是她从朝家带来的。朝霜末把小盒子打开,浓香扑鼻而来。
朝霜末把帕子捏成了一小块,沾上了一点香粉,踮起脚尖去够禹紫渊的眼角,道:“你别动啊,我给你遮一遮。”
禹紫渊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旋即乖顺地微微弯腰,好方便朝霜末给他上粉。
朝霜末认真地将香粉扑在了他泛着红晕的眼尾上,同时注意到——禹紫渊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像是根本不怕香粉扑进他眼里。
她之前还担心他会躲来着,看来是她多虑了。
眼瞅着一些被溅起来的香粉好几次都险之又险地落入了禹紫渊的眼中,朝霜末忍不住道:“阿紫,闭眼。”
“……好。”禹紫渊应了一声,把眼睛给闭上了。
少了那股灼人的视线,朝霜末莫名松了口气,给他遮眼尾的时候也更加放心大胆了。结果……不小心把他的睫毛都扑的有些发白。
“……”朝霜末有点心虚地看了看还闭着眼,毫不知情的禹紫渊,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朝禹紫渊的眼睛吹了口气。
呼——
只要能吹掉,他应该就不会发现了吧。
香粉簌簌而落,但禹紫渊长长的睫羽还未恢复正常,朝霜末刚欲再接再厉再吹一口气,就对上了一双幽深的凤眸。
禹紫渊猛地睁开了眼睛,紧攥着朝霜末的手腕,克制地道:“朝朝……你在干什么?”
“我……”朝霜末左顾右盼,因为心虚,没察觉到那双凤眸中的暗意越来越浓,而那只握着他手腕的大掌上的温度,似乎也越发滚烫。
YH
“……好吧,我说了你不要生气。”朝霜末最终还是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小声道,“你睫毛上被我弄的都是粉,就想帮你吹一吹。”
“你睫毛太长啦,我也没想到……”
禹紫渊定定地看着她,“嗯”了一声,紧接着就要伸手去揉自己的眼睛。
朝霜末见他不像生气的样子,微松了一口气,又被他的动作吓得赶紧拽住了他的衣袖:“别直接揉眼睛啊,我好不容易才把你的眼尾遮住的!”
禹紫渊又用那种朝霜末看不懂的目光凝视着她。
但他倒是把手听话的放下了,轻声道:“朝朝,那你说怎么办?”
不知怎的,朝霜末莫名觉得此时的禹紫渊和平时不大一样,有种危险的感觉。
朝霜末定了定神,提议道:“不如还是让我给你吹掉吧。”
她觉得自己这个方法特别好。
谁让禹紫渊的皮肤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太光滑了,连半点瑕疵都没,她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让香粉粘在了他的眼尾上,盖住了过分艳红的红晕。
“……”禹紫渊微微仰头,喉结上下滚动,他突然笑了一下,嗓音暗哑,“好,那就麻烦朝朝了。”
朝霜末睫羽颤了颤,看着他又如往常般低下了头颅,闭上眼睛将自己彻底展露于她的面前。
但这一次,好像和刚刚偷偷吹气的感觉截然不同。
禹紫渊还攥着她的手腕不放,朝霜末紧抿着唇瓣,又轻轻地朝那纤长的睫毛上吹了一口气。
睫毛颤了颤,像是一只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空气一时都沉寂了下来,只有零零香粉飘浮在空中。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不知她究竟吹了几口气,禹紫渊的睫毛终于干净了。
朝霜末脸颊微鼓,立马把自己的手腕拯救了出来,道:“好了,我们快出去吧。”
禹紫渊缓缓睁开眼睛,对她展颜一笑:“多谢朝朝。”
他这一笑,好像又恢复了往日里乖顺模样。朝霜末心下稍安,点了点眼尾的位置,道:“一会儿出去的时候注意一些,不要揉。”
禹紫渊乖乖点头,道:“我知道了。”
朝霜末转身走向门的方向,压根没注意到——禹紫渊迅速地朝自己身下看了一眼,表情莫测。
禹紫渊周身有一层灵气悄无声息地汇聚着朝下,没敢让不远处的少女察觉到一星半点。
而朝霜末此时已经走到了门前,她转头欲叫上禹紫渊一道出发的时候。
门被敲响了。
“……朝师妹?”
同虞怀寒温和声音一道响起的,是龙行阙的声音:“朝师妹,你一直没出来,没事吧?”
朝霜末一惊,下意识按住了门把手,好不让他们进来。
万一虞怀寒他们推门而入……看到大师兄在他的房间里,那该怎么解释啊!
朝霜末也没想到他们二人会直接过来敲门,他们不是说好了在一楼集合吗。
可能见她迟迟没有应答,龙行阙声音抬高了一些,道:“朝师妹,你没事吧?”
“我们到了有一会儿了,发现你和禹师兄都没有下来,便想着过来看看。”虞怀寒担忧地道,“我们刚才先去敲了虞师兄的门,但他好像不在。师妹,你知道禹师兄去哪里了吗?”
朝霜末:“……”
她看了一眼窗外,但禹紫渊好像压根没明白他的意思,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大半个身子都笼罩在阴影中,让朝霜末一时望不清他的神情。
“朝朝。”禹紫渊突然开口,声线中的暗哑更浓了,他轻咳了一声,道,“我们索性就直接出去吧。”
“……啊?”
门外,虞怀寒和龙行阙对视了一眼,表情均有几分凝重。
九溪镇情况不明,他们就怕朝霜末——
木门发出“刺啦”一声轻响,门开了。
“朝师妹!”龙行阙朝前一步,第一时间朝门内看去
然后……他正对上了一双令他深恶痛绝的凤眸。
“……?”龙行阙脸上的惊喜瞬间消散,裹上了一层寒霜,“禹绛渊?你怎么在朝师妹的房间?”
禹紫渊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露出了一个挑衅的表情。
而在他身后,朝霜末赶紧探出头来,道:“两位师兄,我没事的。刚刚跟大师兄讨论剑谱,一时忘了时间,实在抱歉。”
“没事的师妹。”虞怀寒缓缓勾起唇角,道,“那我们现在出发可以吗?”
他平静地看了“禹绛渊”一眼,目光在他的眼尾处停顿了一下。
朝霜末忙点头道:“可以的,我们快走吧。”
她想从禹紫渊身后走出,结果还没走出两步,手又被人拽住了。
一时间,两道目光直直地落在了他们相握的手上。
“你——”龙行阙眉骨下压,凶戾之气迎面扑来,寒声道,“禹绛渊,你别太过分了!”
禹紫渊仿佛没听见一般,轻笑道:“师妹,我头发散了。”
朝霜末暗暗地瞪了他一眼,想让他不要闹了。
但很快,禹紫渊又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好像……是刚才你帮我弄睫毛的时候散开的。”
“……”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禹紫渊后半句话一出, 别说龙行阙了,虞怀寒都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睫毛?什么睫毛?怎么弄睫毛?!
龙行阙直接问出了声,一双金眸中仿佛燃烧着熊熊烈焰, 语气还有点小委屈:“朝师妹……你究竟帮他干了什么啊?我们就一直在楼下等着。”
他都没好意思进朝霜末的房间看,结果, 竟然让这家伙登堂入室了!
龙行阙光这么一想, 就觉得心头一直烧的那股无名之火快把他理智都给燃烧殆尽了。
虞怀寒黑眸沉沉,面上难得没带半分笑意:“禹师兄,你不解释一下吗?”
“没干什么, 就是个意外!”朝霜末使劲挣扎,但禹紫渊不知怎么想的,拽得死紧, 没给她一点儿挣脱的机会。她只得先匆匆解释道, “刚刚有个东西掉进大师兄眼睛里了, 我帮他看了一下……”
朝霜末也不知道她这样解释虞怀寒和龙行阙能信几分, 只觉得现在的情况……她恨不得原地消失。
奇怪了, 她又没做错什么,怎么就感觉哪儿哪儿都不对呢!
“朝朝。”在虞怀寒和龙行阙目光的注射下, 朝霜末都不敢抬头看他们,顶着这样的压力,禹紫渊竟然又开口了,还撒娇地晃了晃他们相握的手,“帮帮我, 快要来不及了。”
“……”朝霜末深吸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 她特别想把禹紫渊随便塞进什么角落都好,总之不要再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但——
对上禹紫渊还有些泛白的睫毛, 心虚再度笼上心头。
朝霜末正准备忍气吞声帮他这回的时候,有道声音突然响起:
“禹师兄是要系发吗?不如让我来吧。”
虞怀寒捏起一个发冠,微笑道:“我这儿正好有多余的发冠,不如就给禹师兄用吧。”
“我才不——”
禹紫渊拒绝的话还没说完,朝霜末已经迫不及待地道:“好啊好啊,那就麻烦虞师兄了。”
这回轮到禹紫渊无话可说了。
一般情况下,他还是蛮听朝霜末的话,不惹她生气。
——起码看起来是这样。
禹紫渊不情愿地松开了朝霜末的手,目光有些阴鸷,冷冷地道:“那就麻烦你了,虞师弟。”
虞怀寒捏着发冠轻飘飘地在掌心中打了个转,道:“不麻烦。”
朝霜末暗暗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禹紫渊今天的温度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高,她现在都感觉自己的手腕还在隐隐发烫。
她一边揉一边看着虞怀寒给禹紫渊系发。
不得不说,虞怀寒系发的水平她都自愧不如,只轻轻几下,一个简单的发髻便已见雏形。
朝霜末松了口气,甚至想着干脆让虞怀寒教教禹紫渊得了,省得他以后披头散发的像个艳鬼。
结果,还没等她高兴太久,禹紫渊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道:“……好痛!”
朝霜末对上了禹紫渊委屈且隐含控诉的目光,他道:“师妹,他弄得我好疼啊!”
虞怀寒带着歉意的声音适时响起:“抱歉啊禹师兄,我不小心拽到了你一根头发。”
“实在抱歉。”虞怀寒看着很是无措,声音都低了几分,“若你实在介意,不妨也拽我一根头发吧。”
“……大师兄!”朝霜末喝道,好险压住了禹紫渊蠢蠢欲动的手,顺带暗暗瞪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要太过分。
虞师兄好心帮忙,他要是硬拽回来,那朝霜末定是真的要生气了。
更何况禹紫渊的脾气——
有一分痛都会叫十分,说实话,朝霜末都有些不信。
禹紫渊太熟悉朝朝了,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唇角紧绷,没再说什么,只是等头发被系好后,淬着寒意的凤眸扫了虞怀寒一眼。
“多谢虞师弟。”
虞怀寒满脸歉疚,道:“禹师兄不怪我就好了,都是我不好……伤到了禹师兄。”
朝霜末忙道:“一根头发罢了,大师兄不会介意的。”
禹紫渊皮笑肉不笑地道:“师妹说的对,我一点都不介意,我还得多谢虞师弟帮我系发。”
系的死紧,半点会散开的迹象都没有。
——彻底杜绝了他所有的小心思。
禹紫渊绷着脸,走到了朝霜末的左边,又不动声色地将龙行阙挤了出去,道:“师妹,我们快出发吧。”
龙行阙深吸一口气,险些没压抑住心中的怒火,直接跟着姓禹的干起来。
这个家伙白天已经够烦人了,没想到晚上更甚!
而在朝霜末的视角中,“大师兄”却是和龙行阙凑到了一处。
朝霜末一看到他俩凑在一起就头大,生怕被龙行阙发觉“大师兄”的不对,连忙道:“几位师兄,我们现在出发吧。”
龙行阙和禹紫渊齐声应道:“好!”
然后……他们四目相对,又纷纷厌恶地挪开了目光。
虞怀寒站在朝霜末的不远处,不动声色地将掌心中的一根长发放入了袖袋中,眼眸深邃。
倒是谁也没有发觉,只有龙行阙似有所觉地看了他一眼。
虞怀寒对他微微一笑,同时上前一步,道:“朝师妹,我们走吧。”
朝霜末四人一道朝楼下行去。
虽然早已过了戊时,但似乎整座客栈并没有多少人声,也并没有多少人住宿,幽静的仿佛只有他们四个。
店小二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柜台前,倏一见到他们,便笑呵呵地迎了上来,道:“几位客官,有何吩咐尽管说!”
虞怀寒微笑道:“小二,你知道这附近有什么集市或是卖东西的地方吗?我们来的太仓促了,需要补充点东西,但夜色已深,想来店铺都已经关门了吧。”
店小二面露为难之色,吞吞吐吐地道:“我们镇上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店铺关门都比较早,几位客官不妨明天一早早些去置办些东西,那些店铺可能下午就关门了。”
“至于集市的话,离我们客栈三条街外倒是有一条街还在叫卖些吃的或是用的。几位客官若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一看。”
“不过也要赶早去,最晚亥时定是要收摊的。”
闻言,朝霜末和他们对视了一眼,心中大抵有了计较。
按店小二所言,九溪镇上应该是没有宵禁的,那么最近发生的那件事情就需要多研究一二了。
龙行阙微拢眉头,道:“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方便说一下吗?”
店小二目光闪烁,不自觉地看了朝霜末一眼,打着哈哈笑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只不过是入了冬季,天色黑的早,大家都不愿意出门了。”
他这理由找的着实是有些敷衍。
朝霜末几人都心知肚明,不过也没再追问下去,而是准备先去他说的那条街上看看情况。
那条街上如果叫卖的摊贩多的话,总能找到人问清楚九溪镇究竟发生了什么的。
等朝霜末几人抵达店小二所说的街道时,见到的却并不是热闹繁杂的集市,反而路过的行人都步履匆匆,那些摊贩也都均闭嘴不言,没有半点吆喝揽客的行为。
他们正巧都处在街道的一头,而这条街道看着很长,还有不少岔路,里面隐隐也有灯光透露其间,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逛完的。
虞怀寒提议道:“不如我们分开去探寻消息,最晚亥时的时候在此处集合如何?”
朝霜末没什么意见,点头表示同意。
龙行阙见朝霜末同意,便也颔首。
至于禹紫渊,他显然不太高兴,暗暗拽了朝霜末的袖子一下,道:“师妹,你需要我跟你一起吗?”
朝霜末毫不留情地拉回了自己的袖子,微笑道:“大师兄,我们一会儿见吧。两位师兄也是,注意安全。”
要是让禹紫渊跟着她,那她今天晚上就没半点安宁了。
最终,禹紫渊不情愿地也答应了下来。
几人就此分开,临走前虞怀寒将手中的符咒分发给几人,据说这是一种特殊的通讯符,如果遇到什么意外,可以通过通讯符来联络。
朝霜末按着他们所言,朝着最中央的街道走去。
一路走来,朝霜末并未遇到太多路人,但是却能明显感觉到道路两旁的那些摊贩看她的目光都很是奇怪。
她顺着好几道目光看过去,但那些摊贩却都纷纷挪开了眼,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很奇怪。朝霜末微微蹙眉,经过她的观察,她心中也大概有了一个猜测。
这一切可能跟她的身份有关。
就她目前观察来看,路过的行人很少有女子,就算有,也是年纪颇大。路人中绝大多数都是男子罢了,就连摊贩也是这样。
这一切不由让朝霜末开始怀疑在九溪镇的女子是不是遭受了什么未知的事情,这才导致她们不能出门,或者说是……
已经无法再出门,因为都受到了伤害。
想到这,朝霜末脸色沉了下去,她有心想找几个摊贩问问情况,但一连好几个,连给她开口询问的机会都没有,一见到她过来便远远的避开了,甚至连摊位上的东西都不要了。
朝霜末别无他法,只得再度寻找下一个摊位。
也是怪她身上没能带上足够的银钱,朝霜末心下懊恼,若她像大师兄那样,身上有足够的钱财就好了,钱帛动人心,定会有人愿意跟她交流的,只可惜……她现在身上最多的反而是对于这些凡人根本毫无用处的灵石。
就这么一路走到了街道的末尾,朝霜末依旧一无所获,甚至连路过的行人也试着询问过了,但都被躲开了,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般。
尝试到最后,朝霜末无比郁卒,但也没想着就此放弃。
她找了个树下的阴影处站着,准备想想接下来一步要怎么做,想好后她可以再从尾走到头,等走回去应当也到时间汇合了。
这棵郁郁葱葱的老树旁也有一个摊位,是卖小馄饨的,不过可能已经卖的差不多了,摊位收了大半,只剩下了零星的一两个桌子和椅子,还有一锅冒着白烟,热气腾腾的汤。
小馄饨独特的香气扑了过来,朝霜末忍不住摸了摸肚子,目光落在了摊位上,便挪不开了。
她今晚还没吃饭,本来想着等到九溪镇上可以买一些,但谁能想到镇上情况特殊,连东西都没买到。
朝霜末想起自己储物戒中还有几大瓶的辟谷丹,准备拿一颗吃。
虽说她不喜欢吃辟谷丹,更喜欢吃各色吃食,但这种情况下也不能要求太多了。
朝霜末开始低头翻找储物戒,没注意到小馄饨摊的摊主——一位老妪和老汉对视了一眼后,又看向了她的方向。
老妪悄声跟老汉说了几句,而那老汉点了点头,拾了案板上的几个小馄饨放进了大锅中。
而老妪则是手脚麻利地盛了一碗汤,步履蹒跚地朝着朝霜末的方向走了过来。
“孩子,要不要吃碗馄饨?”
“……啊?”朝霜末在老妪朝她走来的时候便有了感觉,但没想到这位老婆婆会这么说,不由有些惊讶,“阿婆,谢谢您。”
她拿出自己仅有的银钱递给了这位老妪,这些钱还是她离家前娘亲塞给她的,数量不多,但已经是娘亲能拿出的所有了。
而朝霜末在临走前又偷偷放回去了一些,到最后,留下来的便更是所剩无几了。
但这些钱还是足够吃一碗小馄饨的。
老妪却摇了摇头,没有接他的钱,指了指不远处的摊位,让她坐过去吃,同时道:“阿婆不要你钱,孩子你吃完后快回去吧,千万别出门了。”
“我看你应该不是九溪镇上的人吧?”老妪脸上的皱纹都紧紧地缩成了一团,“孩子,明日便快些离开这里吧,能跑多远跑多远,千万不要再回来了!”
朝霜末跟着老妪走了过去,面色凝重,道:“阿婆,镇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啊?”
老妪讳莫如深,叹气道:“孩子别问了,快走吧。”
“你知道这世上有仙人吧,朝着那些仙人的方向跑,说不定他们能救下你。”
仙人应当就是指他们这些修士了。
朝霜末定了定神,轻声道:“奶奶,我是来探亲的,很久没有回来了,也没想到镇上会变成这样,您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这……”老妪为难不已,连连摆手,“不是我不想说,而是不能说啊!”
她饱受风霜的手颤巍巍地指了指远方,又指了指自己的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朝霜末若有所思,而这时,老汉端着馄饨走了过来,同样劝道:“快吃吧,吃完赶紧回家。”
小馄饨在汤碗中摇晃,上面点缀着的葱花若隐若现,香气扑鼻。
朝霜末索性拿起了勺子先吃馄饨,也不愿再为难这二位老人。
这一碗热腾腾的馄饨没吃到一半,额上便冒了一层汗珠,朝霜末正小口小口喝着汤的时候,突然感到有人从后方靠近,而老妪也睁大了眼睛,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朝朝。”
熟悉的温和声音在身旁响起,朝霜末诧异回头,反应也很快:“虞……你怎么来了?”
少女的脸颊被热气熏的红扑扑的,一双桃花眼莹润光亮,似乎比今晚的明月都要更明亮动人。
虞怀寒眼眸不自觉柔和了下来,道:“我听说了一些事情,便先来找你了。”
朝霜末放下勺子,眼眸因为严肃变明亮了几分:“那我们现在要和大家汇合吗?”
虞怀寒反倒笑了,慢条斯理地道:“这不着急,你先吃吧,想来他们各自应该也会有所发现,等时间到了,我们再度会合讨论也来得及。”
说罢,他转而看向老妪,笑道:“您能给我也上一碗馄饨吗?”
老妪在旁听着他们的对话,慈祥地道:“当然可以,你是这孩子的夫君吧?坐这等一会儿,馄饨马上就好。”
说完,老妪便去催那老汉。
而朝霜末登时睁圆了眼睛,道:“不、不是!我们——”
旁边突然伸出了一只手,轻轻地将她的手压了下去:“……朝朝。”
虞怀寒声音暗沉了几分,听着跟往日截然不同,朝霜末怔怔地望着他,就听到他低声道:“我们要隐瞒身份,就说我们是探亲的吧。……
“暂时委屈朝朝了。”说着,虞怀寒一笑,那张本就俊朗耀眼的容颜偏又疏朗轻快了起来,多了几分少年感。
朝霜末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她垂下眼眸,抿唇道:“……好的。”
其实刚才乍一遇到虞怀寒,他叫她“朝朝”的时候,朝霜末就察觉到不对了,故而没再叫他师兄。
只是……她没想到虞师兄竟然真的要这么做。
他不应该像那光球所言,眼里心里都只有女主,和其余人都保持着疏离客气的关系吗?
朝霜末心头一时乱糟糟的,这时才注意到虞怀寒自刚刚压下她的手后,便顺势握住了她的手。
只不过,他的动作很轻,若不是两人相握的地方有微凉的触感源源不断的传来,朝霜末几乎没察觉到自己正在被他轻轻地牵着手。
她连忙抽回了自己的手,恰在这时,老妪也端着一碗馄饨走了过来,满面笑容地道:“这位公子生的人中龙凤,龙章凤姿,倒是和小丫头很搭。”
“你们二人是刚新婚不久,所以来九溪镇探亲的吗?”
老妪人老却眼不老,她能看出这对小夫妻虽然非常般配,但是氛围中却有一些疏离感,没那么如胶似漆。
虞怀寒空了的右手自然而然地揽住了朝霜末的肩,还主动朝她的方向靠近了几分。他对着这位老人微笑道:“是的阿婆,我们刚刚成亲,朝朝有位远方奶奶住在九溪镇,便想来告诉她老人家这个喜讯。”
“唉……那倒是来的不巧了。”老妪叹息着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地道,“你们不如早些出城吧,有你护着,说不定这丫头还能逃出……魔爪。”
朝霜末表情一凛,连自己此时跟虞怀寒靠得极近都忘了,忙道:“阿婆,这里是不是有人会伤害女子啊?”
“其实我刚才也发觉不对了,也问了好多人,但他们都没有理我……”朝霜末微微垂头,“您是第一个告诉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的,谢谢您。”
“那些个怂货,我呸!”老妪怒气冲冲地道,“他们就生怕牵连到自身半点,要是一开始又有人跟你说离开的话,想来你也不会进来才知道这件事。”
朝霜末有所明悟,道:“阿婆您之前说不能告诉我,是不是也因为这个原因。”
老妪满是沟壑的脸庞苍白了几分,道:“我已经这把年纪了,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倒是你,还是和你相公早点离开这里吧,千万不要再回来了。”
“你可以把你那位远房奶奶的姓名告诉我,改日我帮你去跟她说。”
朝霜末感觉虞怀寒揽着她肩膀的手紧了紧,就听到他温和的声音响起:“多谢阿婆,我们很快就会离开这里的,但在这之前,您知道哪里还能采摘到紫雾花吗?我们听说紫雾花是九溪镇的一大特色,想摘几朵回去。”
老妪立马摇头,脸色惨白地道:“千万不要!不要去!这紫雾花已经不是你们能碰得起的了,你们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小两口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朝霜末和虞怀寒对视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凝重。
如此看来,这个历练任务倒是牵扯更多,他们也不是一时半刻能离开这里的。
四目相对,朝霜末纤长的睫羽颤了颤。
他们离的实在是太近了。
近到……她甚至都可以从虞怀寒的瞳孔中清晰地望出自己小小的倒影,以及,他身上带着凉意的竹香一股股地涌入了她的鼻尖。
“虞……”朝霜末下意识朝后仰了仰头,想跟他拉开距离。
只是那位阿婆还在旁看着,她知道此时应该喊什么的,但……那声“夫君……是决计无法喊出口的。
反倒是虞怀寒……
朝霜末眼睁睁地看着他向她的方向又靠了过来,他的额头轻轻地碰了碰她的额头。
这距离实在是太近了,那一瞬间,朝霜末甚至连虞怀寒浓密的睫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就听着他自然而然地道:“夫人,你是不是有些冷了?”
这话亲昵又自然,流畅的仿佛说过无数遍一般,一时间,朝霜末都有些恍惚此刻自己是否身处梦境中,只怔怔地望进了虞怀寒深邃的眼眸。
“夫人若是冷了,一定要和为夫说。”
天寒地冻,夜色如墨,但这对璧人却郎情妾意,分外温馨,看的老妪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她捂嘴道:“哎呀呀,你们这些孩子啊,不过你倒是对你夫人挺好的。”
“夫人,什么夫人?”
两道熟悉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朝霜末心头一跳,闻声看去。
此时她还被虞怀寒揽在怀中。乍一看,娇小的少女乖乖地被白衣男子抱在怀中,面前还放了两碗一样的馄饨,看着格外亲密,不分你我。
龙行阙脸色已经沉到了极点,气到连头上的龙角都控制不住的若隐若现,金瞳转黑,他大步走了过去,一把拽开了虞怀寒落在朝霜末肩上的手:“……虞怀寒?!你之前怎么跟我说的?”
虞怀寒表情无奈,道:“阿阙,你先别急,听我解释。”
“你有什么好解释的?”禹紫渊气的跟龙行阙不遑多让,盯着虞怀寒的表情像是恨不得要食其肉,啖其血,“虞怀寒!”
禹紫渊直接揪住了虞怀寒的领子,拳头紧攥,看着下一瞬就要重重砸到他的脸上。
“阿……大师兄!”朝霜末赶紧站了起来,猛地抱住了禹紫渊的胳膊,急得额上出了一层薄汗。
这要是打起来了,那就全露馅了!
以禹紫渊的修为,是决计打不过虞怀寒的,但大师兄是可以的!
气氛一时陷入了死寂,旁边传来了老妪颤巍巍的声音:“这、这两位公子不会也是丫头你的夫君吧?”
“你……到底谁才是你的夫君?”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朝霜末:“……”
她万万没想到, 这位阿婆竟然会联想到这种地步,但是——
禹紫渊气急,指着虞怀寒怒道:“他才不是朝朝的夫君, 我才是!”
龙行阙道:“你是?你算个什么?我才是好吧!”
虞怀寒一脸无奈,努力维持和平, 道:“好了, 别吵了,你们先听我解释。”
现场一度变得格外混乱。
朝霜末一个头两个大,好不容易一手一个把禹紫渊和龙行阙给拽开了, 离虞怀寒一段距离,防止他们再度吵起来。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朝霜末十分迷茫,一时心头划过了无数想法。
禹紫渊生气她倒是有几分理解, 毕竟阿紫跟他关系一直都很好, 平时无意间听到她提起大师兄都会跟她闹几分别扭, 今日可能是骤然见到她和虞师兄“亲密”, 才会怒气冲天。
但是龙行阙……朝霜末思来想去, 觉得只有他生气虞师兄跟她看似关系好这一种可能了。
不是都说龙行阙和虞师兄关系好,说不定他就是生气这点。
朝霜末一片混乱的时候, 旁边看完全程的老妪倒是慢慢品过味来了。
老妪一拍手掌,恍然大悟地道:“我懂了!你们三个都是这丫头的夫君,只不过他才是正室。”
老妪的手明晃晃地指向了虞怀寒。
朝霜末:“……?”
一时间,朝霜末都有些怀疑自己究竟听到了些什么。
“正室”、“夫君”……这几个词到底还是她所理解的那个意思吗?还是在九溪镇,它们有着别的含义?
朝霜末眼睛圆睁, 愣愣地看着老妪继续笑道:“你这丫头定然是从隔壁国家来的吧, 据说那里的女子都可以娶好几个夫君, 大的那个是正室,其余的便是小妾。只不过对外都统称是夫君。”
“既然他们两个都说是你的夫君, 那事情必然是这样了。”老于笃定地道,同时又指了指禹紫渊和龙行阙,语重心长地道,“丫头,不过你这两个夫君好凶啊,感觉不像是能和你的正室和睦相处的样子。”
“我虽然没去过你们国家,但有个老姐妹是那里人,她跟我说过。”
老妪面色一肃,道:“这男人要管,不管不行的!我那老姐妹家里几个男人都被她管的服服帖帖的,绝对不敢兴风作浪。”
“丫头,你要是不多管管哪天他们打起来了,把家都拆了可怎么办啊?!
“……”迎着阿婆担忧关切的目光,朝霜末此刻恨不得找条地缝自己钻进去。
“我、我们不……”
朝霜末脸红透了,结结巴巴地想解释,但话刚冒出个头,就被虞怀寒笑着打断了。
他轻叹了一口气,道:“阿婆您说的对,我会和他们好好相处的。”
“这次也怪我不好,没和他们提前商量。”虞怀寒抬手拍了拍龙行阙的肩,“阿阙,这次算我不对,我们一会儿再聊聊可以吗?”
龙行阙金眸中情绪翻滚,神色莫测,他看了一眼两颊绯红的朝霜末,最终冷着一张脸点头。
而他头上若隐若现的龙角也彻底消失不见了,青铜中的暗色也逐渐褪去。
至于禹紫渊——
他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阿婆,那个国家里的男人们真的可以好好相处吗?他们怎么可能能忍下啊。”
老妪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怎么会这么问?你不是那里的人吗?”
话虽如此,老妪还是解释道:“据说一开始,那个国家里男多女少,为了平衡,多的是一家几个兄弟共娶一个媳妇的例子。”
“但到了后来,就慢慢衍生成了一个女子可以娶多个夫君。”老妪道,“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也早已成为了习俗,他们又怎么可能会争吵。”
“倒是你们几个——”老妪苦口婆心地道,“家和万事兴,明日里不要总是拈酸吃醋的,要多多服侍妻子才是正事。”
“男人嘛,总得大度一些。”
朝霜末人已经彻底麻了,感觉现在的她再听到什么都不会更震惊了。
而龙行阙下意识看了朝霜末一眼,他不知想起了什么,耳根突然又泛起了两抹红色。
只有虞怀寒认真听了老妪说完这番话后,边点头,边微笑承诺道:“阿婆您放心,我很大度的,我以后也一定会和他们好好相处的。”
老妪闻言满意地连连点头。
而一旁的禹紫渊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谁也不知他心里掀起了怎样的惊风骇浪。
兄弟……一个妻子……
如果他和哥哥能像那个国家的男人一样,都和朝朝在一起的话——
那他们有没有可能可以和睦相处呢?
禹紫渊太了解自己的哥哥了。
他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而不巧,作为他的孪生弟弟,他也是。
与其最终闹到鱼死网破,兄弟阋墙的地步,倒不如……
更何况,他们现在还共用同一具身体,有生之年能不能分开还是未知。
“……大师兄?”
朝霜末试探着唤了一声,禹紫渊猛地回神,道:“怎么了?”
“大师兄你没事吧?”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朝霜末总觉得禹紫渊在听过那位阿婆那样说,之后的表现都有些奇怪。
“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禹紫渊冷扫虞怀寒一眼,他刚才可是把这家伙所说的一字一句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家伙趁他不在占朝朝便宜也就罢了,刚才竟然还当着他们的面公然说他是朝朝的正室。
他也配?
禹紫渊阴沉着一张脸,根本压抑不住自己心中不停翻滚的暴虐情绪。
反正就哥哥所言,虞怀寒早就发觉到他们的不对了,而且他还和哥哥有了约定,再加上龙行阙也不是个傻的,肯定也有所察觉。
所以,他现在隐不隐藏已经没什么必要了,纯粹是为了让朝朝安心罢了。
“师妹。”禹紫渊脸色僵硬,但却放缓了声音,“你先把饭吃完吧,不着急。”
虞怀寒也道:“朝师妹,你先吃吧,这么久没吃饭,肯定饿了。”
龙行阙直接在旁边的空位上坐下,道:“阿婆,您能也给我上一碗馄饨吗?”
“这才对嘛!大家都要和平相处。”老妪欣慰地看着他们,同时转头招呼老汉,道,“多做几份馄饨过来。你们都先坐下,馄饨一会儿就来。”
朝霜末:“……”
朝霜末真没想到,在经过刚才那样令人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的事情后,他们一行四个竟然又规规矩矩地坐成了俩排,等着即将煮好的馄饨。
虞怀寒和朝霜末坐在一边,而龙行阙和禹紫渊则是坐在了对面。
禹紫渊因为没抢过龙行阙,只能坐在朝霜末的斜对角,很是不爽,眼角眉梢都流泄出几分冷意。
馄饨很快便做好端了上来,禹紫渊和龙行阙面前一人放了一碗。
在虞怀寒到来之前,朝霜末那碗只吃了几口,便被接二连三到来的人给打断了,而刚才为了等禹紫渊他们的馄饨上来,便也没吃。
冬日的天气,小馄饨那点热气早已消失殆尽。
其实朝霜末并不在乎,以前还在朝家的时候,别说冷的东西了,有时候馊的也吃过,更何况现在修仙身强体壮,冷和热的小馄饨,对她而言只是口感上的不同。
但是——
朝霜末刚握起勺子准备继续吃,对面突然伸出了一只大掌,不由分说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旋即,另一只手将自己面前那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放到她的面前。
她那碗冷掉的馄饨,调了个头,放到了对面。
龙行阙很快松开了手,仿佛只是随意而为:“你吃我这份吧。反正我也不饿。”
朝霜末怔了一瞬,等她再度回过神来时,对面的龙行阙已经满不在乎的拿起了汤勺,从碗中舀了一个小馄饨放入了口中。
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一瞬。
见龙行阙已经开始吃了,朝霜末别无他法,小声道:“多谢龙师兄”。
她低头舀了一枚热气腾腾的馄饨,心不在焉地吹着气,心想:
……这位传闻中眼高于顶,脾气暴躁的龙族太子好像也没那么恐怖。
不仅是之前在堂厨给她留了一盘酥肉,今天白日还愿意载他,刚才……还将自己的馄饨换给了她。
龙行阙……好像蛮好相处的。
月色朦胧,灯光幽暗,少女微鼓着脸颊,丝丝缕缕的白气从她的唇齿尖升腾而起,又缓慢消散于空中。
朝霜末压根没注意到——
自龙行阙接手那碗馄饨后,三道目光明里暗里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嫣红姣好的唇瓣,小巧就带着些许肉感的唇珠,在白气中若隐若现,让人根本无法挪开目光。
心思浮动,气息各异。
……
朝霜末珍惜地把碗中的小馄饨都吃完了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其余三个人都在默默地等她——准确点说,在看着她用饭。
“……”意识到这点的瞬间,朝霜末莫名有些不自在,而这时她也注意到,龙行阙面前那碗馄饨竟然已经被她吃完了,连汤都没剩下。
禹紫渊和虞怀寒倒是都只吃了大半碗。
朝霜末:“。”
她开始琢磨龙行阙的胃口是不是比较好,他说不饿都能吃光,那要是饿了……
虞怀寒起身付钱,在老妪的连连推拒下,又多塞了一些给她。
“阿婆,谢谢您告诉我们这些。”虞怀寒诚恳地道,“我想知道这里有什么地方不能去吗?如果不方便的话,您可以不说。”
朝霜末眼睛微微一亮。
不得不说,虞怀寒这个问题问的很好。他若是直接问跟线索有关的事情,阿婆必然不会说,但他问什么地方不能去,说不定……就能得到答案。
果不其然,老妪犹豫半晌后,道:“梦月楼……这个地方你们千万不要去。”
“尤其是丫头。”老妪担忧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朝霜末的身上,“你一定要远远避开这里,不管有任何人骗你去这里都不要信。”
——千万不要去梦月楼。
离开馄饨摊位后,那位阿婆颤抖的声音依旧徘徊在脑海中。
朝霜末定了定神,道:“几位师兄,梦月楼我们何时去探查?”
虞怀寒低头对上少女坚定的目光,失笑道:“说了不能去,再去你不怕吗?”
“有点怕,但也必须去。”朝霜末坦诚地道,“想来这个地方一定和九溪镇为何会变成这样有着密切的关系。”
“那么梦月楼我们就非去不可了。”
虞怀寒轻笑道:“朝师妹说的很对,那我们明日便去吧。”
“一会儿可以先去看看梦月楼在什么地方。”
“好!”朝霜末应下,旋即又想起了另一件事,犹豫着道,“对了虞师兄,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啊?”
说着,朝霜末忍不住又抬眼看向了禹紫渊和龙行阙。
不光是虞怀寒找过来,他们两个能一道过来,也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不是说……在街口会合吗?
朝霜末突然有一种好像只有她错过了什么关键事情的感觉。
闻言,虞怀寒顿了一瞬,道:“我是因为那枚符咒,想着这边消息探查的差不多了,怕朝师妹你出什么事情便先过来找你了。”
“……我是跟着禹师兄来的。”龙行阙瞥了“禹绛渊”一眼,虽然很不爽,但在朝霜末的面前还是要维持表面的和平。他似笑非笑地道:“我本来是想着和禹师兄一道会合,没想到禹师兄倒好,带着我直接找到了朝师妹。”
龙行阙这话似有所指,但他没料到“禹绛渊”竟然会如此坦然。
他直接道:“因为我和师妹之间有可以定位的灵器啊,自然能找到师妹。”
说着,禹紫渊冲朝霜末眨了眨眼。
“……”朝霜末心中无奈,暗中瞪了他一眼。
什么定位的灵器,禹紫渊对于禁制符咒之类的都比较擅长,估计也察觉到了那符咒中的定位作用,直接就顺着找过来了。
朝霜末清楚事情的真相,但禹紫渊这话倒是让龙行阙和虞怀寒面色微微变了变。
定位的灵器……
龙行阙心想:如果他和朝霜末之间也有这么方便的东西,也不用跟着那姓禹的了。
而虞怀寒想的却是——
只能使用一次的定位符咒还是不太行。
……
在虞怀寒找人问清了前往梦月楼的路之后,禹紫渊刻意地拉了朝霜末一下,好让他们两人走在了最后。
虽然禹紫渊一言不发,但是朝霜末已经大概猜到了他想做什么,故而面上没什么表情,只低低道了一句:“……别闹。”
禹紫渊凤眸一眯,目光迅速地掠过前面那两道并肩而行的修长身影,虽说这个距离不仔细听应当听不到,但是以这两人的个性……
他果断设下了一道隔音结界。
前方的龙行阙似有所觉,跟旁边的虞怀寒对视了一眼。
而后方,禹紫渊委屈地压低声音,还试图伸手拽住朝霜末的衣袖:“朝朝你怎么这么说?你什么解释都不给我吗?”
朝霜末本不想理他的,但是当对上他因香粉散落而微微泛红的眼角时,到底还是心软了一瞬:“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刚才不都说了,那就是个意外。”
“什么意外啊?那就是他——”
精心设计的。
迎着少女不解的目光,禹紫渊最终还是没将后半句话说出口。
他阴着一张脸,凤眸晦暗不明。
他才不说呢,朝朝现在什么都不懂,如果他说出来了,那岂不是反而帮了虞怀寒一把,让朝朝知道了他的心意。
现在这种情况……反而是对他最有利的。
毕竟,他每天顶多只有半天的时间。
禹紫渊紧绷唇角,道:“总之,我就是不太高兴。”
说起来,虽然禹紫渊和大师兄共用同一个身体,但此时任谁来看,都能看出他们之间的不同。
少年怒气底下满是委屈,但是却又不敢提出来,只时不时地瞅着霜末一眼。
他眼尾好不容易遮上的香粉还在,半掉不掉的,朝霜末能看出来,他应该没有主动蹭过,是香粉自行滑落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言,禹紫渊真的蛮听她话的。
朝霜末微微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妥协了:“好吧……那你怎样才能不生气呢?”
少女刻意压低的细弱声音响起的瞬间,那双凤眸便亮了起来,盈盈地闪动着光芒。
“嗯……”禹紫渊目光落在朝霜末身上打了一个转,最终又落在了她发间的发带上,“我想要你的发带。”
“不要你现在这个。”在朝霜末的眼眸中,禹紫渊迅速改口,低声恳求道,“朝朝,我就想要你的发带,你再给我一根吧。”
朝霜末:“……”
那的真不知道自己的发带到底哪里好了。
好在发带算是易消耗品,她平日里囤的比较多,不然迟早要被他掏空。
就在朝霜末在储物戒中翻找的时候,又听到禹紫渊补充了一句:“我要你带过的。”
“……”朝霜末道,“你别太过分。”
低头对上少女警告的目光,禹紫渊唇角微勾,撒娇道:“朝朝……就要你用过的嘛。你给我,我保证就高兴起来。”
“……行吧。”
朝霜末觉得自己一定还因为下午出门前的那件事而对于紫渊感到愧疚,不然她怎么会答应他这样无理的要求。
她从储物戒中翻找了一下,很快找到了一个之前用过的白色发带。
在递给禹紫渊前,朝霜末蹙眉道:“给你不能现在用,不许拆发冠。”
见禹紫渊乖巧点头,朝霜末这才把白色发带递给他,又顺口问道:“我之前给你的那根呢?你弄掉了吗?”
她还蛮喜欢那根翠绿发带的。
“当然没有了。”禹紫渊垂眸,骨节分明的大掌细细地抚摸着手中的发带以及尾端缀着的那颗小小珍珠。
——很漂亮的发带。
“没有为什么还要发带?”朝霜末有点疑惑,但还没等她问出口,桃花眼便微微睁大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少年将手中的发带往自己的手腕上缠。
细细一根的白色发带,一圈圈地绕在少年线条流畅,脉络分明的手腕上,尾端缀着的珍珠时不时触碰到他的肌肤,细微地蹭过——
朝霜末心跳漏了一拍。
“你、你……”朝霜末睁大眼睛,莫名结巴道,“你在干什么?”
禹紫渊仔细地缠好后,挑眉笑道:“保管好啊。我既然现在用不到,那我会好好把它留下的。”
“朝朝放心,你给我的东西我是不会丢的。”
“……”朝霜末目光控制不住的再度落到了那个被白色发带缠绕着的手腕上,又迅速地挪开,“随便你吧。”
她说不上来此刻是什么心情,突如其来的有些烦乱。
大概是因为禹紫渊不按常理的行为吧。
禹紫渊却显然误解了她的情绪,低头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道:“我之后会买好多好多发带的,到时候都给你,好不好?”
朝霜末气笑了,道:“那你怎么不给自己留几根,也省得每次都问我要了。”
这回轮到禹紫渊沉默了。
朝霜末本以为他不会再开口说话了,他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就想用问你要的。”
“……”
月色下,少女没忍住,又瞪了少年一眼。
……
龙行阙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心疼那股从刚才起便一直翻滚不休的酸意:“……他们聊的时间也太久了吧。”
虞怀寒微微一笑,摇扇道:“禹师兄可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朝师妹说吧。”
“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九溪镇的情况吗?”龙行阙脸色沉沉,不客气地道,“这种重要的线索不拿出来大家一起讨论,单独跟朝师妹说也未免太小气了吧。”
“阿阙。”
虞怀寒眼眸仿佛洞悉一切,轻笑道:“不要急。”
他拍了拍龙行阙的肩膀,道:“有些事情,急不来的。”
至于什么事情,他们都心知肚明。
龙行阙倏然沉默了下来,过了片刻,他开口道:“你答应过我的,会帮我。”
“今天晚上你——”龙行阙停顿一瞬,金眸中暗色流转,“现在该轮到我了。”
“自然。”虞怀寒面色不变,爽快地应了下来,“我明日便帮你。”
龙行阙面色稍霁,轻哼道:“也不知道那所谓的国家是怎么回事,他们竟然真能忍得住?”
“要我说根本不可能和任何人分享。”
毫无关联的几句话,但两人却都瞬间明晰。
龙行阙金眸微眯,心道:
且不说龙族的霸道性格,就光凭他本身的个性,他绝不能忍受和任何人分享他喜欢的事物。
尤其……是他喜欢的人。
虞怀寒眼眸微动,反而笑着道:“可是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大家为同一个目标努力,最终共同拥有。”
他微笑着摇了摇折扇,道:“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每个人都得偿所愿了,不是吗?”
龙行阙嫌恶地瞥了他一眼,道:“随你,反正我是绝不会接受。”
虞怀寒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谎话罢了。
怎么可能和别人分享。
骨感修长的五指不紧不慢地合拢折扇。虞怀寒缓缓摩擦着扇面,那种温暖细腻的触感依稀还停留在指尖。
这种滋味……只能独享。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朝霜末他们很快便来到了梦月楼的附近。
跟镇上其余地方漆黑无声不同, 这栋名叫梦月楼的小楼,却是灯火通明,沸满盈天, 绯红的窗纱缠绕在楼阁画柱上,靡靡之音将整栋楼都包裹了起来。
虽然在听到这一栋楼名字的时候, 朝霜末心中已经有所预料, 但是他没想到,梦月楼还真的是……烟花之地。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都得进去探查一番。
朝霜末面露纠结, 小声道:“那我明天要不要换件衣服乔装打扮一下,不然是不是会进不去?”
这种地方,应该只会让男子通行吧。
虞怀寒奇异地看向朝霜末, 而禹紫渊张了张嘴, 又什么都没说。
他们没说的话被龙行阙直接问出了口, 他略有些不自在, 道:“朝师妹,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朝霜末随口道:“以前和别人一起去过。”
“和谁?”
“和晏——”
话刚出口就被朝霜末及时止住了,对着三双灼灼的目光, 她含糊地道:“和一个朋友,他带我进去逛过,所以大概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
虽然朝霜末表现的十分坦然,但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忍不住泛上了两抹浅红。
她之前是和晏夜之一起来的, 在她八九岁的时候。
那时候因为晏夜之被人追杀, 而她当时跟他一道在外面, 两个孩子便慌不择路地躲到了最近的楼中,也就是烟花之地。
当时的朝霜末什么都不懂, 但是晏夜之却显然明白很多,直接遮住了她的眼,还让她自己把耳朵也堵住。
小小的朝霜末乖乖听话,但是等回去之后却追着他一连问了好几天。
直到晏夜之忍无可忍,大概告诉了她那地方是做什么的。
朝霜末现在还记得少年在日光下红的几欲滴血的耳垂。
“……原来如此。”虞怀寒目光自朝霜末的面上掠过,若无其事地道,“我之前从未去过,只知道有这种地方。”
龙行阙面无表情地道:“我也没有去过。”
禹紫渊眯了眯眼,意有所指地道:“师妹你应该知道的,我不可能去这种地方。”
且不说他哥绝不可能踏足这种地方,就他每日只有半天的时间,光找朝霜末都嫌不够,哪来的闲工夫会去这种地方。
朝霜末:“……”
这接二连三的解释,让她一时觉得有些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搞到最后……好像就她一个人去过。
最终,他们几个围着梦月楼隐蔽地转了一圈,除了入口之外,又找到了几个可以离开的小门。
临走前,朝霜末回头望了一眼那栋挂满了红灯笼,喧闹笑声不绝于耳的小楼。
她听到了很多声音,男人女人的笑声,还有……几不可闻的哭声。
……
再度回到客栈之后,朝霜末眼尖地瞅见那位店小儿似乎笑着将一位黑衣人迎接了出去。
而那个穿着斗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似乎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朝霜末蹙了蹙眉,等他们统一进入到禹紫渊的房间后便提起了这件事。
其实从一开始就能看得出来店小二的态度不对。
而禹紫渊他们也都注意到了这件事情。
虞怀寒颔首,平静地抛出了一个宛如惊雷般的消息:“那个黑衣人应该是店小二联系的人,想把朝师妹你找机会卖掉。”
“……什么?!”朝霜末震惊不已,但联系那位阿婆说的让她赶紧离开这里,一切仿佛都有迹可循。
而龙行阙则是道:“我这边收集到的消息也是。九溪镇上的年轻一辈的女子大多都不在了,我怀疑……这里应该有妖怪作祟。”
“而那些女子都被那个妖怪给吃掉了。”
禹紫渊冷冷地道:“我问到的是紫雾花所在的山谷已经彻底封闭了,禁止任何人去,所以我猜如果有妖怪作祟,那它应该会藏在山谷中。”
跟朝霜末相比,禹紫渊他们因为男子的身份,得到的信息反而多了一些。
听着他们的三言两语,朝霜末大概拼凑出了这个镇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出意外的话,九溪镇被一只来路不明的妖怪给占据了,并且点名只吃适龄的女子,这也就导致整个镇上入夜几乎没人出来,更遑论本就朝不保夕的女孩子们。
集市大概是为了生存而仅存的了。
而就朝霜末他们讨论,镇上管事的官员要么是已经被妖怪吃掉了,要么就已经沦为了妖怪的手下。
而他们所处的客栈很可能是一个陷阱般的存在,目的就是为了吸引他们这些外来人,从而将其中适龄的女子交出去。
不然,整个镇上也不会只开了这一家客栈。
如果他们不是修士,而只是普通的凡人的话,极有可能离不开这里。
临了等讨论结束的时候,虞怀寒还叮嘱朝霜末晚上一定要多注意几分,就怕那个店小二今晚会有所行动。
朝霜末点了点头后,便离开了禹紫渊的房间。
刚才他们都会和在禹紫渊的房间,也是因为他的房间是在第一间。
出门的时候,朝霜末回头看了禹紫渊一眼。
虽然已经很晚了,但是朝霜末莫名有种感觉,禹紫渊估计还会来找她。
……以他的个性。今天晚上不再来一趟,那是不可能的。
等她回去之后,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门就被敲响了。
但门外站着的却是龙行阙。
乍一对上那双灿金眼眸的时候,朝霜末愣了一瞬,旋即道:“龙师兄,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龙行阙似乎没想到门会这么快就打开,手还维持着敲门的姿势。
他将手放下的同时,那双金眸中也随之盈满了灿烂的光芒,道:“我……我来给你送几样东西。”
朝霜末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从袖袋中取出了几样东西,然后尽数捧到了她的面前。
“这个是雪盈球,你只要放在枕边就会自行启动,遇到危险的话它会替你顶上,能使用三次。”
龙行阙又点了点右手捧着的造型精美的玉簪,道:“这个簪子叫天雪簪,可以主动放出攻击。”
“还有这个和这个……”
等龙行阙把手上的那堆灵器都介绍完毕后,他垂眸盯着最后那个玉瓶,表情有些赧然,道:“这个是用我的龙鸣金焰做成的龙火丹。”
“上次见你炼丹用的挺顺手的,便想着说不定你之后炼丹也能用到。”
龙行阙一口气说完之后,颇有些紧张地等待着面前少女的反应。
其实……龙火丹他很早就想给朝霜末了,但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今日在这样情况未明的地方,龙行阙觉得,不管怎样都要给朝霜末一些保障才行。
正巧,可以把他的龙火丹一道送出去。
“这……”朝霜末眼睛圆睁,下意识道,“这些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且不说那个玉瓶中的龙火丹,就是这几种功能各异的灵器,朝霜末就隐隐猜到他们的品阶绝不会太低。
她话音刚落,就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握住了,微烫的触感源源不断地传了过来。
龙行阙拉过她的手,动作轻柔地将手中的灵器放到了她的手上。
只不过……朝霜末的手明显比龙行阙的大掌小了一大圈,他没放几件,就把她的手塞得满满当当的。
龙行阙轻啧了一声,扬眉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小?”
“……”朝霜末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
龙形阙正微拢眉头紧盯着她的手,以及那几个根本塞不进的灵器,仿佛在思索什么格外困难的事情,表情很是严肃。
他眉骨下压,一头暗红色的长发被尽数竖起,连半点碎发都没有,整张棱角分明、英俊桀骜的容颜完全暴露在了空气中。其实……此刻的他看着是有几分凶的。
但……朝霜末却看到了他的睫毛,微微颤动,跟它的主人一样不安。
好像……这位传闻中霸道暴躁的龙族太子也没那么可怕。
朝霜末盯着他的睫毛看了一会儿,然后……就再度对上了那双灿金眼眸。
长长的卷翘睫羽忽地闪了两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朝霜末总觉得他的睫毛并不是纯黑色的,反而拢了一层浅淡的金光,再配上那双粲然金眸,莫名有种无害感。
朝霜末正瞅着,就听到龙行阙干巴巴的嗓音响起:“你……你在看什么?”
“……什么都没看。”朝霜末迅速挪开了目光,紧张地眨了眨眼。
他应该不会发现自己在偷看他的睫毛,然后生气吧……
说实话,朝霜末还挺怕这位殿下发脾气的。
毕竟传闻中,这位龙族殿下怒起来,化作原形都可以轻松震碎门派半个山头。
更别说她这小胳膊小腿了,朝霜末现在想起来她第一次不小心踩到这个殿下的时候,都能回忆起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情。
安静片刻,她听到龙行阙突然开口道:“我知道你在看什么。”
被大掌捏在掌心中的细伶伶手腕猛地一颤,龙行阙故作镇定,若无其事地道:“你先把灵器收下,我就给你……”
“摸一下。”
“……?!”朝霜末倏地睁大了眼睛,眼睁睁的看着这位殿下朝她低下了头颅,而那对看着坚不可摧,厚实古朴,宛如白玉一般的龙角就这般缓缓浮现在了她的面前。
触手可及。
“你不就是在看这个吗?”龙行阙声音低沉,但通红的耳朵已经完全暴露了他的情绪,“你先把东西收好,然后进你房间之后,我就让你摸,可以吗?”
“……”朝霜末沉默片刻,开始那些灵气往她的储物戒中塞。
她真的……只想摸一下。
看着少女一样一样的将他手里的灵器拿走,龙行阙唇角不受控制的上翘,那对龙角心甘情愿地又朝下低了低。
……好方便她摸上去。
如果不是因为龙族对于角过于……龙行阙其实不介意在外面就让她摸的。
他镇定地想,反正他已经认定朝霜末了,那便随她怎么样。
但朝霜末并不知道此时的龙行阙都在想些什么。
她把那些灵器收好了之后,压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手,含蓄地瞅了他一眼,眼眸亮晶晶的。
……现在,可以让她摸了吧?她真的好好奇龙角是什么手感啊!
龙行阙接收到了少女期待的目光,本就狂乱的心跳,似乎跳得更快了。
他还紧攥着她的手腕,而少女也乖乖地任他拉着,还时不时偷偷的看他一眼。
就在龙行阙拉着朝霜末准备进入她的房间时,一道冰冷的声音突然从旁响起:
“你们在干什么?”
对于朝霜末而言,她刚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就感觉一阵强风袭来,只一眨眼便将她的手腕从龙行阙的手中夺了出来。
禹紫渊的脸色阴沉的几欲滴水,他拉过朝霜末站在了她的身前,直视着龙行阙,一字一句地道:“你在干什么?你想对她干什么?”
龙行阙沉下了脸,亦是不爽到了极点,嗤笑道:“与你何干?你不过是朝师妹的师兄罢了,未免管得太宽了吧。”
一时间,气氛凝固,仿佛有无形的火焰在两人之间飞速流转。
你来我往,没有谁后退一步。
气氛实在不对,而且禹紫渊握得太紧了,朝霜末隐隐都觉得手腕有点痛,不由开口道:“大师兄,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细微地挣扎了一下,禹紫渊忽地松懈了力道,但没有松开手,也没有回头,道:“我听到你们在对话,他是不是逼着你摸他的角?”
说着,禹紫渊转头,那双隐隐泛紫的凤眸盯紧了朝霜末的表情,似乎只要她说出一个“是”字,他就会立马给对面的龙行阙一拳。
朝霜末默了默,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事情如何从睫毛变成了现在这样,只得小声道:“不是的,我也挺想——”
禹紫渊忽地打断了她的话:“你想都不要想。”
“?”
朝霜末抿着唇瓣,脸颊微微鼓起。
禹紫渊哪能看不出来她不高兴了,喉结上下滚动,勉强放缓声音,道:“师妹你不懂,龙族的角不能随便摸的。”
“哦……”朝霜末应了一声,压根没往心里去。
——为什么不能摸?有什么不能摸的?
朝霜末不解,但禹紫渊也偏不解释,只拉着她朝房间内走:“好了,我有话跟你说。”
龙行阙气笑了,金眸眯起,独属于龙族的威压随着他的话语层层荡开:“禹绛渊,你未免有些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
“你跑出来打扰我们也就罢了,现在又要把朝师妹带走。你有问过她的意思吗?”
“怎么?你就非要——”
“好了!”朝霜末打断了他们的针锋相对,一边暗中拽了拽禹紫渊,一边对龙行阙无奈地道,“龙师兄,谢谢你的灵器,大师兄找我有些事情,我们明日再聊好吗?”
在听到朝霜末前一句话时,龙行阙表情控制不住地浮现出了几分失落与委屈,但……在听她最后一句话时,情绪又登时扬了起来,那双金眸中的暗色也褪去了几分。
“好,我们明日见。”
龙行阙最后深深看了禹紫渊一眼,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直到他离开,头上的那对龙角都没有消失。
“这么好看吗?”禹紫渊冷哼一声,道,“我每回走的时候倒没见你这样目送我离开。”
“……”朝霜末忍了忍,没忍住瞪了他一眼,“阿紫,别闹了。”
如果不是他突然出来的话,说不定她现在已经摸到那对龙角了。
少女的念念不忘格外刺眼,禹紫渊胸膛起伏几下,冷不丁地道:“既然这么喜欢,不如去找他吧?”
朝霜末哪能听不出这家伙在阴阳怪气,看他一眼,当即从他的掌中挣脱要朝外走,“好,你回去吧,我去找龙师兄。”
……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朝霜末自认愿意把龙行阙先劝走,跟禹紫渊回去已经够可以了。
若不然按着先来后到,哪还有禹紫渊的事。
朝霜末用力挣开禹紫渊,大步朝门的方向走去。
但她还未走到,一道急促的声音猛然响起:“……朝朝。”
下一瞬,一个滚烫的怀抱急切地从后方将她紧紧抱住。
“朝朝……我错了。”禹紫渊克制但还是难掩慌乱,尾音有些发颤,“我不气你了。我就是……心里很难过。”
“朝朝,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饶是没回头,但从禹紫渊的声音中,朝霜末能想象出他现在的模样。
这家伙上辈子可能是水做的吧。情绪略一波动,便尽数展露在了他那狭长的眼尾上。
眼尾红晕层层散开,就是最艳的胭脂也拟不出那抹红。
想到这,朝霜末心头一软,僵着脸挣扎了几下。
她有心想转过身跟禹紫渊说话,但……他好像误会了,抱她抱得更紧了不说,还把头也搁在了她的肩膀上,鼻息重重洒落在她的脖颈间,瞬间激荡起一片的战栗。
“……禹紫渊!”心跳莫名加快,朝霜末急道,“我不生你的气,你快松开!”
背后传来了禹紫渊闷闷的声音:“我不松,你肯定是在骗我。”
“……”朝霜末面无表情地道,“不松是吧,那我就生气了。”
“三、二——”
“二”的话音还未落下,背后那人便已经松开了手,握着她的肩膀转到了她的身前,那张俊颜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朝霜末撇开目光,道:“……好了,别闹了,你快回去吧。”
禹紫渊显然不想回去,但又怕惹本就“不高兴”的朝霜末不快,便垂眸道:“我……我才刚进来。”
虽说那臭龙设下了隔音结界,导致他没能听到全程,但禹紫渊估计——
朝朝跟那条龙说话的时间,肯定比跟他说的时间要长的长。
朝霜末道:“……你进来又没有什么事情。明天还要早起去梦月楼,你快回去收拾收拾睡觉吧。”
“我有事情!”禹紫渊陡然提高声音,在对上朝霜末平静眼眸时,又委委屈屈地道,“我明天早上就要回去了……到时候就是我哥出来跟你一起去梦月楼。”
朝霜末点头,道:“我知道,你跟大师兄说一声今天遇到的事情。”
其实朝霜末觉得自己不说禹紫渊自己也清楚,他们每次交换身体控制权,肯定会互相沟通的。
果不其然,禹紫渊压根不是为了这件事来的,沉默片刻后,他道:“朝朝,你是不是早上起的比较早?那我离开前,可以再来找一趟吗?”
朝霜末一怔,对上了那双带着恳求的潋滟凤眸。
禹紫渊可能自己不都知道——现在的他,看着多像一只淋雨小狗。
可怜巴巴的,只想回家。
“……”朝霜末到底还是硬不下心肠,道,“你来吧。我估计卯时起床。”
禹紫渊的眼睛倏地亮了,道:“好,那我卯时来找你。”
看着他再度高兴起来,朝霜末也对他笑了笑,放软了声音,道:“那你回去早点休息了,时候不早了。”
禹紫渊凤眸几不可查地一暗,顺势牵住了她的手,撒娇道:“那朝朝,你能不能再答应我件事?”
朝霜末道:“……不能太过分。”
禹紫渊凤眸闪动,捏了捏被他握着的柔弱无骨的小手,笑道,“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
“朝朝,你能不能别摸那条龙的角?”
“?”朝霜末问道,“为什么?”
她是真的很好奇。
见禹紫渊不答,朝霜末道:“你不说为什么的话,我不能答应你。”
只能说禹紫渊不愧是非常了解她,那双凤眸立马盯紧了朝霜末,笃定地道:“你是不是还是想摸?如果我刚才不来的话,你肯定已经摸上去了。”
“……”朝霜末眨了眨眼,转移话题地道,“好了,你先回去吧,等你什么时候愿意告诉我了,我再考虑要不要答应你。”
禹紫渊鼻腔中溢出了一身冷哼,他有的时候真的不知道面前少女的小脑袋中都在想些什么。
那么丑陋的一对角有什么好摸的?
但若要让他告诉她原因的话,禹紫渊是决计不会说的。
只因为,对于龙族而言,他们的角只有最亲密的人才能触碰。
所以那条龙肯让朝朝碰他的角,存了什么心思可以说是不言而喻。
如果朝霜末知道这点,那不就意味着她间接明了了那条龙的心意。
这是禹紫渊绝对不能允许发生的事情。
他们几人现在正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中,不管是为了维持这种平衡,亦或是为了他自己考虑,禹紫渊都不想让朝霜末知道一星半点。
更何况,朝霜末为何要远离他们的原因还未尝得知。
见禹紫渊久久不答,朝霜末也有些失望,便推了他几下,催促道:“好了,你快回去吧,明天见。”
也不知她这句话又怎么触碰到了少年,那张有些沉郁的脸又瞬间晴天,禹紫渊笑眯眯地道:“好的,朝朝明天见。”
等从朝霜末的房间离开之后,禹紫渊又在她的房门外仔细地施加了一道禁制——他本就打算在睡前暗中给她多加一道保障的,只不过被那件事搞得提前出现了。
以他的天赋和实力,这道禁制四品以下的阵法是都不可能解开。换言之,就算是元婴修为的修士,到了朝霜末的门口也得费上一两个时辰的功夫才能用灵气硬轰开。
禁制耗费的灵气有些过度,禹紫渊脸色泛白,随手抹了把额上的汗,瞥了第四间房间一眼。
今晚的事情虞怀寒绝对清楚。
一开始他因为被气昏了头,没仔细想,但现在想想——
明明龙行阙施加了隔音结界,导致他一开始什么都没有听到,为何到最后的时刻他们说话的声音会被他听到?
隔音结界又是给谁暗中打破的?
答案实在是太过明显了。
禹紫渊轻啧一声,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朝霜末第二天清晨依旧准时在卯时醒来。
这个时间点虽然早, 但她这么多年早已经养成习惯了,前一天晚上不管几点睡,第二天都能准点醒来。
她睡眼惺忪地从床上起来, 略收拾了一下后,便听到房门被轻轻地敲醒。
朝霜末这才想起前一天晚上她答应了禹紫渊, 第二天早上跟他见面。
握上门把手的刹那, 朝霜末莫名觉得……
他们现在这样,好像是在背着大师兄做一些事情。
但马上就到大师兄出来接管身体的时间了,朝霜末定了定神, 没让门外的那人等待太久,便推开了门。
门倏一打开,一股熟悉的香味便扑鼻而来, 伴随而来的是层层滚滚的白烟。
“这……”朝霜末本还有些迷蒙的眼睛登时睁圆了, 看向了禹紫渊端着的那一碗东西。
热气腾腾的白烟翻滚间, 一个个肚皮溜圆、皮薄馅儿大的小馄饨漂浮在其间, 香油、葱花和紫菜淋在其上, 一道激发出的香味瞬间唤醒了朝霜末的味蕾。
她下意识摸了摸肚子,怔愣道:“阿紫, 这是你去找那位阿婆买的吗?”
禹紫渊“啧”了一声,又把那碗向朝霜末的方向递了递,道:“什么买的?这是我大清早起来亲手做的。”
“除了皮用的是现成的外,馅都是我自己调的,也是我自己一个个包的, 一个个煮熟的。”禹紫渊又朝楼下的方向点了点, 漫不经心地道, “你要是觉得好吃的话,中午回来还可以下一碗。”
“让我哥给你下, 别烫到自己。”
话刚说完,禹紫渊又迅速改口道:“我哥他估计不会,你还是找店小二或者靠谱的人吧。”
朝霜末下意识答道:“没事,我自己会下的。”
说完之后,她才意识到一个关键的问题,道:“这真的都是你做的呀,你厨艺竟然这么好,你哥……大师兄都不会做饭。”
大师兄不会做饭在朝霜末的预料之中,毕竟大师兄的身份是东宫太子,从小学的肯定跟厨艺沾不上半点关系,但是禹紫渊作为他的胞弟……按理说,应该也远离庖厨啊。
闻言,禹紫渊凤眸几不可察地一暗,又若无其事地道:“大概是因为我小的时候经常自己做饭吃吧。”
朝霜末没想太多,笑道:“巧了,我从小也经常自己做饭。”
一是厨房的人会故意苛刻她们,不给她们送饭,二也是娘亲的身体不好,故而朝霜末早早便学会了如何做饭。
想到这点的时候,朝霜末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但还没等她继续追问下去,就听到禹紫渊催促道:“你快去洗把脸收拾一下,回来就吃饭吧,放久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朝霜末点了点头,便朝外走去,跟使用清洁诀相比,她还是更喜欢清水扑打在脸上的感觉。
目送朝霜末离开之后,禹紫渊便进入到了她的屋内,小心将那碗馄饨放在了桌子上,顺便坐下等她回来。
说起来,今天这份早饭,其实禹紫渊昨天就已经想好要做了,只不过之所以会是小馄饨,却是因为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禹紫渊现在想起那条臭龙吃了朝朝剩下的那碗馄饨都觉得满心怒焰。
……根本压不下去。
禹紫渊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面,面上的神情却是冷的,那条龙有心讨好朝朝又怎样,他照样能用一碗新的馄饨替换那份记忆。
得到……独属于他们两人的回忆。
这样以后朝朝再想起馄饨来,排在第一位的定是他这碗一大早亲手做出的小馄饨,而不是龙行阙的那碗馄饨。
少年一双潋滟凤眸中不受控制的浮现出几分得意,正当他准备将那碗馄饨摆放得更为精致一些的时候,窗外突然传来了“嘟嘟”的声音——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敲打窗棂。
禹紫渊眯了眯眼,灵气四下散开,转瞬之间便将窗外的那个小东西捉了回来。
有丝丝紫黑色电流流窜其间的灵气,牢牢地将黑云的两只小翅膀控制了起来,让它被迫朝少年露出了柔软的肚腹。
黑云一双黑豆般的小眼睛睁得大大的,尖尖的细喙张张合合,发出了细弱的啾鸣声。
小鸟在挣扎中,展露出了腿上绑着的圆筒。
一只大掌立马探了过去,又瞬间被弹开。
禹紫渊轻嗤一声,再度朝黑云伸出手去。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次禹紫渊的动作便谨慎了很多。
虽然圆筒上早已设下了只单有朝霜末和晏夜之两人才能解开的禁制,但……
大部分禁制在禹紫渊面前都是薄纸。
五指轻巧灵动地舞动,仅仅十息功夫,上面的禁制便在即将破碎的边缘摇摇欲坠。
就在禹紫渊即将用灵气轰碎这道禁制时,他的余光瞥见了桌上的那碗馄饨,手上的动作不由一顿。
打开这道禁制对他而言易如反掌,但复原这种高阶禁制,他目前短时间还做不到。
朝朝只是简单洗漱一下,想必很快就会回来了——
少年额前的碎发轻轻地荡了下来,遮住了些许眉眼,那双凤眸晦暗不明,而大掌也从黑云腿的位置缓缓移动到了它柔软的脖颈处。
黑云惊恐的发出了尖锐的啾鸣声。
蓬勃的杀意一触即发。
掌心下的颈骨实在太过脆弱了,仿佛只要用一点点力便可以轻易将它扭断,完全磨灭它的生机。
禹紫渊欣赏着这只小鸟在他掌心中拼命挣扎的模样,眸中却毫无波澜。
杀了这只鸟,再打开禁制看,这样朝朝一定不会发现吧。
他很好奇,究竟是谁在给朝朝通讯。
看这鸟熟门熟路的样子,想来不是第一次了。
凡人界的冬日天亮的很晚,刚过卯时,天色还暗沉的厉害,而这样浓黑如墨的夜色下,一只黑鸟的尸体恐怕会完全融入其中。
……
朝霜末洗漱好回房的时候,隐约察觉到了些许不对。
屋里窗户被打开了,有丝丝缕缕的冷风顺着窗棂吹了进来,带来一股股的凉意。
但更让她心下发寒的是——桌上那碗馄饨旁边蜷缩起来的一个小小的、熟悉的黑色身影。
“……黑云!”朝霜末惊道,登时向桌子扑了过去。
黑云对她的意义并不单单只是一只用来通讯的普通小鸟。
它是晏夜之送给她的礼物。
朝霜末记得在她十二岁那年,魔界发生了重大变故,晏夜之必须回去,但归期未定。
而在临走前,他送给了朝霜末这只小鸟。
说是两人可以通过黑云来通讯保持联系。这样不管是朝霜末还是晏夜之,都能及时了解到对方的情况,知道对方是否安全。
那时候朝霜末还待在朝家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乍一听到自己的竹马要离开,其实心里很是不舍难过的,但是有了黑云的陪伴,那种情绪也缓解了不少。
而这么几年过去了,朝霜末是眼看着黑云从一开始的一丁点变成如今圆滚滚的可爱模样。
若是黑云死在了禹紫渊的手下……朝霜末一时伸出的手都开始发抖,甚至不敢去触碰那小小的一团。
如果黑云真的死了……
禹紫渊是没有同理心的,朝霜末很早就清楚了这一点。
可能是因为他的身份吧,出生帝王之家,从小便有无数的奴仆围绕伺候,导致他对于外界并没有太多的共情——
刚认识的时候,朝霜末曾眼睁睁的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斩杀了几个妖兽。
妖兽暗红的血液溅在了他的面上,他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是慢条斯理的擦拭着自己的袖剑。
那一瞬间,朝霜末仿佛看到了什么鬼魅罗刹。
更遑论好几次晚上在有弟子遇见他的时候,禹紫渊毫不犹豫地便提出要杀了他们灭口,好隐瞒他们兄弟之间的秘密。
只是最终在朝霜末的劝说下,他放弃了。
朝霜末清楚的,禹紫渊他并不清楚什么为人准则,甚至对此完全漠然。
他不在乎,也懒得去了解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大部分时间他做事都全凭本能。
朝霜末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跟他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她一直在努力的教他,告诉他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而有些事情……如果做了之后,不仅会得到旁人的惊恐质问,更会被赶出山门。
禹紫渊一直都很听她的话,朝霜末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真的把她的话记到心里,但起码当着她的面,他从没有再做过太过分的事。
可今天——
朝霜末最终还是颤抖着双手将那一小团捧了起来,声声呼唤:“……黑云、黑云你醒醒!”
可是黑云还残余着温热的小身体却一动不动,那双黑豆般的小眼睛也没有睁开。
“禹紫渊……”
少女颤抖的手倏然停了,而那双看过来的桃花眼中似乎笼上了一层寒冰,将里面的盈盈水光尽数冻结:“你对黑云做了什么?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能随意下死手吗?!”
在朝霜末的质问下,禹紫渊平静地对上了她的目光,声音暗哑:“朝朝……你以为我杀了这只鸟?”
“不是吗?”朝霜末竭力克制,但声音中还是控制不住地流泄出了几分泣意,“你明明答应过我的,结果你现在又——”
话音未落,便被一道突然袭来的身影打断了。
禹紫渊几步走到了朝霜末的面前,自上而下地冷睨着她,那双狭长漂亮的凤眸中没有半点情感,让朝霜末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她听到他轻笑了一下,不紧不慢地道:“朝朝,你根本都没有仔细看,就直接给我定下了罪。”
“所以在你心里,我始终就是这样的人,对吧?”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你……”
朝霜末意识到了些许不对, 刚低头看向掌心中捧着的黑云时,一只大掌从旁横插了过来,一把夺走了小鸟。
禹紫渊捏着黑云的脖颈随意晃了晃, 冷笑道:“我根本就没有杀这只蠢鸟,是它自己吓晕了。”
朝霜末骤缩的瞳孔中清晰地倒映出了那只缓缓睁开眼睛的黑鸟。
“给你。”禹紫渊将黑云抛了过来, 冷冷地道, “我等你回来的时候,这只蠢鸟一直在撞窗,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 便捉进来看了看,谁知道它胆子这么小,自己吓晕了。”
少年狭长的眼尾艳红, 俊颜冷若冰霜。他似是想忍, 但终究没忍住, 尾音中藏了几分委屈, 哑声道:“朝朝, 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在心里。”
“你说不让我滥杀无辜,那我便不, 你说要留下那些蠢人的性命,那便留下。”
“我已经按着你说的去做了,朝朝。可是你……”
少年微微仰头,露出了脆弱修长的脖颈,声音低落地道:“可是你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 一次都没有。”
“我……”巨大的愧疚宛如潮水般迅速朝霜末扑来。
她站在原地, 呆呆地捧着根本不知道眼下情况, 正歪头趴在她掌心中撒娇的黑云,面上只余茫然。
她做错了……她竟然错怪了阿紫。
其实禹紫渊说的对, 她确实什么都没有看,直接就认定他就是杀鸟凶手。
朝霜末愧疚地都不敢去看禹紫渊,小心翼翼地将黑云放在桌子上,让它先自己去玩。
她要想想怎么样才能把阿紫哄高兴……
现在想来,禹紫渊真的已经很听她的话了。
可能禹绛渊说些什么他都不会照做,但是朝霜末一旦说了,禹紫渊就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而他答应了,一般都不会再犯,也不会轻易惹她不高兴。
或者说……他不敢惹她不高兴。就算惹到,也会立马道歉。
所以她刚才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觉得禹紫渊会直接杀掉黑云。
朝霜末懊恼不已,紧抿着唇瓣朝前走了一步,轻拽着禹紫渊的衣袖晃了晃:“阿紫,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是我错怪你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我太担心黑云了,毕竟你从未见过它,而它又是一只妖兽,我怕你不知道它是我的灵兽,就直接杀掉它。
朝霜末低垂着头,认真解释,同时手下不停地摇晃禹紫渊的衣袖
“别生气啦,我错了。”
从禹紫渊的角度来看,此时的少女仿佛是在冲他撒娇,还时不时偷偷看他一眼,眼眸中满是不安与紧张。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此时此刻,只装下了他一人。
禹紫渊喉结滚动,轻哼一声,旋即顺手握住了那只捏着他衣袖作乱的手,道:“我不生气,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朝霜末心里忐忑,悄悄抬眸看向他,想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消了气,
没成想,这一眼却正巧对上了禹紫渊似笑非笑的目光。
朝霜末心尖一颤,下意识就想挪开目光,结果反倒被禹紫渊伸出的手指捏住了脸颊。
不容她逃避丝毫。
禹紫渊右手轻捏住了少女柔软的脸颊,正对上了她圆睁的惊愕眼眸,唇边随之溢出一声轻笑:“不许躲。”
“……”朝霜末维持着嘴巴微嘟的模样,忍辱负重地道,“我不躲,那你怎样才能不生气了?”
少女已经竭力掩饰了,但是那点委屈还是清晰地流露在了她的面上,但她还是乖乖地任他捏着脸颊肉,粉嫩唇瓣嘟起像是在索吻。
禹紫渊凤眸愈发晦暗,背在身后的左手慢条斯理的向前,轻轻地拖住了少女的后脑勺。
他又朝前靠了几寸,略有些滚烫的气息流淌在二人之间。
姿势越发暧昧。
“不如……”禹紫渊低笑了几声,微眯凤眸寸寸在朝霜末面上滑动,最终落在了她的唇瓣上。
心跳突然加快,在胸腔中怦怦直跳着。朝霜末说不清楚此时究竟是何感受,只怔怔的望着那张离她越来越近的俊颜。
好近,近到她几乎可以看到他不住颤动的睫羽。
朝霜末突然意识到,禹紫渊好像也很紧张。
跟大师兄相比,禹紫渊的唇色要艳一些,薄唇微启,唇珠明显。
朝霜末眼睁睁地看着,那薄唇最后落在了她的脸侧。
“朝朝……”禹紫渊几乎贴着她的耳朵轻笑,惹起一阵阵颤栗,“不如你就告诉我这只小
依譁
鸟是做什么的吧。”
“你和我说了之后,我就不生气了。”
不远处的黑云似乎意识到自己被提到,歪着脑袋朝这边啾啾了两声,腿上挂着的圆筒上依稀有暗光一闪而过。
黑云不知道自己的主人在和这个人做什么,但从它的角度来看——
少年在亲吻少女。
他近乎虔诚的低头,捧着少女的后脑勺,亲吻着仰头的少女。
一个无比温柔缠绵的吻。
朝霜末在禹紫渊的瞳孔中清晰地望到了那个小小的自己,她听到自己干巴巴的声音响起:“……好,我告诉你。”
“说了你就不准生气了。”
朝霜末脑子里很混乱,也不知道紫渊是何时松开了手,只先找地方坐了下来,发愣似的捧着自己的脸。
脸上还残余着少年滚烫的热意……以及温柔的一吻。
禹紫渊……朝霜末怔怔地想,他到底在想什么,这样真的就不会生气了吗?
朝霜末一头乱麻的时候,没有注意到禹紫渊对这桌上的黑云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准确点说,是对它腿上的录影石。
拿到黑云腿上圆筒的时候,禹紫渊在意识到其上带有禁制的瞬间,也发现了上面毫不起眼的录影石。
录影石被凝缩成了一颗小小的黑色珠子镶嵌在圆筒上,仿佛只是微不可察的一个装饰。
但却能清晰的录下他们的一举一动。
禹紫渊唇边笑意渐深,随手给正蹦哒着的黑云扔了几块上品灵石。
果不其然,小鸟被灵石上清纯的灵气所吸引,兴高采烈地嘣嘣啃了起来。
没过片刻,黑云便把那几块灵石吃的一干二净,又凑过来亲昵地蹭了蹭禹紫渊的指尖。
——再给点!多来点!
禹紫渊手指轻飘飘地落在黑云的头顶呆毛上,抚摸了几下,又给它扔了几块。
呵……蠢鸟。
朝霜末胡思乱想了很久,都没能找到些许头绪,反而被少年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更加怔愣了。
禹紫渊蹲在她面前,还伸手搭在了她的膝盖上,笑盈盈地看她:“朝朝,现在你该告诉我了。”
“……”对此,朝霜末的回应是猛地站了起来。
“?”禹紫渊也跟着站起身,有点委屈地道,“朝朝,你不理我了吗?”
朝霜末避开了他的目光,僵着一张脸。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病了。
不然为什么脸突然好热,心跳直到现在都没有缓下来。
身边还不停的响起禹紫渊的声音:“朝朝,朝朝……”
他单说还不够,还试图去牵起她垂在身侧的手。
朝霜末下意识想挣扎,但最终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停下了。
在禹紫渊的催促下,朝霜末向他解释了晏夜之的存在。
但也没说太清,朝霜末谨记着晏夜之的身份,只说是她从小的玩伴,一直都保持联系。
禹紫渊“哦”了一声,竟也没再追问下去,反而继续逗弄着桌上的黑云。
朝霜末见他跟黑云和睦相处,心下不由宽慰了几分。
这次真的是她错怪阿紫了,阿紫他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等朝霜末吃完馄饨后,禹紫渊便主动端着碗提出要离开,贴心地说要给她留出收拾的时间。
毕竟最多再过半个时辰,他们四人就要汇合前往梦月楼了。
等禹紫渊离开后,朝霜末便打开了黑云带来的通讯符,听完后,不由沉沉地叹了口气。
晏晏说不放心她在外历练,说什么也要来找她,让她安心等待几天,他把最后的事情收尾之后别来找他。
晏夜之说,最多十天他就会来了。
但现在这个情况——
十天不一定能把九溪镇上的事情解决,跟师兄他们分道扬镳啊。
想到这,朝霜末满面愁容,一时都不知该如何面对到时候晏夜之道来时的场景。
要怎么跟几位师兄介绍,难道说晏晏是她的哥哥?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朝霜末精神一震,她琢磨着到时候该如何合理解释时,并不知道——
门外的禹紫渊端着那碗还剩下几口的馄饨,神情莫测。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马上就要回到那片似乎永远都望不到尽头的黑暗中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哥哥出现掌握这具身体。
禹紫渊不紧不慢地将碗中仅剩的馄饨和汤都吃得一干二净。
晚上见,朝朝。
……
朝霜末抵达客栈一楼时,三个容貌耀眼的男人,纷纷抬头望向了她。
虞怀寒对她温柔一笑,而他旁边的龙行阙则是扬了扬眉,笑容不羁。
至于禹绛渊——
朝霜末对上他平静的凤眸,意识到现在掌握身体的已经是大师兄了。
禹紫渊恐怕已经陷入了沉睡。
“那我们就出发吧。”虞怀寒捏着折扇起身,笑道,“希望今天可以顺利。”
朝霜末点了点头,准备和他们一道出门。
……如果,此刻的她能提前预知到一个时辰后她会处于一个多么尴尬的处境,朝霜末绝对不会和他们一道去梦月楼。
那些令人脸红耳赤的声音……以及身边两人的存在,注定要给她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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