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龙师兄！”
朝霜末一惊, 再朝旁一看：“大师兄……阿紫，虞师兄，还有晏晏, 你们怎么都来了？”
禹紫渊看着还有些怨气未消：“朝朝，如果我们不来, 你还真打算一个人面对, 然后让我永远都看不见你对吧？”
朝霜末一时失语，转而看向了虞怀寒，她隐隐有种猜测, 这一切估计和虞师兄脱不了干系。
虞怀寒摇扇微笑，缓声道：“朝朝，我曾经经历过太多的幻境, 这种东西困不住我的。”
朝霜末抿紧唇瓣, 道：“……所以当时在幻境中你也早就醒了, 对不对？”
“……”虞怀寒表情一僵, 挪开了目光, 轻咳道，“总之, 我叫醒了大家。阿紫负责找到阵眼的位置，禹师兄拿了传送符咒，阿阙用灵气掩护我们，晏公子抵御怨气。”
“于是我们就顺利传送进来了。”
朝霜末面无表情地道：“你们配合的倒挺默契的。”
禹紫渊当即嫌弃地“啧”了一声。
虞怀寒无奈地道：“毕竟我们有共同的目标，不是吗？”
“够了！”
一直沉默的离若突然出声, 原本黑色的眼眸隐隐转红, 他扯动唇角, 冷笑道：“我早就想杀了你们了，正好, 你们全送上门了。”
“彼此彼此，我也早看你不顺眼了。”晏夜之眸色转凉，道，“我记得你，经常暗中偷窥朝朝，若不是当年我追不上去，早将你杀了。”
离若气急败坏地道：“你胡说！我根本没有！你在做梦！”
“恼羞成怒。”禹绛渊平静地道，“别跟他多说，我们一起上吧，给朝朝时间摧毁阵法。”
“就凭你们也能打得过我？”离若讥讽道，又转而道，“朝霜末也不可能破不开我的阵法，你们就等着死无葬身之地吧。”
话音落下，几道身影便缠斗了起来。
禹绛渊几人确实不是离若的对手，据她目测，离若的修为已经踏入了元婴期，这还只是最开始的四天，如果阵法继续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朝霜末只匆匆看了几眼便收回了目光，现在的每一息都是禹绛渊几人用命争出来，她必须要尽快毁掉阵眼，彻底摧毁这个灭世阵法。
跟刚才小心翼翼启动万物之源不同，现在朝霜末彻底放开了全部的控制，层层莹润的绿光将她包围，而她闭上眼睛，神识同万物之源一同探出。
尽数将万物之源放出的瞬间，朝霜末已然明了离若那句话的含义，他说她无法破坏这个阵……是真的。
按理说，九域玄土阵应该是土系的阵法，里面皆是土系灵气。但也不知道离若是如何操作的，他竟然在阵眼处让金系的灵气与土系灵气合二为一。
金克木，也难怪朝霜末刚刚暗中用万物之源尝试了那么久，阵眼处都没有丝毫撼动。
朝霜末咬了咬下唇，眼眸中浮现出点点坚定。
但离若大概不知道一件事——就算是相生相克，也会有应对的办法。
只不过，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不过没关系，在她下定决心要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朝霜末变幻手势，一阵比之前更汹涌、也更纯粹的万物之源自她体内爆发开来。
她被这阵阵莹润的绿光托了起来，漂浮在了半空中。
少女纤细的身影几乎要彻底与绿光合二为一，而更加汹涌澎湃的万物之源也开始攻击阵眼。
这般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了正在打斗中几人的注意力。
禹紫渊表情大变，吼道：“……朝朝，停下来！”
离若闪身躲开龙行阙的一击，又一掌将他重重击飞。他没有乘胜追击，而且猛然停了下来，注视着身影几乎要消融在万物之源的少女，脸色铁青到了极点：“朝霜末……”
禹绛渊看向禹紫渊，声音急促道：“什么情况？朝朝在做什么？！”
禹紫渊奔向那一团绿光，急得脚下踉跄着险些摔倒：“朝朝停下来！你快停下来！”
“这样下去你会没命的，真的会没命的……我求你停下来！”
虞怀寒隐约意识到了些许，脸色难看：“朝朝是不是在用了自己魂魄的力量？！”
不然根本无法解释她为何突然力量大省，而禹紫渊又为何第一时间察觉到了。
禹紫渊自来时便从禹绛渊的体内分离而出，以魂魄状态跟随着他们来到了这里，他一双紫眸隐隐泛红，道：“对！朝朝在燃烧自己的魂魄用作万物之源的养料，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发挥万物之源最大的作用。但是——”
他声音有一瞬的颤抖：“魂魄损耗过度就会不可逆，等到了那个时候，朝朝变会魂飞魄散……”
“朝朝！”重重倒地的龙行阙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焦急道，“快阻止朝朝，你们快去啊！”
“没有用的。”
晏夜之深吸了一口气，涩声道：“以朝朝的个性，她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没有人可以阻止她。”
“更何况，她在来之前必然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她不可能会停下了。”
话音落下，四下一片死寂，唯有万物之源破坏阵法发出的“咔咔”声。
离若不知怎的竟也没有动作，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死死地盯向半空中的绿色光团。
虞怀寒看了他一眼，又转而问禹紫渊，道：“那现在……我们能做什么吗？”
禹紫渊咬牙不言，良久，才从齿间挤出一句：“想要救下朝朝，不让她烟消云散的话，必须要用到很多魂魄的力量。”
他本来宛如实体的魂魄肉眼可见地转向透明，而他的双手之间，也多出了一个莹白的光球。
禹紫渊的声音变得无比缥缈：“我把我的魂魄分给朝朝用，说不定就能再最后关头留下她的魂魄……”
禹绛渊当即道：“怎么做？我也来。”
虞怀寒道：“还有我。”
龙行阙终于一瘸一拐地艰难会和了：“我也是。”
晏夜之刚欲开口，便被一道突然的攻击打断了。
离若眼眸赤红，疯狂地朝他们攻击：“就算要死，我也要让你一起死！”
他跟发了疯似的，也没半点保存实力挽回阵眼的想法，招招置人于死地。
在这样恐怖的攻势下，禹绛渊几人根本抵抗不了，没几招便落败于他的手下，吐血倒地。
离若的目光在几人之间扫视一圈，最终目标明确地一步步向晏夜之走去，脸色阴鸷：“就从你开始吧，我想杀你已经很久了。”
他缓缓抬起手，层层泥土如浪潮一般朝晏夜之涌去，他骤缩的瞳孔中是铺天盖地，几欲毁天灭地的厚实大地。
晏夜之迅速的朝一旁躲去，与此同时，他听到了旁边禹紫渊的声音响起。
他在告诉他们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将自己的魂魄力量提取出来。
趁着离若追杀晏夜之的时候，其余人都成功地将自己的魂魄力量提取了出来，而他们的脸色也随之变得无比惨白。
千钧一发之际，龙行阙用力一扯将晏夜之从必死的攻击下救了出来，而他的掌心中也被塞来了一团东西。
晏夜之满脸的血，唇角却是上翘着的，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道：“我的这点魂魄你先帮我拿去，等我分离更多的出来。”
龙行阙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道：“你自己保重。”
他转头朝禹紫渊奔了过去。
他们都将自己的魂魄力量交给了禹紫渊，由他来汇聚成团，一同交给朝霜末。
但就在汇聚的这个过程中，禹紫渊发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魂魄代表了每个人不同的能量，他原本以为他们几人的魂魄力量只能勉强汇聚成一团，但谁曾想——
禹紫渊只不过将自己的魂魄力量和其余人的放在了一起，便无比顺畅地融成一团。
就仿佛……他们本该就是同一个人。
恍惚间仿佛有灵光一闪，禹紫渊隐约意识到了些许。
他用力的将手中的光球朝半空中的人影抛了过去，喝道：“朝朝接住！”
那团魂魄顺利的融入到了半空中的绿色光团中，绿光一时大盛。
还没等他们高兴，不远处的离若也发觉了他们这边的动静，更加发疯的朝他们攻击了过来。
他疯得似乎更严重了，也不单单紧追着晏夜之一人不放了，几乎是见谁砍谁，等到了最后，每个人身上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但好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为朝霜末拖延到了足够的时间，也将足够的魂魄力量取出尽数传递给了她。
半空中的绿色光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似乎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而与之相对应的，是身形越发透明，几乎快要消散的禹紫渊，以及奄奄一息的几人。
虞怀寒勉强抬了抬手，他观察了好几次禹紫渊的行为也猜到了些许，喃喃道：“……看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而这时，离若的一道招式又重重地朝他们砸了过来，但没有人再有余力躲避过去了。
危难之际，半空中的绿色光球陡然射出了一到莹润的屏障，护在了他们的面前，挡下了离若的这一击。与此同时，朝霜末睁开了眼睛。
闭眼的时候她能察觉到外界的所有动静，自然也知道禹紫渊他们几人不停地分离出了魂魄力量传递给她。
这些魂魄力量连同她自己的魂魄一起，被点燃成为了万物之源的养料。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阻止她了。
离若在朝霜末操纵的万物之源下节节败退，很快便溃不成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摧毁阵眼。
而就在阵眼即将被摧毁的前夕，离若突然抬头道：“朝霜末，你也会死的，我等着你……”
朝霜末微微垂眼，对上了那双赤红的眼眸，道：“就算我死，也值得了。”
阵眼层层溃败，而朝霜末本就飘渺的身影也在迅速消散。
万物之源需要的力量实在是太多了，而为了能充分的克制阵法，她几乎动用了自己所有能用的一切。
朝霜末能感觉到，等阵眼彻底被她摧毁的时候，她也会随之消散。
离若也清楚这一点，没有再挣扎着攻击他们，而是像是放弃了般躺倒在地，身下是汩汩流出的鲜血。
朝霜末有心想和禹绛渊几人告别，等到了最后结束的关头，她应当可以凭借着还未消散的万物之源，把他们几人一同送出去。
但不知为何，他们几人似乎在讨论什么事，事情面色严肃，对于她的呼唤也充耳不闻。
朝霜末心头隐隐浮上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而很快，预感成真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禹绛渊开始，他的魂魄逐渐从体内离体漂浮了出来。
紧接着是虞怀寒、龙行阙、晏夜之……
他们的魂魄离体后皆朝着禹紫渊而去，最终……融为一体。
新融成的那道魂魄向朝霜末飘了过来，缓缓地伸开了双臂。
明明是张陌生的容颜，但是在看到他的瞬间，朝霜末却恍惚间有一种奇特的熟悉感。
就仿佛，他们很久之前就见过，并且还非常熟悉。
朝霜末怔怔地望着那人，听着他的声音响起：
“朝朝，不要怕。”
他似乎笑了一下，道：“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消散了。”
他抱住了朝霜末。一时间她能感觉到似乎有源源不断的魂魄力量，顺着他们怀抱的地方传递了过来。
朝霜末瞬间明白了他想做什么，挣扎道：“……不行！”
他是想用自己的魂魄来抵消她的魂飞魄散！
但可能她魂魄的力量比不过他，朝霜末一时挣扎不行，只能心急如焚地感受着一切，却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这时，离若站了起来，他脸色苍白的如鬼魅一般，唇角溢着鲜红的鲜血，却犹自哈哈大笑了起来，道：“既然你非要阻拦，那就一起死吧！”
蕴含着离若最后一击的光波在他掌心中逐渐凝聚成团，重重地朝着两人砸了过来。
朝霜末下意识牵动起万物之源去抵抗。与此同时，阵眼彻底崩塌，带来了无尽的反噬。
怨气灵气混杂在一起，如无头苍蝇般在整个空间乱撞，天旋地转，地动山摇，空间也开始了崩塌。
但所有对朝霜末的反噬都尽数被她身前的那人挡去了。
失去意识的前一瞬间，朝霜末仿佛看到天光自穹顶泻下，她颤声叫出了他的名字：
“宁暮远……”
……
再度睁开眼睛时，朝霜末发觉自己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空间。
这个空间唯有纯白，就像是离若一开始以光球化身骗她所化成的空间，但唯一不同的却是朝霜末当时能清楚的感觉到整个空间中的怨气，但现在待在这里，内心唯有平和与安详。
朝霜末站了起来，朝四下望去。
“呀，你醒了！”
身后传来了一道女子的声音，朝霜末回头看去，正对上一张笑盈盈的脸。
“你……是谁？”
“你可以叫我天道。”女子走了过来，轻轻地碰了碰朝霜末的眉心，“虽然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其实我很早就认识你了。”
自她触碰的地方，朝霜末只觉得有股热气传入，快要枯竭万物之源也随之复苏了几分。
朝霜末似有所觉地问道：“是和万物起源，以及宁暮远有关吗？”
天道含笑点了点头，道：“对，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万物起源离开这个世界前都把你托付给了我，让我多照看你几分。”
“也因此，上一世你要和离若同归于尽的时候，我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
天道缓缓道：“你和离若同归于尽之后，他的阵法也被启动了，整个修仙界死伤无数，我本来就想救你，再加上想逆转这样的结局，便让时间倒流，给了你们一次新的机会。”
“对于离若而言，他拥有了上一世的记忆，但却有诸多限制，不能伤害你，以及不能改变必定的事件。”
“而对于你而言，你失去了全部的记忆，对你来说就是新的一世。”
“至于宁暮远……”天道叹道，“他当时也在现场，在你身亡后想用自身的魂魄换你回来，结果导致自己四分五裂，我便多给了他几个身份，想着这一世也可以帮你一起对付离若。于是，他便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朝霜末抿了抿唇，道：“所以大师兄、虞师兄他们……都是一个人？”
天道颔首，道：“对。”
她顿了顿，又有点为难地道：“我知道你可能想让他们变成一个人，但是目前还很难做到，毕竟是从魂魄根源上出了问题，估计要等到你们飞升的时候，他们才能融为一体……”
朝霜末道：“……没关系，谢谢您。”
天道摆了摆手，道：“不用谢，你也帮我挽回了这个世界，不然惹出来的乱子会更大。”
“现在离若已经彻底烟消云散了，这回你也赶在阵法开启前把阵眼破坏，杜绝了接下来的灾难。就是宁暮远……”
天道面色严肃，朝霜末也跟着心提了起来，连忙问道：“他怎么了？”
“他为了防止你魂飞魄散，耗费了太多的魂魄力量，好在我赶来的及时，勉强将他的魂魄汇聚了起来，只是需要滋养一段时间才能养回来。”
朝霜末问道：“那该如何滋养呢？”
天道笑而不语。
朝霜末恍然意识，道：“是用万物之源就可以了，对吗？”
天道微微一笑，道：“总而言之，最大的危机已经解除了，接下来你就可以好好修炼了。”
“期待之后与你再见。”
天道说完之后便对朝霜末挥了挥手，四周场景开始崩塌，似乎有道温暖的风从她的头上轻轻拂过。
这一回，还没等朝霜末睁开眼睛，耳边便传来了一叠声的呼唤声：“……朝朝、朝朝？”
她睁开眼睛，便看见了几张布满焦急的熟悉容颜。
虞怀寒微松了口气，道：“朝朝你终于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龙行阙一把将她抱了起来，道：“醒了就好，走，我们先离开这里。”
晏夜之和禹紫渊的脸色如出一辙的阴沉，道：“你这条龙把手松开。”
禹绛渊揉了揉额角，道：“就先让他抱着吧，反正大家都是一样的。”
“那怎么能一样？”禹紫渊不满地道，“哥，你偏心。”
“……？”禹绛渊面无表情，道，“那你去跟他打，伤到朝朝了我唯你是问。”
晏夜之挑眉道：“可以啊，来把朝朝给我，你们先打着。”
“笑话……”
眼看着事态又开始滑向不可控的局面，朝霜末无奈地道：“别吵了，我自己可以下来走路。”
就算现在走不了……她也想跳下来自己走。
虞怀寒笑了笑，道：“没事朝朝，我们轮着来好了，一人一盏茶的功夫。”
朝霜末：“……”
见其余人已经纷纷点头，朝霜末也只能任由他们去了。
她躺在温暖的怀抱中，抬头望见了天上的月亮。
明月如盘，莹润明亮。
朝霜末想，希望以后的每一天，他们都能一起看到这般无瑕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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