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
苏澈一脸惊讶, 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就算他过去再怎么隐忍这份感情,但也一定有情不自禁、溢于言表之时。她并不愚蠢, 自然能够感受到。
深藏的心事被直接问出来,他反而不再似之前里那般患得患失。反正他迟早都要告诉她自己的情意,现在这样未必就是坏事, 所以他极为坦然, “你知道了?”
“以前不知道,直到你刚才一遍又一遍唤我名字时才猜到。”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刚才唤自己名字时声音有多温柔缱绻。
“苏澈,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对你是一见钟情。”苏澈浅笑, “当初去京城找你,根本就不是为了报什么救命之恩,而是想每日都能见到你、陪着你、照顾你。”
他顿了顿,既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她的双眼,郑重地问道, “清清, 你可以接受我的情意么?”
闻言, 顾清沉默了。在此之前, 她从未想过这世上会有一个如苏澈般美好的人默默地、不计回报地喜欢着自己。
她与他相处这些日子, 前所未有地舒适, 所以被他喜欢真的是一件极好的事。
可她似乎曾在容浚身上用尽了自己所有的热忱, 无法给他任何承诺。
苏澈见她不说话, 便先开了口, “清清, 别着急。岁月悠长,你可以慢慢花时间接受我的情意。”只要她留在自己身边, 他便有足够的时间让她心中慢慢刻上自己的名字,所以并不急在这一时。
“嗯。”顾清点头,“夜已经深了,早点儿休息吧。团子更喜欢你,所以它跟你睡。”
“好。”
苏澈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顾清,直到她离开房间顺便拉上了门才回过头来看着团子。
他轻轻地抚摸着它柔顺的皮毛,低声问道,“她没有拒绝我,是不是心底多多少少是喜欢我的?”
团子哼唧了两声,他忍不住笑了……——
勤政殿。
容浚批阅完奏折后已经入了夜,他站起身来。后宫那么大,他却不知究竟要去哪里。自从容拾走后,他便觉得内心犹如荒芜的沙漠,空旷顾忌。
这两年来,他纳了不少妃嫔,大概五六十人,几乎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一丝容拾的影子,或像她的眉,或像她的眼,或像她的唇……可并不是她。
容浚觉得心中气闷,实在是堵得慌,于是出了勤政殿,想要透透气。走着走着,他就出了宫,到了容拾的将军府上。
她走后,他虽然气急败坏,可还是保留了将军府,让人天天打扫,每个地方都保持原来的模样,不许有任何颓败之相。因为他知道,他迟早会找回她。
纵使容拾已经走了两年,可他踏进她房间的那一刹那,似乎依然能够感受到她曾经的气息,他的心有些隐隐作痛。
“罗义。”容浚突然对门外候着的贴身侍卫道,“孤突然想喝酒,要紫红华英酿。”
“诺。”
罗义很快便送了两壶紫红华英酿进来,他坐在书桌前,看着她离开前留下的一大叠写满“顾清”两个字的字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
酒香凛冽惹人醉,他却越喝越清醒。
最后,他突然提起笔,写下了“顾清”两个字。
喝她喜欢喝的酒,写她喜欢写的字。
这一刻,容浚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在过去漫长的日子里,他心底早就有了她,只不过她太过于忠诚听话懂事,以致于他完全忽略了她内心的想法。
两壶酒很快见了底,容浚丝毫不想回宫。他索性脱了鞋袜,上了容拾曾经的床榻。
大半夜的辗转反侧,他终于睡了过去。
……
迷雾丛丛,容浚看不清周围的一切,只是凭借自己的直觉一直往前走。
走着走着,他突然进了一个陌生的房间。
房内烛光幽暗,容浚看见了两年未见的容拾。她亦是看见了他,神色大变,转身欲逃,然而他却挡住了她。
他一步步把她逼进暗黑的角落里。他勾唇睨她,笑意凉薄:“阿拾,你知道对不乖的人,孤会怎样惩罚么?”他找了她那么久,怎么可能再让她逃离自己?
容拾仰头看着他,脸上再惊恐的神色,素日那双淡漠如雪的眸子里是浅浅的笑意。
“我知道。”
下一刻,冰冷的匕刃便刺进了他的心脏。
“所以陛下,你的剑,叛了。”
容浚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阿拾,你怎么会……又怎么敢……”
容拾静静地看着他,宛若看一个毫无相干的陌生人一般,“因为我想要自由。”
“自由?”容浚怒极反笑,手指按在她颈脖跳动的脉搏上,随时都可以要了她的性命,“阿拾,哪怕孤要下地狱也要你陪着。你这辈子永远都逃不出孤的手心,绝对不可能自由。”
话音刚落,容拾突然拔出匕首,干净利落地刺穿了自己的心脏,“那我就许自己一个轮回,求得来生自由。”
“阿拾……”
容浚猛地从床榻上坐起来,一颗心胡乱地跳着,冷汗早就湿透了他的衣裳。
原来是一场梦境罢了。
他的阿拾,永远都不可能对自己拔剑相向,也不会自裁。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准备下床回宫,却感觉到容拾的床榻有一部分似乎是中空的。他立刻把床上所有的被褥扔到了地上,用手轻探了几下后,便伸手拉出了一个暗格来。
暗格里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一枚血红玉佩。那是她第一次独立带兵作战大获全胜后,他随手给她的奖赏。
她既然放在如此隐秘的地方,必然是珍之爱之。可她离开时并没有带走,大概也是真的放下他了。
光是想到这一点,他的心就隐隐作痛。
不,他绝对不允许这样。就算她真的放下了自己,他也一定能想到办法让她重新把自己放在心上……——
次日,苏澈早早地就起了床,却发现容拾的房间依然紧闭,只当她还在睡觉,于是去厨房熬了小米粥,还做了水晶虾饺和鲜肉小笼包。
一番忙碌后,她还是没从房间出来,他便先喂了团子。
团子的伤口好了一些,胃口也好了不少,竟然一口气吃了四个小笼包。
苏澈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小东西倒是能吃得很,可要快点儿好起来。”
团子像是能听懂他的话一般,竟然点了点头,苏澈忍不住笑出声来。
喂饱团子后,他又替它换了药,顾清仍是没有出来。
苏澈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种令他惧怕的可能,立刻用力地拍了拍房门,“清清,该用早饭了。”
房间内寂静无声,半天都没有回应。他再也按捺不住,推开了房门。
房间内,纤尘不染,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花瓶里的海棠依然精神,书桌上还放着一封信。
苏澈鼓起勇气拆开了那封信,只有两个字:珍重!
她,走了。
苏澈扔下那封信,疯了一般跑了出去,“清清,清清,清清……”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找到她。
从白天到黑夜,从村里到镇上,他问遍了每一个遇见的人,都没有她的消息。
最后他拖着一身疲惫,颓废地回了家,不过心中还抱着一丝希望,走进了她的房间,跟他离开前一模一样。
他颓然地坐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饿坏了的团子不知道怎么拖着伤腿爬到了他面前,使劲儿地蹭着他的腿,小声呜咽着,似乎在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苏澈看了它一眼,把它抱进了怀里,自言自语道,“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余生里,他还是会待在这个有海棠的院子里等她。只不过或许终他一生,都再没有机会见到她。
“吱呀……”
院外的柴扉似乎被人推开了,苏澈猛地从地上爬起来,直接冲了出去。
月光下,顾清一身白衣,浅笑着看他,“苏澈,我回来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她面前,紧紧地把她拥入怀里,像是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唯有这样,他才能确定她是真的回来了,而不是一场梦。
顾清任由他这样抱着自己,被勒得有些难受,也有一丝异样的满足。
良久,苏澈终于松了手,,“我以为你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我是走了,也不打算回来。”顾清,“可刚走出这个镇子,我就后悔了。”
“苏澈,我不想再四处漂泊了。这世上,再没有任何地方能比这里让我安心。”
“那就留下来。”苏澈赶紧道,“无论你是否接受我的心意,这里都是你的家。若是你心中觉得不自在,我马上就离开。我只要知道你在哪里,能够偶尔看见你就已经满足了。”
顾清笑了,“你傻不傻?这个地方之所以让我安心,是因为有你在,你为何要离开?”
苏澈微愣,旋即问道,“清清,你的意思是?”
顾清神色严肃了起来,“苏澈,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苏澈点头,“我听着。”
“我很小的时候,是流落街头的乞丐,又脏又臭,甚至时常在恶犬嘴下夺食。若不是后来遇见了容浚,我恐怕早就已经死了。”
“我遇见他的那一日,风大雪也大,他给了我一件温暖的狐裘,让我免于被风月冻死,所以他对我而言,一直都是天神一般的存在。”
“后来,无论是为他清除异己,还是在战场上舍生忘死,我都心甘情愿。哪怕,我早就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只有顾清娢。”
“我那时是真的喜欢他,可以为他献出一切。”
苏澈静静地听着她诉说对容浚的情意,一颗心越来越难受。若是当年那个给她温暖狐裘的人是自己,那一切会不会大不一样?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假如。
“后来我慢慢地不喜欢他了,可似乎也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去喜欢别人。”
“苏澈,或许这一辈子,我都不可能像曾经喜欢容浚那般喜欢你。”
他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眸中光亮明若星辰,“若你只喜欢我一分,那剩下的九分便通通由我来喜欢你。”
“清清,留下来!”
苏澈的声音温柔而又笃定,顾清忍不住点了头。
他太好,这里的海棠花太艳,她想留下来,过正常人该过的生活。
苏澈一扫之前的颓废,到厨房里做了两碗阳春面。大概是因为如今心事明了,他一直笑着看她,怎么也看不够。
顾清任由他看着,自顾自地吃完了面条,随后把团子拎了起来,“我今日实在是累了,回房间休息去了。今夜,团子就跟我睡吧。”
苏澈浅笑,“好。”——
纵使一身疲惫,苏澈却不敢睡,生怕她的归来只是梦一场,明早醒来她又消失不见了。他悄悄地走到了顾清的房门前守着,这才安心了一些。
约莫过了半刻钟,顾清打开了房门,“你进来。”
苏澈刚进去,就发现团子躺在她的床榻上睡得正香,他心中竟然生起了一丝艳羡之感。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在她面前,竟然人不如狐,而且还是一只认识才两天的小狐崽子。顾清指着自己的床榻,对他道,“上床,睡觉。”
苏澈吓了一大跳,“嗯?”
“我知道你今天很累,可又怕我再次悄无声息地离开,根本就不敢安心睡下。”顾清道,“所以我让你进我的房间来,和团子一起睡觉。苏澈,你放心,我就在房间里守着你们,哪里都不会去。”
“我占了你的床,那你睡哪里?”
“我不困。”
“可是……”
顾清打断了他的话,问道,“你想我陪你睡,那样才能心安,是吗?”
“我……”
苏澈一时语噎,他的确疲惫,也的确想她陪着自己睡求个心安,可他既不敢点头承认,也不想摇头否认。
顾清翻身上了床榻,躺下,“苏澈,你真的需要休息。”
苏澈愣了愣,旋即也上了床榻。团子躺在两人中间,正睡得香甜。
“清清。”
“嗯。”
“我可不可以牵着你的手睡?”
顾清没有说话,只是手轻轻地碰了碰他的手,他便立刻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她掌心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从传过来,让他心安。
他转过身看着她双眼紧闭的样子啊,知道她根本就没有睡着,忍不住笑了。原来,她还会装睡啊。
这一夜,苏澈睡得格外香甜。他醒过来时,她已经没有在床榻之上,他的心一紧,猛地坐了起来,却发现她正坐在书桌前看书,这才松了一口气。
顾清放下了手中的书,假装不曾知晓他的紧张,“我想去镇上买东西。”
用过早饭后,苏澈便带着顾清去了镇上的集市。她兴致似乎颇高,买了不少东西,而且几乎都是日常用的。
这是苏澈第一次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她是真的想要留下来。
回到家后,顾清开始归纳刚才在集市上买的东西。
苏澈突然朝她摊开了手心,“送给你。”
顾清一看,竟然是一个憨态可掬的瓷娃娃。刚才在集市上她倒是多看了这娃娃几眼,没想到他竟然偷偷地买回来了。
她接过那个瓷娃娃,笑道,“谢谢,我很喜欢。”
自从那日后,苏澈每一日都会送顾清一份礼物,或是自己亲手做的柳哨子,或是自己亲手做的纸鸢,有时候也会是买回来的话本子或者九连环。
她觉得,他似乎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孩子来疼。这样的偏爱,她就连在母亲身上都没感受过。
“苏澈,你想要什么?”他送了她那么多礼物,她多多少少都该回报一写。
“我想要……”苏澈犹豫了一下,最后鼓足勇气道,“清清,我可不可以亲吻你?”
他想吻她,久矣!
我们成亲吧
顾清微愣, 抬眸看向苏澈,只见他眼眸里尽是期待,她便点了点头。既然已经决定跟他在一起, 他亲吻她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话音刚落,他便拥住了她,低头看着她, 目光灼灼。她的唇, 艳若她最爱的海棠,他忍不住想要品尝。
他们离得太近,他身上浓浓的药香弥漫进她的鼻间, 好闻而又让人心安。
过了好一会儿, 他浅笑起来,宛若和煦春阳般温暖,又如山间清风般舒适。他只是在她额头轻轻地印上了一吻,随后替她拢好了微乱的额发。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他不能唐突她, 免得又吓走她。
所以他竭尽全力克制自己, 没有再亲吻她, 而是带着她出了门。
大概是因为入夏炎热的缘故, 她这两日胃口不太好, 所以他想在村中荷塘里摘一些新鲜藕带, 晚上给她做酸辣藕带开胃。
荷塘碧绿一片, 无数将开未开的花苞在风中摇曳, 四处都是清香。
苏澈摘了一片荷叶, 顺手戴在了顾清的头上, 细心叮嘱,“日头大, 这样会舒坦一些,就在这里等我。”
苏澈下了水,一番找寻后,找到一支带着嫩叶的茎,使劲儿拔了起来,再用塘水濯洗后,便得到了一根白嫩的藕带,转身抛向顾清的方向。
“清清,接住。”
顾清接住后,忍不住问道,“苏澈,这个真能吃?”
苏澈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额上瞬间沾了些淤泥,却笑得灿烂,“当然能吃,而且还很好吃。”
“可你这样一根根地摘,要花费多长时间?”
“最多两刻钟,今晚的开胃菜就有了。”
“太久了。”
言罢,顾清突然飞身进了那一片荷塘,脚尖微微借力,站在了一片荷叶之上。她往周围望了望,随后在荷塘里迅速穿梭。
待苏澈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回到了岸上,手中已经有了一大把白嫩的藕带。
他匆匆上了岸,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子,满眼的笑意,“清清真厉害。”
顾清忍不住想,原来自己决定归于平凡后,曾在十三堂学的一身武艺也不是丝毫无用。
两人头顶着荷叶,一起回了家,团子立刻冲了过来,在苏澈的脚边打着转。
“小家伙最近长了不少,抱在手里重了许多。”苏澈把它抱了起来,拍了拍它的脑袋,“腿也好利索了,看来是时候送它回山里了。”
顾清道,“其实,我们就这样养着它也可以。”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逐渐喜欢上了团子这可可爱爱小家伙。
“可它毕竟曾经属于山林。”苏澈虽然也舍不得,但仍是道,“我们还是先送它回当初捡到它的地方,然后由它自己决定。”
“好。”
傍晚时分,苏澈做了凉拌酸辣藕带,果然开胃爽口,顾清胃口大开,比往常多用了不少饭食。所以收拾完毕后,他便牵着她的手出门散步消食。
荷塘边上,有不少村民乘凉。
孩童们更是在那里跑跑跳跳,追逐打闹。他们两人站得很远,但依然能够看见每一个孩童脸上纯真笑容和听见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苏澈转过头看向顾清,只见她整个人静谧无声,神色也淡然得很,可目光里却带着丝丝羡慕。
他知道她从未有过这般无忧无虑的童年,所以才会忍不住艳羡。
他握住了她的手,“清清,我会努力让你忘记童年那些不好的事情,让你过得舒适快乐。”
“好啊。我们彼此彼此。”他童年也过得不快乐,所以她也会努力。
余生相互扶持这种事,本来就不该只是谁单方面的付出,而是彼此给相应的回报。
两日后,苏澈和顾清进了山,一为采药,二为送团子回山林。
山路崎岖,她依然牵着他的手前行。不过这一次,他再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而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两人来到第一次见到团子那个地方,把它放了下来
苏澈低声对它道,“小家伙,究竟是回归山林还是留在我和清清身边,你自己选。”
团子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依恋地看了他和顾清一眼,随后趴在他脚上不停地蹭着他的脚踝,低声呜咽着。
就在顾清以为它选择留在他们身边时,它突然从苏澈的脚上站起来,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直到消失在密林深处。
苏澈站起身来,开口道,“清清,我们去采药吧。”
顾清没有挪步,而是问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团子会回归山林?”
苏澈摇头,“其实我原本以为团子会选择留下的,毕竟它跟我们生活了两个月,我们照顾得颇为尽心。不过仔细地想一想,它若是跟着我们的话,以后的玩伴儿只有我们,未免太孤独。而它回归山林的话,这山中它所有的同类都可以是他的玩儿伴,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虽然如此,可还是很舍不得它。”
“若养的是个孩子,就不必有现在这样的烦恼了。”
“养孩子?”顾清皱眉,“小狐崽能捡回家养养,可哪里有孩子能捡回家?”
闻言,苏澈忍不住笑出声来,“捡不到别人的孩子,但可以养自己的啊。”原来他的清清也有糊涂的时候,不过还蛮可爱。
闻言,顾清这才反应过来。
孩子?她之前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可现在既然提及到,她是该想个明明白白。
苏澈见她神色瞬间严肃起来,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他急忙道,“清清,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
“我知道。”顾清打断了他的话,抬头望了望天空,“好像要变天了,我们还是赶紧去采药吧。”
不出一会儿,果然下起了大雨,好在苏澈带了伞,又立即带着她到了附近的一个山洞里避雨,但两人身上还是湿了大半。
洞中干净整洁,有一个简易的床榻,甚至还有柴禾和一口支着的锅,她立刻就猜了出来,这大概是他进山采药时经常的落脚点。
苏澈挑了些干的柴禾,想着点了火以后可以烤干衣服还可以烧些热水喝。而顾清则站在洞口,看外面大雨倾盆。
雨太大,她已经看不清外面的景色,只见一片朦胧。她能够看清的,只有这洞中的他。
“清清。”苏澈朝她招了招手,“赶紧过来把衣裳烤干,免得又病了。”
顾清静静地看着他,心中逐渐有了明晰的答案。跟他在一起的日子里,是她这辈子最舒适的时光。跟他一起养一个孩子,似乎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只不过她若是做了母亲的话,一定会疼孩子到极致,永远都会陪着它保护它,绝对不会让它为乞,更不会让它为奴,半生孤苦,而是要让它一生平安喜乐。
她相信,他亦是如此的想法。
“苏澈,我们,成亲吧!”
把他们活着带回来。
苏澈整个人都愣住了, 再也听不见山洞外的风声雨声,脑海里唯有顾清那一句成亲犹如炸雷般在回响,久久无法平息。
过了好一会儿, 他才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清清, 你刚才说什么?”他怕是自己妄念太久, 以致于听错了。
顾清把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们成亲吧!”
话音刚落, 苏澈再也克制不住自己, 紧紧握住了她的双手。他太过于激动,以致于手都在微微发抖。
“你是认真的?”虽然她已经选择了停留下来,也答应跟自己在一起,可他清楚地知道她曾对容浚的感情有多深,也早就做好了准备用时间一点一滴地感动她、慢慢地让她从过去走出来, 甚至已经做好了一辈子都无法娶她为妻的准备。
可是她刚才说, 成亲吧!
他这一生最殷切的愿望, 实现了。
“当然是真的。苏澈, 你是知道的, 我这个人生性不会开玩笑。”
苏澈猛地拥她入怀, 有些语无伦次, “我知道, 我当然知道。只不过……我不敢相信是真的, 害怕这只是一场虚幻的肖想。清清……你掐我一把, 让我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
顾清依言掐了他胳膊一把,他却大笑起来, “原来真的不是梦。”她是真的要跟他成亲,纵使她现在还没爱上他,可他还有一生的时间去陪伴去争取。
看着他灿烂的笑容,顾清的心也跟着愉悦了起来。她知道,她刚才的决定没有错!
山洞外的风雨逐渐平息,两人身上的衣衫也烤干了。苏澈朝顾清伸了手,“清清,我们回家。”
顾清点头,“好。”从今往后,她会真正意义上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跟这个世上千千万万个寻常的女子一样,不再浴血奋战,不再颠沛流离,而是家中有夫君,怀里有孩子,冬日有暖被,顿顿有热食。
那样的日子,光是想一想,都觉得极好!——
回去之后,苏澈便直奔自己的房间,他跑得太急,差点儿就被门槛儿给绊了一跤。顾清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素日里那么稳重的一个人,怎么现在跟个孩子似的冒冒失失?
不过片刻,他便捧着一本黄历走了出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和高兴,“清清,你看,五月二十六是黄道吉日,宜嫁娶。”
顾清浅笑,“那我们就五月二十六那日成亲,如何?”
苏澈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求之不得。”
是夜,苏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整个人兴奋得睡不着,索性起床准备去院子里转转。哪知道他刚打开房门,就借着银白色的月光看见顾清正坐在石桌前,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她是不是后悔了,所以才深夜独坐在那里发呆?
他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顾清早就听到了声响,缓缓地转过头来,“你也睡不着?”
“是。”苏澈鼓足勇气,大步走到她面前,“那清清又是为何睡不着?”不过须臾,他便想了个明白。若她后悔了的话,那就暂时不成亲便是。他会继续等下去,等到她心甘情愿、满心欢喜为止。
若是等不到,也无妨,只要她在身边就好。
“一想到现在距离五月二十六日只有十日,我们很快就要成亲了,我就睡不着。”
果然猜得没错,她是因为要成亲的事睡不着,苏澈眸中的光亮彻底暗淡了下去,可她接下来的话却又立刻让他原本沉入谷底的心鲜活了过来。
“苏澈,从我记事开始,就跟母亲生活在一个破败的庙里。母亲失踪后,我进了十三堂做了杀手,再后来又去了边关厮杀,再后来封侯拜将,有了自己的府邸,可那么多年来,我的心都无处安放,从未有一个家给我归属之感。但我现在清楚地知道,我们成亲后,我就真真正正有家了。我的心又酸又胀又高兴,所以怎么都睡不着。”
这个傻姑娘!
原来她不是后悔,而是夹杂着心酸的高兴。这份信任,让他动容。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在她心目中的份量,远比他想象中要重。
苏澈拥她入怀,轻轻地吻了吻她额头,“以后,我们的家里只有快乐。”
顾清抬眸看他,“苏澈,我相信你。”
“清清,既然你睡不着,那我吹长笛给你听吧。”
“你还会吹长笛?”
“会一些,但并不精湛。”
笛声响起,打破了夜的宁静,却一点儿也不刺耳。婉转的江南小调,犹如曼妙女子低语,给浓浓的夜色添了一丝清丽。
不知不觉中,顾清的眸中泛起了点点水光。
笛声戛然而止,苏澈赶紧问她,“怎么了?”
“我母亲离开我的前一晚,一直吟唱着这首曲子。”顾清道,“苏澈,继续吹,我喜欢听。”
“好。”
笛声再次响起,顾清静静地听着,心中某个一直空着的地方逐渐填满。
她现在已经找到了开满海棠的地方,还听到了母亲最喜欢的唱的曲调。以后的日子里,她一定能越过越好……
次日,两人便早早地到了镇上。虽然顾清的意思是他们的婚事一切从简,可该置办的东西还是要置办。
他们逛了大半个上午,买了不少的东西,顾清觉得渴了,两人便进了一家茶楼。
小镇茶楼里的茶算不上有多好,但胜在楼里有说书人讲故事,所以宾客爆满。
时辰尚早,说书人的故事还未开始,周围的人各自聊着天。
“你们听说了么?前些日子陛下不仅封了皇后娘娘三哥为御林军统领,还封了她的四哥为三品镇军将军,如今顾家可真的算得上文武满门了。”
“顾家倒是风光了,可陛下心中就不会有一丝担忧么。毕竟顾家如今在朝堂上独大,万一他日外戚专权,那可不好就收场。”
“或许陛下真的不在意呢?毕竟当初他可是为了皇后娘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说不定把江山拱手送到她手里也心甘情愿。”
“我看未必。若他真那么在乎皇后娘娘,为何短短两年时间已经数次纳新人入宫?”
“这倒也是。皇家的事情,谁又说的清呢?”
……
苏澈突然开口问道,“清清,你还渴么?”
“我喝了好几杯茶,已经不渴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走了吧。”他知道顾清已经彻底放下了容浚,可他还是不想她多听跟容浚有关的消息,免得想起曾经的那些不愉快。
顾清神色如常,“好啊。”——
勤政殿,容浚正批阅奏折,十三堂送来了密件。
他立刻拆开了密件,目光扫过了里面的内容,原本阴郁的神色有了缓解,嘴角浮起了一抹微笑。
两年了,他第一次得到了有用的消息。
原来当初杨玉和和阿奈离开京城后,几经辗转,他们去了西域。
“来人。”他吩咐道,“立刻派最好的人手去西域,务必找到杨玉和和阿奈,并且把他们活着带回来。”
他的阿拾,很快就会回来了。
成婚
成婚这一日, 一切都是按照顾清的意思,没有喧嚣的锣鼓,没有热闹的鞭炮, 小小的农家院里一如既往地宁静。
顾清坐在铜镜前,精心地替自己盘了发,随后又往自己的唇上抹了些口脂, 整个人瞬间明艳了不少。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 肌肤如雪,艳若桃花,就连素日那双淡漠如雪的双眸也不再寒冷, 而是有了一丝温柔之色, 她忍不住微微一笑。
今日,她成婚了,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从今往后,她一定要把曾经未曾拥有过的舒适和快乐都补回来。
苏澈站在门外,静静地等着自己的新娘。当顾清打开门的那一刻, 他整个人都愣住了。刚才他已经在脑海里想象过无数次她的模样, 可她现在比想象中还要美丽。
“清清。”苏澈回过神来, 握住了她的手, “你现在的样子, 真是美极。”
顾清浅笑, “女子出嫁的那一日, 本来就该是一生中最美的时候。苏澈, 记住我今天的样子, 永远都不要忘记。”
“当然。”
两人都没有了父母, 在灵位前拜了天地后,便进了洞房。
窗户上贴满了红双喜, 房间里红纱缠绕,龙凤烛摇曳,烛光明亮。床榻上铺了绣着鸳鸯戏水的喜被,被面上还撒满了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这样象征着美好祝福的干果。
苏澈倒了两杯酒,把其中一杯递给了她,“交杯酒。”
顾清接过那杯酒,与他的手臂交缠,两人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后,苏澈一直看着她,目光灼灼,像是要把她燃烧殆尽般。
“清清。”
他宽大的手抚上了她白皙细腻的脸庞,就像抚摸这世上最贵重的宝贝一般温柔。
“你终于是我的妻子了,可我还是觉得这像是一场梦。”
言罢,他倾身覆上了她的唇。他的吻温柔而又缠绵,唇齿间还带着一丝清冽的酒香,让人微醺。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了她。他摸了摸她嘴角已经被自己吻得凌乱的红色口脂,忍不住笑了起来。下一刻,他就把她整个人打横抱起,放在了喜床之上。
他深情而又温柔地看着她,轻轻地解开了她的衣带,她却突然按住了他的手,“等一等。”
她这是后悔了么?
那一瞬间,苏澈的心从云端跌落谷底。
“苏澈,床上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太多了,我硌得慌。”
闻言,他心中松了一口气,忍不住笑出声来,“是我太心急,考虑不周。”
他很快就把喜床上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收了个干干净净,但却没有继续刚才的事情,而是拿了剪刀,剪下了两人的耳发,用红绳缠在了一起,小心而又虔诚地收到了柜子里。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清清,我今日把自己一生的喜怒哀乐都交给你。而我,一定会把你好生珍藏。”
顾清笑着点头,“好。”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
顾清第一次知道,原来男女之间的鱼水之欢可以如此缠绵悱恻,温柔到极致,让她感受到了他究竟有多珍惜自己。
回想容浚曾在她身上做的一切,爱与不爱早就已经清清楚楚。
顾清抱住了他,目光一直追随着他温润的脸庞。
今夜是他们的新婚夜,不该想起任何旁人。
直到晨光熹微之时,两人才相拥而眠,沉沉地睡了过去.…——
顾清做了一个美梦。
梦中,她回到了孩童之时。只不过她不再是又脏又臭的小乞丐,而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小女孩,不用忍饥挨饿,遭人白眼,而是有父母的疼爱,还有三两个玩伴儿。
只不过梦里的父亲,任凭她再怎么努力也看不清他的脸庞。
她清楚地知道那只是一场梦,可仍不愿醒来,因为至少在梦里,她还能再看见母亲,在母亲的怀里撒娇。
只不过梦境终究是梦境,无论愿意与否,始终都会醒来。
她刚睁开眼,就看在苏澈正侧着身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眼眸里是满满的笑意。
“清清,你醒了。”
曾经她也曾梦见过母亲,每一次醒过来时,心中都会空洞荒芜。可这一次她一醒来就看见了苏澈,她不再孤独。
“苏澈,我饿了。”
他轻轻地捏了捏她的鼻子,笑着问道,“想吃什么?”
“阳春面。就是我刚来这里时,你给我做的一顿饭。”
“好,咱们成婚后的第一顿,就吃阳春面。”
苏澈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随后下了床榻,很快就穿好了衣衫,出了房门。
顾清也起了床,透过窗户望了出去。院中的海棠花早就凋零,取而代之的是挂满枝头的海棠果。等到了八九月份,到时候定然又会是另外一片热闹的景象了吧。
一想到这里,她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江南很快入了梅,阴雨连绵不绝。
毕竟是新做成的夫妻,再加上天气原因不得出门,日日相对,两人倒是多了一丝粘腻的味道。
特别是苏澈,他已经鲜少画风景,几乎每一幅画里都是她。
接连十几日后,天空终于放晴。苏澈带着顾清去了一趟镇上,买了许多的日常必需品外,便回了家。
傍晚时分,用过晚饭后,他出了一趟门。
顾清沐浴过后,一个人有些无聊,索性靠在床榻上,翻开了话本子打发时间。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他终于回来家。大概是热坏了,用冷水冲了一把身上的汗后,才回了房间。
顾清抬眸,问道,“你神神秘秘地去做什么了?”
苏澈没有说话,只是吹灭了油灯,整个房间瞬间暗了下来。
他一步一步地走走向她,亦是上了床榻,放下了纱帐。
“清清,你看。”
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瓶子,打开瓶盖以后,一只、两只、三只……萤火虫飞了出来,一闪一烁,宛若置身仙境。
顾清伸出手,一只萤火虫突然停留在了她的掌心。她忍不住笑出声来,“苏澈,你这是做什么?”
“哄你开心啊。”苏澈回答,“我小的时候,每个夏天都会捉萤火虫在帐中玩儿。我想,或许你也会喜欢。”
“我好像是很喜欢。”回想小时候,除了母亲之外,她似乎真的没有什么愉快的记忆。所以他现在给予的每一份心意,她都欢喜。
这一夜,顾清靠在苏澈的怀里,看着帐中明明灭灭的萤火虫,最后笑着睡了过去——
勤政殿,容浚看着面前的弹劾奏折,嘴角浮起了一抹冷笑。顾家老三和顾家老四这两人刚上位不久,就在暗地里搞小动作,这未免也太猖狂了些。只是不知,他们的所作所为,顾丞相和皇后是否知情。
既然他们要作死,那还不如先替他们压下去,然后放任自流,毕竟现在这些只是些小打小闹的罪名,不足以撼动一个家族。
他拿起奏折,直接扔到了一边去。
正在此时,他的贴身内侍罗义匆匆走了进来,呈上了一封信,“陛下,十三堂的加急密信。”
容浚迅速拆了那封信,眸中逐渐氤氲着黑色风暴。他把信撕了个粉碎,声音宛若冬日坚冰,“来人啊,立刻随孤去江南。”
付出代价
夏去秋来, 天气依旧炎热,哪怕偶尔有了一阵风,也带着热浪。
苏澈出诊归来, 手中拎了一篮子新鲜菱角,一路上步履轻快。
顾清正在院中捣药,听到他的脚步声后, 便抬起头来, 眉眼间满是笑意,“你回来了。”
苏澈的嘴角亦是上扬,“清清, 我带了菱角回来, 是刚从水中摘上来的,特别新鲜。”
“我之前从未吃过菱角,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味道呢。”
苏澈放下药箱,洗干净了手,从厨房拿了小刀, 剥开最大的一个菱角, 露出了雪白的果肉。
他递到她面前, 一脸宠溺地看着她, “尝尝。”
顾清依言咬了一口, 只觉得入口脆爽, 还带着淡淡的甘甜, 她忍不住点了点头, “味道很好。”
言罢, 她亦是剥了一颗, 递到了苏澈嘴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苏澈捏了捏她的鼻子, 低头吻了吻她的脸颊,才吃了那颗菱角。
“清清亲手剥的和喂的菱角,真甜。”
一路上,容浚风雨兼程,不敢有丝毫耽搁。他等了两年多才等到了容拾的消息,生怕自己哪怕慢了一刻,她又会消失不见。
进了江安村后,不过稍稍打听,他便找到了容拾所在的农家小院方向。
他远远地就看见一名青衫男子走进了那院子,想必就是她所谓的“夫君”,他原本冷冽的双眸立刻多了一丝阴冷。
他却刻意收敛了身上的气息,寂静无声地走到了院外,透过篱笆门缝往里面看了一眼。
他想知道,容拾在那个男人面前究竟是什么样子。
没曾想,刚好就看到了那个男人喂她吃东西那一幕,而她竟然还笑着回应。
她曾经也会对他笑,可从不会像现在这样,笑得那么灿烂,无忧无虑,宛若二八少女,娇俏中还带着一丝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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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
她明明是他的人,怎么可以……
下一刻,容浚不再收敛身上的气息,一脚踹碎了门,声音冷若冬日坚冰,“阿拾,好久不见。”
明明只是简单的六个字,顾清和苏澈两人却犹如置身冰窖,从头冷到脚。
顾清一直以为,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他的后宫又多了那么多的女人,他大概早就把她这个无足轻重的奴遗忘了,所以才敢停留下来。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还是找了过来。
她立刻把苏澈护在了身后,既然容浚找到了这里,他们今日必死无疑。可只要她活着,就会竭尽全力保护他。就算保不住,至少死在他前面,方才不算负他。
她的动作愈发激怒了容浚,他找了她两年多,多少个夜里都无法安睡,没想到她现在一心只想护着那个男人。
明明,他才是她的主人。她的笑容、她的忠诚、甚至她美好的身体只能献给他。
容浚冷笑,“阿拾,不过才过了两年多而已,怎么见到自己的主人都不记得行礼了?”
苏澈从顾清身后出来,把她护在了身后,一脸从容地看着容浚,“这里没有什么阿拾,只有我的妻子,顾清。”他亦是知道两人今日必死无疑,可他丝毫不惧。他虽遗憾两人无法携手共老,但依然感激上苍给了他们短暂的岁月厮守。
他握紧了她的手,回眸对她一笑,“别怕。”
顾清原本有些慌乱的心瞬间安了下来,既然他亦是做好了从容赴死的准备,那她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不必做无用的抵抗,也不必心存遗憾。只需与他共死之时,期盼着下一世能用自己的所有还他今生的深情。
容浚怒道,“你又算什么东西?”容拾就是容拾,从六岁以后就不再是顾清,更不是谁的妻子。
“顾清的夫君,苏澈。”
“夫君?”容浚的目光鄙夷地从他身上扫过,“你不过是一中九流医者,六指不祥之人,你配得上她么?”
“纵使配不上,她也已经是我的妻。”
容浚怒火中烧,“孤是她的主人,她的命运只能掌握在孤的手中。孤说不是,便不是。”
苏澈针锋相对,“从她毅然决然地离开京城那一刻,她便只是她,不是任何人的奴,再也没有什么主人。”
“是么?”容浚的目光越过苏澈,死死地盯着顾清,“阿拾,你也是如他一样的心思?”
顾清没有丝毫迟疑,点头,“是。”
“很好!”容浚怒极反笑,“你曾在孤身边追随多年,明明知道孤只要动一根指头,便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怎么还会有如此天真的想法?”
他没有再多言,只是招了招手,原本在守在门外的暗卫蜂拥而入。
顾清认得其中大半的面孔,都是十三堂一等一的高手。她纵使武功再高,可双拳终究难敌四手,更何况,她从来都不是容浚的对手。
“阿拾,你若是乖乖地跟孤回去,孤对你可以既往不咎。”
顾清摇头,“我既然走出了京城,就不会再回去。”
她顿了顿,决绝地加了一句,“死也不回。”
容浚看得出来,她已经抱了必死的心思。可他找了她这么久,怎么可能让她再一次离开自己?
他拔出腰间的匕首,飞身到了苏澈面前,锋利的匕刃抵在了苏澈的颈脖上,“阿拾,你信不信孤杀了他。”
“你杀了他吧。”顾清平静地道,“他是我的夫君,为我而死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我作为他的妻,在他死后追随他而去也是理所应当。”
苏澈浅笑,“所谓夫妻,本是如此。”
容浚知道他们两人是真的不怕死,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该死的人只是苏澈,而不是她。“郭仪还在宫中,你就不怕孤杀了他?他为你做了那么多,你真的打算不管不顾?”
“我能过自己想要的自由生活,亦是他心中所盼,我相信他也不希望我再回京城。”
容浚手上的力道重了几分,匕刃划破了苏澈的颈脖,鲜血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
“你母亲呢?你们分别多年,你难道不想见她?”
“母亲?”容拾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旋即恢复了平静。容浚神通广大,找到自己母亲也不是没有可能。“她若是还活着,那便是当年抛弃了我。从她抛弃我的那一刻,就注定我们母女缘尽,又何必再见?”
容浚的心越来越慌,虽然早就知道她是坚定地要离开自己,可现在他才知道,她的决心比他想象中还要坚定。
“看来,阿奈的生死你也不在乎?”
容拾低下了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慌乱。“她是我救回来的婢女,理应为我生为我死,自然不会成为我的负担。”阿奈和杨玉和早就去了西域,她希望容浚只是在吓唬自己而已。
“很好。”容浚目光闪过一丝阴毒,“把他们带进来。”
话音刚落,只见两名暗卫带着阿奈走了进来,她的怀中,还有一个约莫一岁左右的孩子。
容拾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上一次见到阿奈,她和杨玉和刚成亲不久,不过才三个月不到的身孕。容拾万万没有想到,两人再见面竟然是这样的场景。
阿奈刚一看见她,就忍不住哽咽,“将军……”那孩子见自己母亲痛哭,也跟着哭了起来。
容浚冷笑,“阿拾,你要为你的不听话付出代价。”
“来人啊,把阿奈的孩子乱棍打死。至于她肚子里那一个,用刀剖出来。”
我回去
“不要。”顾清大喊了一声, 跪在了容浚面前,“稚子无辜,还请陛下饶了他们。”
那一刻, 苏澈闭上了双眼,心中犹如扎入了大片荆棘,鲜血淋漓。
他已经知道, 她会跟容浚回京城, 重新过之前暗无天日的日子。
他的妻子,重情重义,纵使他心中再怎么不愿, 也不能用两人的夫妻之情强迫她放弃阿奈的孩子、放弃曾经的挚友, 与自己从容赴死。
他只恨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太无能,就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
容浚终于从顾清的眼中看到了惧意,心中满意了起来,那双深邃墨瞳却愈发冷冽,“动手。”只要再逼她一把, 她便会乖乖地答应跟他回京城, 任由他摆布。
他是她的主人, 她永远都会向他低头
他是她的囚笼, 她永远都逃不走。
顾清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苦苦哀求, “陛下, 不要动阿奈的孩子, 不要……”
“阿拾, 这只是开始而已呢, 你就怕了?”容浚一把推开苏澈,蹲下, 与她对视,“你若是不跟孤回去,孤不仅要了你口中两个无辜稚子的性命,还会折磨苏澈、折磨你的母亲、折磨郭仪,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至于这江安村所有的人,因为你在这里生活过这么久,也都必死无疑。”
“我回去。”
顾清看向被暗卫钳制住苏澈,只见他亦是看着她,目光晦暗无光,满是绝望。
若只是关系到他们夫妻两人的性命,她绝对不会妥协。可现在她做不到眼睁睁地看阿奈的孩子因自己惨死,也无法让江安村所有的村民陪葬,所以只有负了他。
苏澈是她短短二十几年最温柔的光芒,可她却是他最大的劫数。
容浚浅笑,“阿拾,你早这么听话该多好。”
顾清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我有一个条件。”
“说。”
“我要所有人都安然无恙,包括苏澈。”她一直都觉得自己于容浚而言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奴,可她突然意识到,他这次是亲自来江南捉拿自己,而且用那么多人的性命威胁她却只是为了带她回去,或许自己在他心目中的份量比想象中要重一些。既然如此,她想要试着跟他讲条件。
容浚脸上染了浓浓的寒霜,“若孤不答应呢?”
顾清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目光却异常决绝。他清楚地知道,若是自己不答应的话,根本就不可能带走她。换一句话说,他能带走的只会是一具尸体。
可他想要的不是冷冰冰的尸体,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她,继续陪伴自己有过以后那些风云诡谲的日子。
容浚心烦意乱,终究妥协,“只要你足够听话,一切如你所愿。”他只觉得有些讽刺,他明明是坐拥天下的帝王,恨透了苏澈,却投鼠忌器不能杀了泄心头之恨。
话音刚落,他便拉着顾清的手,大步离开。
“回京。”
刚走出去没多远,他却突然把顾清交给了暗卫看守,自己转过身,径直走进了那座农家小院。
他进了两人的房间,简陋却处处透着温馨,窗户上大红色的喜字更是刺痛着他的双眼。
她和苏澈,就是在这个房间里成的婚,日日翻云覆雨,彻底遗忘了他。
他点了一把火,想要把这个地方变为灰烬。
顾清看着熊熊烈火,回头想要看一眼苏澈,却发现他早就已经被暗卫带走,再也不见踪影。她只觉得心中最重要的某个东西被彻底抽离,疼得不能自已……——
回去的路上,容浚带着顾清同坐一辆马车。他之前一直奔波,现在找到了她,终于有了倦意,沉沉地睡了过去。
顾清坐在角落里,目光停留在他脸上。曾经,他就是她的神。可现在,他是她的梦魇。
她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若是杀了他,所有的一切会不会就此终结?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容浚终于醒了过来,他立刻看向顾清。她还在,他的心方才安了下来。
“阿拾,你在想什么?”
顾清没有丝毫隐瞒,“杀你。”
容浚微愣,旋即笑出声来,“那刚才为何不动手?”这世上任何人都有可能杀他,唯独容拾不会。她说这样的狠话不会让他害怕,反而只会让她看起来傻得可爱。
“我杀了你,只会让我在乎的人受到更残酷的折磨。”顾清缓缓道,“更何况先帝和废帝容渊在位之时,朝堂动荡不堪,边关连年征战,民不聊生。如今大业有你,虽然朝堂并不算完全清明,边关也时有小战,但总的来说还算安稳。我若是杀了你,大业必然再乱,百姓们又会困苦不堪,到时候又会有无数个像我那样的小乞丐。我不想任何孩子重复我的命运,所以我不能杀你。”
容浚逐渐变了脸色,那双深邃墨瞳一片晦暗。他原本以为容拾只是说说狠话而已,哪知道她是真的对自己动了杀意。
她明明曾经视自己如神明,为何现在却夹杂了恨?
是为了那个苏澈?
她怎么可以为了别的男人仇视自己?
他绝对不允许。
他抓住了她的手,猛地一用力,便把她拉入了怀中。
他狠狠地掐住了她的下巴,咬住了她的唇,与她纠缠在了一起。
两人的唇齿间很快有了鲜血的甜腥味儿,彻底激发出了容浚身体里压抑已久的情绪,伸手撕裂了她的外衫。
顾清闭上了双眼,整个人犹如置身荒漠里,痛苦而又无助。从答应跟他回去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不能拒绝,可也不想看他。
她这个样子激怒了容浚,他恶狠狠地道,“阿拾,睁开眼睛,看着孤。”
顾清置若罔闻,依然没有睁开眼睛。
“你再不睁开眼睛,孤立刻就会让阿奈和她的孩子吃尽苦头。海废h男男文言情文都在裙寺二耳儿雾九依似柒他们就在后面的马车里,若你不相信的话,大可以试试。”
话音刚落,顾清便睁开了双眼看着他,只是那双眸子再不似之前那般看着他时会熠熠发光,而是枯若一潭死水。
空洞,绝望!
容浚的心猛地抽疼了起来。
他找回了容拾,可她已经不是她了。
他如同疯了一般,丝毫不知疲倦,想要看她曾经在自己身下绽放的模样,可到了最后她也是一脸清醒,甚至落下了一滴眼泪。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她流泪,他清楚地知道,她或许是为了自己无法掌控的命运,或者是因为担心阿奈母子,又或者是为了那个叫苏澈的男人,甚至可能是为了郭仪、为了杨玉和。
反正,不是为了他而流。
她明明就在眼前,他能触及她的肌肤,感受她的体温,可他心中却升起了一个让他无法接受的念头,他好像再也抓不住她了。
这个想法让他心情格外烦躁,“滚。”
顾清迅速地穿上了已经被撕烂了大半的衣裳,打算下马车,却被容浚一把抓住,“回来。你哪里也不许去,必须一直待在孤的视线里。”他好不容易才把她找回,唯有时时放在身边才放心。
她坐回马车的角落里,目光飘忽,思绪不知已经到了哪里。
容浚心中愈发堵得慌,不甘地开了口,“你过来。”
顾清回过神来,往他的方向稍微挪了一下,但依然还有一些距离。他皱了眉头,索性欺身过去把她抱了起来,让她坐在了自己腿上。
他的手指轻轻地划过她红肿的嘴角,一直往下,最后拉开了她身上本就已经破烂的衣襟,只见肌肤上是大片的青紫痕迹。
他温柔地抚摸着那些伤痕,声音却冷得可怕。
“阿拾,究竟是孤在床榻上更厉害,还是苏澈更厉害?”
记住这疼
顾清抬眸看他, 双眸淡漠如雪,“陛下想听什么样的答案?”他从来都只会粗暴地对她,而苏澈却给了她极致的珍惜和缠绵, 让她真真切切地明白了爱与不爱的区别。
不过,他定然不想听见这样的回答。
容浚不喜她对自己如此冷漠的模样,伸手挑起了她的下巴, “阿拾, 不许这样冷冰冰地看着孤,要笑。”
顾清嘴角有了弧度,脸上有了笑意, 可笑容丝毫不达她的眼底, 眸中依然淡漠。
这个笑容,假得太过于明显,她如今连敷衍他都不尽心。
他记得清清楚楚,她之前对苏澈笑的时候明明那么灿烂,无忧无虑, 宛若二八少女, 娇俏而又甜美。
那是哪怕她追随他多年, 他也未曾见过的笑容。
她怎么可以把最好的一面给别的男人?
容浚的心一下子就烦躁到了极点, 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何, 她现在逆他意时他难受, 可顺着他意时他还是难受。
他狠狠地掐住了她的下巴, 猛地一用力, 错开了她下巴的关节。
顾清强忍着疼痛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面色惨白如纸, 额头满是冷汗,双拳紧握、青筋毕露, 无一不昭示着她已经疼痛到了极点。
容浚的心也跟着她难受的神色疼了起来,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声音低沉,“阿拾,是不是很疼?”
容拾倔强地看着他,眸色依然淡漠。
“记住这疼,以后再也不要背叛孤。”
话音刚落,他再次用力,恢复了她的下巴关节。
他再次拉她入怀,紧紧地抱住了她,把头埋进了她的颈窝,拼命地攫取她身上特有的气息。唯有这样,他荒芜两年的心才逐渐充实了起来。
哪怕是面对顾清娢,他也是从容不迫的,从未有过如此失态。他愈发清楚地意识到,她对他而言远比想象中重要。
甚至,不输顾清娢。
只可惜他明白得似乎有些晚,以致于让她悄无声息地逃走,和苏澈有了一段似乎特别欢愉的记忆。
不过不要紧,他会慢慢杀了他们之间的记忆,让她的心里眼里脑海里再一次只有他。
只要她以后乖乖留在他身边,他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把她当奴,而是把她当做需要自己疼爱的女人。
若是她不乖,那他就囚禁她一辈子,绝对不会再让她从自己身边离开。
她,永远只属于他——
一路上,容浚再没跟顾清说过话,她亦是沉默。两人各怀心事,直到抵达京城。
她突然微微地推开了马车车窗,从缝隙中看城中人群熙攘,听人声鼎沸,依旧是一片热闹祥和的景象。
其实两年前,她曾悄悄地回过一次京城,特意打探郭仪的消息。她知道容浚并未狠狠地折磨他,只是罚他去当了做杂役的内侍后,便放心地离开了。
那时候,她以为自己真的再也不会回这个地方,没想到,不过才两年时间,她就回来了。
容浚默默地看着她的举动,待她关上车窗后,忍不住问了一句,“重回故地的感觉如何?”
顾清淡淡回答,“陛下不会想听。”这里是他的故地,却不是她的。
容浚一时语噎,冷哼了一声后,索性闭目养神。从前的容拾面对自己时,一直都是乖巧听话的,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冷漠倔强。
她现在这样的脾气,以后定然要好好地改一改。
顾清原本以为他会送她回将军府囚禁,或者是天牢,甚至是京城的任何一个地方,但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径直带自己入宫。因为他曾对顾清娢许诺,永远不会再让自己出现在宫中。
“很惊讶?”容浚挑眉看着她,“孤是食言了,那又如何?”所谓的君无戏言,不过是世人给君王的一道枷锁。他食言一次,能时刻把她留在身边,那便值得。
顾清没有说话,低下了头。他对顾清娢食言,那是他们之间的事情,与自己无关。
马车径直入了宫,直到抵达勤政殿前才停下。
容浚下了马车,把手伸向了身后的顾清,她却犹如未见,自顾自地跳下了马车。
他心中不满,索性把她打横抱起,一步一步地上了台阶,径直踏入了勤政殿的大门,徒留一群内侍和宫女面面相觑。
容浚把顾清放在了内殿的软榻上,欺身压了过去。他们曾在这个地方有过欢愉,他希望她能够记起来。
然而她的双手却用力抵住了他,“我要见阿奈母子,要见郭仪,还要见……苏澈。”她之所以回京,就是想让自己在乎的人都好好地活着。若是不能确定他们都安好,那她的妥协又有什么意义?
闻言,容浚那双深邃墨瞳里的灼灼欲念之火瞬间被浇灭,取而代之的是冬日寒冰,“阿拾,你现在在激怒孤这方面很有本事。”一路上,他有想过回京后让她与阿奈母子,还有杨玉和和郭仪相见。但唯独苏澈两个字,是他的禁区。
顾清依然执着,“我要见他们每一个人,看到他们都安然无恙,这是我现在还活着的理由。”
她这是在用死威胁他。
容浚心烦意乱,用力扯开了自己的衣衫,“只要你让孤满意,孤会让你见他们。”
言罢,他再次欺身过去。这一次,顾清再没有拒绝,而是任他索取。甚至为了让他满意,她犹豫许久后,强逼自己抱住了他。
感受到了她的回应,容浚低头狠狠地覆上了她的唇……——
华阳殿,顾清娢懒洋洋地靠在贵妃榻上,一名宫女正在替她纤纤玉手上的指甲染大红色蔻丹。如画慌乱地跑了进来,“皇后娘娘,不好了,容拾那个贱人她……她回来了。”
“什么?”
顾清娢心中一惊,猛地坐了起来,蔻丹不小心染到了她的手背上,格外刺眼。她狠狠地扇了那宫女一耳光,“没用的东西,竟然如此笨手笨脚,还不快滚?”
那宫女赶紧领了命,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这时,顾清娢才看向如画,难以置信地问道,“容拾那贱人不是已经消失了两年多么,怎么就突然回来了?消息可靠么?”
“回禀娘娘,此事千真万确。”如画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道,“不少人亲眼看见,陛下亲自带着她回了宫,还……还……”
“还怎么了?”
“还抱着她进了勤政殿。”
“这怎么可能?”顾清娢颓然地坐在了贵妃榻上,那双摄人心魄的双眸完全失了神采,“就连本宫都未曾被陛下那般待过,容拾那个低贱的娼妓之女怎么可能……”
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看来陛下前些日子去西陵城视察一事,也只是去寻找容拾那个贱人的借口。”
如画点头,“极有这个可能。”
“不行。”顾清娢站起身来,“本宫要去勤政殿,亲口问一句陛下,容拾那个贱人究竟有哪里好,竟然让他如此念念不忘,就连她曾经害得本宫流产一事都既往不咎。”这两年多来,他一直都对她冷淡无比。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输给了容拾。
“可是娘娘……”
如画意欲阻止,顾清娢却完全听不进去,一把推开她以后,便怒气匆匆地离开了华阳殿。她没有办法,只能跟了上去——
风平浪静以后,容浚心满意足地穿上了衣衫,“阿拾,一路上奔波劳累,你先休息一会儿。待孤批阅一些积压的奏折后,你再陪孤一起用晚饭。明日,孤会让郭仪来见你。”
他顿了顿,随后接着道,“至于其他人,只要你能像刚才那样让孤满意,孤会让你见到。”
顾清点了头,神色清淡,“好。”
待容浚出去以后,她从软榻上起来,推开了窗户,用尽全身力气深吸了一口气,可心中堆积多日的郁结之气丝毫未散。
她能感觉到只要自己足够听话,容浚就不会真的要阿奈母子和郭仪的性命,甚至不会为难他们。
唯有苏澈,就算容浚允诺过,她还是忍不住担心……
正胡思乱想间,外殿响起了顾清娢的声音,她的目光逐渐淡漠起来。
容浚看着满脸泪痕的顾清娢,强行压住心中的烦躁,耐着性子道,“你身子素来羸弱,何必动气伤身?”
顾清娢不接他的话茬,开门见山地问道,“陛下为何要带容拾那个贱人回来?”
“所以皇后是特意前来兴师问罪的?不过……”容浚的眸色瞬间暗了下去,目光锋利如刀,“就算是兴师问罪,但容拾为我大业立下过赫赫战功,是孤亲封的侯爵,所以还请皇后慎言,不要说些不干不净的话语来,以免失了自己的身份。”
“陛下这是在指责臣妾?”顾清娢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地落下,“莫非陛下已经彻底遗忘,当初我们第一个孩子就是因为容拾没了的?”
闻言,顾清眉头紧锁。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初顾清娢那个孩子没保住一事到底跟自己有什么关联。
顾清娢梨花带雨的模样,柔弱而又美丽,让人见之生怜。可容浚见过她太多次带着目的的眼泪,已经分不清她现在是真的在伤心,还是这又是让自己就范的手段。
容浚缓缓道,“皇后,你明明知道,当初那个孩子没保住,是因为你身子孱弱不堪重负,跟阿拾并没有多大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顾清娢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声音激动,“当初若不是她写了那封信激怒臣妾,臣妾又怎么会失去腹中的孩子?”
顾清突然想起来,的确是有那么一封信的。当年她离开京城之前,特意写了信让人在次日送进宫中呈给顾清娢。
信中内容很简单,无非就是废帝容渊死前遗言,让她告诉顾清娢,他会在黄泉路上等着。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顾清当初不过是想因为杨玉和一事想给她添点儿堵,没想到她却因此失去了孩子,这是不是算报应不爽?
容浚的眸色愈发暗淡,最后,他宽大的手抚上了她的脸颊,替她擦干了所有的泪水,低声道,“不过是一封信儿而已,若是你对容渊问心无愧,没被戳中心事,又怎么会激动到动了胎气的地步?又或者你在那之前未曾怀过容渊的子嗣,小产伤身过一次,你的身体就不会那么羸弱,哪怕动了胎气,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失去孩子。”
顾清娢一脸错愕地看着他,“陛下,你……你怎么可以?”明明是容拾那个贱人的错,他怎么能把失去孩子的责任归咎于她?
容浚打断了她的话,“清娢,身子弱就该多休息。好好在华阳殿将养着,对你有好处。”
“至于阿拾,她以后会留在宫中。她的事情,不必你劳神费心。”
“可是……”顾清娢眸中又泛起了水光,泪珠在眼圈里打转,“你之前明明允诺过,永远都不会再让容拾入宫,更不会让她再出现在我面前。阿浚,你忘了么。”
“没有。”容浚缓缓道,“这件事,的确是孤食失信于你了。”
顾清娢心中升出无限的苦涩之感。古往今来,君无戏言,可他为了容拾那个贱人,就那么坦然地承认自己食言,并且没有丝毫歉意。
她好像真的输了,输给一个出身卑贱的娼妓之女。可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究竟输在了哪里。
不甘,愤怒,瞬间就填满了她的心间。
她忍不住追问,“陛下是不是不喜欢臣妾了,否则又怎么会对臣妾食言?”
容浚沉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心中却早就已经翻江倒海。
从年少开始,他就喜欢顾清娢,一心想要娶她为妻。
没想到,他却被贬边关,而她则嫁给了容渊为妻,他的心似乎被挖空了大半。
后来,他苦心孤诣、步步为营,终于夺取了皇位。哪怕背负杀兄夺嫂的千古骂名,他也没有丝毫犹豫地册封她为皇后。
他不否认有顾家的缘故,但也的的确确是因为想娶她,完成少年时的心愿。
他原以为是夙愿得偿,可后来发现并非如此。
她再不是曾经那个单纯的小姑娘,面对他时就跟其他人一样,亦是充满了心计。她一次又一次利用她的眼泪和两人曾经的情意让他怜惜,让他妥协。
若不是她一次又一次地对付容拾,他不会在乎那些细枝末叶。毕竟人都是会变的,他不也是变得心狠手辣了么?
见他不语,顾清娢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她扑进了他的怀里,声音哽咽,“阿浚,你明明说过,会永远喜欢我的,你不可以变心。”若是连他的偏爱都没有了,哪怕凭借顾家的势力,她以后想要对付容拾那个贱人恐怕都极为艰难。
容浚伸起了手,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抱住她,“清娢,你现在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还有什么不满意?”她刚刚所说所做的一切,无非都是想要把容拾赶走。这一次,他再也不会纵着她。
顾清娢松了手,还未来得及说话,他便先吩咐了下去,“罗义,送皇后回华阳殿。”
她在他那双深邃墨瞳里看到了丝丝不耐烦,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这两年多来本就待她冷淡,她不能再激怒他,彻底把他推到容拾身边去。
她是高贵的相府嫡女,背靠顾氏家族,而容拾不过是低贱的娼妓之女,无依无靠。只要她稍作忍耐,再让父亲替自己筹谋,一定能把容拾踩在脚下。
顾清娢行了礼,“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待她离开后,容浚转身进了内殿,只见顾清正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风景发呆,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一切完全不放在心上。他原本就不太愉悦的心情,愈发糟糕了起来。
他大步走到了她身后,问道,“你在看什么?”
顾清没有回头,只是回答,“天空很蓝,云朵很白。”
容浚依言望了过去,烈日下,果然天蓝云白,只可惜他没有心情欣赏这风景。
“刚才孤与皇后之间的谈话,你全都听见了?”
顾清点头,“是。”
“可有什么想要问孤的,或者有什么想对孤说的?”
顾清一脸淡漠,“没有。”
容浚心中不禁有些失望,但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孤希望以后你都是这般听话,不该问的不多问,不该言的不多言。”
“诺。”
容浚不喜欢她的冷淡,可却又挑不出什么错处来,转身出了内殿,回到书桌前继续批阅奏折。
顾清松了一口气,继续看着窗外西南处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一棵歪了的海棠树,树上稀稀拉拉地挂着几个微微红了的海棠果。
她和苏澈的那个江南小院里,所有的海棠树都挂满了果子。他当初还特别认真地对她说,等第一个海棠果红了时,一定会亲手摘给她吃。
可还未等到果子成熟,她就被带回了京城。
终她一生,都不可能知晓那里海棠果的味道。
苏澈……
她现在只要一想到他,一颗心就忍不住生疼。
她这一生没有亏欠任何人,唯独欠他。
约莫过了一个半时辰,容浚再次进了内殿,却是让她陪自己一起用饭食。
晚饭极为丰盛,顾清却丝毫没有胃口,勉强吃了几口后便放下了筷子。她心心念念的,是苏澈亲手做的阳春面。
容浚见她如此,斟了一杯酒推到她面前,“紫红华英酿,你曾最喜欢的酒。”
顾清没有喝那杯酒,只是淡淡道,“我现在不喜欢了。”
现在不喜欢了……
容浚的心猛地一紧,总觉得她这句话别有所指。曾经最喜欢的酒不喜欢了,那是不是曾经喜欢的人亦是不喜欢了?
他绝对不允许!
“阿拾,你过来一些。”
顾清依言离他近了一些,他突然拿起那一壶紫红华英酿,掐住她的下巴,猛地灌进了她的嘴里。
她以前喜欢的,必须继续喜欢下去。
他灌得太急,她被呛得咳嗽了起来,咳得双颊通红,他这才放开了她。
片刻后,她恢复如常,容浚道,“继续陪孤喝。”
顾清不想再惹怒他,免得明日见不了郭仪,于是一杯接一杯地陪他喝着。
两人就那样喝着,足足喝了十二壶酒后,她已经有了浓浓的醉意。
容浚抱着她回了内殿,命宫人送了热水进去。他替她脱了衣裳,随后把人放进了温热的水中。
迷迷糊糊中,顾清想要推开他,但哪里敌得过他?最后,他把她洗了个干干净净,放在了柔软的床榻上。
酒劲儿越来越大,她在床榻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容浚静静地看着她,眸中多了一丝他自己不知晓的温柔,觉得她身上那曾淡漠终于散去。只不过她在睡梦中都是眉头紧蹙,于是伸手替她抚平了紧皱的眉头。
“苏澈……”顾清突然呓语,“海棠果红了!”
容浚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不知道他这句没头没脑的呓语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她这辈子都别想吃到海棠果。
他要把她和苏澈的记忆杀死,然后把他们两人的记忆深深地嵌入她的脑海,做她的唯一……——
次日,容浚果然说话算话,让她见到了郭仪。
不过才过了两年多的时间,他黑了瘦了,但棱角也愈发分明了起来。
两人相顾无言。
良久,郭仪打破了沉默,“阿拾,这两年多以来,你过得好么?”
“很好。”顾清浅笑,“我去了很多地方,看过很多风景,大漠黄沙,南疆雪山,东海日出,还有很多很多。对了,我还成了亲。”
郭仪微愣,旋即回过神来,“是吗?”他想过她自由以后可能会做很多曾经未曾做过的事,但唯独成亲这件事让他有些意外。而且她如今被容浚带回了京城,她的夫君恐怕是凶多吉少,所以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接怎样的话。
“郭仪,你见过我夫君的,是苏澈。”
郭仪对苏澈有印象,是个长相出众,温文儒雅的人,却天生六指。但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容拾执意救杨玉和那一次,苏澈丝毫不惧地陪着她。
她能嫁给一个愿意以命相陪之人,倒也不错,只可惜……
容浚一脚踹开了房门,冷冷地看着两人,声音宛若寒霜,“郭仪,你该走了。”
“诺。”
郭仪转过头看向容拾,只见她笑着朝自己点了点头,于是退了下去。
他刚离开房间,容浚粗暴地把顾清扔到了床榻上,欺身压了上去。
“夫君?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那双深邃墨瞳氤氲着让人喘不过气的黑色风暴,“孤要让你清楚地知道,究竟谁才是你的男人。”
容浚心中一腔怒火,没有丝毫克制地在她身上发泄,直到在她全身都留下了自己的印记后,他才满意地停止了索取。
他凑到她耳边,温热的气息却让她不寒而栗,“阿拾,你是孤的,永远都是。”
给孤生一个皇子
回京第三日, 顾清以为自己可以见到阿奈母子,没成想容浚却带了一名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来见她。
那一刻,她整个人都愣住了。虽然那中年女子的眉眼间已经有了岁月侵蚀的痕迹, 可她一眼就看出来是她的母亲,顾织锦。
她纠结了这么多年的事情,今日终于有了答案。
原来母亲当年并没有投河自尽, 只不过是离开了而已。
虽然母亲还活着是一件好事, 可她的心依然生疼,因为这也意味着当年的确是抛弃了她。
顾织锦一脸激动,眼眸里已经满是泪光, 伸手就想要抱她, “我苦命的乖女儿,为娘终于又见到你了。”
顾清回过神来,身影一闪,让她的动作落了空。
“清清。”顾织锦声音哽咽,“你不认我这个母亲了么?”
“她不是顾清, 是容拾。”容浚冷冷地道, “若再唤错, 那就立刻离开, 以后再也不要入宫来。”她从预见他那一刻开始便是容拾, 只属于他。
“是是是, 是阿拾。”顾织锦赶紧道, “陛下请放心, 民妇再也不会唤错了。”
容浚没有再说话, 而是走到窗前, 负手而立,看着窗外的风景, 但眼中的余光却不知不觉地飘向了她们。
顾织锦这才再次看向顾清,眸中带着愧疚之色,“娘知道自己当年抛下你是大错特错,可这么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思念着你。孩子,你真的不认我这个母亲了么?”
顾清神色平静,“从当年你抛下我的那一刻,我们之间的母女之情就彻底断了。既然早已断,如今又何必强行续母女之情呢?”
“可是……”
顾清打断了她的话,“别跟我说你当初有不得已的苦衷,因为除了死亡,没有任何借口能成为在大雪封城时抛弃自己才六岁且还发着高热的亲生女儿的正当理由。”
“也别再说自己这么多年来无时无刻都思念我,因为我从来都没有可以隐瞒过自己的出身,你若是真想我,必然会打听到我的消息,自然会来看我。”
“所以你走吧,就像之前那样,当从来未曾有过我这个女儿。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没有心思也没有时间跟你品味久别重逢的喜悦和上演母女情深的戏码。”
顾织锦还欲说话,容浚回过头来,眸色冷冽,“既然阿拾已经发话,你还不快滚?”
此言一出,她哪里还敢多言,看了一眼顾清后,便匆匆地离开了。
容浚走到顾清面前,“阿拾,孤还以为你想见她。”
她声音清淡,“说来也奇怪,当我以为她已经死了的时候,的确想着若是此生能有机会再见上她一面该多好,哪怕是死也心甘情愿。但当我知道她还活着时,便觉得一辈子不再见更好。”
“你可知晓当年你母亲为何会抛下你?”
顾清摇头,“不知,也不想知。”这世间抛弃一个人的理由有千千万,可她作为被抛弃的那个人宁愿像以前那样对真相一无所知。
容浚宛若未曾听到她的话一般,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当年她遇到了自己曾经的恩客,倾诉了自己乞讨度日的艰辛。那恩客许诺以后会娶她为妻,让她锦衣玉食,但唯一的条件是不能带上你。她早就过怕了贫苦的日子,所以毅然决然地抛弃了你。这些年来,她的确过得很不错。”
“阿拾……”他突然凑到了她耳边,低语,“你看,这世上就连你的血缘至亲都会抛弃你,可孤永远不会。以后无论是去西方极乐还是阿鼻地狱,孤都会把你留在身边。”
“在这个世上,只有孤才是你的归宿。”
顾清苦笑,她现在跟在阿鼻地狱又有什么区别?他从来都不是她的归宿,只有她的夫君苏澈才是。
沉默良久后,她终于开了口,“我母……顾织锦她,后来是不是又有了别的子女?”
“一个女儿,一个儿子。两个人都成了亲,日子过得幸福美满。”容浚回答,“你若是想见他们,孤可以让他们入宫来。”
“不必了。”顾清瞬间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般,整个人疲惫不堪,“我想要休息一会儿。”
容浚见她如此,点头应允,“那就好好休息。”
只要她不再想着那个苏澈,乖乖地留在他身边,做什么都行。
顾清木然地脱了鞋袜,上了床榻,用被子把自己蒙了个严严实实,她的眼睛开始发酸发胀,终究还是无声地落了泪。
原来母亲早就已经有了别的子女,她把他们照顾得很好,皆过得幸福美满,不似自己这般颠沛流离。
或许她一出生就是个错误,就连于母亲而言都是多余之人,那她存在这个世上的意义又是什么?
她那样胡思乱想着,终于睡了过去,但睡得并不安稳。
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从六岁时被抛弃到江南的小院被火烧,再到今日母女重逢,梦中场景不停变换。
就在她觉得快要呼吸不过来时,她看见了苏澈。他一如既往地对她温柔地笑着,“清清是上天赐予我最好的礼物,从来都不是多余之人。”
她从梦中惊醒,猛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狠狠地吸了几口气后,乱了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她刚才真是魔怔了,所以才会钻牛角尖。虽然母亲曾经抛弃了她,可她还有郭仪和杨玉和那样生死相交的挚友,有阿奈那么忠诚的姐妹,还有苏澈那么好的夫君。他们从来都没有抛弃过她,何谈多余?
这一切,大概是容浚的攻心之举。他是想要击垮她的意志,让她丧失热忱,然后认命,乖乖地留在宫中这个华美的囚笼里,做他听话的囚奴。
她随手擦干了眼角的泪痕,眸中又恢复了清明……——
次日,朝中的官员终于按捺不住,在早朝时提及了容拾回京入宫一事。这一次,不仅文官们纷纷持反对的态度,就连一些曾是她部下的武将亦是如此。
只不过文官们大多担心她携旧恩惑主、妖媚祸国,而武将们则是因为曾见过她在战场上的风采,忍不住替她惋惜。
容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听他们众说纷纭,只觉得可笑至极。
如今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刚登基,处处受人掣肘的皇帝,想要做什么事,想要哪个女人,还轮不到其他人管。否则的话,他当初何必费尽心机、背负骂名抢来这皇位?
见他们说得都差不多了以后,他终于开了口,“孤乏了,众位爱卿若是没有其他重要之事,那就退朝吧。”
闻言,文武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都聚集在了顾丞相的身上。只见他身影挺拔,面色从容,丝毫没有要继续进言的样子,他们也就都噤了声,谁也不想当出头那个人。
容浚勾唇一笑,随后退了朝。
顾清娢听闻在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后,原本烦乱的心愈发不安,“陛下为了容拾那贱人能够无视群臣的反对意见,他是真的把她放在了心上,那本宫现在又算什么呢?”
“不行,本宫绝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如画,替本宫研墨,本宫要给父亲写信,让他务必帮本宫筹谋,让容拾那个贱人从宫中消失。”
如画立刻研了墨,伺候顾清娢给顾丞相写了信。待那封信送出去以后,顾清娢不安的心终于平复了几分,她终于开口道,“娘娘,奴婢有些话想要说。”
顾清娢看了她一眼,“你跟随本宫多年,有话直说便是。”
“娘娘,虽说丞相大人定然会用心替你筹谋,可你在后宫也不能坐以待毙。”
顾清娢问道,“你可是有什么好点子?”
如画缓缓道,“奴婢知晓陛下伤了你的心。可当务之急是你要尽快怀孕,生下皇长子,而不是跟他置气,把他推向容拾。”
“陛下即位三年,如今一男半女都没有。所以现在在这宫中,唯有子嗣才是最重要的。若是让那个贱人抢了先,你又如何在这宫中立足?”
顾清娢双拳紧握,长长的指甲刺痛了掌心,“你以为本宫不想么?”这两年多来,她比任何人都期望诞下皇嗣,可容浚已经鲜少碰她,她一个人又如何能怀上。
如画低声道,“既然娘娘想尽快诞下皇嗣,那就先放下身段,多哄一哄陛下。”
顾清娢听明白了如画话里的意思,之前她也曾耍过不少小心机哄过容浚许多次,但从不痴缠,毕竟她有她的骄傲,需要人把自己捧在手心,绝对不允许自己身段放得太低。
可现在容浚心中似乎已经没有她的位置,她想要一个孩子,就不得不低到尘埃里,哄他回心转意,把他容拾的身边拉过来,上她的床榻,否则地位岌岌可危。
她咬了咬牙,点头道,“本宫明白了。”——
连日来,顾清在勤政殿内殿度日如年,终于等到了阿奈母子。
阿奈还是像以前那般爱哭,刚一见到她,眼圈儿就彻底红了,抱着孩子跪了下去,声音哽咽,有些语无伦次,“将军,我……我……你……都是……我们母子连累了你。”
顾清立刻扶起了她们母子,浅笑,“傻丫头,都是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是胡言乱语呢?更何况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情绪更不能大起大落,以免动了胎气。”
“可……”
“你也看见了,我身边已经有了苏澈。就算没有你们母子,我也会为了保全他而妥协。我回到京城,是自己的选择,绝对不是受你们母子所累。”
阿奈知道她最近一定是受了千般苦楚,却还在这里宽慰自己,心中对容浚的恨意愈发浓烈,忍不住咬牙切齿道,“好歹将军你也曾陪伴陛下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他却如此待你,实在是没有心。”她是打心眼里盼着容浚能够早日死了,那样她的将军就彻底自由了。
顾清苦笑,指望一个步步为营方才及帝位的君主有心,实在是异想天开。
她伸了手,“阿奈,我想抱抱孩子。”
阿奈立刻把孩子递到了顾清手中,大约是她跟孩子有缘,那孩子竟然主动往她脸上亲了亲。
她愣了愣,旋即回过神来,心中积压多日的阴霾也因此散了不少。
她伸手捏了捏孩子的小鼻子,问道,“阿奈,孩子叫什么名字?”
“止戈。”
顾清点头,“是个好名字,是他父亲起的名字吧。”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杨玉和曾说过,他从出生开始,大业连年征战,满目疮痍,他吃尽了苦头,所以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为大业而战,护国家边关安稳,让大业的孩童不再像他小时候遭受骨肉分离,流离失所的痛苦。
只可惜他如今双腿已残,再也无法实现当年的抱负,所以把心中的期盼藏在了止戈的名字里。
阿奈点头,“是啊。”
“杨玉和还好么?”
“很好。”阿奈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虽然他再不能打仗,如今却痴迷做菜,味道是一等一的好。将军,以后有机会,你一定要尝一尝。”
“好。”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容浚出现,阿奈才依依不舍地抱着止戈准备离开。
哪知道止戈似乎有些舍不得顾清,竟然又往她脸颊上吧唧了一口,惹得她笑出声来。
容浚看在眼里,心中原本堵着的某个地方豁然开朗。
孩子!
若是他跟容拾有了一个身上流淌着彼此血脉的孩子,一定能彻底磨灭她与苏澈之间的记忆,把两人牢牢地绑在一起,让她永生永世都留在自己身边。
而且,还是心甘情愿。
一想到这里,他整个人都忍不住热血沸腾。
当天夜里,顾清看着眼前弥漫着苦涩味道的汤药,没有丝毫迟疑,端起来一饮而尽。补药也好,毒药也好,于她而言已经没了任何区别。
药很苦,她的舌头苦得有些发麻,她一下子就想起来,若是苏澈在的话,一定会给她一颗香甜软糯的蜜枣。
容浚问她,“你可知自己刚才喝的是什么药?”
顾清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摇了下头。
“是坐胎药。”他猛地拥她入怀,低头看着她,那双深邃墨瞳带着殷切的期盼,“阿拾,给孤生一个皇子。”
给我避子药
听到容浚问自己索要一个孩子时, 顾清整个人都愣住了。她完全没有想到,像他这样高高在上的君王,有朝一日竟然会想让自己这个出身卑微之人替他绵延子嗣。
她想起他以前让自己喝过那一碗又一碗的苦涩避子汤, 只觉得讽刺至极。
曾经她爱慕他最浓烈之时,也不是没有过妄念,自然也想过就算他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 但若是能有机会生下一个流淌着他血脉的孩子伴自己余生也好。
可现在, 光是他靠近自己一些就让她觉得窒息。
若她这辈子真要生一个孩子的话,孩子的父亲只可能是苏澈。
但回京后她还没有见到苏澈,还无法确定他是否安好, 自然不可能把心里话说出来激怒容浚, 所以她点了点头,“好。”
然而容浚见她答应得如此干脆,心中立刻生了怀疑,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 想从她的眼睛里窥探出刚才所言究竟是不是真心话。
只见她双眼宛若一潭死水, 除了缺乏生气之外, 根本就看不出任何情绪来, 他的心又忍不住烦躁起来。
他记得清清楚楚, 容拾曾经看自己的目光总是熠熠生辉, 一片清明, 带着尊敬和倾慕, 绝对不是像现在这般死气沉沉, 让他看不透她的心思。
容浚捏她下巴的手力道重了几分, 冷哼了一声,声音里满是不悦, “阿拾,若是让孤发现你胆敢阳奉阴违的话,后果自负。”
顾清看着他,眸中无波也无澜,声音清淡,“陛下,我顺着你的心意你不高兴,我不顺着你的心意你也不高兴,你究竟想要我怎么做?”
怎么做?
容浚沉默,他想从她的眼中看到曾经的光芒,想她心中像从前一样只有他一人,甚至想要她面对自己时能有顾清娢那样的娇嗔……
可这些话,他不可能对她说出口。
容浚松开了她的下巴,下一刻,便抱着她上了床榻。
顾清看着他,任由他在自己身上索取极乐,目光却逐渐变得虚无缥缈起来,给人一种完全抓不住之感。
容浚心有不甘,愈发横冲直撞起来。
他就是要她疼,因为疼会让人记忆更深刻。
他要用这样的方式杀了她和苏澈的回忆,让她心里眼里脑海里唯余自己。
纠缠许久,容浚终于放过了顾清,但却拿了枕头垫在她身下。他特意问过太医,这样可以增加女子受孕的机会。
他无比渴望能够早一些拥有两个人的孩子,那样她就再也不会冷漠地看着自己,更不会再想着逃走。
她一定会慢慢地回到自己喜欢的样子。
容浚心满意足地拥着顾清,最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把她紧紧地箍在怀里,根本无法动弹,她静静地看着青纱帐顶,本来就没有一丝生气的双眸愈发暗淡。她已经被困在了这个华丽的囚笼里,绝对不可能再生一个孩子与她一样被囚住。
“阿拾。”容浚突然呓语,“不要再离开孤,也不要再背叛孤。”
顾清微微转过头,他那张清俊的脸颊印入眼帘,这是他们重逢之后第一次这么近这么认真看他。
明明眼前这张脸的主人曾经是她的天神,如今却成了推她入深渊之人,让她只想逃离。
她闭上了双眼,不再看容浚,脑海里不断地闪现出苏澈温润如玉的模样。
顾清一直都觉得,自己当初之所以选择跟苏澈成婚并不是因为喜欢到了极致,而是因为与他相处舒适,可现在,对他的夫妻之情、感激和愧疚交织在一起,他成了她在这个世上最牵挂最的那个人。
她很遗憾,自己没有在最好的时间遇见他。
她也后悔,自己没有在两人成婚后对他更好一些。
她更痛苦,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好他,反而给他带去了灾难。
她现在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保住他的性命,虽然这并不是他最想要的。
可人只有先活着,才有其他希望——
容浚一夜好眠,醒来之时顾清还在沉睡,她此刻安静得就像个孩子,再无素日的冷漠,他的嘴角忍不住微扬。
待他离开之后,她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她已经习惯了苏澈温柔的怀抱,又怎么可能在他怀里睡着?
她亦是起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大片青紫痕迹。
这么多年来,每一次容浚都会在她身上留下各种痕迹,可苏澈从来不会,而是格外珍惜,极尽温柔缠绵。
她吩咐宫人送了热水进来,拖着疲惫的身躯进了浴桶。
温热的水弥漫至她的肌肤,缓解了她身上的酸痛。
沐浴过后,她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她是断然不能为容浚诞下子嗣,而这个宫中最不希望自己怀孕的,非顾清娢莫属。
她回来已经有好几日,也是时候去见一见这位母仪天下的皇后了……——
华阳殿,顾清娢刚起床梳妆时,就听到了容浚昨夜命人送了坐胎药进勤政殿一事,瞬间忍不住大发雷霆,整个人像疯了一般,几乎把触手能及的东西都砸了一个稀巴烂。
如画吓坏了,立刻跪了下去,“娘娘息怒……”
“息怒?”顾清娢双眸通红,“如今这宫中谁不知道容拾那个贱人就待在勤政殿内,那坐胎药不是给她的又是给谁的呢?本宫嫁给陛下两年多,他都未曾让人送过一次坐胎药,没想到他却对容拾那个贱人如此上心。”
“本宫是丞相之女,天生金尊玉贵,容拾不过是娼妓之女,天生低贱下流。本宫与她,一出生便注定了云泥之别,没想到现在却被她占了上风。你说,本宫究竟该如何息怒?”
“本宫原以为与陛下年少时有情,他爱我入骨宠我无度,可现在看来他又能比容渊好在哪里?他既然不能比容渊做得更好,当初又何必费尽心思把本宫抢回来?”
如画赶紧道,“娘娘,纵使你心中再怎么生气,这样的话可千万不能再说了。”废帝容渊,一直都是容浚的禁忌。
顾清娢立马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但眸中的恨意愈发浓烈,“本宫实在是不甘心输给容拾那样低贱的娼妓之女。
“娘娘,你糊涂了啊。你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身后还有丞相府为支撑,根本就没有输。”如画劝慰道,“你现在这般生气,只会伤了自己的身子,反而如了容拾那个贱人的意。”
“对,你说得对,本宫不能动怒。”顾清娢平息了心神,“就算将来容拾那个贱人诞下了皇嗣,就凭她那低贱的出身,她的孩子也绝对不可能成为大业的继承人,本宫没有输。”
如画抬眸道,“娘娘说得极是,大业的继承人,只可能是娘娘的孩子,所以娘娘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诞下子嗣。自古以来最是无情帝王家,那些情情爱爱的细枝末节,哪里有手握将来的继承人重要?”
顾清娢苦笑,“是本宫高估了自己在陛下心中的份量。”以后,她不会了。
如画见她已经平静下来,立刻吩咐宫人进来打扫地上那一片狼藉,哪知道刚打扫一半,守殿门的小宫女来报,说是容拾求见。
顾清娢与如画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惊讶之色。
她此时此刻来华阳殿做什么?
如画开了口,“皇后娘娘,容拾来得太突然,我们也不清楚她究竟有何目的,要不还是不见了吧。”
“为何不见?”顾清娢冷笑道,“本宫倒是想要好好地看一看,她现在究竟是何狐媚模样,跟两年多前又有什么不同,竟然能勾得陛下如此待她。”
“可……”
“你放心,本宫自有分寸。”
顾清刚进了华阳殿,顾清娢的目光就落在了她身上,只见她面色苍白,眼睑乌青,一脸憔悴,虽然容颜清丽,但根本不及两年多前,她心中愈发失落起来。
就算容拾不及当初美丽,可容浚还是把她放在了心上。
顾清娢实在是想不明白,容拾究竟是靠什么拽住了容浚的心,让他不愿放手。
顾清站在那里,亦是不卑不亢地看着她。
如画大声道,“容拾,你好大的胆子,见到皇后娘娘竟然不跪下行礼?”
顾清看了如画一眼,目光凛冽,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这次归来本非我所愿,更何况我与皇后之间还隔着杨玉和断双腿之仇,不可能行跪礼。若是皇后心中不满,大可以告诉陛下,让他处置我。”
顾清娢气急,“你这是仗着有陛下给你撑腰,所以无法无天了?”
“是。”
顾清娢怒极反笑,“你不过是个出身低贱的娼妓之女,又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这样对本宫说话?”
顾清丝毫不理会她的讥讽,自顾自道,“我今日来华阳殿,只是想告诉皇后娘娘,陛下昨夜给了我一碗坐胎药。”
“你若是不想让我怀上皇嗣的话,记得尽快给我一些避子药。”
羞辱苏澈
顾清娢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清, “你说你要避子药?”
她实在是不敢相信,素来狐媚惑上的容拾竟然会放弃诞下皇嗣这样能够飞上枝头的大好机会。
“是。”顾清点头,“皇后娘娘最好让人把避子药做成丸剂后再给我, 这样方便服用和藏匿。”
“容拾,你以为本宫会愚蠢到相信你的话?”顾清娢冷冷地看着她,“若是本宫给了你避子药, 下一步你是不是就要去陛下那里告状, 说本宫容不下你,借机让他厌弃本宫?”除此之外,她实在是替容拾想不出想不出别的理由来。
“只可惜, 本宫与陛下自年少时便有情。哪怕后来本宫另嫁他人, 他待本宫仍是情深义重,甚至为了本宫背负一生骂名也甘愿。而且本宫是相府嫡女,身后有强大的母族依靠,不是你这出身低贱的娼妓之女可以替代的。”
“更何况陛下如今对你只不过是一时迷恋,本宫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对你就会弃之如履。”
“我与皇后娘娘一样, 无比期待那一日的到来。”
顾清说那句话的时候, 声音虽然平静如水, 眸中却隐隐约约地带着期待, 顾清娢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刚才所言似乎真的肺腑之言。
不管曾经如何, 她现在似乎真的不在乎容浚的恩宠, 似乎也是真的不想替他诞下子嗣。
原来自己拼命想要的一切, 竟然是容拾不屑一顾的东西, 这让顾清娢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笑话。
顾清没有再多言, 转身就走,然而她刚走了没几步, 顾清娢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站住!”
顾清回过头,“皇后娘娘是不想眼睁睁地看着我诞下皇嗣,所以改变主意了?”
顾清娢的目光停留在顾清脸上,只见依然一脸平静,她素日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眸里的恨意愈来愈浓。若是眼神能杀人的话,容拾的身上已经被她捅了个千疮百孔。
“你当本宫这华阳殿是什么地方,岂能任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顾清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那皇后娘娘想要如何?难不成想像第一次见面时又鞭笞我一顿?若是你考虑好后果了的话,倒是可以直接动手。”
顾清娢气结,“你……”曾经自己有容浚的偏爱,有顾氏一族的支持,的确可以有恃无恐地对付容拾。可现在他却能因她冷着自己,甚至还亲自赐她坐胎药,分明是真的动了情。再加上这两年多来他明里抬举顾氏一族、实则暗里想办法削了不少实权,自己现在的确不能明着对她动手,以免惹他厌弃。
如画立刻走到顾清娢面前,附在她耳边低声提醒道,“娘娘,说不定容拾这是在故意激怒你,所以息怒。”
顾清娢强忍着心中的怒气,问道,“为什么?”
顾清反问,“什么为什么?”
“为何想要避子药?”
顾清缓缓道,“我已经被困在了这个华丽的囚笼里,不想再生一个孩子与我一样被困在在这里,仅此而已。”
“满口胡言。”顾清娢冷笑,“本宫记得,你之前明明满心爱慕陛下,怎么可能会不想留在宫中,不想替陛下诞下子嗣?容拾,你究竟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顾清声音清淡,“曾经爱慕,并不代表现在依旧爱慕,谁说过爱慕一个人就要爱慕一辈子?”
顾清娢瞬间被点醒,心中五味陈杂。
是啊,这世上没有什么爱慕可以持续一辈子。就像容浚曾经那么宠她爱她,现在也是待她冷淡至极,所以她真的没有必要纠结情情爱爱的细枝末节,而是要想尽所有的办法诞下大业的继承人。
夫君,怎么及得上亲生之子可靠?
皇后之位,焉能比得上太后之位稳固?
“容拾,你就不怕本宫把你今日索要避子药一事告诉陛下?陛下最厌恶人忤逆他的意思,到时候一定会让你吃尽苦头。”
“若你足够聪明,今日之事绝对不会对他提只言片语。因为他要做的事素来都是一定要做成的,就算他会让我吃尽苦头,但也会更加迫切地让我诞下皇嗣,这绝对不是你要的结果。”
“就算你诞下皇嗣又如何,本宫是皇后,是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你不过是个低贱的娼妓之女,到时候你的孩子会唤本宫为母后,以本宫为尊,所以本宫为何要信你的话给你避子药?”顾清娢大声道,“华阳殿没有你想要的东西,滚!”
顾清头也不回地走了,心中却有了底。她一定会给自己避子药,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待她离开后,如画迫不及待地看向顾清娢,“皇后娘娘,对于容拾刚才那些话,你怎么看?”
顾清娢双眼微眯,白皙修长的手指在茶几上轻轻地叩着,“若那个贱人说的是真话,本宫倒不介意帮她一把。毕竟本宫还未诞下皇嗣,又怎能允许其他女人先替陛下生下子嗣?”
“可问题的关键是,我们也不知晓她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所以我们要尽快地查出来,她失踪的这两年多里,究竟去过哪些地方,遇见了哪些人,有没有……喜欢过哪个人?一旦知晓了这些,我们就能判断出真假来。”
如画点头,“那奴婢这就伺候娘娘给丞相大人写信。”
“好。”——
顾清回勤政殿时,容浚已经下了早朝,正坐在案前批阅奏折。
他听到了她的脚步声,立刻抬眸问道,“阿拾,你刚去哪里了?”
顾清回答,“我醒来后觉得有些闷,实在是有些想透透气,于是问了守殿门的侍卫,他们说只要我不出宫门,陛下并未禁我的足,我可以自由行动,所以就出去转了转。”
容浚勾唇一笑,这个傻女人,除了出宫门以外,他从来都没有禁她的足,一切都不过是她臆想出来的罢了。
“后来,我去了华阳殿。”
容浚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所以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心中有些好奇,“你去华阳殿做什么?”毕竟,她与顾清娢两人因为杨玉和断腿一事说是仇人也不为过。
“其实就是想看看她。”
容浚皱眉,“看她?”
“当初她腹中的胎儿是因我那封信所失,如今陛下又把我带回宫中,她一定满心怨恨和担心。若我出现在她面前,定然能让她堵心。”顾清的声音里陡然多了不少冷意,“能亲眼看见她过得不好,我原本为杨玉和不甘的心平和了许多。”
容浚微愣,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明确地表达对顾清娢的憎恶。明明他应该是不悦的,可心底却有那么一丝喜欢她这小任性。
不过他依旧叮嘱道,“皇后毕竟是皇后,你以后不可再造次,故意惹她不悦。”
他顿了顿,接着道,“孤也不会让她再为难你。”曾经他未曾看清自己的心,让她受到了顾清娢不少的委屈和伤害。以后只要她乖乖地留在他身边,他一定会好好地护着她。
顾清见容浚似乎心情不错,突然跪在了容浚面前,“陛下……”
容浚那双深邃墨瞳里立刻浮起了浓浓的怒意,“你想见苏澈?”她已经见过了郭仪和阿奈母子,如今能让她跪地相求的事,也就只有这么一宗。
“我只想远远地看他一眼,确定他安好便可。”顾清伸手起誓,“我保证,只要他一生安好,从今往后永远都不会在陛下面前提及他的名字,也会会尽快把他遗忘。”她是他的劫数,确定他性命无忧后,不再见才是最好的保护。
容浚站起身来,走到顾清面前,蹲下,挑起了她的下巴,只见她目光坚定,看来是真的下定了决心。
若是见一面就能让她永远不再提及苏澈的名字,甚至遗忘,倒也是一件好事。
待他们有了孩子以后,她心中一定只会唯余自己。
“阿拾,孤明日可以带你去见他,可你一定要记清楚自己现在说的话。”
顾清低了头,敛了眸中的欣喜之色,“谢陛下。”——
用过晚饭后,容浚难得地没有纠缠顾清,而是去了华阳殿。彼时,顾清娢正靠在贵妃榻上看书。
看到他那一刹那,她太过于惊讶,手中的书都滑落在了地上。
距上一次他来华阳殿,已经有三月之久,而距他们上一次同房,已经是七个月。
这一次,她无论如何都要牢牢地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哪怕他只是来问容拾白日来华阳殿一事,她也要留下他。
“陛下……你怎么来了?”
“今日奏折不多,批阅完时还早,所以来你看看你。”容浚问,“听说阿拾白日来过你这里?”
果然如此!甚至没有丝毫掩饰。
顾清娢心中恨极,眉眼却依旧温柔,“是。”
“她可有说了些什么?”
“她倒也没有多言些什么,只是提及陛下昨夜赐了她一碗坐胎药而已。”顾清娢试探地问道,“陛下,容拾出身的确太……你真的打算让她诞下皇嗣?”
“是又如何?”容浚斜睨了她一眼,“她的孩子日后不需要担负家国责任,只需要做一个闲散的皇子就好,所以纵使她出身低微也无妨。”容拾和他们的孩子,只要永远陪在他身边就好。
顾清娢的心安了不少,至少他现在再怎么在乎容拾,但依然没有乱方寸。大业继承人的位置,只能是自己和他的孩子。
“清娢。”容浚缓缓道,“孤可以保证,阿拾永远都不会危及你的地位,所以你以后也不要再为难她。”
顾清娢看着他,只觉得男人实在是可笑。当初那个对她深情款款的他,早就已经死了。
“臣妾知道了。”
两人相顾无言,殿内安静得似乎一根针落下的声音都能听见,最后容浚打破了沉默,“夜已经深了,孤先回勤政殿,你也早些休息。”
他刚离开不久,就已经开始思念容拾。
看着容浚离开的背影,顾清娢咬了咬牙,冲过去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他,“阿浚,今夜不要走,留下来陪我。”
“我知道你现在眼里只有失而复得的容拾,一心想要她为你诞下子嗣。可我是你的妻子,不也该为你生下子嗣么?”
“我求求你,给我一个孩子。哪怕日后你的心完全被容拾占据,再无我一丝位置,至少我还有一个像你的眉像你的眼的孩子陪伴,那样也不会太孤独。”
在容浚的记忆里,顾清娢素来都是傲气的,哪怕会花小心思哄她,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直白地苦苦哀求。
这些年,他的确是冷淡她了。
她是他的妻子,是他年少时爱过的人,他的确该给她一个孩子。
他转过身,把她打横抱起,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床榻……
顾清娢能感觉到容浚的心不在焉,不过她已经不在乎了,只要能让她怀孕,管他在床榻之上又想着谁呢?
她只要大业的太子!
她只要做大业的太后!
匆匆结束后,容浚拥着顾清娢,只觉得一颗心空荡荡,却怎么也睡不着。只要一闭眼,他的脑海里满是容拾的影子。
最后,他终究还是回了勤政殿。
顾清还未休息,而是坐在书桌前练习。昏黄的烛光摇曳,衬得她愈发沉静。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那一刻,容浚竟然有了一丝心虚。他刚宠幸了顾清娢,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发现。
明明他是九五至尊,三宫六院是寻常之事,根本就不必为哪个女人守身如玉,可他还是不想让容拾知晓。
容浚退出了内殿,愣是仔细地沐浴了一番,觉得自己身上应该没有残留任何不该有的气息后才又回来。
顾清没有问,他也没有提,两人各怀心事。
夜色深沉,容浚牵着顾清的手上了床榻,紧紧地拥着她,他原本空荡荡的心终于被填满。
他忍不住低声呢喃,“阿拾……”——
次日,顾清早早地起了床,静静地坐在窗前,等着容浚下早朝。
他昨日应允过,今日会带她去见苏澈。
她竭力让自己平静,可一颗心还是充满了期盼,还有……忐忑不安。
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怎么样?
就那样胡思乱想着,她听见了容浚的脚步声,立刻回过头。
只见他站在那里,神色不悦,“怎么,你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苏澈了?”
无论答案如何,都不可能让她满意,她索性沉默。
容浚冷哼了一声,“走!”
马车上,容浚目不转睛地看着容拾,她的情绪收敛得很好,脸上看不出来任何期盼和喜悦。哪怕是刻意而为之,至少把他放在了心上。
只不过,她离自己也未免远了些。
“阿拾。”他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顾清依言过去,下一刻就落入了他的怀抱里。他轻笑了一声,堵住了她的唇。
纠缠!啃噬!
直到她快呼吸不过来时,他突然咬了她一口,才松开了她。
顾清摸了摸自己红肿的嘴唇,把他的心思猜得一清二楚,他这是待会儿想向苏澈宣告所有权。
或者换一句话说,他想要羞辱苏澈。
容浚把顾清带到了一个普通的民宅前,但她知道其实不简单,因为她已经听出来里面至少有七个武功高强的人看守。
这对于丝毫不会武功的苏澈而言,未免也太小心了些。
顾清站在门口,良久也没有进去。
容浚忍不住道,“你不是一心想要见他么,为何到了这里反而不进去了?”
顾清终究还是鼓起勇气走进了那座民宅,苏澈并没有在院子里,她循着他的气息找到了他所在的房间,透过微开的窗户看了进去。
只见他正坐在书桌前地看着书,整个人安静无比,依然那么让她安心。
他没有遭受身体上的折磨,这已经是最好的事。
顾清的目光不敢在他身上多停留,很快转过头,对容浚低语,“我们走吧!”
“为何要走?”容浚那双深邃墨瞳不知不觉中已经充满了戾气,“既然来了,自然该进去好好地见一面才是。”刚才容拾依然掩饰得很好,脸上没有一丝喜悦之情,可她的眼眸里一闪而过的光芒仍是被他捕捉到了。
那光芒曾经明明是属于他独一无二的东西,可她却给了别的男人,他如何能甘心?
容浚反手钳制住了顾清,一脚踹来了房门。苏澈看到她,立刻站起身来,忍不住唤了一声,“清清!”
他还没来得及多言,就被容浚隔空点了穴位,再也无法说话,也无法动弹。
容浚拖着顾清进了房间,直接把她扔到了床榻上,倾身压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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