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萧彤看着被欺负惨了的美男们,深深地调整了一下呼吸,一边安抚着自己的“后宫”,命人带他们下去治伤,好生照顾,一边又把顾陵独自留下了。
原本嘈杂的大厅恢复了安静,萧彤坐在堂上,顾陵站在堂下。
静默了许久后,萧彤方才走了下来,似怒非怒地对顾陵道:“你故意的?你以为你这样本郡主就能把你赶走,让你回到姜嬛身边。”
“郡主,这是我们见的第三面,郡主只是认得我这张脸,对我的性格作风一概不知,我从前这样,以后也这样。”顾陵冷笑道。
萧彤怔了怔,红唇一启,却是暧昧一笑:“我要了解你的性格作甚,我看上的就是你这张脸,馋的就是你的身子。”
说着,举起了手,便想去摸顾陵的脸。
顾陵心生嫌恶,向后一退,躲开了她,目光也异常冷寒。
萧彤自讨没趣地放下了手,带着几分妩媚戏谑道:“怎么,进了本郡主的行宫,你还想为那个女人守身如玉。”
见顾陵不答,她又靠近了他,扬起下巴,轻轻一笑:“你怕什么,你是男人,就算做了,你不说,她又怎么知道。”
“请你自重。”顾陵冷声道,从未有女子在他面前毫不忌讳地谈论这种事,他既觉羞耻,又觉恼怒。
萧彤看着他已然发红的耳根,捂嘴轻笑:“自重什么?你都说了我是那种丈夫一死,就四处寻欢作乐的女人,我还需要什么自重。再者,男欢女爱不是人之常情嘛!我不信你在姜嬛面前,还能保持自重。”
萧彤说着,伸出手便要往他腰下摸去。
顾陵吓得赶紧后退。
萧彤得寸进尺地道:“害羞成这样,你该不会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吧!不如让本郡主教教你。”
顾陵实在受不了她这等轻浮,转身就要走,萧彤却喊住了他:“本郡主有让你出去吗?怎么,你连姜嬛的性命也不顾了吗?”
顾陵听她提起姜嬛,心里一痛,只得停下脚步。
萧彤走到了他前面,勾起红唇,魅惑地道:“她能给你的,本郡主都能给你。本郡主还能让你加官进爵,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比留在那做个小小护卫强。你若肯留在我身边,我还可为你解散男宠,从今以后我宁乐郡主只有你一个男人。”
他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他只想和姜嬛在一起,哪怕没名没分,在她身旁当一辈子的护卫,只要能天天瞧着她,他也乐意。
“郡主这番话对多少人说过?”
适才他看得很清楚,萧彤对那群美男只有宠,没有爱,男人于她而言,更像是玩意。这样的女人不会爱上任何一个男人,她的情话也没有一个字是真的。
面对着顾陵眼中的不屑,萧彤只微微一笑。她坐回了堂上,抬起下巴道:“随你怎么想,但本郡主要提醒你,本郡主的忍耐是有极限的,你若再惹生是非,让本郡主不痛快,本郡主便让你在乎的那个人也不痛快。”
顾陵皱了皱眉,经过今日这么一闹,怕是他不惹生是非,接下去行宫也会格外热闹。
于是,他回过头,对萧彤道:“郡主这话,是想让小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吗?小人做不到。”
萧彤无奈地挥了挥手道:“我会让人给你安排一个偏远清净的住处,只要你不主动招惹他们,他们不会主动招惹你。”
“若他们偏要招惹我呢!”顾陵抬起双眸,桀骜地道,“郡主到时休怪小人惹是生非,小人长了一双手,就是拿来打架的。”
萧彤也不知他是性格使然,还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不过,他这小孩子气的模样,倒是十分可爱。
萧彤心里一乐,又捂嘴一笑,用着惯常的哄男宠的语气道:“好啦!他们若惹你,你再打他们便是,不过不许打脸,不许一下子打倒一片。你也不想想,他们都养伤去了,夜里谁伺候本郡主?”
萧彤说到这,给顾陵抛了个媚眼。
顾陵脸一黑,“嗯”了一声,退下了。
一直站在一旁的丫鬟,见顾陵退下了,对萧彤道:“郡主,要不要叫人看着他?”
“他是能看住的人吗?”
“那……”
“放心,他顾虑着姜家,不会跑的。”
*
天闷闷沉沉的,入夜后不久便下起了雨。
因为许久未雨,空气中皆弥漫着一股土腥味,但这场雨又冲刷掉了白日里的暑气,带来了久违的清凉。
姜子承跪在姜嬛的门口,任凭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全身上下已全然湿透,衣服上也沾上了不少泥点。
可他丝毫不在意,仍直挺挺地跪着。
姜老爷和姜老夫人早就过来劝了几次,但姜嬛始终不愿意开门,姜子承见不到姜嬛,执意要继续跪着,姜老爷和姜老夫人没有办法,只能叫了人在旁边守着。
后来下起了雨,有小厮再次劝姜子承离开,姜子承依旧不走,并且打翻了小厮给他撑的伞。
他便是要看看,他这个哥哥在姜嬛心里到底有几分重。
他虽在宁乐郡主面前举荐了顾陵,导致顾陵被郡主带走,可他走了,姜嬛难道也不要他这个哥哥了吗?
他不信,他不信姜嬛会如此狠心,会因为顾陵要与他断绝兄妹亲情。
若她真做到了这种地步,那他活着还有什么用!不如就死在这雨中,倒一了百了。
“小姐,大少爷还在外边跪着呢!”李嬷嬷摇了摇头,走进了内室。
自顾陵离开后,姜嬛便一直木木的,好似失了魂一般,这般大的雨,她非要开着窗,说要看窗外的海棠花。暴雨之下,花枝被打得摇晃下垂,花瓣又落了一地,有什么好看的。
倒累的窗下进了水,把附近的桌椅都打湿了。
“嬷嬷,你给我一把伞,让我去遮遮那些花吧!”姜嬛凝视着那棵海棠花,蹙起双眉道。
她想她保不住顾陵,总该保护得了他们一起种下的花吧!
顾陵走了,海棠花如果也落了,她会更伤心。
李嬷嬷却觉她魔怔了,擦了擦泪,走到窗前,把窗关上了。
“嬷嬷,我要看花。”姜嬛焦急地道。
“小姐,明儿再看吧!”李嬷嬷仗着自己曾喂过姜嬛几年,知道姜嬛再怎么生气,也不敢拿她如何,大着胆子道,“花哪有人重要,大少爷还在外边跪着,你去叫他起来,再这样下去,你娘就要病了,你爹也撑不住了,小姐,姜家不能垮,不能垮的。”
“我又没让他跪着,他起不起,关我什么事。”姜嬛冷漠地摇了摇头。
姜子承明知道她喜欢顾陵,还要把顾陵推出去,他会不知道她会伤心吗?他知道,他非常清楚,可他还是做了,只能说明他自私。
现下,他还要在外边寻死觅活地,逼她原谅他,不与他计较。
她没有这么自私,这么极端的哥哥。
她的哥哥早就变了,变得她都不认识了。
不一会儿,外边传来了锦葵的一声惊呼:“大少爷晕倒了,大少爷晕倒了。”
姜嬛眉头微微一皱,仍是没有出去,只道:“抬回去吧。”
“小姐,你不去看看吗?他是你唯一的哥哥,你不能这么狠心。”李嬷嬷一边抹着泪,一边道。
姜嬛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如此狠心,可一想到顾陵或许永远都回不来了,她就一点也不想去见姜子承。
李嬷嬷见她如此绝情,道了句“造孽”,又抹着泪出去了。
门外边,小厮们已把昏迷的姜子承抬走了,李嬷嬷打上了伞,准备到陈氏那禀告情况,留下了茶樱和锦葵照看姜嬛。
茶樱和锦葵也是头一次见她如此伤心,同别人一样,一时间都没了章法。
姜嬛这十六年来,过得顺风顺水,一直都很快乐,头一回遭受如此大的挫折,莫说她自己懵了,身旁的人也都懵了。
“小姐,你饿不饿,吃点东西好不好?”
“顾护卫会回来的。”
“没准那个郡主今晚就被雷劈死了。”
……
锦葵和茶樱搜肠刮肚的找话安慰她。
姜嬛依旧是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他一定在怨我,我说过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可是我又让他跟郡主走了。”
“小姐,他不会怨你的。”锦葵走到了姜嬛面前,低声安慰,“其实这些年,我们都瞧得出,他对小姐是掏心掏肺的喜欢。”
“你们……”姜嬛没想到锦葵会这样说。
锦葵点了点头,笑道:“我们早就看出他心慕小姐了,不然,他那么招人,这些年,怎就没人去求老夫人和小姐赐婚呢!”
姜嬛后知后觉,哭笑不得道:“我真傻,之前还一直想着给他找媳妇,他一定又在心里埋怨我。”
沉默了许久,姜嬛又站了起来,“我去绿竹斋看看。”
锦葵和茶樱见雨大,想劝姜嬛不要出去,但这种时候,或许姜嬛待在绿竹斋里会好受一些。
况且绿竹斋离这近,想必也不碍事。
茶樱和锦葵给姜嬛披上了蓑衣,打了伞,陪着姜嬛一块来到绿竹斋。
顾陵离开前打扫过屋子,屋内一尘不染的,所有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又因走得匆忙,什么也没带走。
锦葵点亮了屋内的烛火,茶樱替姜嬛解了蓑衣,姜嬛轻抚着床沿,缓缓坐下了。
床旁整齐地叠放着一件素纱底衣,想是他夜里睡觉时穿的。
姜嬛拿起了衣服,放在鼻尖轻嗅了起来,想起昨日他们还在一起,如今却分隔两地,眼泪不禁又簌簌落下。
“小姐,你要保重身体。”茶樱低声劝道。
“你们出去吧!让我静静。”姜嬛把顾陵的衣服贴在心口处道。
“那小姐有什么事,记得叫我们。”
茶樱和锦葵互相瞧了对方一眼,默默退下了。
姜嬛见她们走了,彻底放开了自己,抱着顾陵的衣服,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想着外边雨声那么大,反正不管她怎么哭,都不会引人注意,也不会吵到别人的。
不料,就在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之时,角落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小嬛儿,你这样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死了。”
第42章
姜嬛疑心自己太过思念顾陵,才产生了幻听,不料抬起头来,循着声源处望去,却于泪眼朦胧中见到了披着蓑戴着笠,活像一个渔翁的顾陵。
顾陵冲她笑了笑,摘下了头上的斗笠和身上的蓑衣,甩了甩身上的水点,方才走过去,把一脸懵的姜嬛抱在了怀里。
“我是不是在做梦?”姜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道。
顾陵低下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梦里的我也会这样抱你亲你吗?”
从他嘴里喷出的热气,细细地落在了她的眉眼间,姜嬛确定自己没有做梦后,又喜极而泣,一边捶着他,一边嗔道:“坏人,你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不早点吭声,还要躲在一旁偷偷看着我哭。”
他其实只先她一步进入绿竹斋。
他本来想去锦画轩见她的,见锦葵和茶樱护送着她往绿竹斋来,便也跟了过来。
然后,他看见她坐在了他的床上,拿着他的寝衣放在鼻间轻嗅,又把他的衣服贴着胸口捧着。
她怕是不知道这一幕于他而言有多刺激,如果不是锦葵和茶樱适才都在,他早就忍不住把她抱在怀里,好好疼她了。
姜嬛看着他热烫暧昧的眼神,想到了适才对他寝衣做的事,羞得直捂住了脸。
顾陵分开了她的手,捧起她的脸,便又吻了起来。
这一吻又急又热烈,似要把她生吐了一般,姜嬛不一会便气喘吁吁,心潮起伏,在他的封缄掠夺下,几欲窒息。
他却还觉得不够,掐住她的腰,把她整个娇小的身子都禁锢在了自己平阔的怀中。
姜嬛从未与人如此亲热过,虽然对方是她心爱的男子,可被掠夺和占有的陌生感,仍是让她紧张战栗。
意乱情迷间,肩上的衣服滑落,她的脖颈和锁骨处也留下了道道吻痕。
姜嬛羞极,在他的吻意欲往下时,用力推开了他。
顾陵喉结滚动,看着姜嬛难为情地背过身。伸出手把他适才扯落的衣服拉回她的肩处,小心翼翼地道:“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姜嬛羞得难以自持。半晌后,才咬了咬唇道:“你不可以这么坏。”
顾陵看着她耳后发红的吻痕,也觉自己今夜太过了。
他在她面前似乎越来越没有自制力了,每次见了她,都恨不得和她融为一处,再不分开才好。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把下巴抵在她颈窝处,低声求饶:“小嬛儿,这次是我不好,我下次会注意的,你原谅我这回好不好?”
姜嬛笑了笑,握住他环在她腰间的手道:“你怎么回来的?郡主放了你。”
顾陵摇了摇头:“没有,我太想你了,忍不住偷偷跑回来见你。”
姜嬛适才在与他亲热时,感觉他身上的衣服湿哒哒的。她抬眼望向窗外,想着他为了见她,披着蓑带着笠,冒着电闪雷鸣,狂风烈雨,一路从行宫跑到姜府来看她,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心疼又是酸辛,眼睛一下子又湿了。
“你待会换身干净的衣服再回去吧!”
顾陵听她这么说,才意识到自己身子不太清爽,以为姜嬛是嫌弃他衣服湿哒哒的,还偏要抱着她,让她也跟着不爽快,赶紧松开了姜嬛,跑到衣橱前道:“我现在就换,你不要走,我很快就换好了。”
姜嬛见他如此紧张,倒似她要赶走她一样。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背过身,走到了窗前。
雨水拍打在窗上,发出了“泠泠”的响声。
姜嬛只出神听了片刻,顾陵便把衣服换好了。
姜嬛的外衫被他弄湿了,屋里门窗紧闭,到底闷热,姜嬛便也把外衫脱了下来,搭在了椅子上。
因为床也被弄湿了,顾陵只好抱着她坐到了书案前的椅子上。
这椅子原本就只容一个人坐,他抱着她一块坐,两个人的距离便愈发难舍难分。
烛火跳曳,光影在二人脸上流转。姜嬛轻抚着顾陵如画的眼眉,轻声问:“你怨我吗?”
若他怨她,她也认了。
但顾陵只笑道:“有点,但我舍不得怨你太久。”
说完,他脸上又露出了释然一笑。
姜嬛又高兴又心疼,想他一直以来都如此包容她,可她却总让他受委屈,甚至在紧要关头,没有在父母和他之间,坚定不移地选择他。
姜嬛鼻子一酸,又道:“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我在那凶得很,大家都怕我。”
面对她时,他向来是温柔的。姜嬛一时间竟想象不出,他凶起来是什么模样。
“那她有没有强迫你?”
“小嬛儿说的是哪种强迫?”
姜嬛没想到,她这么严肃认真问的问题,还能给了顾陵使坏的机会。
顾陵看着她又羞又恼的样子,捧起她的脸,与她鼻尖相碰道:“我只给你,也只要你。”
姜嬛到了现在,也不知道男女之欢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但这并不妨碍她听了顾陵的话后脸红耳赤。
顾陵爱极了她这种害羞的模样,又低下头去吻她。
他这衣服换得匆忙,身上只有件白色的底衣,姜嬛又祛掉了一件外衫,二人现下贴在一起,对肌肤的触感自然更加明显。
外边大雨磅礴,屋内又只有他们二人,姜嬛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她下意识地挣脱了他的怀抱,跳下椅子,害羞得躲到了书案侧。
顾陵不明白小姑娘家的害羞扭捏,还以为姜嬛有意与她嬉戏,绕着书案去捉她。
姜嬛见他来捉她,心口直跳,只觉自己像一只小白兔,而顾陵自然是那想吃兔子的狼。
她不自觉地慌了起来,一边躲着顾陵一边叫道:“你……你不要过来。”
只是她那声音又娇又甜,还带着勾人的颤音,传入顾陵耳中就变成了:“来呀!快来呀。”
顾陵怎禁得起这样的引诱,只觉全身的血都要沸腾了,伸出手,便要把她捞回怀里。姜嬛一惊,不小心撞到了书案上,把放在案上的砚台打翻了。
锦葵和茶樱站在檐下,蓦地听见这声砰响,还以为姜嬛想不开寻了短见,霎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推门跑了进去。
结果却见姜嬛被顾陵自后抱在了怀里,二人皆是面泛桃花,春情漾漾,还衣衫不整的。
四目相对,无比尴尬。
茶樱和锦葵不知顾陵怎这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总在她们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不过他能回来,也是件大喜事,只是……
“咳咳……”茶樱用力地咳了一声。
锦葵赶紧捂住了眼睛:“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姜嬛羞得从顾陵怀里挣了出来。
顾陵见茶樱和锦葵慌慌张张地要出去,忙唤住了她们:“劳烦二位姑娘,给我换件干净的被子。”
锦葵和茶樱听到这话,下意识地往床上望去,见那原本干净整洁的被子褶皱成了一团,上边尽是水迹,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了许多香艳的画面,耳根都烧了起来。
姜嬛见那两个丫头,看见被子后,神情变得格外古怪,觉得又是顾陵在使坏。待她们出去后,她一边拧着顾陵,一边怨道:“好端端的,你让她们换被子干嘛!”
顾陵冤枉地道:“外边天这么黑,雨这么大,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我只是想今晚先在这里休息,待天亮了再回去。”
萧彤眼下还在临城,若他现在一走了之,不回行宫,定会连累姜嬛。所以,就算他再不情愿,也得在众人没发现前,回去那个地方。
姜嬛知道了他的无奈,想她到底是拖累了他,一下子又心疼了起来。
顾陵把她拥在了怀里,低声蜜语道:“小嬛儿,今晚不要走,陪着我好不好?”
“不可以的。”姜嬛害羞地咬了咬唇,根本不敢去看他,“我们还没成亲呢,不能睡在一块。”
“那你睡床上,我躺在地上看着你。”
“地上怎么躺?”
“你舍不得的话,那让我躺床上,躺床上,我也能看着你。”
姜嬛被他饶糊涂了,脑子一时转不过来,睁着两只大眼睛,欲言又止的样子,又呆又可爱。
锦葵和茶樱手脚倒快,不一会又回来了。
姜嬛万没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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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不仅带来了干净的被子,竟还把她的枕头和寝衣都带了过来。
姜嬛看着茶樱把她心爱的小枕头放在了顾陵床上,目瞪口呆地伸出了手指,刚想问茶樱怎么一回事。
茶樱贴心地道:“小姐是还缺些什么吗?你说,茶樱去给你拿。”
顾陵拿下了姜嬛充满疑惑的手,对茶樱和锦葵道:“不缺什么了,多谢两位姑娘。”
锦葵和茶樱红着脸又出去了。
“你们……她们……她们这是什么意思?”姜嬛格外凌乱,连话都说不清了。
“她们怕小嬛儿被雨淋了,会着凉生病,所以也希望你今晚留在这呢!”顾陵一本正经地道。
“是这样吗?”姜嬛总觉得有点对,又有点不对。
顾陵点了点头道:“对呀!不然小嬛儿以为是什么样的?”
姜嬛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垂下了头。顾陵拉过了她的手道,“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小嬛儿难道舍得撇下我回去。”
姜嬛虽然知道和顾陵一起待在屋里过夜不合适,但她确实是舍不得顾陵的,特别是听到他说“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时”,心里更是酸酸的。
顾陵见她没有拒绝,欢欢喜喜地道:“小嬛儿,你要换寝衣睡觉吗?”
姜嬛实在不好意思在他屋里换衣服,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这样穿就好。”
顾陵没有再问,伸出手来,把她抱到了床上。
姜嬛霎时又紧张别扭了起来,拉过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身子道:“你……是要和我一起睡吗?”
第43章
“你是要和我一起睡吗?”姜嬛怕顾陵没听清,又说了一遍。
“小嬛儿怎舍得我睡地板。”顾陵说着,顺势上了床,躺在了她身旁。
姜嬛不舍得,可她也不想和顾陵一起睡。
在她的认知里,只有成了亲,像她爹她娘那样做了夫妻才能一块睡觉的,而且睡了觉后,肚子里就会有小宝宝。
她不想这么快就有小宝宝,因为每个小宝宝都好吵。
姜嬛咬着唇坐了起来,顾陵拉过了她的手道:“怎么了,是因为我的床太硬了吗?”
“嗯。”姜嬛含糊地应了一声,她也不好意思把内心真正的想法说出来,自然是顾陵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你枕着我睡。”顾陵坐了起来,揽过她的肩膀,让她的头枕在了他的腿上。
这样比肩并肩睡觉好了许多,但姜嬛还是很紧张,不敢乱动。
顾陵感受到了她身体的僵硬,温柔地抚摸起了她鬓旁的发。
因为长年练武,他的掌心并不怎么细腻光滑,但却温厚宽大,给人一种十分踏实的感觉。
窗外仍下着雨,但雨势已渐渐小了,细细的雨打在檐上,似在倾诉夜的寂静。
听着这样和缓的雨声,姜嬛在顾陵的轻抚下,亦渐渐放松。
“顾陵,我想听你唱歌,就唱那首你家乡的曲子。”姜嬛在他腿上翻了个身,微眯着眼,很惬意地看着他道。
顾陵一脸宠溺地看着姜嬛,一边轻拍着她的肩膀,一边哼起了他家乡的那首童谣。
姜嬛在他的哼唱中,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整个人亦彻底松懈开来。
“顾陵,你娘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每次你哼这首歌,我就会想起小时候我娘哄我睡觉的样子。”
“顾陵,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你爹和你娘了吗?”
他真不记得他爹娘是谁,但这几年,他却经常做一个梦,梦见他在悬崖上拉住了一个人,可那个人在被他拉起来后,又把他推了下去,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总做这样的梦,也分不清那到底是梦,还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
姜嬛含含糊糊地说着,也不知道顾陵有没有应她……
醒来时,天已大亮。姜嬛睁开眼来,发觉自己已回到了锦画轩,而顾陵是早已不见了人影。
她的心空落落的,如果不是颈上还残留着他落在她身上的吻痕,她都怀疑昨夜的一切皆是一场梦。
茶樱和锦葵发现她醒了,便进来伺候她。昨儿半夜雨停了后,顾陵便把已然熟睡的姜嬛抱回了锦画轩。
她们检查了一下姜嬛的身子,并没有欢爱后留下的痕迹,更觉姜嬛果真没有看错人,顾陵确实是值得托付终身的。
“他走前,有没有说些什么?”姜嬛闷闷地道,早知他离开得那么早,她就不该睡觉,一直睁着眼睛看着他才好。
“顾公子让我们好好照顾小姐,还说他今晚会再来的。”
锦葵想着顾陵在姜嬛心里的地位已与以前不同,如今他离了姜府,再不是姜府的护卫,喊“顾护卫”已是不妥,便改口喊“顾公子”。
姜嬛听到锦葵说顾陵今晚会再来,原本蹙着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
*
“顾公子,这是郡主命小的送来的衣服,郡主有令,待会出席宴会,顾公子定要穿上此衣。”
因为听闻新来的主脾气异常暴躁,动不动就抡起拳头砸人,新来的小厮自进了屋后,便垂着头。别说不敢直视顾陵,就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顾陵忙了一整夜,直至凌晨才回到行宫,都没来得及好好休息,萧彤却一大早便找上他了。
为了安抚那十位美男的心,萧彤连哄带威胁,定要在午间开个宴,让他给她的男宠们道歉,化干戈为玉帛,从此以后和平相处。
顾陵发现不管是男人和女人,“后宫”人数一多,便都天真了起来,忘却爱欲原本就是极度自私的事。
他坐起来,伸手挑开了小厮手中的衣服,见这衣服比之昨日确实严实了许多,便同意更换。
宴席设在离莲花池不远的清凉院中,顾陵特意姗姗来迟。
那十位美男自是已都到了。顾陵打他们时使了不到一分力,不过也就是让他们添些红肿。过了一夜,恢复得快的,红肿已经消了,只剩淤青,没消的,拿脂粉一盖,不仔细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众人见他来了,纷纷侧目望向他。
只见他换了昨日的黑衣,穿了一袭渐变的水蓝色长衫,衫上是以金丝绣制的扬翅云鹤,腰间缚着一根金带,脸上不施脂粉,满头黑发不过也以一根白玉簪束起,但他的容貌清矍俊美,周身散发的气质清贵如玉,竟是毫无保留地把他们一众人比了下去。
他们虽对顾陵颇有微词,此时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在容貌上,他确实是坐中翘首,不怪日日被美男环绕的郡主殿下仍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
萧彤对他这身装扮自也十分满意,也不追究他姗姗来迟,来了后只顾站着,没向她行礼,反而笑着向他招了招手,指着身旁的位置道:“过来,坐在我这边。”
顾陵犹豫了一会,走到她身旁坐下了。
底下的男宠见郡主如此待见他,眼里皆升起了妒意。
萧彤看着顾陵这么一张风华绝代,挑不出一丝瑕疵的脸,那是怎么看怎么喜欢,竟把要让顾陵给十位美男道歉的事忘了。
苏慕怜年纪小,又仗着自己是长公主送给萧彤的,素来沉不住气,包了包嘴道:“郡主不是说让顾陵给大家伙道歉的吗?”
萧彤经他一提醒,才想起她此番开宴的目的,轻声细语地对顾陵道:“昨日打人确实是你不对,你就给他们道个歉吧!”
众人听萧彤语气宠溺,分明是有意偏袒顾陵,心里都很不服气。
顾陵考虑了良久,方才举起酒杯,站了起来,扬首道:“你们十个人打我一个都打不过,还有脸到郡主面前哭,若非看在郡主的面子上,我才懒得理你们这群手下败将。”
这语气,这态度,与其说是道歉,不如说是来挑事的。
萧彤见他这番话下来,现场气氛再次剑拔弩张,轻咳了两声道:“不用说这么多。”
“哼!老子给你们道歉。”顾陵轻蔑地说完,自顾自地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坐下了。
这歉道得毫无诚意,众人好不容易才按压下的怒火,再次被熊熊点燃。
萧彤有些后悔开这个道歉宴了,但想到顾陵好歹也算听她的话,此番不算毫无收获,端正起了身子,严肃地道:“顾陵已向诸位道了歉,这事便也到此为止,从今日起,谁再惹是生非,本郡主定不轻饶。”
美男们见萧彤的心都偏到十万八千里去了,一时间满腔愤恨委屈,可又无可奈何,只能怨恨地瞪着始作俑者顾陵。
萧彤也知委屈了他们,可旧爱哪比得上新欢。
她自觉地无视了这群男人的委屈,举了举手道:“上菜吧!”
因怕临城的厨子做的东西不合自己的胃口,萧彤把京城的厨子也带了过来。
那厨子手艺甚巧,做出的食物不仅色香味俱全,雕花技术也是一流,普普通通的一块豆腐,经他的手也能变成仪态万方的牡丹花。
仆人们端着食盘鱼贯而入,很快便上好了菜。
萧彤看着满桌子的佳肴,还未来得及动筷,坐在一旁的顾陵,“啊”地一声,直接用手抓了个酱鸡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这鸡腿真好吃,老子以前做护卫时,一年到头都难得吃一次鸡腿。”顾陵三下五除二地把鸡腿吃完后,又抓起了萧彤面前的肘子,胡吃海塞,那架势,活像饿死鬼投胎。
众人看着他这举动,登时石化。
眼看着嘴里的油就要滴到下巴,顾陵抬起袖子便是一擦,那飘然出尘,重工刺绣的锦衣立即染上了油污,看起来格外屈辱触目。
啃完猪肘子后,看着满手的油腻,顾陵再次把手伸到了胸前的衣服上,大大咧咧地抹了起来。
许是觉得擦得不够干净,他又抓起了身旁萧彤的衣袖,用力地擦了几下。
不管是萧彤,还是这些男宠,素日里过的都是文雅精致的生活,十位男宠中,虽有出身较低的,但基本也是能识文断字,一举一动都符合礼仪的。
顾陵这番粗鄙恶俗的派头,简直是打破了他们对世界的认知,让他们为之战栗。
而且他做得那么自然,那么熟练,丝毫没有表演痕迹,萧彤开始怀疑起了她到底带回了个什么玩意。
顾陵还觉自己做的不够,怕萧彤对他还有妄想。打了个饱嗝后,他开始直勾勾地盯着萧彤的脸看。
萧彤虽爱他的颜,但经过刚才一事,只觉他浑身上下,都写着“丢人现眼”四个大字。
若是之前,顾陵这般看着她,她会高兴,忍不住和他调情。如今顾陵用瞅着鸡腿猪肘子的眼神,再这样看她,她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你看什么?”萧彤皱着眉,语气已是不善。
顾陵眨了眨眼,怕是别人听不见,提高了音量道:“郡主,你眼角好像有条皱纹呢!是不是被那群龟儿子气的?”
他口里的龟儿子自然是指那一批男宠,毕竟他刚才自称“老子”。
没有女人愿意被别人说老,更没有女人受得了被人当面指出外貌上的缺点。况且萧彤才二十六岁,正值华年,平日里又细心保养。顾陵那“皱纹”二字,简直杀人诛心,气得萧彤差点背过去。
如果不是得在众人面前维持郡主的风度,还有看在他长得这么俊的份上,她怕是早已忍不住叫人把顾陵的嘴缝上,再大卸八块。
“你下去。”萧彤咬牙切齿地笑道。
顾陵看着满桌子菜肴,不舍地道:“郡主,我还没吃饱呢!”
“你下去。”萧彤黑着脸,连让自己勉强微笑都做不到了。
“那行,那我走了。”顾陵痞里痞气地站了起来,顺手端走了桌上的一盘水果。
路过苏慕怜身旁时,把他桌子上的一碟香鱼也顺走了,背过身的瞬间,他还随口哼起了歌,哼的正是昨夜他给姜嬛哼过的那一首。
苏慕怜见他如此嚣张跋扈,直想跳起来打他……
一直黑着脸,坐在位子上不曾动弹的萧彤,听到顾陵哼歌后,却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神情有些激动地道:“你刚才哼的是什么?再哼一遍。”
第44章
“你刚才哼的是什么?再哼一遍。”萧彤如此说,顾陵却是不愿随她的意。
毕竟他进了行宫后,一心只想与萧彤对着干。
于是他回过头来,对萧彤道:“郡主听错了,我刚才什么声音都没发出。”
萧彤看着他吊儿郎当的样子,也开始疑心自己是不是记错了。
那首曲子,她幼时进入宫廷时,曾听皇后对着尚在襁褓里的太子哼过。
后来太子失踪,皇后忧急之下,身体每况愈下,有一回她进宫去侍疾,皇后正发着高烧,却在迷迷糊糊中又哼起了那首曲子,听到曲子,她想起了那个曾拉着她的手,和她一起玩游戏,叫她姐姐的太子堂弟,还哭了一场。
顾陵,他只是姜府的小护卫,生长于乡野之间,身份低微,又举止粗俗。她竟把他同宫里那位想成一块,实在是太不应该的。
更何况,他是她棒打鸳鸯,带进行宫的。她宁乐郡主寻芳猎艳若猎到了自己堂弟身上,传出去,岂不是萧氏王朝最大的笑话。
她一定是被顾陵气昏头了。
萧彤一边想着,一边坐了下来。
顾陵见她没再说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美男们忌惮顾陵的拳头,适才是敢怒不敢言,如今见他走远了,纷纷骂了起来。
“郡主,你看看他那做派,跟个市井无赖有何区别?”
“如此粗鄙蛮横,便是给郡主倒香壶都不配。”
“看了他这吃相,小人三天都吃不下饭。”
“禽兽就是禽兽,哪怕穿上锦衣,也难以改变本性。”
……
萧彤听着众人对顾陵的评价,再看看顾陵留在她衣服上的油污,第一次觉得她的旧爱们对顾陵的评价十分有道理。
“罢了,散席。”萧彤心里发闷,拂袖而去。
众人见萧彤虽因顾陵动了肝火,但仍然没有下令把他逐出府,心里愈发愤恨不平。
其中有几个,聚在角落里一合谋,打算把顾陵直接毒死。反正顾陵命贱,这辈子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吃起东西来又跟饿死鬼投胎一般,毒死他想必是件十分容易的事。
商议好后,一人命厨子准备饭菜,其中几人挤了一瓶子天芋叶汁,趁厨子不注意时混在了汤水里。
这天芋叶接触皮肤,可致皮肤搔痒;误入眼内,可致双目失明;一旦食用,轻则腹泻、惊厥,重则窒息死亡。
他们怕毒不死顾陵,下了足量的天芋叶汁。
见小厮毫无察觉地端了饭菜到顾陵屋里,几人便躲在屋外忐忑地等待顾陵毒发。
顾陵拿起筷子,正待食用,闻着汤的味道不对劲,往外一瞧,又察觉附近躲了人,便悄悄地从后窗跳了出去。
那几人原本隐隐可见顾陵坐在屋内,眨眼间见他没了踪影,都迷茫了起来。
此时,顾陵却已来到了他们身后,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道:“一起吃饭呀!”
那几人见顾陵乍然出现,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又听顾陵说要请他们一块吃饭,都做贼心虚了起来,连连摇头。
顾陵更加肯定,他们在饭菜里投了毒,一把拎起了其中两人,飞身回了屋里。
手一松,那惊魂未定的两人便跌坐在了地上。
顾陵盛了一碗汤,一边搅动调羹,一边走向他们道:“郡主说要与你们好好相处,爷现在就喂你们喝汤。”
那两人吓得面如土灰,连连后退,其中一人已是怕得哭出泪来。
顾陵明知故问地道:“看看你们这不争气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汤里下了毒。”
“没有,我们没有……”其中一人连忙摇头。
“哦!爷信你们也不敢。”顾陵想了想道,“爷今天惹郡主不痛快,不如劳烦你们把郡主请过来,把这汤给郡主喝。”
郡主喝了汤,若被毒死了,那他们可是会被满门抄斩的。
那两人听到这话,赶紧跪地求饶:“顾大爷,你饶了我们这一回,我们再也不敢了。”
“再也不敢什么,不敢毒死老子吗?”顾陵道。
“我们……我们一时冲动,并不是真的想毒死你。”其中一人辩解道,这蹩脚的理由,想是连他自己都不信,越说到后边声音越弱。
顾陵与他们过不去,不过是想借他们对他的怨气,逼萧彤放弃他。可没想到,他们这么狠,才第二天就想毒死他了。
他若把这事告诉萧彤,萧彤定然会惩罚他们几人,可那样一来,其余人就会心生忌惮,再不敢在萧彤面前进言。萧彤落个耳根子清净,岂不就有更多时间和精力对付他。
顾陵把他们二人从地上拉扯了起来,替他们抚平了肩上的衣服道:“这件事爷可以不告诉郡主,不过爷现在心里很不舒服,以后每到用餐的时间,你们便到爷屋里来尝菜,待你们吃了没事,爷再吃。”
如此一来,他们不仅不敢再在他饭菜里下毒,而且还会仔细地盯着厨房,谨防别人在他饭菜里下毒。
那二人觉得顾陵狡诈狡猾至极,可如今有把柄被他捏在了手上,他们又畏惧顾陵的拳头,只得含着泪点头答应。
顾陵又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把他们连同一桌饭菜都丢了出去。
第二日,一大早的,萧彤却又使人来传唤他。
昨日回屋后,萧彤心里越想越不是味,便又谴人去调查顾陵,探子告诉她,顾陵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饿倒街头被小时候的姜嬛捡了,才留在姜府做了护卫。
萧彤想他这么命苦,也没机会接受好的教育,不知礼仪,行事粗鄙些,也是情有可原。
那姜家姑娘能忍受他这些缺点,她一个郡主海纳百川,又有啥不能忍的。
接下去,她只需叫人好生教导,教他识文断字,音律乐器,慢慢地,他自也会移了性情,成为名副其实的翩翩公子。
顾陵原本以为萧彤叫他去,是想骂她,没想到进了门,萧彤依旧是一脸温柔的笑。
论长相,她的五官偏柔和,虽然上翘的眼尾,微微显露出一丝厉害,但她秋眸如水,红唇一勾,整个人便格外妩媚多情。
“过来。”萧彤向他招了招手。
顾陵被动地走了过去,不知道她葫芦里究竟又卖着什么药。
萧彤指着书案上的一堆文房四宝道:“这些都是我替你准备的,你瞧瞧可喜欢。”
细薄光洁的云宣,漆黑润泽的松墨,精细繁复的湖笔,坚实细腻的端砚,件件都是好东西。
顾陵却假装不认识他们,不以为然地道:“这些玩意有什么用,又不能拿来吃。”
他原以为这话会激怒萧彤,因为萧彤准备这些东西定然花费了一些心思,不管是谁,花心思准备的东西被贬得一文不值,都会生气。
谁知萧彤脾气却是出奇的好,只笑笑道:“这是文房四宝,叫笔墨纸砚。顾陵,我们是人,不是饭桶。上天给了你这么一张脸,便是要让你与世间的凡夫俗子不同。我知道你以前吃了不少苦,更没有机会读书识字,可你如今跟了我,我会让你日日锦衣玉食,也会让夫子教你识文断字。”
顾陵听了她这话,心里不禁一震。
想萧彤待他或许真有几分真心,他大闹了一场,她不是怪他粗鄙无礼,反而怜他身世凄苦,没有机会读书学礼。
可她待他好又有什么用,他的心里只有姜嬛。于是,哪怕心里有些震动,他的神情依旧是十分冷漠:“我是个武夫,读什么书,识什么文,拳头不比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厉害。”
“你呀!有时候拳头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再说,你跟在我身旁,谁敢再欺负你,你不必再向从前那样,用拳头保护自己。”萧彤耐心地道,好像当姐姐的,在劝自己不学无术的弟弟一样。
女人的温柔最是化骨,更何况萧彤是个成熟妩媚,又风情万种的美人。
顾陵平素里除了姜嬛外,几乎没近距离接触过任何女子,头一次碰见像萧彤这样的,一时间委实有些难以招架。
但一想到若非萧彤巧取豪夺,他又怎会跟姜嬛分开,便觉萧彤极其伪善,一刻也不想和萧彤待在一块,借口说要出恭,一下子溜了。
萧彤只当他野怪了,不愿意读书,见他溜了,不过只是摇头叹气。
苏慕怜躲在窗后看见屋内的一幕,又是气愤又是嫉妒,想着郡主是完完全全被顾陵迷昏了头。
他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公然下她的脸,挑衅她身为郡主的权威,可郡主不仅屡次放过他,没给他一丝惩罚,反而还送他礼物,低声下气地和他说话。
而钟公子几人,不过是下毒未遂,却被郡主私下派人谴了回去。
这个顾陵简直比“四大妖姬”还妖姬,比“红颜祸水”还祸水。他绝对不能坐视不管。
他才来到萧彤身边三个月,不能就这么失了宠。
第二日,苏慕怜便私下里去见了萧彤的娘——长公主萧盈。
萧盈与临城白云观的主持是旧时,这几日住在观中,听主持讲解道法,并不清楚行宫那边的事。
苏慕怜见了萧盈,先是若无其事地问安,待萧盈发现他脸上有伤后,问起伤从何来,他才把顾陵的所作所为一一讲了出来。
他知道长公主只有萧彤这么一个女儿,素来心疼她,于是不重点讲诸位男宠所受的委屈,只重点讲顾陵在郡主面前是如何放肆无礼,而郡主被他所迷,在顾陵面前又是如何低声下气。
萧盈听了苏慕怜的话,神色颇为不悦,苏慕怜便知这事成了。
当天下午,萧盈便起驾回了行宫。
萧彤听说长公主回来了,带着众人到门口迎接,顾陵再次选择迟到。
于是等他们一行人把长公主接回了行宫,顾陵连个影子都瞧不见。
萧盈回来时,特意打量了一下人群,没有发现新面孔,便知苏慕怜所言非虚——萧彤新带来的人确实是放肆无礼得很。
萧盈今年已过六十,但素日里保养得宜,妆容一化,看着不过也就四十出头。
萧彤的容貌大多是遗传至她,因此萧盈也是眉眼妩媚,一身风情。
娘俩面对面坐下,寒暄了一番后,萧盈方才道:“彤儿,听说你这几日因为一个小护卫,闹得行宫不太.安宁。”
萧彤听她这么说,便知有人跑到她娘面前嚼舌根去了。
萧盈有些痛心疾首地道:“男人不过是哄我们女人开心的玩意,让我们不开心的,都是废物,留着何用。”
萧彤笑了笑道:“阿娘,顾陵他脾气是差了点,可你知道他功夫有多好,长得又有多俊吗?莫说是临城,便是放眼京城,也没有一人比得上他。”
萧盈也喜好男色,甚少见萧彤如此夸赞一个男人,不禁也有了兴趣:“临城内竟有这样的人物?”
“女儿的眼光怎会错,他比我那秦王堂弟还要俊。”萧彤说的秦王,正是萧晟。
萧盈似被触动了什么心事,失神地道:“秦王是有副好相貌,但也比不过太子。”
太子萧昱失踪多年,皇室一直暗暗寻找,皇后因此病了许多年,萧盈一直与皇后交好,这些年来,长公主府的人也一直帮忙着寻找太子的下落,只可惜全无消息。
今年若再寻不到,圣上估计会架不住四方的压力,公布太子萧昱的死讯,另立秦王萧晟为储君,倒是便宜了宋贵妃母子俩。
萧盈与宋贵妃的关系不咸不淡的,她的儿子若当了太子,对于长公主府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因此萧盈还是一心盼着能早日找到萧昱。
况且萧昱那孩子,从小就讨人喜欢,对她这个姑姑非常亲近。萧晟可不同,性格乖戾,一肚子心机。倘有朝一日,他登上大典,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萧彤知道她娘一想起这事就发愁,对丫鬟道:“去把顾陵叫来。”
又笑眯眯地对萧盈道:“阿娘,女儿保你见了顾陵,也会喜欢。”
*
顾陵自进了行宫后,放浪形骸,就没干过一件好事。小厮来找他时,大白天的,他正窝在床上睡觉。
小厮怕吵醒他,会被他责骂,不吵醒他,又会被郡主处罚,纠结了一会,方才来到他床边道:“爷,郡主叫你呢!”
“不去。”顾陵翻了个身,没好气地道。
他每日白天得对付萧彤和一群想置他于死地的男宠,夜里又得趁众人睡着后,赶到姜府去见姜嬛。
每一回见了姜嬛过后,他皆是心旌荡漾,回了行宫,睁开眼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姜嬛,完全睡不着。
因此只能抽空在白日里补补觉,毕竟到了夜里,他还是要去见姜嬛的。
见了姜嬛睡不着,不见她,他更睡不着。
小厮见他不准备起床,叫苦不迭地道:“爷,长公主回来了,你就去见见吧!你别为难小的,长公主脾气可不比郡主,发起火来,可是会死人的。”
顾陵没有见过长公主,着实摸不准她的脾气。
他一个人倒不怕死,可他怕连累了姜嬛。
小厮见他下了床,松了一口气,伺候他穿好了衣服,整理好了头发,又引着他去见长公主。
萧盈正与女儿聊着天,听下人通报顾陵来了,抬眼往前方看去。
不一会,一个身姿挺拔,皮肤白皙,剑眉星眼的蓝衣男子便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顾陵拱手拜道:“小人见过长公主,见过郡主。”
萧彤只觉他的音容相貌格外熟悉,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是在哪见过,只顾怔怔地盯着他。
萧彤想她娘定也是被顾陵的美貌迷住了,笑了笑道:“阿娘,我没说错吧!他真的是人间绝色。”
顾陵知道他长得好看,但并不喜欢别人色眯眯地看着他,夸他好看。
长公主越看顾陵,越觉以前见过顾陵,不禁问道:“你可是京城人士?”
顾陵想她年纪比较大,大概像别的长辈一样喜欢问晚辈的年龄籍贯,如实道:“小人幼时与家人失散,记不清自己祖籍何处,不知道自己是何方人士。”
萧彤发觉萧盈神情有异,替顾陵道:“阿娘,他十来岁被姜姓商人家收养,这些年一直住临城。算是临城人。”
长公主一听他身世不明,心里更觉蹊跷,她向顾陵招了招手道:“你过来,让我好好瞧瞧你。”
顾陵见她没什么公主架子,说话跟长辈一般,便没有拒绝她这个要求,走了过去。
萧盈睁大了双眼,上下打量了他良久,忽而嘴唇发抖,双目含泪。
难怪她觉得顾陵如此面善,原来,他竟是像极了……像极了年轻时的圣上。
难道……难道他们苦寻了多年的太子,就是眼前的顾陵。
第45章
萧盈几乎可以认定眼前的顾陵就是萧昱,但她还是按耐住了内心的激动,拉过了顾陵的手腕道:“好孩子,你跟我好好说说,你知道你今年多少岁?当年又是在哪与家人失散的吗?”
顾陵不知她为何如此激动,但她那一句“好孩子”,却让他觉得长公主瞬间亲切了起来。
“记不清,只记得那年南方发了大水,然后起了瘟疫。”
“可是建元十三年?”
顾陵略一心算,点了点头道:“对,是建元十三年。”
“果真是建元十三年……”长公主喃喃地说着,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终于找到他了。
“阿娘,你怎么了?”萧彤看着长公主反常的模样,不解地道。
“孩子,我想我知道你爹娘是谁了。”
萧盈用力地握住了顾陵的手,正待告诉他的身世,忽然一支冷箭自后方射了过来。
堂堂长公主行宫竟有人行刺,实在是大出所有人的意料。
幸好顾陵反应迅猛,又武艺高强,徒手接过了那支箭,方才保住了长公主的性命。
突发行刺,整个行宫很快便乱成了一团。周边的侍卫听到动静,火速赶来,与此同时,一群黑衣人从檐上跃了下来。
这群黑衣人训练有素,个个身手了得,行宫里的侍卫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顾陵只得捡了柄掉落在地的剑,挡在萧盈母女面前,保护她们二人。
萧彤长这么大,从未经历过刺杀,此时已吓得花容失色,长公主见他们出手狠厉,一副势要致她和顾陵死地的模样,料想这群人八成是想杀了她和顾陵灭口。
她死不足惜,但定要保住好不容易找到的太子殿下。她都还没有与他相认,把他的身世告诉他。
因此在顾陵喊她们先走的时候,萧盈却是坚决不走,她想看看,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派死士行刺她。
“阿娘,这里危险,快走。”萧彤看向萧盈,急急地说道,话音刚落,一个侍卫便被黑衣人砍断了手,带血的残肢飞落在了萧彤脚边。萧彤吓得失声尖叫,直接抱住了近旁的顾陵。
顾陵被她这一抱,大大影响了发挥。这群黑衣人人数不少,功夫更在那夜七名剑客之上。
而且他们似乎研究过他的剑法路数,竟能屡次躲过他的攻击,很明显,他们有备而来。
隐藏在树上的黑衣人,见顾陵被萧彤抱住了,又得护着萧盈,还得对付两面夹击的黑衣人,已到了分身乏术的地步,当是时,拉起了弓箭,对准了他。
萧盈于慌乱中,见萧彤死死抱住了顾陵,深觉自己的女儿不懂事,一边喊着萧彤的名字,一边跑上前去用力地把她拉扯开。
萧彤被她娘这么一扯,转了个圈,跌在了地上,于此同时,黑衣人射出了冷箭。
那箭原是对着顾陵的,但因萧彤骤然被萧盈拉开,顾陵扭了个身,那箭便射中了挡在顾陵面前的萧盈。
“阿娘。”萧彤见萧盈中了箭,立马哭喊了出来。
顾陵以为萧盈是特意为他挡了这么一箭,双眼一红,放手厮杀。一时间,行宫内血流成河,哭声震天。
剩余的黑衣人见情势不利,纷纷撤退。顾陵抱起了因失血过多而昏迷过去的长公主,回到了屋里。
萧彤一边哭着一边让人去喊随行的太医。
她虽喜欢着顾陵这张脸,可想着她阿娘是因替顾陵挡了箭,才受了伤,不禁后悔起当日自己不该色迷心窍,把顾陵带进行宫。
他果真是个祸水。
可她阿娘也是奇怪,不过只见了顾陵一面,哪怕他长得俊俏些,也没必要为了他舍生忘死。
随行的太医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给萧盈治伤,幸好那箭只射中了肩膀,未伤及要害。但因失血过多,萧盈的年纪又比较大,因此萧盈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顾陵见太医给长公主治伤,自觉地回避到了室外。他把适才的种种理了一遍,心里隐隐觉得行宫的这场刺杀与他的身世有关。
看今日长公主的反应,想必是知道他的身世的。危难之际,长公主明明有机会逃脱却不走,反而不顾生死地替他挡下了这么一箭。
她还激动地拉着他的手唤他“孩子”,莫非,莫非他竟是长公主流亡在外的私生子?或是她族中的子弟?
顾陵只觉自己这念头有些荒唐,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长姐。他若是她族中子弟,那他不也是皇室中人。他猜想过自己的身世种种,却从没想过他会和皇宫会和朝廷有什么关系。
过了许久,萧彤红着眼走了出来。
顾陵想着长公主若醒了,定会第一时间传唤他,没有传唤,便证明她还没醒过来,有些担忧地道:“郡主,长公主如何了?”
“血止住了,人还没醒,太医说兴许得明日。”萧彤擦了擦脸上的泪,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那伙人怕是会再来,还请郡主下令加强行宫的守卫。”顾陵道。
萧彤见顾陵一脸严肃,与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判若两人,一时间竟分不清到底哪个他才是真实的他。
“本郡主自会派人加强守卫,可那些守卫的武功怎及你。顾陵,你要寸步不离长公主身旁,保护好她。”萧彤说完,却见顾陵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之色。
萧彤登时气急,声色俱厉道:“本郡主的娘是为了保护你,才受的伤,倘若我阿娘有个三长两短,本郡主便让整个姜府给我阿娘陪葬。”
顾陵抿了抿唇道:“郡主何必拿姜家威胁在下,长公主是为在下受的伤,在下定会竭尽全力地保护她。”
他非是那种不知知恩图报的人,也知道眼下他不适合离开行宫。可天色渐渐暗下了,他昨夜与姜嬛约好,今夜还去见她,倘他没有去,姜嬛定会以为他出了什么事。
他不想让姜嬛为他着急,不想让姜嬛为他哭,也不想她牵肠挂肚,夜不能寐。
考虑了许久后,便找了个还可靠的小厮,给了他一锭银子,让他偷偷到姜府给姜嬛传个信,就说他今晚有事,去不了了,明日得空定会再去见他。
行宫刚经历了一场刺杀,人心惶惶,胆小的,巴不得到外边逃命去。那小厮见了银子,自然欢喜,道了声“公子放心”,便悄悄出去了。
顾陵拿了剑寸步不离地守在了长公主养伤的屋子外。
萧彤起初在长公主屋里照看着,后来实在困极,便先到隔壁房间就寝,留下几位丫鬟伺候长公主。
夜渐渐深了,顾陵见那小厮迟迟没有回来,心下愈发不安。
杨铭雪曾写信提醒他,姜府被人监视,只恨他一直没揪出那监视之人。今日黑衣人来的如此及时,可见他们早料到长公主见了他,便会认出他。
若有人要阻止他知道自己的身世,那收留过他的姜府,极有可能也会成为那人的眼中钉。
他难道能为了保护萧盈,置姜嬛于不顾吗?
可他若走了,黑衣人再次行刺,长公主一命鸣呼了可怎么好?
*
姜府,锦画轩内。
姜嬛坐在了窗前的矮榻上,明明是已困得上下眼皮打架,却咬着唇,坚持不到床上去。
顾陵派出去的小厮,没有顺利地到达姜府,也没有把顾陵改日再见她的消息传递给姜嬛。
姜嬛想着顾陵素来是言而有信的,他昨夜说过今夜会来见她,必定会来见她。这么晚没来,定是因为有事情耽搁了。
只要他能来,不过多晚,她都是愿意等他的。
姜嬛没睡,锦葵和茶樱也不敢睡,两个人站在一旁,呵欠连天。
姜嬛见她们打呵欠,困意更浓了,但她还是坚持要等顾陵。
她以手撑额,半眯着眼,有气无力地对茶樱和锦葵道:“你们去睡吧!有事我再叫你们。”
“小姐,夜太深了,顾公子今夜怕是不会来了。”茶樱道。
尽管姜嬛发了话,但主子没睡,她们做下人的哪好意思去睡。
姜嬛听到茶樱这么说,一下子精神了。
“他为什么不来!他会来的,他从来不骗我。”
她曾设想过顾陵或许受伤了,可觉得他本事那么大,谁能打伤他呢!竟没有受伤,好手好脚的,便没有不来看她的道理。
这两夜,他都是让她枕着他的胸口,哄她入睡的。躺在他胸口处,她很踏实很幸福,顾陵也说喜欢这样抱着她。
他这般喜欢她,那一夜狂风大作,暴雨连连,他都能披着蓑戴着笠,从那么远的行宫跑到姜府来看她。今夜风清月朗,花好月圆,他怎能不来!
锦葵和茶樱劝她不住,只能强打起精神,在心里祈祷顾陵快点来。
几刻钟后,门外响起了一个叩门声,屋内几人皆是精神一振。
姜嬛率先反应过来,雀跃似地跑去开了门。
“顾陵。”见来人果是顾陵,姜嬛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里。
顾陵一想到她等他等了这般久,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愧疚,紧紧地抱着她,一边嗅着她发间的香气,一边问:“嬛儿,今天家里可发生了什么事?”
姜嬛不知道他为何有此一问,微微摇了摇头道:“没有。”
顾陵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把姜嬛抱进了屋里,放在榻上,和她道:“小嬛儿,我还带了两个人过来。今晚她们得住在这里。”
“什么人?”
“长公主萧盈和郡主萧彤。”顾陵道。
第46章
顾陵人在行宫,心里却放不下姜嬛,便着人把萧彤叫醒了,说他要回姜府看看。
萧彤睡了一觉,神思忽然开明。想起她娘下午和顾陵提起建元十三年,见了顾陵又神情激动,还替顾陵挡箭的事,忽而惊觉顾陵就是太子萧昱。
萧昱失踪的那一年正是建元十三年,若活到现在,差不多就是顾陵这个年纪。
难怪他会哼那首曲子,她当时就应该猜到他就是太子萧昱的。弯弯绕绕了这么久,原来她们要找的人早就出现了,萧彤一边感慨世事无常,命运的安排,一边庆幸她没有强迫顾陵和她做了什么事,否则她只有死路一条。
萧彤没有立即把顾陵的身世告诉他,而是对他道:“你不可以离开我们娘俩,你若真要去姜府,便带着我们一起去。”
顾陵觉得萧彤说的非常荒谬,他一个人方能在行宫来去自由,不被人发现。倘若带着她们二人,不是很快就会暴露行踪,而且姜嬛不喜欢萧彤,萧彤若出现在将府,姜嬛会生气的。
萧彤见事态如此,也不隐瞒,把行宫另有密道的事告诉了顾陵,并且郑重其事地对顾陵道:“我们已经是同一条船上的了,如果我们娘俩死了,你就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找不到自己的爹娘。”
顾陵没有办法,只得带着萧彤,背上还昏迷不醒的萧盈沿着密道,秘密出了行宫,又偷偷地来到了姜府。
他在姜府多年,对姜府的守卫再熟悉不过,因此带着她们二人进入姜府,一路是畅通无阻。
姜嬛又因他夜里要来私会她,每日入夜后,都把其余人支走,只留下锦葵和茶樱两个。因此姜府上下,除了姜嬛几人,倒是没人知道他带着人进来了。
姜嬛一听顾陵把那两个难搞的女人带回了家,一下子就急了。可看着顾陵严肃的样子,又觉他这样做,一定有不得已的原因。
她嘟了嘟嘴,轻推着顾陵道:“你给我解释清楚,如果说服不了我,你以后都别回来了。”
顾陵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姜嬛听后,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一直以来,也盼着顾陵能找到爹娘,萧彤和萧盈说的话虽然不一定是真的,但也是一条线索。
好不容易有了线索,自是不能失去。
姜嬛勾住了顾陵的脖子道:“那就把她们留下,不过我可不许别的女人睡你的床。”
姜嬛说着,让锦葵和茶樱把锦画轩东侧的屋子收拾一下,给萧盈母女俩暂住。
东侧的屋子离她这近,这样一来,顾陵也不会因要保护她们三人而分身乏力。
“嬛儿如此善解人意,又安排得这般妥帖。得卿如此,夫复何求。”顾陵在姜嬛脸上亲了亲,又恨不得把她整个人揉进怀里。
姜嬛推了推他道:“你先把她们二人带过来,等事情都安排好了,你再回我这。”
姜嬛说着,又在顾陵耳旁呵着热气道:“我等着你哄我睡。”
即使她现在还是犯困,不用人哄,也能睡着,但她等了这么晚,才等到他,非得让他哄她不可。
顾陵笑着出去了,不久后,萧盈和萧彤母女便到了锦画轩。
这是姜嬛第二次见到萧彤,眼下她神情颇是憔悴,倒少了几分郡主的凌厉之气,变得有些可亲了。
更奇怪的是,萧彤见了她,竟愿意低下高贵的头颅,向她点了一首道:“谢姜小姐。”
姜嬛被她这一谢,委实受宠若惊。
萧彤心里却很明白:姜嬛是顾陵的心尖宠,顾陵是太子萧昱,到时是要重回京城,入主东宫的。姜嬛哪怕做不成太子妃,也会成为太子的宠妃。倘若哪一天,姜嬛记起了那日她对姜府的所作所为,心里跟她过不去,在顾陵旁边吹枕边风,那顾陵为了讨姜嬛欢心,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点道理她还是懂的。
萧盈和萧彤竟已安置妥当,顾陵一刻也不停留地抱着姜嬛回了屋。
姜嬛埋首在他的胸口,勾指在他胸口轻划道:“顾陵,为什么长公主会知道你的爹娘是谁?难道她认识你爹娘吗?”
长公主不是随随便便的人能认识的,那能让她认识的人定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人。
“是吧!”顾陵轻拍着她的背,低低道,“明天,待长公主醒了,就什么都知道了。”
不知道为何,到了这一刻,他反而有些害怕知道自己的身世。
“等找到了爹娘,你会离开我吗?”姜嬛想了好一会,还是把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
按理,顾陵找到了爹娘,那是得回家去的,如果他的家很远,她不是就不能常常看见他。
她是想招顾陵为夫的,倘他爹娘不同意他入赘,她也是可以嫁到他家去的,可万一他爹娘不喜欢她呢?
姜嬛想到这便有些苦恼。
“不管我是谁的儿子,我都是你的顾陵,我们总是要在一起的。”顾陵说着,轻轻地吻了下她的额头。
这话让姜嬛心里很是踏实,许久过后,她又想起了什么,对顾陵道:“顾陵,我们是不是很快就会有孩子?”
“呃?”顾陵全身一怔,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间说你这个。
姜嬛起身,两手支在他胸口处,害羞地半捂住脸道:“我们一起睡了好几天了。”
顾陵想了一会,才明白她的意思,有些哭笑不得地道:“谁告诉你在同一张床上睡觉就会有孩子的?”
他这几天可是很安分,除了亲亲抱抱外,旁的都没做,哪怕忍得快炸了,也忍着。
姜嬛天真又认真地道:“没人告诉我,我看别人成亲后,夜里在同个房间睡觉,不久后,都会有孩子的。”
看着顾陵没有夸她观察仔细,想法聪明,反是目瞪口呆,一脸质疑的模样,姜嬛有些生气,微撅起嘴道:“你什么表情,难道我说错了吗?”
“没错,没错,小嬛儿说的对,小嬛儿说什么都是对的,这事原本就是这样。”顾陵赶紧点头。
其实听了姜嬛的话后,他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小嬛儿怎么傻乎乎的,不会脑子坏掉了吧!
转念一想,她这十六年,被爹娘保护得太好了,陈氏怕她移了性子,又不许旁的人和她开玩笑,说些风月上的事,就连她看的画本,听的戏文,也少有才子佳人的。大多是动物成了精,到处作怪,被人制服,又或是动物成了精,做了好事,最后得道成仙的。
搞得她有段时间,神经兮兮,总觉得她养的那只兔子,是天上的玉兔下凡,后厨的那只猪,是猪八戒变的。
她如今能有这种想法,也是在情理之中,并不是因为她傻,而是没人教过她,而她也不到开窍的时候。
姜嬛见顾陵这头点得很有诚意,也不跟他计较了,趴回了他的胸口道:“那你说我们什么时候会有孩子?”
他爱怜地摸了摸她的额头道:“呃……应该没那么快的。小嬛儿想要孩子了吗?”
“没有。”姜嬛摇了摇头,喃喃道,“我是怕万一有了,我这个当娘的,什么都没给它准备怎么好。它又不能穿着衣服出生,我这里也没有小宝宝的衣服,他到时见别人都有衣服穿,自己光溜溜的,会哭得很大声吧……他哭了,我怎么哄他,我没有哄过小孩子,小时候看见启恒哭,那么吵,我只想打他,可当娘的怎么能打自己的孩子……”
顾陵听着她的话,脑海里竟也浮现出了许多他和姜嬛成了亲,有了孩子后的生活画面。
“顾陵,你说怎么办?我觉得养孩子好难呀!”姜嬛见顾陵久久没有应他,扬起小脸苦恼地去看他。
顾陵伸指点在了她的蜜唇上道:“不许再说这个了。”
“为什么?”
顾陵看着她又委屈又可爱的模样,把她的脸按回胸口道:“因为,我怕自己会忍不住,现在就给你一个孩子。”
*
长公主和郡主一同住在姜家,对于姜家来说是件大事。
昨夜因太晚,姜嬛不敢去打扰爹娘,第二日一早,起床后,姜嬛便去了爹娘的屋里。
姜子承那夜淋了雨,发了一日烧后,今天算是大好了,也早早地来给姜济夫妻俩请安。
姜嬛见姜子承也在,略一迟疑,方才迈过了门槛。
“嬛嬛。”姜子承抿了抿唇,有些可怜地唤了她一声。
姜嬛这几日并不和他说话,向来他们兄妹俩闹别扭,都是姜子承这个做哥哥的先低头的,这一次也不例外。
姜嬛心里还有气,但见他也算受到了惩罚,况且顾陵也回到了她身边,便回了句“哥哥”。
姜子承见她肯理自己,便是原谅了他,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欢喜的笑。
“哎!你们兄妹俩和好了,我跟你爹心里也踏实了。”陈映月梳理好了头发,从里间走了出来。
姜嬛想着姜子承对顾陵心有芥蒂,顾陵把长公主和郡主带回来的事,不便说与他听,便以有体己话想与爹娘说为由,把姜子承支开了。
姜子承虽觉姜嬛神秘兮兮,但姜嬛好不容易原谅他了,肯理他,他又怎么能再次惹她不快,便笑着出去了。
姜嬛见她走远了,方才把长公主的事说了出来。
“你,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姜济听了姜嬛的话,直觉姜嬛不懂事。
若是长公主在他姜府有个好歹了,那他姜家满门都会被牵连。
姜嬛哪晓得其中利害,颇是天真地道:“姜家收留她们,也是在帮她们,她们哪有反过来害我们的道理。”
姜济深觉和姜嬛说不通,又怨顾陵不该把姜家牵扯进来,胆敢行刺长公主的人,身份地位不与长公主相当,也高于长公主。
他们姜家世代经商,若卷进了朝廷里的纷争,莫说行不了商,怕是连身家性命也难以保全。
可事到如今,还能如何,总不能把那两尊大神赶出去。
姜济一边命管家调动人手,加强守卫,一边又让人给长公主和郡主另安排了房间,就连府内的两个大夫也留在长公主处,随时待命。
姜嬛没想到收留了长公主和郡主,会弄得姜济如此紧张,不免有些后悔,回屋后,见到顾陵,脸便耷拉着。
顾陵见她不高兴,捏了捏她的小脸蛋,正要逗她,却忽然听到住在东侧的萧彤发出了一声尖叫。
顾陵心道不好,让姜嬛关紧门窗,不要离开屋子,提了剑火速地飞了出去。
守在长公主处的姜府护院已与那黑衣人打了起来,萧彤跌坐在床边,床上是还昏迷不醒的萧盈。
黑衣人心狠手快,杀了姜府两名护院,便要去杀萧彤。当是时,顾陵赶来,挡下了黑衣人砍向萧盈的剑,黑衣人见行刺再次失败,立即逃了。
萧彤再次死里逃生,吓得满头冷汗,手脚发软。
顾陵看着地上已死去的姜府护院,想起这两名护院也是同他一处长大的,如今竟因他惨遭毒手,心里一痛,再也无法冷静,扯起了惊魂未定的萧彤道:“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为什么他们要这样赶尽杀绝。”
萧彤定了定心神,吞了吞口水道:“太子萧昱,你是太子萧昱。”
顾陵犹遭晴天霹雳一般,目光一怔,松开了扯住萧彤肩膀的手。
“彤儿。”此时,一直昏迷的萧盈终于醒了过来。
萧彤听到她娘唤她,喜极而泣地扶起了萧盈。
“水……”萧盈嗫嚅着唇道。
萧彤赶紧倒了水,喂她娘喝下。
萧盈喝了水,慢慢恢复了神识,方才注意到了站在她床旁的顾陵。
“昱儿。”萧盈提起气唤道。
顾陵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萧盈是在叫他,平复了一下心情道:“长公主是不是认错人了?”
“你右边的大腿外侧是不是有块疤?”萧盈道。
顾陵凝眉不语,萧盈见了他这神情,便知他是有的,解释道:“那是你五岁,第一回 骑马时摔的。还有你的左臂近腋下处有个黑色的小痣点,是你出生时就带着的。你现在忘了,可姑姑一直记得,你还小时,常趴在姑姑的膝上,闹着要姑姑给你讲故事。”
萧盈说到这,已是热泪盈眶:“你看,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姑姑还是可以认出你的。昱儿,你不知道你跟你父皇年轻时长得有多像,姑姑怎么会认错人呢!”
顾陵木木地站在那,明知她说的昱儿是他,却觉她说的唤的是另一个人。
“昱儿,难道你不信,你不信姑姑说的话吗?”
他的右侧大腿有疤,左臂下有小黑痣,她之前从未见过他,却能把他身上隐秘处的特征说的清清楚楚,他如何能不信。
只是一时间,他实在难以接受自己的身份。
此时,姜济接到了长公主处遭到行刺的消息,带着人赶了过来。
发现地上躺了两个护卫的尸体,不忍卒视地命人把他们带下去,好生处理后事。
见长公主和郡主皆是无恙,一路提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了。
萧彤知道萧盈刚醒,急着跟顾陵相认,还不清楚自己如今究竟身在何处,便把顾陵把她们带到姜府避难的事说了出来。
萧盈想知道顾陵当年是怎么来到姜府,这些年过的又是什么日子,便把姜济留下了谈话。
顾陵见状,先行离开了。
姜嬛紧闭门窗待在屋子里,自他去后,便一直担惊受怕的。
见外边动静小了,忍不住开了窗,却见顾陵魂不守舍地往他这边走来。
“顾陵。”姜嬛挥手冲他喊道。
顾陵方才醍醐灌顶般清醒过来,走进了姜嬛的屋子。
“顾陵,你有没有受伤?”姜嬛见他没有受伤,却心事忡忡地,拉着他到窗旁坐下道,“你怎么了?”
“嬛儿,我知道我父母是谁了。”
“真的吗?那不是天大的好事。”姜嬛激动得直拍掌,好像找到亲生父母的人是她一般。
顾陵笑了笑,但仍是心事重重。
姜嬛不解地捧起他的脸道:“都找到亲生父母了,你怎么不高兴的样子,哦,我知道了,你是高兴坏了,不知道怎么高兴才好。”
“还有紧张,因为太久没见到亲生父母了,怕到时候见了面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顾陵,你别怕,我会陪着你的,我会给你准备好多礼物,让你送给你爹娘,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经她这么一说,顾陵原本皱着的眉头才终于舒展开来。
“小嬛儿,你真好,世间再也没有人比你好。”
姜嬛见他终于笑了,眉眼也跟着弯了起来。
顾陵看着她明媚的笑颜,满眼只剩甜蜜,又把她抱在了大腿上坐着。
姜嬛环着他的脖子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爹娘在哪?他们是谁?你原本又叫什么名字呢?”
顾陵笑了笑,用鼻尖抵着她的鼻尖道:“小嬛儿,若我不能入赘了,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可能有点远,还不能常常回娘家。”
姜嬛想了想道:“那是有多远?”
“你怎么不先答应我要嫁我,难道远一点你就不嫁我了吗?”顾陵很是受伤地道:“你说过你永远要我的。”
“可我爹娘不舍得我嫁得远。”姜嬛道,见顾陵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揉了揉他的脸道:“我嫁给你,不管你爹娘是谁,你家有多远,我都嫁给你。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爹娘是谁,你家又在哪了吧!”
顾陵听到她这么说,这才满意了。他一字一字地回道:“长公主说我是他的侄儿,要我叫她姑姑。”
“哦!我想想,长公主是皇上的姐姐,她姓萧,你是他侄子,那你一定也姓萧,这样一来,长公主的女儿宁乐郡主不就是你的堂姐吗?”
顾陵边听边点头。
谁能想到萧彤会是他堂姐呀!早知道那是他堂姐,他也没必要装得那么辛苦。
姜嬛想到这,便开始有些转不过弯,好半天后,方才咬了咬唇,把心里那个荒唐的想法说了出来:“你该不会是老皇帝的儿子吧?”
顾陵看着她可爱的模样,站起身,郑重其事地做了一揖道:“太子萧昱见过姜嬛姑娘。”
第47章
姜嬛哪以置信地盯着顾陵看了许久,也无法从他是太子这一事实里醒转过来。
顾陵看着她呆愣的模样,一指点在她额头上道:“保密。”
姜嬛眨巴着眼看着顾陵道:“那我让你签卖身契,当了十年的护卫,你会不会治我欺君之罪?”
“治,就罚你一辈子都跟我在一起。”顾陵摸了摸她的脸,笑道。
尽管顾陵看她的样子,跟他说话的样子,还和从前一样,但姜嬛总觉他跟顾陵之间是不一样的了,他们之间有了一道无形的,无法跨越的鸿沟。
小护卫一下子变成了太子,她望着他的眼神都迷茫了起来。
就在这时,茶樱过来传话,说是长公主想见她。
姜嬛这才稍稍清醒了过来,紧张地拉住顾陵的手道:“长公主为何要见我?”
“可能是因为知道了你我之间的关系。”
姜嬛听到这话,愈发有了“丑媳妇要见公婆”的忐忑感,摇头道:“我们之间哪有什么关系。茶樱,你跟长公主说,我现在没空。”
茶樱一时之间很是为难。
顾陵看着想临阵脱逃的姜嬛,拉住她的手道:“我跟你一块去。”
“顾陵,万一她像郡主那么凶怎么办?”
“万一她问我话,我答不上来怎么办?”
“万一她很讨厌我,回去就在你爹娘面前说我坏话怎么办?”
……
姜嬛被顾陵拉着往前走,嘴里一个劲地碎碎叨叨。她从前见过的最大的官不过就是杨县令,今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身边出现的人一个比一个有来头。她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胆子又不大,对见这些“大官”真的不感兴趣。
顾陵没想到她会这么慌张,温声安慰道:“放心,有我,你若不知道怎么回答便不回答。长公主瞧着很和善,跟郡主不一样的。”
姜嬛“嗯”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把顾陵的话听进去。
萧彤站在门口,见顾陵拉着姜嬛过来了,向顾陵点头行了一礼后,方入室对萧盈道:“阿娘,殿下和姜姑娘来了。”
萧盈听了姜济讲述顾陵这些年在姜府的生活,又听萧彤说顾陵喜欢姜家姑娘,便很想见姜嬛一面。
“顾陵,我害怕。”
眼瞅着要踏进那扇门了,姜嬛又退缩了起来。
顾陵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了一下,还是拉着她进去了。
姜嬛进入房间时,长公主已起身坐在堂上。她一抬起头,便看见了一个气质华贵的老夫人。虽然因受伤,她脸色有些苍白,但看得出她的长相与萧彤有几分相似,年轻时定也是个明艳的大美人。
或许因上了年纪,长公主脸上还有一些长辈脸上惯有的和蔼慈祥。姜嬛一下子没那么怕了。
“姑姑,这是姜嬛,是我喜欢的姑娘。”顾陵亲昵地看着姜嬛介绍道。
自他带着姜嬛出现在萧盈面前的那一刻起,顾陵便察觉到了萧盈的异常。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姜嬛,眼中竟好像还有种难以抑制的兴奋。这种眼神比昨日见到他时还要古怪。
萧彤也察觉到了萧盈的古怪,微微一笑道:“阿娘是不是被姜姑娘的美貌惊到了。”
萧盈不自觉地笑了出来,连声道:“好,真是太好了。”
众人还不知她为何如此高兴,萧盈笑态可掬地向姜嬛招了招手:“你过来,来我这。”
姜嬛看了看顾陵,走了过去。
萧盈慈爱地拉住了姜嬛的手,说话的声音都轻了许多,好像怕吓着她一样道:“你今年十六岁了。”
“嗯。”姜嬛点头。
“十六岁,真好的年纪。”萧盈把手中的玉镯子褪了下来,戴到姜嬛手上道:“这是见面礼,你好生收着。”
姜嬛见那玉的成色是罕见之物,不曾料到长公主一见面就送她这么贵重的礼物,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她看了看顾陵,见顾陵示意她收下,方向长公主行了一礼道:“小女谢过长公主。”
长公主满意地笑了笑,又拉过顾陵的手,把他的手与姜嬛的手交叠放在一块道:“看见你们两个又在一起了,我真高兴。你们从今以后要好好的。你要好好保护她知道吗?”
最后一句话是对顾陵说的,但顾陵又觉她好像是对另一个人说的。
换句话道,长公主如今看着他和姜嬛的眼神,像透着他们看另外的两个人。
“咳咳咳。”萧盈身子未愈,又咳嗽了起来。
顾陵和姜嬛不便叨扰太久,便都先行离开了。
萧彤扶着萧盈回到床上,忽见萧盈泪流满面。
“阿娘,你怎么了?可是伤口疼得厉害?”
萧盈摇了摇头,叹息道:“不过是想起了一些旧事罢了。”
“阿娘。”萧彤想再问,见萧盈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便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顾陵,你说的没错,长公主确实比郡主和善多了,她还很慈祥。”从长公主屋里出来后,姜嬛明显轻松了起来。
她瞅了瞅手中的镯子道:“长公主送了这么贵重的礼物给我,礼尚往来,我应该送些什么给她?要不我送副金项圈给她,那个项圈上面有很多颗宝石,是我爹从胡商手里买的,看着也很精美华贵,送长公主应该不会太寒碜。顾陵,你说好不好?”
“小嬛儿想送什么就送什么,姑姑都会喜欢的。”
“真的吗?”
“嗯,姑姑她看起来很喜欢你。”顾陵道。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长公主见了姜嬛会有那么怪异的反应,但可以肯定的是,长公主挺喜欢姜嬛的。如此一来,他倒不用担心,她会找姜嬛的麻烦。
姜嬛捧起脸笑道:“因为我长得就讨人喜欢。”
“是,我最喜欢小嬛儿了。”顾陵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颊。
姜嬛有些害羞地捶了一下他的手道:“你这个人真的是一点都不害臊,一进了屋,就跟人家说你喜欢我,你知不知道这会让人很难为情。”
姜嬛想起了顾陵适才是如何向长公主介绍她的,脸红扑扑的。
“下次见了我爹娘,我还是这样介绍你。”顾陵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
姜嬛头皮都麻了起来,激动地道:“不可以,千万别。”
顾陵笑了笑,偏过头就要走,姜嬛赶紧追上去道:“陵哥哥,我们再商量商量呀。”
“再商量商量呀,殿下……慢点……太子殿下……”
*
既已确定了顾陵的身份,长公主虽受伤未愈,但仍打起精神一边秘密上书给皇上,一边与顾陵商量回京的事。
如今顾陵的身份已泄露,为免夜长梦多,自是越早回京越好,而且继续留在姜家,对姜家也不利,毕竟幕后之人的目标是他,他留在姜家一日,姜家便会一日处于幕后之人的监视之中。
顾陵也晓得其间的利害关系,但到底是放不下姜嬛。
他想过把姜嬛带上,可回京之路,必定凶险。他不能让姜嬛陪着他一块冒险。况且他们三兄妹原本是要一块入京贺寿的,倘让姜嬛撇开姜子承和姜启恒同他一路,姜嬛怕是也会很为难。
出发的日子定在五月初六,过了端午节后。
端午是个驱邪避疫的大日子,系五色缕,食粽子,系香囊,挂菖蒲是历来的习俗。
姜嬛本想裹几个粽子给顾陵吃,可裹粽子是个手艺活,时间又太仓促,她学不会,最后只得拿了五色彩线,编了条花绳,系在了顾陵手腕上,全当是她给顾陵的节日礼物。
顾陵看着姜嬛送他的五色缕,正欢喜着,姜启恒一边吃着粽子,一边笑嘻嘻地道:“姐夫,原来你也是小孩子呀!”
顾陵正不解,却见姜启恒含着粽子举起了胖乎乎的双手,露出了左右手腕上的五色缕。
正目瞪口呆中,姜启恒又从脖子里掏出了两根五色长绳。
紧接着,把裤管一卷,就连脚踝处也系着五色缕。
这些五色缕皆是婆子丫鬟编了,给姜启恒系上的,她们年年做这个,手巧得很,编出来的五色缕花样也繁多。
两相对比,顾陵手上系着的五色缕,不仅在条数上落了下风,还颇是简单粗暴,在形式上落了下风。
姜启恒炫耀完毕,还不忘补了一刀:“姐夫,这五色缕是给小孩子戴的。姐姐不仅把你当小孩子,还只给了你一条,真是小气。”
站在一旁的姜嬛见姜启恒拆她的台,已是按纳不住想打人的冲动,用手指点了点姜启恒的额头道:“你知道什么,我给你姐夫五色缕,不是拿你姐夫当小孩,而是姐姐你只会编这个,只编一条,是因为时间来不及,你姐夫又不是像你这样的小鬼头,全身挂满绳子像话吗?”
她平日里都不许姜启恒喊顾陵“姐夫”,眼下训起姜启恒却是一口一个“你姐夫”,说的格外顺溜,待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又羞恼了起来,往姜启恒屁股上用力一打,跺着脚跑了。
姜启恒不明白他姐姐怎么好端端的,脸红起来,待要找他顾陵姐夫问个一二,顾陵却笑得跟个傻子似地,追着他姐姐而去。
姜启恒觉得他们两个都十分古怪,决定再吃两个粽子好压压惊。
入夜后,顾陵蒙上了姜嬛的眼睛,带她来到了水榭处,黑布一摘,眼前是满池的璀璨河灯。
“你说过,五月里,伽蓝菩萨圣诞,要我陪你去看河灯,如今去不成了,这算是我小小的补偿。”
姜嬛没想到顾陵会把她无意间说过的话,如此放在心上,还偷偷背着她,给了她这么一个惊喜,一时间心潮澎湃,眼睛都润湿了起来。
顾陵抱着她,上了停泊在水榭旁的小船,船上的桅杆处挂着花灯,船头和船尾铺着鲜花。
顾陵与她依偎在船舱,任凭小船轻划过湖面,冲散浮在两岸的莲叶与花灯。映照在湖面的粼粼波光,在这荡漾中,摇曳细碎,幻成无数繁星。
夜风轻拂,四周是淡淡的荷香,淡蓝的天幕上悬挂着一道清浅的银河。
姜嬛心旷神怡,又颇是沉醉,身子一斜,便躺在了顾陵的怀中,看着他眉眼间的无尽温柔,只盼这一夜慢点过去,最好长夜无穷,那他便可永远这般陪着自己。
他低首,以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道:“小嬛儿,我走了后,你会不会想我?”
“嗯!”姜嬛点头,心里颇是眷恋不舍,又觉得如此良辰美景,实在不适合做些“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事。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温柔地看着他道:“你安心地回家去跟你爹娘相认,过段时日我也是要到京城去给我姑父拜寿的,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
说到这,又调皮地笑道:“到时,陵哥哥已经是太子殿下了吧!还请殿下不要嫌弃我们这些从乡下来的穷亲戚。”
顾陵听到这句顽笑话,不由得也笑出了声,又深深地凝视了她许久,开口道:“小嬛儿,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
第48章
姜嬛听到他说要“商量”,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瞪大了眼睛等着他发话。
不曾这男人竟笑得十分腼腆地对她道:“小嬛儿唤我一声夫君好不好?”
这话带着几分暧昧撒娇的意味,听得姜嬛耳根刹那间发了红。
她看着他期待灼热的眼神,心底觉得这也不是一件很难办的事,但却是怎么也喊不出口。
干脆撅了撅小嘴,低下头道:“不要。”
“为什么?”
“因为我们还没成亲,你不是我夫君。”
“那以后是呀!”
“那就以后再叫。”
“不可以,我明天都要走了,接下去我们会有一段时间见不到,我现在就要听你叫我夫君。”
不知道为何,发现顾陵越是在乎这个,姜嬛便越不想满足他。她好像就想让他急。
然后,顾陵果然急了。
“你真不愿意?”
“就不,你能拿我怎么办?”姜嬛扬起头,娇嗔道。
话音刚落,顾陵便把她翻转过来,一掌拍打在了她的臀上。
他动作极轻,可自小到大,她还没被人打过屁股,下意识地慌张,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嗯哼”。
这声“嗯哼”,如同三月里的猫叫,挠得人心痒。
姜嬛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了,立即翻身坐好,羞恼地去捶顾陵:“你混蛋,你下流,你这样欺负我。”
“你早上不也是这样去打启恒的。”早上姜嬛羞起来,打了姜启恒的屁股。当时他就觉她这举动甚是可爱,便不自觉地学了。谁知姜嬛反应这么大。
姜嬛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应对,郁闷中,顾陵在她颊上又亲了一下,道:“我让你打回来呀!”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姜嬛站了起来,示意顾陵转身趴到一旁。
顾陵一一照做了,可当她举起手来,却有些打不下去。
“你再不打,可就没机会了。”顾陵道。
姜嬛听到他这么说,原本僵着的巴掌火速落下,然后她便也听到了令人脸红耳赤的“嗯哼”。
姜嬛瞬间石化,比适才听到她自己的叫声时更挠心。
“你叫什么?”
“学你呀!”顾陵起身坐好,歪头看向她。
姜嬛不自觉地握住双拳,她从前竟没发现他这般欠揍,她哪有叫得那么……骚……
“小嬛儿,我还会别的叫法,你要不要听?”顾陵道。
“不想听。”姜嬛真后悔跟他坐在同一条船上。
“那你还叫不叫夫君。”顾陵道。
他竟是还没忘记这件事,姜嬛见他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只好妥协了,低声唤道:“夫君。”
“大点声。”顾陵眼里是兴奋的光。
“夫君。”水榭上头,有人在放河灯,姜嬛怕自己这羞人的称呼会被人听去,特意压着嗓子,那软糯的声音又带着几分可怜,听得顾陵忍不住想欺负她一番。
“乖,坐到夫君腿上来,抱着夫君,再亲亲夫君。”
哼!还得寸进尺了。
顾陵见姜嬛不动,直接把她捞了过去。
姜嬛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跌坐在他怀里。他似乎是怕她跑掉,紧紧地抱住了她,有些急不可耐地封住了她的唇,从鼻子里发出的轻哼之声,都带着几分要与她缠绵至死的深意。
小船因为他的动作,大幅度地晃动了一下,慢慢地又趋于平静。
满湖的灯火与天上的繁星相应,风吹散着荷叶香,水汽氤氲在香里,带着香的水汽又轻熨在俩人的肌理。
顾陵轻抚着她的脸,叮嘱道:“小嬛儿,我走了后,若有别的男子对你好,说喜欢你,你万不可搭理他们,也不可对他们笑,更不可和他们说话。”
姜嬛低低地“嗯”了一声,心下却觉他担心得太过多余。她一个闺阁女子,基本都待在家里,出门去,见的也基本是像她一样的未婚姑娘,怎会再认识旁的男人。
顾陵发现她的不以为然,酸溜溜地道:“你那温表哥,上次离开前,不是还送了你礼物,说会再来看你。”
“都说了那只是表哥。”姜嬛都不知道他怎么到了现在还要吃醋。过些时日去京城,温颜安还要与他们兄妹三人同行,这事要是被他知道了,他岂不又要闹。
“你这个醋坛子,从今以后我只理你,只对你笑,只和你说话好了吗?”
顾陵得到她肯定的答复,方才满意地笑了。
姜嬛依偎在他怀里,盯着船前的花灯,想了良久,方才开口:“有件事,想了许久,还是跟你说说比较好。”
顾陵甚少见她如此严肃,赶紧道:“你说。”
“等你回了京,你就是太子了,你既是太子,那自然是不能再入赘我们姜家的。”
“到时我会娶你做太子妃。”
姜嬛虽然不懂朝政,但门当户对的道理还是懂的,颇是苦恼地道:“太子妃是什么人都能做的吗?不都得讲究身份门第。我爹只是个商人,又不是什么大官,你爹和你娘是世上最位高权重的人,怕是不会同意我们的婚事。而且我这人眼里又容不下沙子,你若做了我夫君,我自希望你这辈子只能有我一个,可你做了太子后,身边岂会只有一个女人!”
“不管我是谁,我对你的心是不会变的。如果你不喜欢我做太子,我便不去京城了。我躲起来,让他们以为我真死了。等他们放弃我之后,我依旧回到姜家,和你在一起。”顾陵听到姜嬛这么说,极怕姜嬛生了离弃他的心,赶紧表明心意。
他已离开父母十年,又丢失了记忆,对父母的感情自然是淡的。再加上这些年他一直混迹民间,重回朝堂,忽然蟒袍加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不知道他是否还能胜任那个位置。
若在太子之位和姜嬛之间做选择,他只会选择姜嬛。
姜嬛不曾想他竟有这种打算,又是吃惊,又是感动,认真地看着他道:“你的心意我明白,可这种念头你以后不许再有了。”
倘若被皇上皇后知道她把他们的宝贝儿子拐跑了,皇上皇后怎么会放过她和姜家,而且她也不忍顾陵为她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生活的经验告诉她:人的想法是会变的。此一时彼一时,倘若某一天,顾陵反悔了,依旧想回宫去做太子,做皇帝,那她罪过就大了。
“那嬛儿要我如何?”顾陵知道,姜嬛刚才那番话还没讲完。
姜嬛抿了抿嘴,鼓起勇气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想做妾,除非你能让我做你的妻,做你的唯一。不然,到时你便放了我。我依旧回到这来,做我的姜家大小姐。如果我忘不掉你,还是喜欢你,那我也不嫁人,我就一直一个人待着……”
这番话,自她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便一直萦绕在她脑海中。她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跟他说,她觉得他是知道她的,一定能理解她,但她又没完全的把握,又怕他听了她的话后,会怪她狠心,或不自量力。毕竟以他今后的身份,他可以找到更好的女子,三宫六院也是寻常。
但她想得很清楚,若她一时心软,委曲求全做了妾,起初因两人能天天相守,自然会很美好。但日久天长的,他难免得娶正妻或有别的侍妾,到那时她又怎会快活。那她和顾陵便会从一对佳偶,变成怨偶。
兰因絮果,世间之悲,她不想成为深宫怨妇。竟如此,还不如待在临城,做她的大小姐,哪怕她一辈子不嫁人,也好过待在宫里过着做小伏低,勾心斗角,没得自由的日子。
这样,不管是她,还是顾陵,留在彼此心里的印象至少也都会是最美好的。
顾陵听了她的话,静静地看着她,默了许久。
姜嬛以为他在生她的气,怪她不愿为他们的将来降低要求,苛求于他,有些无措地低下了头。谁知顾陵却释然地笑了笑,叹道:“不愧是我喜欢的姑娘。”
姜嬛的脸上是难掩的惊喜,她抬起头,眸光熠熠地凝望着他,忽觉整个天地都亮了。
他果然能够理解她,这世间,也只有他一人能理解她,这十年的相知相许终究是没有错付。
顾陵握住她的手,郑重其事地道:“小嬛儿,谋事在天,成事在人,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49章
第二日一早,顾陵便辞别了姜府众人,骑上马,护送着长公主赶往京城。
姜子承一直都想把顾陵从姜府彻底赶出去。如今他终于走了,往后估计也不会再回来,但他的心里却没有一丝快意。
姜府上下,除姜嬛外,其余人皆不清楚顾陵的真实身份。姜嬛不说,但见身份尊贵如长公主面对顾陵都保持着几分恭敬之意,姜子承也能猜到顾陵的真实身份不容小觑。
可以想象,等他再次见到顾陵时,顾陵定然是意气风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再没有理由,也没有能力去阻止他和姜嬛在一起了。
送走了这几位大神,姜济一直绷着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也方才有空找姜嬛问话。
姜嬛一直告诉自己她和顾陵很快就能再聚,她不可以哭,可发现他真的走了,还越走越远后,眼泪终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以致姜济夫妻俩在书房里看见她时,她的整个眼圈都是红的。
陈映月拉着她,安抚了好一会,方道:“他们人都走了,你现在可以告诉娘,顾陵他跟长公主究竟是什么关系了吧!”
“我答应过顾陵,要替他保密的。”姜嬛道。顾陵说了这事关系重大,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份危险,她竟答应了他,就得信守承诺,哪怕是自己的爹娘,她也不能泄露半分。
陈映月知道她的性子,也不明着逼问,随口道:“这样神秘兮兮的,难不成他是太子不成。”
陈映月竟一语中的,姜嬛眼里闪过了一丝惊诧跟佩服。
姜济见了姜嬛这眼神,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陈映月亦登时石化。
她刚才真的只是随口说说,她和姜济料想过顾陵身份很高,却没有往储君这方面去想。
太子可是将来要继承江山大业的,他们让太子给他们姜家当了十年的下人,护卫。皇帝老子若知道了,羞怒之下,岂不是有可能让他们人头落地!
陈映月想起昨日她还支使顾陵,让他把院门外的石狮子搬到别处去,就忍不住心慌。他当时那么听话,干起活来,手脚又那么麻利,谁能把他和太子联想到一块去。
姜嬛看着他们二人的反应,不解地道:“爹和娘在害怕些什么?”
“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什么事都瞒着爹娘。”陈映月拍了拍胸口道。
姜嬛委屈地道:“你们现在不也猜到了。”
那能一样吗?
“他是……竟然是太子,那你跟他的婚事……”自那日萧彤出现后,陈映月便知道姜嬛是真心喜欢着顾陵。因为自己的宝贝女儿喜欢他,她早已说服自己,接受顾陵入赘姜家,成为她唯一的女婿,谁知对方的真实身份却是太子。
皇家素来最重视血统出身,太子妃只会出自于名门世家,有朝以来,就没有商人的女儿能入主东宫后宫的。
太子的婚事,关乎江山社稷,素来不是太子一个人的事,也不是太子能决定的。
他跟姜嬛之前说下的婚事,定是成不了的了。可她瞅着姜嬛似乎并没有很伤心,难不成姜嬛还有事瞒着他们。
姜嬛见她娘问起,便把心里的打算皆与父母说了。
陈映月没想到姜嬛在这一事上倒拎得清,赞许地道:“你能这样想是再好不过的,难得他也能理解你。”
姜嬛低头微微一笑,忽又想起了什么,对爹娘道:“若我这辈子不嫁人,爹娘许吗?”
陈映月看了看姜济,拉过姜嬛的手道:“如果不嫁人对于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爹娘自不会反对。咱们家又不是养不了你一辈子,嬛儿呀!你要知道,不管何时,不管出了什么事,爹和娘永远都是你的后盾。”
姜嬛感动地扑到陈映月怀里道:“爹和娘最好了。”
姜济也起身把他们母女俩拥在怀里道:“你永远是爹和娘的宝贝。”
*
进京的日子,定在五月十三。
姜嬛在顾陵离开后,便着手让丫鬟们准备进京所需物品。
她头一次出远门,心里非常忐忑,又怕路上不方便,于是便把想到的东西都带上了,因她每一日都能新想起些什么,于是路上要带的东西准备的是越来越多。
眼瞅着五个箱子都快塞不下了,姜济也同她说,可以稍微减少些,于是姜嬛便又和丫鬟们商量着怎么减少成三个箱子。
五月初十那日,温颜安便已来到了姜府,与他们汇合。他这次上京,拜寿是其次,主要是为会试一事准备,因此倒带了不少书。
温颜安送了姜嬛他新写的话本,本想见见姜嬛,与她说说话,但姜嬛每日里都在困恼着行李的事,完全不得空见他。
他又听姜启恒说姜嬛已经打算好要招顾陵为夫,一时间黯然伤神,想着佳人竟心有所属,他也不该再一厢情愿去纠缠,便也逼着自己绝了与姜嬛在一起的念头。
顾陵在离开前,留下了十余位长公主府的私卫,这些私卫的主要任务就是护送姜嬛上京。
这十余位私卫再加上姜家的十二名护卫,两个丫鬟,四名仆役,三位马夫,厨子等人,足以排成一条长龙,往路上一走,整个队伍便颇有气势。
而姜启恒,此番出门,把他的小师妹王燕也带上了。
王燕一心想着闯荡江湖,但长这么大,她同姜启恒一样,都没离开过临城。
上了马车后,师兄妹二人格外激动,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姜嬛是个天真活泼的,见王燕也很天真活泼,又是顾陵的徒弟,对她便多了几分好感。
只是想起她那妹妹王书月,心里总有些不得劲。
毕竟那是个可以为了顾陵跳塘的女人。她虽爱着顾陵,但若哪一天顾陵不爱她,她觉得她也不至于去跳塘。
为此她一度怀疑她爱顾陵,不及王书月爱顾陵深。
待王燕和姜启恒安静了下来,姜嬛方才对王燕道:“王姑娘,你妹妹近来如何了?”
王燕笑了笑:“她现在看开了,林俊经常陪着她,我爹打算让他们在年底成亲。”
姜嬛听了这话,松了一口气,发自内心地替王书月高兴。
“小师妹,到了京城,大师兄我让师父教你武功。”姜启恒拍了拍胸脯,豪爽地道。
“谢谢师兄。”王燕说着,又拱手向姜嬛拜道,“姜小姐,这一路,我王燕会好好保护你的。到时见了师父,还请姜小姐在我师父面前美言几句,好让师父多教我几招。”
姜嬛被她这郑重其事的样子逗笑了,捂着嘴点了点头。
王燕看着她绝色容颜,在心里感慨:难怪师父只喜欢她,她与师父确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日后谁要是敢拆散他们,她第一个就不同意。
因为姜嬛身子娇贵,姜启恒又年幼,都受不了颠簸,行车速度自慢了些。
顾陵一行人不到五日便抵达了齐州,他们却是花了整整七天才踏进了齐州的地盘。
姜嬛一日一日地替顾陵算着回京的日子,心里也一日一日地忐忑了起来,再加上晕车,神色总不大好。
姜启恒亦是娇生惯养了多年。起初两日还活泼乱跳,如今却因赶了几天路,再加上暑热,也颇是无精打采的。
王燕原本待在马车上,但此时姜嬛和姜启恒两姐弟都闭着眼在休憩,她找不到人说话,便拿着刀,到车头去了。
驾车的车夫是个四十来岁的老把式,穿了一身褐色短打。山上风大,两旁的树木也遮挡住了不少阳光,但那车夫额上还是不停地沁着汗。
王燕用手给他扇了扇风,笑道:“老陈,还要多久才能到齐州城?”
车夫咧嘴一笑:“燕姑娘,过了这条山道就能看见
忆樺
齐州的城墙了,大概也就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倒也不远,赶了老半天的路,大小姐和小少爷都是累坏了,现在都睡着了。”王燕说着,又往前看去,前边除了八名身骑大马的护卫外,还有姜子承和温颜安。
姜子承作为姜家大少爷,身子板倒好,这几日,基本都是骑马,鲜少乘车。眼下,他的妹妹和弟弟都累趴了,他却身形笔直地骑在马上,丝毫没有疲惫之态。
而温颜安,原本她还以为就是个文弱书生,岂料他骑马技术比姜子承还要好。
王燕看着他们两个,也想到马背上去试试。于是她探着身,往前后瞅了瞅,见姜府护卫中有个旧相识,正想要飞身上去,借他的马骑一骑。
谁知,她还没离了马车,私卫的首领扈大人忽举手示意暂停。
王燕见那批私卫神情忽而都紧张了起来,赶紧退回了马车。
“扈首领,怎么了?”姜子承扫视着四周道。
扈首领神情严峻,不待回答,手已放在了剑柄上,做出了要拔刀的姿势。
其余私卫见状,也纷纷做好了拔刀的准备。
“保护好姜小姐。”扈首领一声令下,刀已出鞘。
一时间,林中刀光闪闪,一伙黑衣人自山坡上飞身而下。
王燕听到外边响起了厮杀声,赶紧摇醒了还在睡梦中的姜嬛和姜启恒。
同在马车上的锦葵和茶樱吓得也聚在了姜嬛身边。
“怎么一回事?”姜嬛猛然被王燕推醒,又听到了外边的打杀声,心口骤然怦怦乱跳。
“有刺客,姜小姐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王燕拔出了手中的大刀,挡在了姜嬛面前。
姜启恒被吓得脸色发白,可想着自己是做大师兄的,鼓足了勇气对姜嬛道:“姐姐别怕,弟弟会保护你的。”
姜嬛如何能不怕,算算时间,顾陵后日便可抵达京城。刺客这时出现,必是想挟持她,阻止顾陵回京。
她暗暗在心里祈祷,希望护卫们能打退刺客。
许久过后,两个黑衣人却闯到了马车上。
几位姑娘吓得惊声尖叫。
王燕举刀与他们打了起来。
只是那黑衣人功夫极高,又心狠手辣,王燕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黑衣人砍伤了王燕的手臂,把她踢下了马车。
姜启恒见王燕被砍了,喷得满窗帏都是血,吓得两排牙齿都在打架,可还是挺着小身子挡在了姜嬛面前。
只是他这行为,等同于螳臂当车,黑衣人一把扯开了他,把他丟到了一旁。
而抱着姜嬛的茶樱和锦葵也被他们一掌劈晕了。
姜嬛吓得身子都缩成了一小团,情急之下,拔下了发上的簪子,抵在了脖子上道:“你们……你们不许过来。”
那两个黑衣人一下子怔住了。
姜嬛见他们果然怕自己死了,咬唇道:“你们下去,不然我就死在你们面前,看你们怎么给你们的主子交待。”
那两个黑衣人听了她的话,却是无动于衷。
她不知道,即使她做出这副凶巴巴的样子,也难以改变她柔弱的现实。
姜嬛见他们不下去,狠下心来,便要拿簪子刺自己。
那黑衣人见状,一个掌风劈过,姜嬛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
“娘,不好了。”这边厢,萧彤接到了暗卫的密报,急匆匆跑到了萧盈的屋里来。
萧盈服了药,正待睡下,见萧彤颇是着急,又让侍女扶她起来。
“姜家一群人在路上遭到了伏击,姜嬛被刺客抓走了。”萧彤边说着边把暗卫的密报交到了萧盈的手上。
萧盈看了密报,面色凝重了起来:“太子可知这事?”
萧彤摇了摇头:“太子还不知道,女儿来找娘,就是想让娘拿个主意。”
萧盈略一思忖,斩钉截铁道:“这事万不能让太子知道。我们花了整整十年才找到太子,后日便可抵达京城,任是谁,也不能成为太子重返东宫的阻碍。”
姜嬛这种时候被抓走,幕后之人的目的只有一个,利用她,阻止太子回京。倘若太子知道了这事,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赶往齐州去救姜嬛。
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萧彤以为萧盈是要放弃姜嬛,有些不忍,咬了下唇道:“那姜嬛……”
人质只有在有利用价值时才是安全的,一旦失去利用价值,便意味着死路一条。
“殿下不能去,但姜嬛也绝不可以死,陆云渊不是在齐州吗?以他的本事应该可以救出姜嬛,你速速写信给他。”长公主当机立断道。
萧彤听到陆云渊三个字,脸色大变:“阿娘竟为了姜嬛,让我去求姓陆的狗东西。”
“不是求,是命令他,利用他。”长公主缓了缓语气,哄道。
萧彤还是不解,委屈地看着萧盈道:“阿娘,你为何对姜嬛如此偏爱,那个镯子,是你陪嫁之物,你都戴了二十年,说送她就送她了。”
萧盈无奈地叹气:“彤儿,你一点都看不出那个孩子长得像谁吗?”
“像谁。”萧彤被长公主这么一说,自己也愣住了。她第一次看到姜嬛时,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她从未细想,她是在哪见过这样长相的人。
萧盈见她想不起来,提醒道:“千秋殿上的那幅画……”
萧彤灵光乍现,脱口而出:“皇后,是思懿皇后。”
萧盈点了点头。
“难怪……”萧彤说着,立马走到了案前,拿起了笔。
“阿娘,我现在就写信,我会告诉姓陆的狗东西,哪怕赔上他一条狗命,也要把姜嬛救出来。”
第50章
姜嬛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她觉得自己的身子格外酸疼,就连脖子处也疼得很。
而自己正身处于一个陌生的房间中。
这房间陈设简陋,除了床外,便只有一张桌子,几张凳子。
姜嬛摸了摸脖子处疼痛的地方,触手是粘腻感。她放在鼻尖闻了闻,好大的一股药味,想必是她拿簪子抵着脖子时,不小心把自己划伤了,可又是谁给她清理了伤口,上了药。姜嬛还没弄清楚状况。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一个丫鬟打扮的人,端了饭菜进来,面无表情的把饭菜放在了桌子上。
姜嬛见她转身就要走,走过去拉住了她的袖子道:“你……你是什么人?”
那丫鬟相貌平平,并无任何过人之处,眼神却极冷,好似鹰隼。
姜嬛被她一瞪,心知她不是普通的丫鬟,默默放下手来。
那丫鬟冷冷道:“姑娘最好听话,否则咱们有的是手段。”
姜嬛被她这一唬,委实有些害怕,打消了要收买她的念头,心里头暗暗做起了别的盘算。
她回到桌前,双手一推,把桌子上的饭菜都打翻在了地上,撒泼式地嚷道:“这都是什么东西,看了就倒胃口。本小姐要喝鸡汤,肉包,蟹肉丸子。”
那丫鬟嘴角抽搐,一双眼狠得似要掐死她。
但过了半晌,不过也只是收拾好了地上的破碗残羹,走了出去。
姜嬛见她做到了这份上,那丫鬟却不敢对她动粗,一下便明白了,她适才说的话不过是在吓唬她。她若信了她的话,乖乖听话,正好称了他们的意。
他们把她绑到这来,便是觉得她有利用之处,在没利用完她之前,绝不敢轻易要了她的性命。
眼瞅着丫鬟端着盘子离开了,姜嬛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门后,把耳朵贴在了紧闭的门上,聚精会神地听了起来。
“阿四,出了什么事?”
“里间那位嫌这些吃食粗糙。”
“富贵人家的小姐,吃不惯这些也是正常。”
“哼!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吃鸡汤,蟹肉包子,你们给她弄!”
“这……上头有令,叫好生伺候着,勿让她饿着冷着了。”
“这种女人就是难伺候,再有下回,这差使老娘绝对不做。”
“阿四这话和我们说说就好,若让旁人听见了,传到了主子耳朵里,后果不堪设想。”
那叫阿四的丫鬟听到这话后,没有再吭声。
姜嬛听闻她脚步声远了,外边也再没有别的动静,方才回到床上坐下。
她想起了顾陵,又想起了受伤的王燕,被摔到地上的姜启恒和被打晕的茶樱和锦葵。
也不知道他们如何了?
那群黑衣人能跑到马车上把她带走,那些护卫极有可能都遇害了。
马车外的哥哥和表哥可还安然无恙?
姜嬛想到这,只觉是自己连累了他们,悲从中来,眼泪簌簌滚落。
又想着她如今身陷囹圄,顾陵那边指不定也出了事。幕后之人三番五次要置他们于死地。也不知这一次,他们能不能安然度过,若是不能,端午一聚,便是永别了。
她哭了又哭,直把两只眼睛哭红哭肿,累得倒在了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那凶巴巴的丫鬟又回来了。
她换了身衣服,手上拎了个食盒,身上带着一股夜间水汽的凉意。
“起来。”
她喝着,推开盒盖,把一蛊鸡汤,四个肉包,一碟丸子和一碗饭放在了桌子上,没好气地道:“蟹肉丸子没有,只有鱼肉丸子,爱吃不吃。”
姜嬛没想到她竟会替自己弄来这些东西,想她心眼不算坏。
她翻身从床上坐起,友好地拉了拉她的袖子道:“谢谢姐姐,你和我一块吃吧!”
那叫阿四的丫鬟面对她忽如其来的热烙,皱眉拉回了手,冷冷道:“菜里没毒。”
姜嬛自然知道菜里没毒,她若真想要自己的命,何必大费周章的弄这么好的吃食给她。
她对着阿四那张冷脸,人畜无害地笑道:“姐姐面冷心善,怎会想要毒死我,我脖子上的伤想必也是姐姐替我抹的药。”
阿四看着她这软糯的笑容,一时间竟有些恍惚。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唤过她“姐姐”,而且这个小丫头长得这么好看,笑起来又这么可爱……
姜嬛见她有些动容了,笑得愈发甜软地道:“姐姐,这里没有旁人,我闷得慌,你陪我说说话。”
她在府里时,只要使出这一招,不管是谁,都只有言听计从的份。
阿四犹豫了一会,虽没答应,但也没走。
姜嬛趁机拉住了她的手,按着她坐下道:“我爹爹常说,相识便是有缘,虽然我是被你们绑来的,但你们不绑别人只绑我,证明我们就是有缘。”
阿四嘴角抽搐,开始怀疑姜嬛脑子有毛病。
姜嬛一边喝汤,一边款款而谈:“这汤挺鲜的,但就是淡了些。我知道,你们绑我到这来,无非是想找我爹爹要钱。我们姜家这么有钱,我老早就想过有一天会被人绑架了。哎呀!其实这也不算什么,我爹爹可有钱了,你们做土匪也不容易。我爹爹说过,但凡日子过得去,也没人愿意去做土匪……”
“是吗?”阿四听完这番话,愈发觉得有钱人家的女儿脑子就是长得跟别人不一样,倘有朝一日被人卖了,说不定还替人数钱。
“我爹爹很疼我的,你们赶紧给他写信,要个百万十万黄金都行。不过我话可说在前头,你们可不能委屈了我。因为我这人呀!吃软不吃硬,也不喜欢别人凶巴巴地和我说话,你们越凶,我越想和你们对着干。比如姐姐适才凶我,我就讨厌姐姐,姐姐给我送吃的,我就又喜欢姐姐了。”
姜嬛一脸天真,说得又真诚,完全不似撒谎的模样。
一番言论下来,阿四已确定,姜嬛就是个又天真又傻的千金小姐,对她的戒备不免也松懈了下来。
吃饱喝足后,坐了没一会,姜嬛捂了捂肚子,一脸难言之隐地对她道:“姐姐,这饭菜和我水土不服,我要方便方便。”
阿四会意过来,正要出去给她拿恭桶,姜嬛拉住了她的手,愈发难为情地道:“屋子的窗打不开,味道肯定散不出去,这多恶心呀!姐姐,求你带我到外边去。”
阿四听到她这么说,立即又警觉了起来。
姜嬛弯着身,痛苦地咬唇:“姐姐,我受不了了。你们这么多人,我就算有心要跑,也跑不掉。”
阿四看着姜嬛细胳膊细腿,娇软无力的模样,想想也是无碍,带着她出了门。
姜嬛待在屋子里,因为门窗被封住了,无法分辨出天有多黑。出了门,抬首见一弯新月挂在山巅,方知此时差不多已到了巳时。
也知他们所处的地方类似于一个山庄。这阿四适才想必是下山给她买了吃食,所以刚进门时,身上才有那么大的水汽。
门口站着两名守卫,皆是长得人高马大,又身形笔挺的,统一穿着黑衣。见阿四带着她出来,其中一个挑眉道:“去哪?”
“她想拉.屎,拉完我就送她回来。”阿四道。
姜嬛原本就捂着肚子,不胜娇弱,被她这么一说,小脸登红。
那两名守卫年纪轻轻,见姜嬛生着倾城之貌,如今柳眉微蹙,贝齿轻咬,满脸娇羞,顿觉得阿四实在不怜香惜玉,怎可以把“屎”这种粗俗的字眼,放在美人身上。
“走吧!”阿四道。
姜嬛随着她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偷偷打量着四周。方才发现她被囚禁在一座小院子里,而她所住的屋子正处于院中,两旁的屋里一片漆黑,想是除了她外,再无人住在此处。
阿四把她领到了院角的恭房,将灯笼挑在低矮的门上道:“进去吧!”
恭房是污秽之地,不是重点把守的地方,姜嬛扫视了一下四周,发现此时此刻附近并没有盯梢的黑衣人,唯一盯着她的人只有身旁的阿四。
原本方便只是姜嬛的借口,借机了解地形逃跑,才是姜嬛的目的。她假意要出恭,弯着身子,正打算走进去。
谁知还未走到里边,便闻到了好一股尿腥味。姜嬛素来有洁癖,哪受得了这个,直做了个呕,把适才吃的东西都吐了些出来。
因阿四离她近,那秽物便也沾到了阿四身上。
“真是不中用。”阿四一边埋怨着,一边扯着被沾上秽物的衣摆。
“我……我……”姜嬛话还没说完,又往她裙上吐了一口。
适才那一下是无意,这一下却是故意为之。
阿四恶心不已,忙低首去抖衣上的秽物。
姜嬛趁她不备,打翻了门上的灯笼,撒腿便跑。
她习舞多年,步态轻盈如飞,阿四是有功夫在身上的,四周一黑,又辨不出姜嬛的脚步声,一时间竟是不知姜嬛去了何处。
“出来……”阿四没料到姜嬛竟有这样的胆子,恶狠狠地喝道。
倘若人在她手上不见了,她定难逃一死。发现姜嬛不见了,她第一个念头不是声张,而是想凭着自己的本事把姜嬛找回来。
毕竟姜嬛不过只是个没有武功的小丫头,又对山庄的地形不熟悉,插翅也逃不出这座山庄。
如此短的时间,姜嬛自然没有走远,她躲在了一旁的假山石后,屏着呼吸注视着阿四的一举一动。
她知道留给她的时间有限,就算没有碰到巡逻的黑衣人,倘她短时间内没回去,就算阿四不声张,那些黑衣人也会找过来。
姜嬛捡起了地上一块小石子,往另一方向掷去。
阿四听到动静,便往另一旁追去了。
姜嬛见她走远了,正欲从石后跑出去,却见远处火光乍现,有人大呼了一声“着火”了。姜嬛怕是有诈,躲回了假山后,正寻思着接下去该如何是好,一个黑衣人发现了她的踪迹,施展轻功,落在了她面前。
姜嬛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心下一凉,却见那黑衣人向她抱了一拳道:“姜小姐,请随我来。”
姜嬛不清楚黑衣人的身份,怕又是陷阱,并没有答应,只警惕地看着他。
那人拿出了姜子承身上随身携带的玉佩道:“我家大人受了宁乐郡主委托,特意派吾等营救姜小姐,小姐的家人大人也已妥善安排。”
如果不是姜嬛故意挑食,逼得阿四下山去买吃食,他们还没法这么快就发现他们的藏身之所。
姜嬛见了玉佩,确实是姜子承随身所带之物,便打消了疑虑,任他带着她离开了山庄。
山庄外早有人在等候接应,姜嬛上了马车后,确定自己已逃离魔掌,终是松了一口气。
马车在一座高大的宅子前停了下来,姜嬛在侍卫们的引领下,进入了大厅,方才见到了萧彤委托之人。
那男子身形欣长,容貌甚是俊美,穿着一身水色长杉,看年纪也就二十出头。适才姜嬛问了侍卫,已知这人是齐州刺史陆云渊,刺史属于从三品官,这把年纪能混到这个职位,也算人中龙凤。
“谢大人搭救之恩。”姜嬛进了大厅,便先向陆云渊行礼道谢。
陆云渊起身回了一礼道:“辛苦姜小姐了,姜小姐这几日先在寒舍休息,本官会派人保护姜小姐的安全。待京城那边的事了了,本官再派人送姜小姐进京。”
姜嬛听他提起京城,想他应是萧彤的心腹,否则不会连这么私密的事都知道,对他又多了几分信任。
“大人费心了,不知道我的家人如今都在何处?”姜嬛死里逃生,眼下最担心的便是同她一起出门的那些人的情况。
“他们在另一处,待风头过去了,本官自会让你们相见。”陆云渊道。
姜嬛想他这样安排,也自有他的道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长公主与郡主如今跟顾陵是一伙的,这人又得郡主信任,那她自然也得相信他。
“小女知道了。”姜嬛说完,点了一首,正要出去。
陆云渊却突然喊住了她:“姜小姐,你近来见到宁乐郡主了吗?她可还好?”
姜嬛从他的语气里,察觉到了他对萧彤的感情不一般,回过头来道:“郡主挺好的。”
陆云渊听到她这话,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没再往下问。
姜嬛不明所以,也不好追问,便先退下了。
待姜嬛离开后,一个老者从厅后走了出来,担忧地对陆云渊道:“郎君为了郡主,折损了那么多人力物力,还得罪上了秦王值得吗?”
此番能够救出姜嬛,实属惊险,倘有一个环节出错,不仅救不回姜嬛,就连陆云渊的性命也难保。如今陆云渊还把姜嬛留在刺史府,这无异于在刺史府内埋了颗随时都可能炸掉的雷。
陆云渊眼皮也没抬地道:“我与彤儿分别了十年,这十年,她从不曾给过我只言片语,如今她终于肯理我了,我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把她交待的事情办好。”
那老者见他如此执拗,痛心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么多年过去了,郎君应该明白,你与郡主是再无可能。”
陆云渊听了这话,沉默不语。
姜嬛一连在刺史府待了三日,这三日府中虽不太安宁,但好歹她没再被劫走,因此她的心情也平复了不少。
与此同时,她还听了不少有关陆云渊的事。
原来陆云渊今年已经二十九岁了,接任齐州刺史已有三年。这三年间有不少媒人与他说亲,他都不肯娶。他这般血气方刚的年纪,仕途又如日中天,竟一直无妻,自是引人猜测,有说他有暗疾的,也有说他是断袖的。
简而言之,陆云渊这刺史当得不错,但私人生活风评这一块,却不太好。
府中上下,也很为主人的婚事操心。不知情的见府里来了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还以为他家大人终于开了窍,他们刺史府很快就能迎来一位女主人。
第五日,陆云渊在午后,找上了姜嬛。
自进了刺史府后,这是姜嬛见陆云渊的第二面。他依旧穿着那件水色长衫,气度从容。
“姜小姐,请。”陆云渊亲手泡了茶,邀请姜嬛品尝。
姜嬛与他对坐,闻着清甜的茶香,尝了一口,夸道:“大人泡茶的手艺真不错。”
陆云渊笑了笑,放下手中茶杯道:“姜小姐,若有男子惹恼了自己心爱的女子,他该如何做,才能获得心上人的原谅?”
头一回有男子向她请教情感上的问题,而且是传说中有“暗疾,断袖之癖”,一直未娶妻的陆大人。
姜嬛闻到了瓜的味道,心底莫名有些兴奋,表面认真地道:“首先当然要诚恳地道歉。”
陆云渊眼神一黯:“道过歉了,没用。”
“那就买礼物,多送些姑娘喜欢的东西。”
“人家看都不看一眼。”
姜嬛觉得这事难办了,想了想道:“那你跪下来求她呀!”
陆云渊脸色愈发难看,半晌,又黯然道:“也没用。”
跪下来都没用,姜嬛忍不住道:“你到底是做了什么才把人家恼成那样。”
陆云渊表情痛苦,悔不当初:“在她最信任你,最爱你的时候背叛她,利用她。”
此话一出,姜嬛觉得任是神仙也难救,无语地抿了抿唇,小声嘀咕:“那你洗洗睡吧。”
“姜小姐说什么?”陆云渊道。
姜嬛摇了摇头,安慰道:“我是想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大人足够有诚意,不放弃,一定能获得心上人的原谅的。”
陆云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从旁拿过一个锦盒道:“那有劳姜小姐,把这个交给郡主。”
姜嬛眼睛霎时瞪大,因为那盒子上绣着一对鸳鸯,如果是为了公事,陆云渊没必要用这么暧昧的盒子呀!敢情陆云渊利用背叛的人是萧彤!
萧彤竟被自己心爱的男人这样伤害过。难不成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畜养男宠,寻欢作乐,也是因早年间受了情伤的缘故。那萧彤倒也挺可怜的。
姜嬛觉得这瓜真是越吃越有意思,但她并不好追问陆云渊他和萧彤之间具体发生过什么,收下礼盒道:“大人所托之事,小女一定会办到。”
“谢谢姜小姐。”
姜嬛忽然又觉得这事不对劲,陆云渊为何现在托她送礼物,明明她还待在刺史府,去不了京城。难不成……
陆云渊见姜嬛终于察觉到了这一点,拱手道:“帝后已于昨日至宏安寺,亲迎太子回宫。太子为社稷万民祈福十年,帝感太子仁德,下令减赋三年,眼下举国欢庆。”
顾陵回去了,他成功了。
十年了,他终于又回到了那个位置上。
她再也不用每日为他提心吊胆了。
姜嬛差点喜极而泣。
陆云渊道:“姜小姐,你可以离开这,去见你想见的人了。”
惶惶不安了几日,她终于可以离开了。她很快就能见到哥哥弟弟,也很快就能进京,与顾陵团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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