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出去。”
客栈二楼,传来了姜子承爆怒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盘碗破碎的叮当声。
姜嬛原本待在三楼房间,听到这动静,赶紧跑出来看。
只见姜子承身边的阿兴端了碎成片的碗盘出来,一边往前走,一边摇头叹气。
姜嬛见状,提起裙摆下了楼。
透过门缝,她看见姜子承正坐在桌前,屈着身子去拾地上的筷子,可无论他怎么努力,他的左手就是毫无反应,姜子承绝望至极,竟从旁拿了块碗碎,向左手割去。
姜嬛心下大呼不好,一把推开了门。
姜子承望着突然出现的姜嬛,把碎碗片悄悄地丢到了脚下。
他若无其事地坐直了身子,笑了笑道:“嬛嬛怎么来了?”
那一日,姜嬛被掳走时,姜子承趴在马车上追了许久。当时他半个身子都在车下,只有两手死死地掰在马车的车尾处,与其说是追,不如说是被马车拉着拖行。
温颜安在后边声嘶力竭地喊他放手,他也知自己此举如同螳臂当车。但他一想到车上待着的人是他唯一的妹妹,这群人不知会把她带到何处,她又会遭受些什么,他就觉得就算赔上他一条命,他也绝不可以放手。
黑衣人见他如此执拗,提刀砍向了他的左手。
姜子承吃痛,最终从马车上摔了下来。
他虽捡回了一条命,侥幸保住了左手。但一路上看了十来位大夫,都说左手筋骨已断,无痊愈可能,如此一来,同残废无异。
姜子承素来心高气傲,可以接受自己为救姜嬛而死,却不能接受自己成为残疾的事实。因此他的内心异常苦闷,是以脾气也愈发暴躁。唯有在姜嬛面前,他才会强颜欢笑。因为他不想姜嬛有负罪感。
但他的这些心思,姜嬛岂会不知。他越是如此,姜嬛心里便越是难过。
她看着姜子承脸上那苍白的笑,从怀中掏出了帕子,包住了他左手上的伤口道:“哥哥,京城里名医遍地,一定会有大夫能治好哥哥的手的。”
姜子承知道适才他自暴自弃的一幕已被姜嬛看见,但仍逞强地解释道:“哥哥只是一时间无法接受,等时日长了,习惯了就好了。左手用不了,还有右手,有右手,照样可以干很多事,也不影响打算盘的。”
姜嬛还没听他讲完,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
姜子承有一招双手同时打算盘,帐还算得又准又快的绝活,在临城很为人称道,也一直让姜济引以为荣。他用不在意的语气说出这话,只能证明他心底是非常在意的。
“嬛嬛不哭,这不是你的错,哥哥从来没怪过你。”姜子承慌了,伸出右手一边替她拭泪一边哄道。
“哥哥,一定还有办法的。”姜嬛忍泪咬唇道。
京城里的名医看不好,那还有宫里的御医。她若让顾陵帮这个忙,顾陵想必是肯的。
想到顾陵,姜嬛心里又浮出了另一缕酸辛。他们一行人昨日黄昏便已到达京城,暂居客栈。她原以为顾陵最迟今天中午就会来看她,谁知她左等右等,等到天都黑了,竟一直都没有等到他。
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姜嬛也无处去打听顾陵的消息,难免胡思乱想,因此昨夜并没有怎么睡,今日神思也有些恍惚。
从姜子承的屋里出来后,姜嬛径直地回到了自己房间。
这种时节,人最容易烦闷,更何况,她心里又不舒服,本想吃些冰酪,又怕夜里吃寒凉之物会伤了脾胃,只好闷闷道:“倒杯茶来。”
没一会,倒茶声起,便有人端了一杯茶向她走来。
姜嬛以为是锦葵,看也没看地接过茶来,一边望着窗外的竹影,一边道:“锦葵,你说宫里的御医能不能治好哥哥的手,要是让顾陵帮忙,不知道顾陵肯不肯,毕竟从前,哥哥总是欺负顾陵。”
“你开口,我自然是肯的。”
姜嬛听到这话,下意识地扭过头来,果是让她见着了日思夜想的一张脸。
顾陵见她要喊,赶紧一指点在了她唇上。
姜嬛会意过来,起身拉过他的手臂,高兴地道:“陵哥哥最好了,那你现在就让御医过来给哥哥治治好不好?”
“这位姑娘,我刚来呀!人家小别胜新婚,你却一看见我,就赶我走,我在你心里这么没地位吗?”顾陵又酸又无奈地抱怨。
姜嬛这才意识到她心急了些,把他拉回来,按到了椅子上,学着他的语气道:“这位公子,本姑娘昨日便已抵达京城,在此处落脚。人家小别胜新婚,巴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心上人面前,而公子从昨日到今天白天却是连个人影都没有呢。”
顾陵听到这话,冤枉地解释道:“我每日都掐着手指等你来,昨天夜里本想偷偷来见你,但我爹来了兴致,非得让我陪他下棋,白日里事务又繁多,实在脱不了身,适才一得空,就赶来看你了,小嬛儿对我这解释可还满意?”
姜嬛见他言之凿凿,微微笑道:“还算满意。”
两人久别重逢,互相打量着对方,四目相对间,又是一笑。
顾陵拉过她的手,把她拥入怀里道:“小嬛儿,见到你真好。”
姜嬛摸了摸他身上的夜行衣,笑道:“你都做了太子了,还这般鬼鬼祟祟。”
“京城人多眼杂,这样方便些。”顾陵无奈地笑道。
以他如今的身份,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为了不给姜嬛找麻烦,他不能光明正大地来找她。
想来讽刺,他以前做护卫时,想见她一面,得偷偷地翻墙,如今做了太子,想见她,还是得翻墙。
“陵哥哥,你还好吗?做太子是不是很辛苦?”po海废整理本文裙寺二耳儿巫救仪思七姜嬛摸了摸他的脸颊,总觉与上回相别时一比,瘦了一大圈。
“还好。”顾陵道。
至少他回来的非常及时,不然这天下以后就是秦王萧晟的天下了。
他进了京城,再次见到了萧晟,知道他就是他的二哥秦王后,便把所有的事情都想通了。
萧晟应是在杨府那一夜就认出了他。他本想杀他灭口,却没有成功,便派人潜入姜府,一直监视他。后来,为了阻止他回宫,他甚至对自己的亲姑姑长公主下毒手。
虽然他的记忆还没恢复,但结合他屡屡做的那个噩梦,他几乎可以肯定,萧晟就是那个推了他的人。
“陵哥哥,你要保重好身子,不然我会心疼的。”朝廷上的事,姜嬛也不懂,她只希望顾陵吃好睡好没有烦恼。
顾陵笑了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几日不见,嬛儿好像长高了,还更美了。”
“是吗?”姜嬛摸了摸自己的脸。
顾陵看着她呆呆的样子,猝不及防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姜嬛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他按倒在了椅子上。
这半个月,于他而言,简直度日如年,他一度后悔来京的路上没有带上她。早知道他会想她想得那么苦,他便无论如何也不要与她分开,日日都与她黏在一起才好。
“客栈里还住了别的人。”姜嬛被他堵住了嘴,艰难而含糊地道。
“他们又瞧不见。”他应着,依旧含着她的唇不放。
姜嬛急了,一把推开他,憋红了脸委屈地道:“可是你亲得太用力,太响了。”
适才她的耳边全是唇舌交融的水渍声和他的呼吸声。夜里四周那么静,有点响动都会无限放大,她疑心若有人从她房间门口走过,一定能听得出来屋里的人在做什么,那她以后还怎么见人。
“那我轻点。”顾陵无辜地说着,在她脸颊上又亲了几口,而后慢慢地把唇往下巴,脖颈处移。
“你这里怎么受伤了?”酥酥痒痒的吻在落至她脖子上的红痕时戛然而止了。
“被簪子划到的。”
“谁划的?”
“我自己。”
姜嬛听他的语气,似是不知道她路上遇刺的事,正犹豫着要不要说,顾陵一把把她抱起,追问道:“路上是不是出了事?”
脖颈是人体要害,如果不是出了什么紧急的事,姜嬛为何要拿簪子划自己的脖子。
还有姜子承,适才姜嬛说姜子承伤得严重,他还奇怪他为何会受那么重的伤,如今看来,这事绝对不简单。
姜嬛见瞒不住他,便把在路上遇刺的事情说了出来。
除了姜子承外,王燕也受了重伤,如今刀口还没结疤,而且姜府的护卫死了七七八八,每当想起那日的情景,姜嬛心里都一阵后怕,夜里有时都要做噩梦。
“姑姑她竟然这样瞒着我?”
顾陵听了事情的经过,再看姜嬛脖子上的伤痕,简直是触目惊心。
入京后,他每日里忙得团团转,无暇抽身去细查。萧盈给他的,都是她一路平安的消息。
姜嬛延迟到京,他也曾怀疑过路上是不是出了差错,但萧盈说姜嬛水土不服,在路上耽搁的时间比较长,所以才误了时辰。
萧盈替他挡过刀,是他敬重的长辈,又助他回京。他对她的话深信不疑,不曾想她也会骗他。
幸好陆云渊救出了姜嬛,否则,他根本无法想象姜嬛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若他的回宫之路得用姜嬛的鲜血铺就,那他宁愿永不回宫。
“长公主和郡主不是故意瞒着你的,而且我现在能坐在这和你说话,也是她们的功劳。”姜嬛道。
“嬛儿,我差点害死了你。”顾陵红着眼,一脸自责。
姜嬛听他说的严重,轻声安慰道:“已经过去了,我现在也没事了。”
“不,这事不能就这样过去。他敢对你下狠手,我定要让他付出代价。”顾陵说着,眼里燃起了一股杀意。
“他,你知道是谁做的?”姜嬛疑惑道。
“嗯。”顾陵点了点头。
新仇旧恨,这笔帐,是到了该算的时候。
*
夜。
秦王府西北角的书房里,传来了萧晟愤恨的声音。
“一群墙头草,萧昱的太子之位还没坐稳,就开始倒戈相向了。本王要让他们知道背叛本王的下场。”
“下个月是思懿皇后的生忌,殿下不妨在此事上做一番筹划。”
“父皇最在意的就是思懿皇后。此次祭典,本王会着人举荐萧昱全权操办。”
“若祭典出了差错,圣上勃然大怒,太子殿下便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
几人协商完毕,心腹先行退下了。萧晟起身,正要离开书房,却听见内室的屏风后传来了一声动静。
书房是他接见心腹的要地,守卫森严,闲人不得靠近。听到这声动静,萧晟只当是进了猫,并没有怎么在意,谁知就在他打算喊人把猫丢出去的那一刻,一柄冷锋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二哥要不要试试,是你的侍卫刀快,还是三弟的剑快。”
萧晟看着背光而立的顾陵,知道他的性命捏在他的一念之间,紧绷着唇,并不敢发出一声。
顾陵持剑逼着他一步步地走进内室。
内室封闭,隔音效果奇好,在此间哪怕是喊叫,外边的人也很难听到。
萧晟设计这个房间的初衷,是怕有人偷听泄露秘事,如今被逼入此处,却觉自己今日是作茧自缚。
进入内室后,顾陵缓缓地放下了剑。萧晟趁机想逃脱,顾陵却反手制住了他,并迅疾地把一颗药丢到了他的嘴里。
萧晟还没反应过来,那药便咽下了喉咙。
萧晟看着顾陵脸上讳莫如深的表情,惊恐地掐住咽部,想把药吐出来,但都无济于事。
“你给本王吃的什么?”
“赤心丹。”顾陵道。
萧晟听到这三个字,如同见到鬼魅一般,剧烈地咳嗽起来。
赤心丹,是京城里的权贵培养死士时所用的。服下赤心丹后,若不能按时服用解药,便会痛苦万分,挠心而死。死士们为此所制,只能对主人言听计从。
“你……你怎么可能有这个药?”萧晟抱着一丝侥幸质问。
赤心丹配方有三十种,每一种都由上百种药材制成,制成此药的同时也得配置出相应的解药,所花时间往往需要数年,萧昱刚回京,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药师把药配出来。
“本太子何需找人配药,只要本太子想要,自会有人给。”顾陵微微挑唇,嘲讽道。
给他药的人正是长公主萧盈,萧晟不念亲情,胆敢派人刺杀她,萧盈自也饶不了他这好侄儿。
“从今以后,二哥就是三弟手下最忠实的狗,只要二哥听话,三弟定能保你长命百岁。”
从今以后,他的命便是捏在了他的手上,他要他活他才能活,要他死,他就得死。这样的长命百岁跟凌迟有何两样。
“你……好阴险,好狠毒。”萧晟双眼赤红,恶狠狠地瞪着顾陵,叫嚷道:“我要把这事告诉父皇,我要让父皇知道你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
顾陵看着他抓狂的样子,好整以暇地笑了笑:“谁看见了,二哥有证据吗?这药不是二哥自己吃的吗?”
萧晟环顾四周,确无第三人见证此事,眼里透出了一种绝望。
“说来,三弟这还是跟二哥学的。当年二哥推我下悬崖,便是笃定这事绝无第三人知晓罢。”顾陵淡淡地道。
萧晟闻言,脸上的表情更加精彩。
“你……你怎么知道,你恢复记忆了?”
第52章
萧晟原以为萧昱会一辈子都想不起来的。
当年皇上南巡,带上了他们兄弟二人。那时萧昱十岁,他十二岁,虽是规规矩矩长大的皇子,但到底少年天性。
路上规矩不似宫里多,他们玩心四起。一日午后,二人为了个赌局,背着太监宫女,偷溜上山去打猎。起初一切都很顺利,直至他追赶一只狐狸,失足滑落悬崖。
当时萧昱紧随他其后,见他失足, 第一时间拉住了他,并把他救了上来。
可就在萧昱救他上来的那一瞬间,他脑海里却闪过了他母妃常和他说过的一句话:“如果萧昱死了,那你就是太子。”
父皇膝下只有他和萧昱两个孩子,如果萧昱和他大哥一样,早早的死了,那还有谁能跟他争。
四下无人,他当时只觉这是上天赐给他的机会。他看着处处压他一头,天生命好的萧昱,眼中闪过一丝阴戾。
然后,趁着萧昱还沉浸在把他救上来的欣喜中时,他用尽全力把萧昱推了下去。
完事后,他若无其事地回了行宫,待太监发现太子不见了踪迹,旁人问他是否见过萧昱时,他又给出了错误了消息,让众人去别处寻找萧昱。
他当时不过才十二岁,根本没有人怀疑他会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毒手。
当宫人们终于想起要上山去寻太子时,距离萧昱失踪已过了五日。
然后,这一失踪便是十年。
他为自己争取到了十年的时间去取代他,眼看着就要成功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更没想到他竟然还能回来。
“我猜的。”顾陵道。
萧晟的眼里一时间交织着各种复杂的情绪,而后,他似泄了气的球一般瘫坐在了地上。
他真后悔,那一夜,他就不该一念之仁放了他。如今,一切都晚了。
“杨茗雪在哪里?”顾陵垂下双睫道。这个问题是姜嬛要他问的。姜嬛心善,到底还是记挂着这个曾经的姐妹。
“她死了。”萧晟道。
“你杀的?”顾陵突然想起,杨茗雪今年好像也才十六岁。
“那种没用的女人,还不配本王动手。她自尽前,不是给你和姜嬛都写了遗书吗?”
“我只看到了她给我的信。”顾陵道,那时姜嬛还郁闷了许久,不明白为什么姐妹一场,杨茗雪却不给她写信。
那封信,他当时完全也看不出那是一封遗书。
萧晟眼里闪过了一丝希望的光,他抬首对顾陵道:“若我能把杨茗雪留给姜嬛的遗书找出来,你能不能提前把下个月的解药给我?”
顾陵笑了笑道:“若你明日拿不出杨茗雪的遗书,那你下个月甭想见到解药。”
……
第二日一早,萧晟便把杨茗雪的遗书送到了太子府,随着遗书一同送来的还有块兰花玉佩,顾陵认出这玉佩是杨茗雪与姜嬛当年义结金兰时互相赠送的。
当时,她们不过只是十三四岁的年纪,而如今,却天人永隔了。
顾陵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姜嬛杨茗雪已经自尽的消息,因为他知道姜嬛若知道了,定然会伤心。
可她竟托他问萧晟这事,证明她是在乎的,他难道要对她撒谎吗?
犹豫中,皇后派人来传话,说是要见他。
顾陵只好先把杨茗雪的遗书遗物收了起来,换了身衣服前往甘泉宫。
有朝以来,皇后皆居于凤仪宫,甘泉宫原为贵妃处所。
他初回京,得知此事非常惊诧。后来才知他生母赵氏实为继后。先皇后谢氏,谥号思懿皇后,出身于京城望族,与他父皇原是青梅竹马,可惜红颜薄命,刚过及笄之年便仙去了。
谢氏仙去时,他父皇不过只是个势弱的皇子,二人也未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因此谢氏的皇后之位,倒是在他父皇登基后才追封的。
这事不大符合情理,宫里的人皆不敢妄言,因此顾陵并不清楚其中缘由,但从皇上执意把凤仪宫留给已逝的谢皇后这事来看,她父皇确实对思懿皇后情深义重。
由此一来,顾陵倒有些替自己的母后抱不平。明明也是正经八百的皇后,却屈身于甘泉宫内。
“皇后娘娘若是有兴趣,等下回入宫,瑶瑶便把那小玩意儿带给娘娘过过眼。”
顾陵刚到门口,里间便传来了一个清脆而陌生的姑娘声音。
她说话的语气很欢快,光听声音,也能让人感觉得出这又是位性子活泼的姑娘。
顾陵心下不禁有些惊讶:自进京后,他到了甘泉宫多回,还从未碰见过这号人物。
而他的母后素来端庄温婉,行不露足,笑不露齿,面对那女子时,竟也咯咯地笑了两声。
“昱儿,站在那做什么,快进来呀!”皇后发现了他的到来,高兴地唤道。
萧昱失踪的那几年,皇后忧思成疾,时常卧病在床。如今儿子回来了,皇后的心结解了,身子也一下子好转了。
顾陵进了客厅,先向皇后请安问好。
皇后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满意地笑了笑,指了指站在一旁的粉衣姑娘道:“这是宣阳郡主,清河王的掌上明珠,小名瑶瑶。”
原是清河王的女儿,先皇后的小侄女,难怪他母后如此赏脸。
宣阳郡主谢瑶听到皇后的介绍后,向前一步,屈身对他行了一礼:“宣阳见过太子殿下。”
“郡主客气了。”萧昱点了一首,无意间瞥见她的容貌后,却是一怔。
皇后见状,笑着提醒道:“你呀!这样盯着人家郡主,也不怕人家害羞。”
顾陵见皇后误会了,急忙解释:“母后,儿只是觉得宣阳郡主很面善。”
皇后更高兴了:“你们小时候见过,自然是面善。咱们瑶瑶可是京城里有名的美人。”
谢瑶听到皇后这么说,两颊飞红,羞答答地低下了头。
顾陵又瞥了眼她柳叶似的眉,圆而亮的杏眼,脑海里浮现出了陈映月的模样。
难怪他觉得宣阳郡主这般面善,原来她竟是长得有几分像姜嬛的母亲陈映月。
怕是姜嬛见了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这世上竟还有人长得比她更像她娘的女儿。
“母后有些乏了,昱儿,你来得正好,带瑶瑶四处走走吧!”皇后抚了抚额,直接把宣阳郡主推给了他。
顾陵推脱不了,只好应了下来。但今日的场景和皇后的表现,却让他心里颇觉古怪。
谢瑶不紧不慢地跟着他到了殿外,宫女太监们许是得了命令皆远远地站在身后,怕打扰到他们独处一般。
顾陵不知道该和谢瑶说些什么,想到他母后叫他带着郡主到外边逛逛,便真就带着谢瑶逛起了园子。
说起谢瑶的爹清河王,也是朝中响当当的人物,当年他父皇能从众皇子中脱颖而出,登上皇位,清河王一族功不可没,与此同时,他还是思懿皇后唯一的弟弟。
皇上心疼思懿皇后,爱屋及乌,对这个小舅子也是恩宠有加。
听闻他未回京前,萧晟屡次想拉拢清河王,让清河王助他成为太子,但都以失败告终。
若清河王真的助了萧晟,那他哪怕回了京,想要翻身也是难上加难。
因此对于这位国舅,他一贯是礼待有加。而清河王这人也颇有些怪癖,每次见到他时,都用一种打量的目光看着他。
有一回在他父皇的寝宫外偶遇清河王,他甚至郑重其事地问他:喜欢吃甜粽子还是咸粽子。
他说他喜欢吃咸粽子,清河王方才满意地点头离去。
“太子殿下,你走那么快,腿不酸吗?”
逛了许久后,谢瑶终于支撑不住,在他背后幽怨地道。
顾陵回过头道:“郡主累了吗?孤送郡主回去。”
“怎么送?你不会想让我沿着原路返回吧!那样我的腿会断掉的。”谢瑶一边揉着大腿,一边嘟嘴抱怨。
顾陵听她说话甚是有趣,想了想道:“孤叫人给郡主弄副轿子。”
说着,他自去吩咐太监给宣阳郡主备轿。
转首间,却听见谢瑶细声嘀咕道:“长得挺好看的,就是脑子不太好使,不会哄人,也不够体贴。”
顾陵觉得谢瑶似乎是在说他,不由得扭头瞥了她一眼。
不愧是清河王的掌上明珠,被他这么一瞥,她竟毫无畏惧地两眼一翻,径直回了他一个白眼。
顾陵恍惚间似是见到了任性时的姜嬛,赶紧收回了目光。
谢瑶撇了撇嘴,走到了他面前道:“太子殿下这是什么表情?你觉得我不好看吗?”
“挺好看的。”顾陵闷声道。
谢瑶略微满意地笑了笑,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方道:“你也挺好看的,比你哥哥秦王好看一些。听我爹说,你武功很厉害,剑术更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清河王过奖了。”
谢瑶一下子来了兴致,拉住了他的手臂道:“你能不能舞几招给我看看?”
顾陵不动声色地推开了她的手,直答道:“不能。”
谢瑶颇是失望,又不满意他冷淡的态度,背过身又碎碎念了起来。
顾陵用余光一瞥,发现她似乎是用手指在掌心画圆圈。
他讶然:这小丫头莫不是在画圈骂他?
这般任性,娇气,毫无城府。可见清河王果如传说中的把她宠上了天,不然也不会把一个高门嫡女养成这样。
没一会,太监们抬着轿子来了。
丫鬟们扶着谢瑶上了轿。
谢瑶坐稳后,有些惬意地拍了拍轿子的扶手道:“太子殿下,时候不早了,我还是直接回家去,麻烦你跟皇后娘娘一声,说我改日再去看她。”
“好,也代孤向清河王问好。”顾陵点首应着,见她的轿子远了,方回到甘泉宫给皇后交差。
“昱儿觉得宣阳郡主如何?”皇后见他回来,嘴角噙着笑,期待地问道。
顾陵随口道:“挺好的。”
皇后听到这回答,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还带了几分欣慰:“那便好,人家也等了你这么多年。母后问过钦天监了,今年八月就有好日子,这娶太子妃的一切事宜,现下也可着手准备了。”
“母后要儿娶谁?”顾陵似是受了个冷激,全身一耸。
“自是宣阳郡主。”
顾陵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好似皇后是在开玩笑:“好端端的,母后为何突然要儿娶宣阳郡主?”
“你与宣阳郡主早有婚约,你忘了吗?”
“儿与宣阳郡主何时有过婚约?”他自回京后,从未有人跟他提过这件事。
皇后见顾陵非常激动,说话的声音不觉地柔了下来:“你忘记了那么多事,这件事忘了也不是你的错。你与宣阳郡主的婚事是在你四岁时便订下的。说来还是你自己找的小媳妇。”
顾陵愈发不解,他才四岁,他懂什么,他怎么会给自己找媳妇。
皇后娓娓道:“当时清河王带着怀孕五个月的清河王妃到宫里来,你那时才四岁,见了王妃便一直跟着她,还总去摸她的肚子,一边摸还一边嚷着:里边是个漂亮的小妹妹。清河王已有四位小公子,一直盼着能有位女儿,听你这么说,十分高兴。你父皇见状,问你若真是小妹妹,你当如何!你想都没想就说:儿要娶回家,好好疼着。你父皇听了这话,龙颜大悦,和清河王一拍即合,当日便给你和还未出生的小郡主订了亲。”
顾陵实是没想到他小时候竟如此轻浮,而他父皇跟清河王简直更加离谱,竟因他一句小儿戏言,就给他订了终生。
难怪皇后方才说他和宣阳郡主见过,清河王见着他时又眼神怪异,而今回想起来,那分明是准岳父审视准女婿的眼神,问他爱吃甜粽和咸粽,八成是跟宣阳郡主的喜好有关。
“你与郡主的姻缘是天注定的,待你们成了婚,生下一儿半女,你父皇的心事也算了了。”皇后语重心长地道。
顾陵回过神来,毅然决然地道:“不,母后,儿与宣阳郡主没有命定的姻缘,因为儿不会娶宣阳郡主为妻。”。
第53章
“宣阳郡主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性情长相,与你都极为相配,你不就是喜欢这种天真活泼又会撒娇的姑娘吗?”皇后不解道。
顾陵回宫后屡次向她提起姜嬛,她虽未见过姜嬛,但对姜嬛的行事性情也是有一定的了解的。
她想着顾陵竟会喜欢姜嬛这样的姑娘,那定然也会喜欢宣阳郡主。毕竟她们差不多的年纪性情,宣阳郡主容貌也甚是美丽。更何况郡主的出身极高,恰恰弥补了姜嬛身上最致命的缺点。
“天真活泼又会撒娇的姑娘很多,但姜嬛只有一个,无可替代。”顾陵道。
而且他不是就喜欢这样的姑娘,而是他喜欢姜嬛,便喜欢她的一切,若姜嬛是个刁蛮任性的,他也会喜欢她的刁蛮任性。
皇后见他如此抗拒这门亲事,心里已是不喜,但仍好言劝道:“母后知道你与那姜氏相处多年,总有情分在。母后也没有想要拆散你们,待你娶了郡主后,你再纳姜氏为妾便是。”
“除了姜嬛,儿谁都不会娶。”
皇后见他如此执迷不悟,脸色终于沉了下来:“她一个商贾的女儿,做太子的侍妾已是皇恩浩荡,难不成还妄想着做太子妃,将来统领六宫,母仪天下。”
顾陵怕皇后误解姜嬛,赶紧解释:“母后言重了,嬛儿没有这样的野心,是儿不想委屈她。儿这些年心里只有她,除她外,再容纳不下别的女人。倘娶了郡主,也只会委屈郡主。”
“说的什么傻话,你是太子,是未来的天下主,又非平头百姓,哪有一辈子守着一个女人过活的道理。事出突然,母后知道你一时无法接受,反正婚期还远,你早晚会想通的。”皇后苦口婆心地道。
不,他不会想通。
顾陵自地上跪了下来,拜道:“别的事可以有转圜的余地,这事没有。请母后暂停婚礼筹措事宜,儿子定会设法退了与清河王家的婚事。”
皇后听到最后一句话,再难保持冷静,大动肝火,厉声斥道:“这婚事是你父皇与清河王订下的,你去退婚,便是忤逆不孝,你要置你父皇于何地,置清河王家于何地,又置你于何地?”
顾陵低着头,默声不答。
皇后心里一激,喉中一阵堵,忍不住剧烈咳嗽了起来。顾陵双膝跪地驱前,拉住了她的手安慰道:“母后保重,不要为了不孝儿气坏了身子。”
皇后咳得满眼是泪,稍稍平复下来后,方摸了摸他的脸,温声道:“昱儿,母后知道你是好孩子,不是故意要惹母后生气。只是世间的事,哪能尽如自己所愿。”
皇后扶他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泪,缓缓道:“你知道思懿皇后是怎么离世的吗?”
顾陵摇了摇头,他只知道思懿皇后死得早,却不知道她怎么去的。
皇后道:“思懿皇后在家时,是老清河王最疼爱的女儿。母后生得晚,没有见过她,但听人谈起,都说那是个十分明艳美丽的女子。你父皇与思懿皇后自幼相识,一心想娶她为妻,可那时他是个不得势的皇子,也无心去争储,在先皇和众臣眼中不过可有可无。当时二皇子肃王也想娶思懿皇后,肃王母妃出身高贵,肃王在朝中又势大,老清河王自然更想把女儿嫁给他。”
“可思懿皇后说什么也不愿意嫁给肃王,还说要嫁就嫁给你父皇。肃王不知从何处知道了这事,情伤之下竟怨起你父皇横刀夺爱,派人在你父皇的茶水里下毒。谁也没想到,你父皇没有喝下那杯毒茶,反被不明真相的思懿皇后喝了。当时是冬天,外边下着大雪,你父皇发了疯一样,抱着她的遗体在雪地里走了一天一夜。后来,他更是请旨,求先皇允许他与思懿皇后完婚。”
顾陵听到这,不禁哑然:“思懿皇后那时不是已经去了吗?”
皇后沉默地低下了头。
顾陵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是冥婚。
冥婚一般是死人与死人相配,活人娶死人,简直是惊世骇俗,更何况他父皇当时是个皇子,难怪宫里的人都不敢提起这事。
“因着这事,你父皇开始争储,也因这事,清河王一族彻底与肃王一派对立,不下三年间,在朝中炙手可热的肃王一派便被连根拔起,又过了两年,先皇大行,你父皇登上了大宝。”
“他那时很年轻,才二十三岁,后宫空虚,朝中自然有不少大臣催他娶后纳妃,可他一概不理。他追封思懿皇后,每日守着她留下的遗物过活。太后,长公主,各位皇叔重臣都劝过他,但谁也劝不动,大家都知道他对思懿皇后的感情,也不敢在他面前多提,以为只要再过些年,时间长了,你父皇自然也看开了。”
“然后等呀等呀,一晃眼十五年都过去了……你父皇头上都开始冒出一两根白发了,他还是守着思懿皇后留下的那些东西,偌大的后宫一个妃子也没有。”
“眼瞧着你父皇都快四十岁了,还一无所出,大臣们一年比一年焦急,一年比一年忧心,最后还是清河王找你父皇谈了一整夜,你父皇才终于愿意选秀,我进宫那一年,你父皇已经三十九岁了,距离思懿皇后去世已有二十二年。”
难怪他今年才二十岁,但他父皇已六十出头,他一直不明白他父皇明明年少登基,为何会那么多年无所出,直至四十岁后,才得了他和萧晟两个孩子,子嗣出奇的稀薄,原来却是这个缘故。
皇后说到这,声音颤抖,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半晌后,方又叹道:“二十二年,人生能有几个二十二年,如果他不是皇帝,得有后人继承江山,或许他真能守一辈子。”
顾陵从不知他父皇竟有如此深情的一面,可他的深情对于自身而言是折磨,对他母后而言则是薄情。
他自回宫后,极少看见他父皇来找他母后,他们见面时一个沉默,一个寡言,根本不似寻常夫妻,他还以为他母后年华不再,失宠了。不曾想,她是从未得过宠。
在他父皇的眼里,不管是她母后,还是秦王的生母许贵妃,都只是为皇家绵延皇嗣的工具。
顾陵心疼地看着皇后道:“母后怨父皇吗?”
皇后听到这个问题,先是一怔,半晌,方淡淡笑道“他是君,我是臣,哪有臣子埋怨君上的。母后十八岁进宫时,便知自己这一生的使命是什么,这天下每个人都有自己要担的事。”
皇后说到这,摸了摸顾陵的脑袋道:“母后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明白,你父皇他不仅仅是你父皇,他也是你的君。与谢家结亲,源于你父皇散不开的心结,你娶了思懿皇后的侄女,生下的孩子便会是萧谢两家的共同血脉。你父皇想以这样的方式,补偿思懿皇后,让自己离思懿皇后更近一些。”
“而且清河王一族……当时肃王那般风头无两,在清河王一族的打压下,都能说散就散,清河王誓死效忠你父皇,虽有别的考量,但也是因着思懿皇后的临终所托。所以昱儿,你知道你若退了他家女儿的婚,会掀起多大的风浪吗?”
“母后的意思,儿明白,儿会慎重考虑,小心行事的。”顾陵点首道。
清河王一族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清河王又得他父皇信任,以他如今的能力贸然去退婚,确实是不妥。
但或许,他可以试着让谢家主动提出退婚一事。
*
清河王府。
宣阳郡主谢瑶下了马车后,直奔向书房。
清河王已年过五十,但面容清隽,气质儒雅,眉宇间带着不怒自威的英气。
此时此刻,他正提笔画着一幅兰草,一笔一划苍劲有力,闻得外边的脚步声,料是女儿来了,严肃的脸上立即泛起了笑。
放笔间,谢瑶一脚迈进了书房门槛,甜甜地冲着他喊了一声:“爹,你终于回来了,女儿想死你了”。
清河王唤了声“乖女”,招手示意谢瑶上前。
谢瑶拖着曳地的散花褶裙,头上珠璎轻晃,快步地走了过去,搂住了清河王的手臂道:“爹爹的画工越来越出神入化了。”
清河王爽朗地笑了一声,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头上都是汗,又跑哪去玩了。”
“女儿去了舅舅家,跟两位小外甥斗了一会蟋蟀。”
“都要嫁人了,还这么贪玩。”清河王宠溺地笑道:“听说前日你进宫见到太子了?”
“嗯嗯。”谢瑶连连点头。
“觉得如何?”。
谢瑶想起顾陵,有些害羞地说:“他长得挺好看的,是个让人见了就喜欢的美男子,可他一定比不上年轻时的爹爹。”
清河王又被逗笑了:“太子长得很像年轻时的皇上,爹爹年轻时在相貌上不过也只与皇上平分个秋色。”
谢瑶撒着娇道:“我不管,女儿就是觉得爹爹和几位哥哥才是世界上最好看的。”
“好好好。”清河王道:“你倒说说,你觉得太子这个人怎么样?”
“他呀!话很少,皇后让他带我到殿外边逛逛,他还就真的一本正经带我逛起了园子。他自己腿长,在前边走的飞快,也不等我,害我一个劲地追,追得我腿都酸了,瞧着不像是个疼人的,不过他后来叫了轿子送我出宫,倒也算他有良心。”
谢瑶一边回想一边评价道:“还有他一见我,就说我面善,盯着我看了好一会。瞧着风度翩翩,稳重不轻浮,人品倒不错。”
清河王一边听一边点头,直至谢瑶说完,他才道:“太子的性情自幼就不错,做事进退有节,听你这么说,对他也是满意的。”
谢瑶抿了抿嘴,娇嗔道:“就算不满意,又能怎么样。我不嫁给太子,还能嫁给谁,嫁给秦王吗?秦王瞧着阴森森的,现在后院里就一堆姬妾了,我才不去凑热闹。”
虽然之前外边都在传言,说秦王对她一往情深,直至现在也没娶王妃。但她心里明白,那是因为谁娶他谁以后就能继承大典,因为她谢家女是现在圣上内定的皇后。
秦王之前见萧昱失踪了,以为他可以当太子,所以才一直不娶妃。但不娶妃,不代表他不纳妾,他那后院姬妾有多少,她是数不过来,只知道光是孩子,秦王都有六个了。
她若嫁给他,一过门就是六个孩子的娘,这事她可不干。
好在萧昱回来了,而且他在民间的这些年,无妻无妾,清清白白,这点倒是比他那到处沾花惹草的二哥强太多了。
谢瑶晃了晃清河王的手道,“爹爹,皇家规矩多,待女儿嫁过去后,可不比如今自由。女儿就想趁这段时间好好儿玩,玩个痛快,爹爹觉得不好吗?”
当年谢瑶的母亲清河王妃生她时,吃了不少苦头,清河王因这事,一直对她母女俩心有愧疚。
岂知清河王妃因产后元气大伤,身子愈发不堪,在谢瑶三岁时便去了。
清河王痛失爱妻,哭了几日,后把对爱妻的爱与歉疚全都倾注在了这小幺女身上。这些年对谢瑶是有求必应,生怕她受一丁半点委屈,哪怕谢瑶五岁那年点火烧了他的书房,他也不忍说一句重话。
若非谢瑶四个三观正直的哥哥看不下去,暗地里煞费苦心地纠正了谢瑶的许多思想行为,只怕谢瑶会活生生的被清河王养废,成了个刁蛮任性,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郡主。
如今听到谢瑶这般说,清河王也舍不得搬出规矩来规训谢瑶的行为,只连胜道:“好好好,只要瑶瑶高兴,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不过得注意安全,也别惹什么事。”
“我就是去逛逛街,爬爬山,听听小曲,不惹事的。”谢瑶笑嘻嘻道。
“好,去吧。”
得到了清河王的首肯,谢瑶更加有恃无恐,回到房间后,又换了身便装,带着丫鬟和两名暗卫出了门。
丫鬟与她一同坐在马车上,好奇地道:“郡主,我们现在是又要去哪呀?”
“好久没去听书了,去望云居。”谢瑶兴致勃勃地道。
望云居,是京城里颇有名气的茶楼。茶楼掌柜是个守寡的妇人,里间的小二,说书先生,皆是女子,环境雅致,茶水芬芳,很得京中女子的欢心。
谢瑶下了马车后,领着丫鬟往里走,此时说书人还未开说,有不少女客三五成群地坐着饮茶,或站着赏店中新到的芍药。
因她算是个熟客,刚进了茶楼,便有店小二上来招呼。
“姚小姐,里边请。”
谢瑶微服出门时,为避人耳目,便把父姓改为母姓,自称姚五娘。
因此店小二才称呼她为姚小姐。
谢瑶抬头望了眼楼上东边的雅座道:“老规矩,还是东字一号。”
小二为难地赔起笑道:“姚小姐,今日有些不巧,有位姑娘,把东字一号包下了。”
谢瑶听到这话,脸上的笑都僵住了,她这人对于这些事颇是讲究,坐惯了东字一号,再去坐别的地方,就会浑身不自在。
身旁的丫鬟春茉见状,果断地对那店小二道:“我们家小姐就喜欢待在东字一号听书,麻烦你给那位姑娘换个雅座。”
店小二这可为难了。
春茉怕他不肯,摆出了架子催促道:“还不快去,我们愿意出双倍的价钱。”
“那请二位稍等。”店小二犹豫了一会,便到里间去寻掌柜。
掌柜听到来人是姚家小姐,眉眼一抬,急忙出去先和谢瑶打了招呼,后才到东字一号房去。
却不知他们在楼下的谈话,早被待在东字一号的锦葵听见了。
锦葵把听到的话又告诉了姜嬛,很不服气地道:“还说出双倍价格,好像就她们有钱一样。”
顾陵昨日来见她时,把杨茗雪的遗书遗物拿了出来,姜嬛读了杨茗雪的遗书,才知杨茗雪已经自尽了。
她死得非常可怜,笔下一字一句皆是血泪。姜嬛读了她的信才知道她这些年过的很不快乐。她娘一直恨她不是个儿子,无法帮自己固宠,连他爹纳了一个又一个小妾,她娘都能怪怨到她头上。他爹则把她当成一枚讨好权贵的棋子,逼着她去学习她并不喜欢的歌舞书画,甚至还让她跟着青楼女子学习房中媚术。她说她很羡慕她,至少她能做自己。而她,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权力。直至临死前,她才替自己做了一会主,便是选择以何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在死前,杨茗雪还对她充满歉意,不停地给她道歉。
即使她利用过她,但姜嬛却丝毫怨不起她。如今她死得那般凄凉,姜嬛想起与她在一起时的时光,心里只觉凄惶。
眼下跑来茶楼听书,便是为了疏解心里的哀痛。
因此那女掌柜笑盈盈地进来跟她商量挪房间的事时。姜嬛根本懒得与她多言,也懒得动,只懒懒地举起了三根手指道:“三倍价钱。”
虽然谢瑶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但在京城里做生意的,谁能没多几个心眼。女掌柜早知晓谢瑶的真实身份,清河王府的面子是一定要给的。
至于姜嬛……虽不清楚她的来头,但看她的衣着气质,身旁又带着丫鬟,护卫,自也是出自于富贵人家,也不好得罪。
掌柜暗暗思忖了一会后,赔笑着道:“姑娘,南边二号雅座景致也非常不错,这样吧!今日我请客,姑娘只权当做件好事,把这雅座让给楼下的姚小姐。”
姜嬛听到这话,不禁笑了起来。掌柜的宁愿自己掏钱,也要让她把位子让给楼下的人,可见楼下的人来头不小。她倒要看看这人是谁。
姜嬛缓缓地起身掀开绣帘,往下瞅去。
就在这时,谢瑶也抬头往她这方向望来。
四目相对,眼波流转间,二人心里都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姜嬛的唇角不由得勾起,率先开口道:“姚小姐,可愿上来同坐?”
第54章
“正有此意。”面对姜嬛的邀请,谢瑶微笑颔首,裙摆一提,便上了楼。
姜嬛落落大方地让掌柜添了茶盏糕点。
谢瑶进来后,二人互相见了礼,又是一番对视打量。
都是外向活泼的性子,礼貌性地拘谨了一番后,二人很快便打开话匣子,聊了起来。
“我瞧着姑娘十分面善,姑娘贵姓?”
“免贵姓姜。”姜嬛也瞧着谢瑶似曾相识,但一时间就是想不起谢瑶像谁。
“姜小姐好生貌美,我从前竟不知咱们京城还有这样的美人!”
“我是来京城探亲的,姚小姐,你也很好看。”
谢瑶摇了摇头:“我以前也觉得我很好看,不过见到你以后,就觉得你比我更好看了。哎!可惜我不是男子,如果我是男子,我定要把你娶回家。”
姜嬛被她说得脸红,锦葵几个丫鬟也都抿嘴笑了起来。
谢瑶直勾勾地盯着姜嬛好一会,眼珠子一转,忽想起了什么:“那姜小姐可婚配了?”
姜嬛摇了摇头,虽然顾陵说要娶她,但他们这婚事眼下是连个影都没有。
谢瑶听了这话,心下一喜,很快便有了个主意:她四哥谢朗今年二十有二,挑挑拣拣这么些年,还打着个光棍。素日里又嫌那些高门贵女太装,她何不把姜嬛介绍给她四哥认识呢!她娶不了这样的美娇娘,她四哥娶了,她以后照样能时时见到她。
“姜小姐,你今年几岁了?”
“十六。”
“倒是和我一般年纪。”谢瑶心里更加欢喜,拉住姜嬛的手道,“你几月份出生的?我是三月份。”
“这么巧,我也是三月份,三月十八。”
谢瑶“呀”的一声,差点跳起来:“姜小姐居然跟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我就说嘛!我怎么一见了你就特别喜欢,原来是天降的缘分。”
姜嬛一下子想起了陈氏曾说过的话,也激动了起来:“姚小姐是寅时出生的吗?”
“是,我是寅时生的,难道你也是?”谢瑶震惊地盯着姜嬛。
姜嬛用力地点了点头。她娘在她离开家前,特意让她把那贵夫人送的金镯子带上,并且告诉她,那个与她同屋出生的姑娘,手背上有颗小红痣。
姜嬛立马拉起了谢瑶的手背查看,果见谢瑶的左手手背虎口处有一颗殷红的圆痣,又惊又喜地感叹道:“我娘说的一点都没错,真的是你,原来你一直都在京城。”
见谢瑶眼神有些迷惑,姜嬛便和她讲起了她们出生时发生过的事。
清河王妃去得早,这些年也没人跟谢瑶提起过她当时出生时是个什么样的情况。谢瑶只知道她娘生她时受了好大一番罪,元气大伤,所以不下几年间才因病去世。
如今听到姜嬛讲起当年的事,谢瑶才知她娘生她时竟还有这样的波折,一下子被触动心事,眼睛一红,竟直接哭了起来。
“姚小姐你怎么了?”
谢瑶一边抹眼泪一边道:“我娘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姜嬛没料到谢瑶的娘竟已不在人世,心里好不愧疚,怪自己也不先问个清楚,就把什么都讲了,反惹得谢瑶如此伤心。
“你说的镯子,可带来了吗?”谢瑶记得她娘是留了个金镯子给她。她小时候常戴着,后来长大了,手也跟着长大了,金镯子再戴不下,便拿布包了,收了起来。
姜嬛听到她这么问,只想带她去看金镯子。如此一来,两个人是书也不听了,相携着手,离开了望云居,直往客栈去。
*
顾陵受了姜嬛所托,几天前,便让宫里最擅长骨科的张大夫到客栈去给姜子承诊治。
张大夫经过一番仔细地查看后,表示愿意尝试一治,但这治疗至少得持续三个月,方有好转的可能。
姜子承听了这话,终于见到了希望的曙光,哪怕不能完全恢复,只要不落下残疾,莫说三个月,便是三年,他也愿意。
只是考虑到远在临城的家,心里却有些烦恼。他当初带着姜嬛和姜启恒入京,不过只是为了给姑父贺寿一事,如今贺寿一事已毕,二老又在家中惦记他们三个孩子,他本该带着弟妹早日回家去与双亲团聚的。倘若要治手,这家暂时是回不去了。
他回不去,让姜嬛和姜子恒两个人先回去,他又放心不下,毕竟回家之路,路途遥远,姜嬛和姜子恒,一个是小姑娘,一个是小孩子,都顶不了什么事。他这个做哥哥的,当初把他们带到京城,要回去,也该他再带着他们回去。
可若大家都留在京城,总得好生安排接下去的生活。
姜子承把温颜安姜嬛姜启恒几人叫了过来,经过一番商量,决意在京郊近处先租个环境清雅的园子,一来方便他和王燕几人养伤,二来也有利于温颜安专心备考,三是住定后,也好请夫子上门来给姜启恒授课,免得姜启恒耽误了学业。
主意虽好,但一时间想要找到这样的住所却不是件容易的事。
眼瞅着姜子承和温颜安派出去的人一连打听了两天都没着落。姜嬛便把这事和顾陵说了。
顾陵得知这事,心里却是窃喜,他舍不得放姜嬛回去,但姜子承和姜启恒若回去了,她定也要跟着回去的。如今有了这么正当的理由,他也不必再另想办法把姜嬛留下来。
于是,在顾陵的安排下,园子的事很快就解决了。
姜嬛和谢瑶进入客栈时,温颜安正让下人把一箱又一箱的书搬到车上。
他今日穿了身淡绿的竹叶暗纹长衫,身形修正,声音清朗,即便是面对下人,也温文尔雅,没有半点颐指气使的傲态。
谢瑶进门后,一眼便注意到了他,正寻思着他是谁,却听见姜嬛唤了他一声“表哥”。
温颜安听到姜嬛的声音,笑着回过头来应了一声:“表妹回来了。”
说话间,他也注意到了站在姜嬛身旁的谢瑶,但他一贯守礼,秉持着“非礼勿视”,很快便收回了眼光,微低下了头。
他这一细微反应却被谢瑶收在眼底。谢瑶不知怎么的,忽觉他适才的举动十分有趣,故意逗他道:“你是嬛嬛的表哥,是个读书人?”
“是。”温颜安轻声应道。
谢瑶偷偷一笑,故作正经道:“那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姑娘请说。”
“你们读书人都这么怕羞吗?”
温颜安愣了一下,明白谢瑶的用意后,耳朵刹那红了起来,愈发不敢抬眼去看姜嬛和谢瑶,拱手作了一揖道:“二位姑娘,颜安还有事,先失陪了。”
谢瑶见他这么不经逗,抿嘴笑了起来,又盯着温颜安离去的背影看了一会,对姜嬛道:“你这个表哥挺有趣的,我还从未见过比他更怕羞的男子,他是不是都没跟外边的姑娘说过话。”
姜嬛也不知道温颜安在外边和别的姑娘怎么说话,但温颜安是她表哥,她总得讲他几句好话的,便对谢瑶道:“别瞧他这样,表哥他学富五车,讲起故事来,比望云居的说书先生还要厉害。”
“真的吗?那有机会我得请他好好讲讲,我可喜欢听人说故事了。”谢瑶道。
姜嬛牵着她的手上了楼,亲自把放在抽屉里的镯子翻了出来。
谢瑶见了镯子,确实与她小时候戴着的是一对,对姜嬛的话愈发深信不疑,连连感叹道:“真没想到,我们竟有这样的缘分。”
“嬛嬛,我适才见你表哥在搬东西,你们是不是就要走了!”谢瑶不舍地道。
姜嬛摇了摇头:“没有,我们打算搬去春熙路梨花巷,这三个月都还在京城呢。”
谢瑶抚掌笑道:“那可太好了,我们这么有缘,应常来常往才是。过几日,得了空,我去春熙路找你好不好?”
姜嬛哪有不答应的,赶紧点头。
谢瑶从袖中摸出了个玉佩道:“嬛嬛如果想找我,叫人拿着这玉佩到静安街的漱雪园去,跟门口的守卫说找姚五娘的,他们便知道了。”
“好。”姜嬛点了点头,收下了玉佩。
二人又聊了好一会,见时候不早了,谢瑶才与姜嬛依依惜别。
上了马车后,春茉终是憋不住了,对谢瑶道:“郡主,那姜姑娘虽与你一同出生,有些缘分在。但她身份到底低下,郡主何必和她如此亲热,还把王府的玉佩赠送于她?万一她拿着王府的玉佩,在外边胡作非为可怎么好?”
谢瑶不以为然地瞪了春茉一眼:“胡说八道,胡思乱想,姜姑娘怎么会是那种人。再说,她也不清楚我的来历,还不是对我知无不言。”
春茉被斥了一顿,低了低头:“小的只是提醒郡主要当心,人心隔肚皮的,这些年不知有多少人想方设法地想跟咱们清河王府攀上关系呢!”
“你怎么话这么多,好人坏人我会分不清吗?”谢瑶冷眼一瞟,十分不耐烦。
春茉怕惹怒了她,缩了缩身子,再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这边厢,姜嬛交了新朋友,心情好转了许多。
待晚间,顾陵来找她时,她便把今日遇见谢瑶的事说了出来。
自知道自己与谢家有了婚约后,顾陵每次见了姜嬛,心里都有负罪感,他一边觉得这般重要的事他不该对姜嬛隐瞒,一边又极怕姜嬛察觉他的心事。以姜嬛的性子,若知道他跟别的女人有了婚约,定是不会再理自己的,一气之下,说不定她还会跑回临城,再也不见他。
“姚姑娘还说过几日要来找我呢……陵哥哥,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讲话。”姜嬛察觉出顾陵的心不在焉,不满地嘟嘴。
顾陵赶紧点头:“听,我在听呀!你说你跟那姑娘一见如故,过几日她还要找你玩。”
“那她叫什么?”
顾陵想了想,着实说不出她的名字。
姜嬛道:“她叫姚五娘,住在静安街。”
“哦,原来是姚姑娘。”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姜嬛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道,“这几天你都怪怪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顾陵逃避着她的眼神,讪讪笑道:“没有呀。”
“我们一起长大的,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
“是呀!所以真没什么紧要的事,不然我也瞒不了你不是吗?”顾陵被姜嬛一盯,差点说漏嘴,幸好,他脑子转得快,又圆了回来。
姜嬛见他不愿意说,也不想再追究下去。因为顾陵从来都怕惹她不高兴,他不愿意告诉她,那这事八成是比瞒着她更让她生气。
最近出了这么多事,她的心情七上八下的,委实没必要再给自己添堵。
顾陵怕她跟自己置气,赶紧从袖中掏出了一条镶满各种宝石,金灿灿亮晶晶到几乎可以闪瞎姜嬛眼睛的项链道:“送你的。”
姜嬛看着坠子上那颗比鸽子蛋还要大的蓝宝石,心情大好,瞬间啥也不想计较了。
顾陵默默地松了一口气,可心里还是不安——他父皇执意要在八月份让他娶谢瑶,怕是再过几日就要下旨,昭告天下。圣旨一下,天下皆知太子要娶谢家女,他就算是想瞒也瞒不了。
*
夜黑风高。
秦王府内丝竹绵绵。
萧晟自被下了药后,斗志消沉,这段时日,只管在府内寻欢作乐,以排遣内心的苦闷。
一个怀抱琵琶的女子,身着彩带羽衣,一边信手拨弦,一边朝着萧晟暗送秋波。
这是忠信侯今日送她的琵琶伎,长得是杏脸桃腮,眉似春山,眼似横波,一张樱桃小口,未语先笑。
萧晟的目光自她的脸上划过,又落在她前面饱满的高峰和纤细的腰肢上……那琵琶伎被他看得两腮带羞,但又风情万种地回望着他。
一曲完毕,琵琶伎放下琵琶,缓缓地跪在了他的面前,捏起了白玉盘中的一颗樱桃,缓缓地置于峰沟之间,向萧晟抛去了一个妩媚又大胆的眼神。
萧晟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低下头,正欲品尝那颗诱人的樱桃。
琵琶伎却两眼一翻,身子一歪,无力地倒下了。
萧晟倒吸了一口凉气,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前方道:“你不要太过分,我还能不能有自己的生活?”
顾陵从窗外跳了进来,黑着脸道:“我不想娶宣阳。”
萧晟快要气笑了:“你不想娶宣阳,关我什么事?这么晚,我不用睡觉吗?”
上一次,他突然间闯进来时,他正在出恭,害得他硬生生地憋了回去,留下心理阴影至今。
“你之前不是想娶她吗?现在给你个机会,好好去追求宣阳,让她爱上你。”顾陵道,思来想后,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宣阳可是你的未婚妻,你这是给自己找绿帽子?”萧晟无语至极,从来没见过有人找自家兄弟给自己戴绿帽子的。
“无所谓。”顾陵道。
萧晟终于明白他是急了,反而好整以暇地笑了起来:“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若是宣阳愿意嫁给我,你现在还用得找站在这跟我说话?”
顾陵瞥了一眼地上的琵琶伎道:“据我所知,目前二哥后宅里有名有分的姬妾共十九人,这十九名姬妾相处和睦,这些年并没有传出任何争风吃醋的丑事,可见二哥是懂得讨女人欢心的。”
萧晟朝他翻了个白眼:“那你是不知道,宣阳最不喜欢的就是我后宅里有一堆姬妾。”
顾陵想了想道:“那本太子命你明儿便把这些姬妾都遣散了。”
“凭什么?萧昱,你别太过分,就算我把这些女人都赶走了,宣阳也不会倾心于我,因为她还嫌我有六个孩子。”
六个孩子,这着实是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顾陵恨铁不成钢地看向萧晟道:“你吃饱了没事做吗?生这么多干什么?”
“你说这句话时好好摸摸自己的良心,咱们萧家后嗣单薄,我这么辛苦,还不是为了壮大萧家的枝叶,难不成还能指望你跟父皇?”
确实是指望不上的,他父皇这把年纪,是生不了了,他若同姜嬛成了亲,也不舍得让姜嬛多生。
顾陵一下子没了办法,自萧晟身旁坐了下来,一脸忧愁。
萧晟见不得他这个样子,因为他知道,萧昱心里不畅快,他也会跟着受罪。
为了避免自己以后想跟姬妾们交流感情时被打断,萧晟摸了摸下巴道:“你不想娶宣阳,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
“如果我说了,你能把下个月的解药提前给我吗?”萧晟期待地看着顾陵。如果能提前得到解药,他就有时间让人解析出解药的成分,知道成分,就能制药,那他以后也不用再受顾陵的胁迫。
顾陵还能不知道他这点心思,挑唇冷笑道;“你不说现在就得死。”
萧晟眼里的光一下子消失了,他背过身,冷硬地道:“你忘了之前在行宫你是怎么对待堂姐的?与其让宣阳爱我,不如让宣阳讨厌你。以宣阳的性子,如果厌恶一个人,是绝对不会嫁给他的。”
顾陵被他这么一说,茅塞顿开,这确实是个可行的办法,只是真的有效吗?当时他做的那么过分,萧彤好像也没有很讨厌她。
萧晟看出了他的疑虑,安慰道:“放心吧!宣阳还是个小姑娘,少不经事,这些年早已被清河王宠坏了,不像堂姐历经千帆,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嗯,谢谢。”顾陵点了一首,又飞身跳出了窗外。
萧晟见他离开了,咬牙切齿地唤来了侍卫长:“继续加强守卫,以后就是放只苍蝇进来,本王也要严惩不贷。”
第55章
清河王府,谢瑶正坐在紫藤花架下荡秋千,皇后宫里的汪公公却来传信,说是宫里的荷花新开,皇后明日要邀她在藕香亭一块赏荷。
谢瑶接到这一懿旨后,心里好生郁闷,因为她今天早上刚让
依誮
下人到春熙路给姜嬛下了拜帖,说是明儿要去见她。
“好端端的,又得进宫去,这样一来,倒是去不成嬛嬛那了。”谢瑶闷声嘀咕。
冬茉怕谢瑶任性之下,推了皇后的赏荷宴,低声提醒道:“郡主,皇后这边可推辞不得,姜姑娘那可以改日再去的。”
谢瑶想了想,点头道:“罢了……你叫人去春熙路那知会一声,就说我明日去不了了,叫她别等了。”
“是。”
冬茉刚下去,谢瑶的大嫂甄氏便来了。
他们姑嫂一贯感情好,谢瑶见了甄氏,自秋千上翻身而下,拉住了甄氏的手道:“大嫂怎么现在过来了?”
甄氏微笑道:“听说你明儿要去宫里,可想好要穿什么样的衣服了?”
“看个花而已,又不是去比美,想穿什么就穿什么。”谢瑶不以为意地说。
甄氏笑道:“我就知道你这丫头不懂,看花是其次,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想让你和太子好好热络热络感情,。”
谢瑶听到大嫂这般讲,心念一动,脸上露出了几分娇羞。
“你与太子大婚在即,婚前多多了解,总归是好事。”甄氏以过来人的身份道,“见了太子,不妨多问问对方的喜好,这样婚后才会更和睦。”
谢瑶觉得甄氏说得有理,乖巧地笑道:“知道了,我明儿定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太子是个美男子,我总不能美不过他。”
甄氏“嗤嗤”地笑出声来:“你能这样想就好,若不是殿下流落在外这么些年,你们合该早就成婚了,指不定连孩子都会打滚了。”
“说是这样,可是一想到要嫁人,真是让人头疼。我现在才见了太子一面,只跟他说了几句话,还不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就算大婚前,还能见到他,与他说上话,到底也生疏,新婚之夜还得跟他躺一张床上睡觉,这真的是……”谢瑶说到这,见甄氏给她使眼色,自己都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
甄氏认真地看着谢瑶道:“皇上虽然器重咱们家,皇上皇后素来也疼你,但君臣有别,有些话你在家里可随便说,进了宫,在皇上皇后和太子面前可不能随便说。你要知道,你是太子妃,将来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一言一行得慎之又慎。”
“哦!”谢瑶随口应道,脸上还有些不耐烦。
甄氏看着她这模样,都不知拿她怎么办好。不过好在谢瑶虽是性子跳脱了些,但自幼生长在王府,又经常出入宫廷,在小节上或有疏忽的地方,在大节上却绝不会出问题。
第二日谢瑶穿上了由蜀锦裁成的曳地裙,画了远山眉,梳了百合髻,又在发上左右各插了两支金梅飞雀流苏簪,整个打扮可谓是华贵又不失端庄。
皇后对她这打扮亦十分满意,一下子又赏了她一对金枝玉叶凤羽流苏簪。
谢瑶见了赏,从坐上起身,落落大方地向皇后行了一礼道:“瑶瑶谢过皇后娘娘。”
“快坐下。”皇后点头笑道。
虽然萧昱对这桩婚事不太满意,自那日得知与谢家订了亲后,连进宫与她请安时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但她知道这事已没有转圜的余地。
萧昱不喜欢谢瑶,兴许是因为同谢瑶接触得太少了,若他能与谢瑶多多往来,自也会移情于谢瑶。
否则,她就不明白了,那姜氏不过只是个出身于小门小户的民女,若不是有一同长大的情分在,萧昱有什么理由偏要痴迷于她。
“皇后娘娘,太子来了。”宫女进来通报。
皇后听到这话,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她还怕萧昱使性子,不来的。
不一会,顾陵便出现在了藕香亭中,他今日穿了身银灰色蓝地银花圆领衫,头上所簪的银冠正中间亦镶着一颗温润透亮的蓝玉,道不出的丰神俊朗与高贵清冷。
皇后越瞧越觉得他与谢瑶十分登对,寒暄了几句后,便又寻了个由头先行离开了。
顾陵见皇后走了,抬眼瞅了瞅周围木头一般的宫女太监,道:“孤要与郡主说些体己话,你们还不下去。”
那些宫女太监,包括谢瑶带进宫来的春茉冬茉,听到这话后,都麻利地退得远远的。
谢瑶没想到太子这么快就把她当成自家人,要和她说“体己话”了,心如小鹿乱撞,两颊也烫了起来。
正有些不知所措间,却见顾陵自顾自地扯开了外衫的系带,不耐烦地抱怨道:“他娘的,天气这么热,赏什么花,可热死老子了。”
谢瑶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十分怀疑她适才是不是出现了幻听,太子刚才说什么来着。
他……他娘的……
这个太子居然会骂娘,他还自称自己是老子,而且还当着她的面一点也不害臊地脱衣服,真的是……见……见鬼了……
“郡主穿得这么多,热不热,要不也把外衫解开了……”顾陵说着举起手来,作势就要给谢瑶解外衫上的系带。
谢瑶见状,吓得赶紧躲到了一旁,连连道:“我不热,我一点都不热。”
好在对方终于把手放下了,但没一会,谢瑶却发觉这事不对劲,对方眉毛一挑,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起了她,最后似是把目光落在了她的屁股上。
谢瑶又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但确定了好几次,太子的的确确是在看她的屁股时,她霎时全身都不自在起来,往后侧了侧身子道:“殿下在看什么?”
“孤瞧着你这屁股不够大,也不够圆,不知道能不能给孤生儿子。”
“你……”谢瑶觉得她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顾陵却丝毫不把她的尴尬看在眼里,振振有词地道:“父皇让孤娶你,便是指望着你给孤生儿子,郡主心里难道没数吗?对了,孤都一把年纪了,还一个儿子都没有,等成了亲,你最好一年给孤生一个儿子,若是生不出儿子,孤一年纳十个八个妃子的,你也别闹腾,孤的二哥只是个王爷,都有六个孩子了,孤是太子,在子嗣上可不能输给他。”
这种事,有什么好比的。还有,他能不能闭嘴,明明不说话的时候挺好的,一开口就这般讨人嫌。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说的就是这种男人吧!呸!白瞎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别说和她家里的几个哥哥相比,他这副德行,简直是连他哥哥秦王都比不上。
至少秦王在她面前温文尔雅的,说话轻声轻气,还不会动不动就脱衣服。
顾陵轻佻地看着她,又不可一世地道:“郡主,孤现在把话说在前头,你最好一字一句都牢记在心。孤喜欢的是那种温柔乖顺的女子,孤让她往东她绝不往西,孤让她站着,她绝不坐下。逆来顺受方为女子美德。听闻郡主在家中时颇是任性,嫁入东宫后,可得好好改改那些臭毛病,不然惹毛了孤,孤赏你几耳光,怕是你那王爷老爹也没法给你出气,毕竟孤是你的夫,是你的君,是你的天。”
谢瑶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在听到顾陵这番高谈阔论后瞬间又燃烧了起来。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不明白,明明上一次见面时,他不是这副德行,也没这么多话的。怎么今天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顾陵似看穿了她的心思,理直气壮地道:“上一回孤不知道与你有了婚约,当然得端着,现在孤知道了嘛!你都快成孤的婆娘了,在婆娘面前有啥好装的。”
好吧!她果然不能对这种男人有什么期待。
“殿下,我身体不适,先告退了。”
谢瑶简直是一刻都不想跟这种人待下去,顾陵见她要走,忙拉住了她的袖子嬉皮笑脸道:“再玩玩嘛!玩完孤再送你回家,顺便到你香闺里坐坐,增进增进感情。”
轻浮,不要脸,要是她的闺房被这种人坐了,她怕是会连夜把闺房拆了。
“不,我真的身体不适,我快晕了。”谢瑶捂住了脑袋,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那好吧!孤派人送你回去。”顾陵说着松开了她的衣服。
“不必。”谢瑶急忙摇头,恨不得插上翅膀,消失在顾陵面前。
顾陵看着她慌忙离去的背影,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
“爹,我不要嫁给那个太子,你去把婚退了,就算不能立马退婚,你也要让皇上把婚期延后几年,我现在多看他一眼就想吐呀!”谢瑶一回到清河王府,就闹了起来。
清河王极少见她发这么大的脾气,温声道:“好瑶瑶,这是怎么了?”
谢瑶的大嫂二嫂也在场,见状,也是面面相觑。
谢瑶急得都快跳起来,大骂道:“那个太子是个混蛋,是个自以为是又轻浮粗鲁的混蛋。”
“怎么可以这样说太子,成何体统?”清河王不解地训道。
“小姑子早上不是进宫赏荷去了吗?”
“瑶瑶之前还说太子殿下长得好看呢。”
大嫂甄氏和二嫂李氏也是一脸迷惑。
谢瑶委屈得都快哭出来了:“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内里都烂透了,说的话一句比一句气人。”
“他说什么了?”清河王问。
“他……”谢瑶觉得太子说的那些话简直难以入耳,但家里的长辈都盯着她看,她若不说出实情,他们定以为她又矫情,或小题大做,于是,她便红着脸道:“他说我屁股不够大不够圆,生不出儿子。还说等我嫁过去后,要让我一年生一个,如果我生不出他就要纳一堆妾,还说什么逆来顺受是女子的美德,等成了婚,我得事事都听他的,他是我的天,我若不听话,他就要打我。”
“这……这算什么?”清河王一时语塞。
大嫂甄氏愣了半晌,笑了笑道:“没准是太子的风趣话,咱们瑶瑶之前没经历过,会错意了。”
二嫂李氏也跟着道:“殿下要你一年生一个,不就证明他是有心要宠着你的吗?”
“女子成婚后以夫为尊,况且他又是太子,要你听他的安排也是常理。”
“你们……你们……”谢瑶简直无法理解她两位嫂子的脑回路,敢情……倒都是她的错。
“我不管,我不要嫁给他,像他这样的烂男人,给我提鞋都不配。”谢瑶大叫道。
众人听到这话,脸色皆是一变。
“瑶瑶,不可胡言,殿下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清河王道,“殿下素来进退有节,文质彬彬,你们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哪有什么误会,不过是他人前装得好,他以为我要嫁给他了,成一家人了,就不装了。你们也不想想,他流落民间那么多年,在民间早就学歪了,他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太子。”
“瑶瑶慎言。”甄氏听到最后一句,见清河王脸色发黑,赶紧去捂谢瑶的嘴。
谢瑶见大家都不相信她,哭得愈发伤心:“你们都觉得他是好人,那你们去嫁他,我才不嫁。”
还未成婚,萧昱就这副德行,若她真嫁了他,能有好日子过嘛!
她堂堂清河王府的郡主,无比金尊玉贵,连皇上皇后见了她,都温声细语地和她说话,出生以来,还从未受过这等委屈。若嫁了人,就得逆来顺受,那她宁愿一辈子不嫁。
“婚姻大事,岂是儿戏,你不要太胡闹了。”清河王道。
谢瑶没想到一向疼爱他的爹不跟她一起骂太子就算了,还教训起了她,心灰意冷地抹着眼泪就要往家祠那边走去:“你们……你们都欺负我,如果娘在……娘一定只会心疼我,我要去找我娘……我要去找我娘……”
清河王一听到她提起亡妻,瞬间没了脾气,一把拦住她,好声好气地哄道:“瑶瑶别哭,别哭,爹爹疼你,要是那太子真的不好,爹给你做主呀!”
谢瑶这才慢慢止住了哭声,扑到了清河王怀里:“爹爹一定要给我做主,不然女儿宁愿去下边陪娘。”
清河王听到这话,愈发心疼了,拍了拍谢瑶的背道:“好好好,爹给你做主,任谁都不能欺负爹的瑶瑶。”
谢瑶听到清河王这么说,这才决定先不闹了。
*
甘泉宫内,皇后听底下的人讲述太子与郡主相处时的情形,原本微蹙的双眉愈发紧皱。
“太子可还在宫内?”
“太子还未出宫。”
“请太子来见本宫。”
皇后简直是被太子气坏了,他就算有怨气,也没必要如此自损形象惹谢瑶生气。
以清河王对谢瑶的溺爱,一定会把这事闹到皇上面前的,皇上若知道了,定会对他一通责罚。
“母后。”顾陵进了屋后,向皇后行了一礼。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皇后看着站在面前,一脸无畏的儿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母后不让儿子去退谢家的婚,儿子想着谢家若主动退婚,父皇应是会同意的。”顾陵道。
“母后之前跟你说的话,你都当成耳旁风了吗?你要坐稳这个位置,能不能得到谢家的支持,至关重要。”皇后原本以为那一日她已经说得很明白,顾陵也懂其间的利害,不曾想,他是一点也没把话听在心里。
顾陵往前一拜道:“母后说的话,儿子没有忘记。谢家乃京城望族,自太祖时起便有族人在京城为官,至今,谢氏一族有一百八十余人,在朝为官者有二十一位,其中,一品以上官员一位,二品官员两位,三品与四品官员各两位,五品与六品官员各三位。清河王的长子为陇西节度使,二子为巡查使。谢氏家族在朝中关系盘根错节,影响根深蒂固,便因如此,母后才认定儿子得靠谢家的势力才能坐稳储君之位。”
“但母后可知,功高震主。谢家已贵无可贵,先皇后出自于谢家,若未来的皇后还出自于谢家,谢氏一族的气焰便会更加嚣张,儿子将来若继承了大统,便免不了要受谢家制衡,畏手畏脚,这难道是母后想看的场面?”
皇后没想到顾陵会说出这一番理论来。自古富贵之家出人才,但也出纨绔,谢氏一族接近两百人,虽有不少才德兼备者,但也有无才无德,仗着家族的势力,混吃混喝,欺民霸市的蠢才恶人。
物极必反,盛极必衰。谢氏家族的败落是可以预见的事,但谢氏家族的败落就目前而言,必是个十分缓慢的过程。
皇后看着顾陵,一字一字道:“你所虑之事,不无道理。但以你父皇对清河王的信任,谢家在朝中的地位难以撼动。你何不先娶了谢瑶,借谢家势力坐稳皇位,待大权再握后,再慢慢架空谢家的权势。”
飞鸟尽,良弓藏,野兔死,走狗烹。自古以来,不少帝王权贵皆谙于此道。
“母后所言,儿自然明白。可儿除了是太子,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儿若娶了谢瑶,谢瑶就是儿的妻,是为儿生儿育女的枕边人,儿如何能狠得下心来,抛弃夫妻人伦,算计她的父兄,让她与孩子皆沦为争权夺利的祭品。况且儿心中自始至终只有姜嬛一人,若不能与姜嬛白首偕老,必成儿终身之憾。母后可知,多少人为年少不得之物所困,你看看父皇,虽是大权在握,九五至尊,可这些年来父皇何曾有过一刻的欢愉?又何曾放下过思懿皇后?”
皇后听到这话,神色一怔,良久,眼底有泪光隐隐泛动。当了太久的皇后,她似乎已经不知道寻常的夫妻间应该是怎么样的了,而且不是只有皇上才被年少不得之物所困,她亦是呀!
“母后。”顾陵看着她忧伤出神的模样,轻唤了她一声。
“好。”皇后回过神来,看着一脸意气风发,还没被岁月与现实磨平棱角的儿子道,“你的意思母后已经明白了,你长大了,又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便按着自己的意愿做吧!母后……不会再插手你的婚事……”
人活于世,有万般苦,在这宫里,就没有几个快意的人。当年她为了家族利益进宫,身不由己,也曾盼着家中长辈能给她自由选择的机会,可终究没有盼到。而今,她若再逼着自己的儿子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那她和她当年厌恶的那些人有何区别!
这段话是她对萧昱说的,更是她对当年的自己说的。
顾陵拱手朝着皇后深深鞠了一躬:“谢母后的成全。”
第56章
第二日晌午,清河王自宫里回来,说是皇上同意延迟婚期,但最慢年末也得大婚。
谢瑶听了这话,心情乍高乍低,挽住清河王的手道:“爹爹,难不成我就只能嫁给太子吗?”
“你跟太子之间定是有误会,皇上昨儿把太子叫进书房训了一下午,相信爹爹,下次你们再见面,一定不会再像上次那样闹得不愉快的。”清河王说到这,也不忘叮嘱谢瑶一声,“你的性子也得改改才行,别太小心眼了。”
敢情说了这么多,她爹爹依旧是觉得她心眼小,才闹这么一出。
谢瑶包起了嘴,委屈得又要哭出来:“是,我小气,我没容人的雅量,那你们找别人去做太子妃呀!”
谢瑶说完,左脚一跺,哼哼唧唧地跑了出去,清河王想拦都拦不住。
他就不明白了,明明看着很登对的一对,怎么他俩就是看对方不顺眼呢?这问题到底是出在哪了?
真没想到,他和皇上一把年纪了,竟还要操心两个小儿女的婚事,这真的是……天可怜见的。
谢瑶一气之下,跑回了房间,把自己反锁在了屋里。她急于想找个人一吐心中的不快,可放眼整个清河王府,就没有一个人可以倾诉的,爹爹的心是偏着皇上的,她若跟哥嫂们说,哥嫂们八成也只会觉得她小题大做,身在福中不知福。
至于往日里结交的那些高门贵女,她若跑去跟她们讲,那保准明儿全京城的贵女圈贵妇圈都会知道她和太子不对付的事,白白让人看了笑话。
思来想后,唯一能倾诉的对象只有姜嬛了。姜嬛是刚从外地来的,又不知晓她的真实身份,也不认识那个讨人厌的太子,她与她讲了,她也没处去说。
谢瑶打定主意,立马又换了身便装,带着丫鬟们出了门。
*
六月的天,蝉鸣叫得厉害,白日里太阳都是金晃晃的,姜嬛每年到了这种天气,都极易犯困。
今日午后,她玩了会姜子承送她的九连环。因捣鼓了老半天,也不得其法,心里不仅烦闷,索性把九连环一丢,卧在榻上睡起了觉。
下人们见她睡了,怕吵醒她,掩了门出去了。
朦朦胧胧中,姜嬛忽觉有人轻触她的脸颊,脸上好一阵轻痒。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却见顾陵趴在她身旁看着她笑。
他全身有一种说不出放松,不似前几日那般藏着心事,姜嬛见他高兴了,心里也跟着高兴,从旁拿起一个靠枕,放在身旁道:“要不要也上来歪歪?”
“好。”顾陵说着,脱了鞋子,自她身旁躺了下去。
姜嬛神思昏沉,依旧想睡。顾陵却拿了玉佩上的穗子去逗她。
姜嬛被她逗得发痒,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怎么这个时间过来?都忙完了吗?”姜嬛道,这几日,顾陵白天都是不得空的,只有晚上才会偷偷溜过来瞧她。
“想你想的厉害,就想过来瞧瞧你做什么。”顾陵道。虽然谢家没有提出退婚,但好歹经谢瑶这么一闹,把婚期推迟了,这对于他而言,可是喜讯。
这么好的消息,自要跟最喜欢的人分享。虽然他不能跟姜嬛明说,但能第一时间见到她,让她感受他的快乐也是好的。
“我也想你,白天想,夜里也想。”姜嬛红着脸去回应他的情话。
顾陵眉眼一弯,扣住了她的五指,便噙着她的唇瓣,深深浅浅地嘶磨起来……
谢瑶顺着姜嬛给的地址,找到了姜嬛所租住的园子。因前日姜嬛以为谢瑶要来,交待过门子一回,如今门子见了谢瑶,听她说明了来意,直接就放谢瑶进去了。
谢瑶依着门子的指示,走进了姜嬛的院子,却远远瞧着她的卧室门是关着的。
一个丫鬟在廊下绞着帕子玩,见了她,轻手轻脚地跑过来告诉她道,小姐午憩未起,不好打扰。
谢瑶抬头瞧了瞧天色,想着时候已是不早,姜嬛定是早起了。不然,她白日里睡这么多,夜里岂不要失眠。但她又怕姜嬛真的没起,便蹑手蹑脚地趴到了窗外,透过窗缝往里间瞧去。
只见一张宽敞的罗汉榻上,叠着两个人影,姜嬛被个男子压在身下,二人唇舌交融,正亲得难分难舍。
谢瑶自幼在王府长大,从未见过如此迤逦的画面,更不曾与男子有过这等亲密接触,乍见了这场景,心口怦怦乱跳,竟像做了不得了的错事一般落荒而逃。
“小姐,你怎么了?”春茉站在身后,见谢瑶神色怪异,忍不住上前来问。
谢瑶抚了抚胸口,脑海中还尽是姜嬛与那男子缠绵的情景,因那男子侧着脸,她并未看清那男子的面容,但能被姜嬛看中的男子,想必是十分俊俏过人的。她之前还想撮合姜嬛跟她四哥,如今看来,这事是行不通了。
只是她上回问姜嬛,姜嬛说她还未婚配,这男子大白天出现在这,难不成是特意与她偷情的。谢瑶不禁感慨他们的胆大妄为,又庆幸自己沉得住气,就适才那情景,万一她叫出声来,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岂不害了姜嬛。
谢瑶瞥了春茉一眼,正打算不动声色地带着她离开。
茶樱远远地瞧见了她,却唤道:“姚小姐,你今儿怎么来了?”
谢瑶尴尬地笑了笑,如此一来,她想偷偷溜走,好像也不行了。
果然,没一会,姜嬛便自里间打开了门,两颊羞红又尴尬地对谢瑶道:“五娘,你进来。”
谢瑶知道自己是坏了姜嬛的好事,但姜嬛让她进去,想必那男子是已经走了。
“刚才那个是……你的相好?”谢瑶抿了一口姜嬛沁的香茶,讪讪地问道。
瞧都被她瞧见了,姜嬛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点了点头。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谢瑶好奇地道。
姜嬛想了想,娇羞地说:“是个俊朗英勇,温柔体贴,事事把我放在心上的。”
谢瑶听到这话,想起那个狗太子,心里竟有一丝羡慕,拉过姜嬛的手,就开始倒苦水:“嬛嬛,你命真好。不像我,我那未婚夫,简直连东西都不是。”
“这话怎讲?”姜嬛没想到谢瑶一提起未婚夫,会变得这么苦大仇深。明明上一次见到她时,谢瑶还只是个天真活泼,不知愁苦的小姑娘。
谢瑶愤恨难平地道:“那狗东西,长得人模人样的,但举止做派十分粗鲁,满口脏话,说什么逆来顺受是我们女子的美德。我过了门,若是不听他的话,他就要扇我,还说我要是不能每年给他生一个儿子,他就要纳很多妾。你说我要是嫁给这种狗东西,这辈子是不是完了?”
姜嬛听了这番话,直替谢瑶鸣不平:“天下间竟有这种混账男人,活该打一辈子光棍才是。五娘,你可千万别嫁给他。”
谢瑶抹了抹眼泪:“我也不愿意嫁给他,可我爹非要我嫁,我跟我哥嫂说起这些,他们还嫌我小题大做,嬛嬛,你说说,我哪里小题大做了?”
“这怎么小题大做,婚前都这副德行,婚后只会更加过分,你爹为什么要把你嫁给这种人。”
谢瑶想了想道:“那男的家庭显赫,我爹在我未出生时就跟他那边订下了这门婚事。”
姜嬛想起了杨茗雪,想起了杨茗雪那个渣爹,还有杨茗雪在家时受的待遇,直觉谢瑶的爹也是个卖女求荣的。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另一个朋友也因此被逼上绝路。
姜嬛义愤填膺地对谢瑶道:“五娘,你告诉我,那个臭男人是谁,我先叫人揍他一顿,好给你出气,也好让他知道,女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谢瑶一下子为难了:“这……这不行吧!他来头很大,功夫又高,一般人都打不过他的。”
姜嬛安慰道:“没事的,我让我相好的去打他。我那个相好也有些来头,武艺高强,至今还没碰过对手,保准打得那混帐东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姜嬛对顾陵的身手,一向是很有信心的,顾陵那么听她的话,哪怕他现在成了太子,只要她开口,让他去揍人,他也是肯的。
谢瑶听了姜嬛的话,很是心动,但她没忘记她口中的狗男人正是当今的太子殿下,揍了太子,追究起来可是欺君之罪。
她不能害了仗义的姜嬛和他的相好,只能无奈地对姜嬛道:“这事我再考虑考虑。好在,跟你这么一说,我现在心里好受了许多。”
姜嬛看着谢瑶可怜兮兮的模样,又给她出了个主意:“他敢这么和你说话,八成是觉得你软弱好欺负,等下回见了他,他说一句,你就怼他十句,让她知道你也是个有脾气的,说不定他能收敛些。”
谢瑶微微地点了点头,觉得姜嬛说的甚是有理。
那天离开藕香亭后,她心里也一直很后悔,后悔她当时被萧昱那么一说,怎么就哑巴了,不敢当场和他杠起来。她若能杠他几句,让他无地自容,说不定她回去后,心里就没那么难受了。
“你说的对,下次见了他,他还这么和我说话,我就跟他对着干。大不了,把事情闹大了,正好可以退婚,我还不用嫁他了。”谢瑶豁然开朗,觉得自己的前途又光明了起来。
为了撮合谢瑶和太子,贵妃第二日在宫里举行了泛舟游湖的活动。
这活动原本应该由皇后主持的,但皇后说是头风病又患了,这事便落在了贵妃身上。
贵妃是秦王的生母,平日里与她是不咸不淡的,但今日不知为何,对她和太子格外热情,还把他们俩送到了同一条小舟上。
这小舟四周铺满了鲜花,连小浆上都缠上了红绸带,一看便知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谢瑶坐在小舟上,与顾陵大眼瞪小眼,不禁怀疑贵妃是不是被皇上下了什么死命令,今日必须让她和太子和好。
和好,没门!
谢瑶想起了姜嬛所说的“他说一句,你怼十句”,一直等着顾陵开口说话,好去怼他,结果顾陵自上了舟,却是干坐着,一句话也不说,甚至不瞧她一眼。
谢瑶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于是主动发起了攻击,对顾陵道:“喂……你哑巴了!”
第57章
“上一回不是很能说,可把你能着了,说得太多,闪着嘴了呗,是不是被你皇帝老爹揍老实了,一个欺软怕硬的怂货。”谢瑶神情轻蔑,一脸挑衅。
顾陵不明白今日谢瑶的战斗力何以如此厉害,下意识地瞥了她一眼,谢瑶见他有了反应,更加来劲了:“你瞅啥?别以为本郡主美若天仙就没脾气,就你这副德行,这见第,若不是会投胎,你连外面杀猪的都比不上。本郡主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才会跟你有了婚约……你有本事,去娶别的女人呀!什么太子妃,本郡主还不稀罕。”
谢瑶越说越起劲,见萧昱一说一个不吭声,觉得自己可把这几日的窝囊气给出了,心情大好,站到小舟前洋洋得意地哼起了小曲。
萧昱不禁冷汗:这郡主好像缺心眼,没发现划舟的那个人是皇上宫里的小太监嘛!今日他们说的任何一句话,八成会一字不漏地传进皇上耳朵里。他那天已经被他父皇训斥了一个下午,好歹婚期已延后,这几日不想再听他父皇念叨。
所以这一次,是真不能怨他!
贵妃站在岸旁赏花,见谢瑶一脸快意站在小舟前,满意地对身旁的宫女道:“瞧瞧,他们两个是和好了,不然郡主也不会这么高兴。”
皇上说了,如果能撮合他们两个,他就给她父亲官升一级,所以她才接下这个活,费心地布置了这个场地。
幸好,效果还是不错的……
*
静安街的漱雪园是谢家的私园,清河王宠爱谢瑶,便把这园子当成及笄礼送给了谢瑶。
今早谢瑶在宫里把萧昱怼了一遍,凯旋而归,自没有忘记给她出主意的姜嬛。当天下午回家后,谢瑶便邀了姜嬛到漱雪园游玩。
姜嬛在谢瑶的带领下,进了一弯满月门,抬头一望,角落处竟远远挑着几枝海棠花,惊奇道:“别处海棠花都谢了,你这里海棠花竟还开着!”
“这花的品种与寻常海棠不同。”谢瑶瞧出姜嬛是喜欢海棠花的,大方地道,“嬛嬛若喜欢,赶明儿我叫人把这棵海棠挖了,挪到你院子里去。”
“这么好的花,挪了万一活不了,怪可惜的,还是让它住在这吧。”
“放心,我这里有好花匠,保准它死不了。”
谢瑶说着,笑盈盈地把姜嬛往汤屋里拉去:“嬛嬛有没有泡过温泉?”
漱雪园中有天然的地下温泉,所谓“冬病夏调”,每年夏季,她都要到漱雪园住上一段时日,闲时泡泡温泉,直做是夏季养生的一大乐事。
“没有?”姜嬛摇了摇头。
“那今天你可得好好试试,保你泡完通体舒畅,百病不生。”
姜嬛从未泡过温泉,听到谢瑶这般讲,愈发好奇起来。
丫鬟们早准备好了洗浴用品和换洗衣物。
姜嬛随谢瑶换了浴衣后,便一脚踏进了白雾缭绕又洒着玫瑰花瓣的汤池里。
姜嬛虽与谢瑶交好,但两人头一次如此衣不蔽体的相对,倒是头一次。进了池子后,姜嬛不免有些发窘,便背过身去,谢瑶看着她纤细光洁的背,却是忍不住贴了上去,在她耳旁道:“嬛嬛,你害羞呢?”
姜嬛被她这么一说,心里虽羞着,嘴上却道:“大家都是女儿家,有什么害羞的?”
“虽说都是女儿家,但身上有些地方长的却是不一样的。”谢瑶说着,目光向下,往姜嬛锁骨下瞥了一瞥道,“嬛嬛这里好大。”
姜嬛羞极,掬起一捧水泼到她脸上道:“没个正经的。”
谢瑶一边讨饶,一边贴向姜嬛,以手为枕,趴在姜嬛肩上道:“嬛嬛这般美,你那相好真是好福气。不过你们也真是大胆,若我也有个相好,他敢光天化日之下跑来我家里亲我,我爹和我哥哥们非得打他一顿。”
姜嬛不禁冷汗:她哥哥姜子承难道不想打顾陵吗?以前是想打打不过,现在是想打既打不过又不敢打。
“要我说,咱们做女人的,何必非得嫁人呢!那些男人有钱有势了就想三妻四妾,却要咱们女人从一而终,可女人有钱有势了,养几个男宠,他们却说女人不守妇道。”
姜嬛听到养男宠,一下子想起了萧彤。
她当时受了陆云渊所托,回京后,便把锦盒转交到了萧彤手上。谁知萧彤打开那盒子,只看了一眼,便命底下人把盒子扔了。
萧彤见她不解,慢悠悠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狠心,又觉得那个姓陆的很可怜,因为他是个痴情的男人,而我是个践踏别人真心的狠心的女人。”
姜嬛确实觉得陆云渊算得上“痴心”二字,毕竟他为了萧彤,这么多年了,一直未娶。
萧彤却冷笑了一声道:“所谓的痴心都是装的,不过是演给旁人看,自欺欺人罢了。他若真心,就该脱下那一身官袍,爬到我后院来,求我收他当一个低贱的奴才,兴许我能大发慈悲,把他留在身边。”
姜嬛想着陆云渊一直想求得萧彤的见谅都不得其法,如今萧彤都给出具体方法了,她自然该告诉陆云渊,免得他错过了这个大好时机。
于是,她托顾陵把萧彤说的话,转达给陆云渊。
顾陵听了她的要求后,有些发窘地问:“你确定要告诉他?”
“当然了,陆大人好歹救了我,这点小忙,我还是得帮的。”
“你确定你不是在恩将仇报。”顾陵嘀咕了一声,但最后还是把萧彤的意思准确无误地转达给了陆云渊。
结果陆云渊竟真的把官辞了,至于有没有爬到萧彤的后院去,她不清楚,但萧彤确确实实收下了他,以致这事在朝中秘密地传了好一阵,陆云渊私下的风评更加差了。
“嬛嬛,你与你的相好什么时候成亲?”谢瑶道。
姜嬛回过神来,叹了一气:“不知道,他父母怕是会嫌弃我出身低,门不当户不对的。”
谢瑶想了想说:“我三嫂出身也不高,我三哥当年要娶她,我爹爹起初也是反对的,可又怕我三哥难过一辈子,便答应了。倘他爹娘心疼他,他坚持要娶你,他爹娘会应允的。”
“希望如此吧。”姜嬛抿嘴笑了笑,又道:“你呢!可把婚退了?”
“没有,不过我现在不怕那个混账了,我早上还怼了他,把他怼得哑口无言,看来,咱们女人就是不能对男人太客气。”谢瑶说到这,兴高采烈地把早上的战斗情况跟姜嬛讲了一遍。
姜嬛觉得谢瑶说得极妙,惹不住给谢瑶拍手叫好。
泡完温泉后,谢瑶又命人拿了珍藏的百花酿与姜嬛一同品尝。
姜嬛素来极少饮酒,但百花酿味道香甜,谢瑶兴致又好,姜嬛又为她高兴,便与谢瑶推杯置盏了好半天。
如此一来,不免醺醉。
锦葵见时候不早了,本想劝姜嬛早些回去,但见她与谢瑶相谈甚欢,喝得又起劲,劝了也是不听,正不知如何是好。
冬茉把她拉到一旁道:“你家姑娘既醉了,不如今晚就在这歇下吧!左右有我家姑娘作伴,我们一群人伺候着。”
锦葵想了想,觉得她说的在理,便差人到春熙路报信。
报信的丫鬟到达春熙路时。王燕,姜启恒两人正在门后打着陀螺玩。听说姜嬛今夜要留宿漱雪园,他们也没怎么在意,因为今天中午,王燕和姜启恒是亲自看着姜嬛被谢瑶接走的。
她们两个姑娘感情好,在一起玩,能出什么事!
王燕受伤未愈,眼下虽吊着一只手臂,但另一只手却是完好的.她灵活地扬起绳子,打得陀螺团团转动,好似层层叠叠绽开的花儿。
姜启恒在一旁连连拍手叫好,并跃跃欲试。
“小师妹,你把鞭子给我,让我玩玩。”
王燕正在兴头上,并不想把鞭子给姜启恒,嘟嘴道:“大师兄,你该去做功课了。”
“不,我晚点再做,你现在就给我玩。”姜启恒大声地嚷道。
王燕无法,只好把鞭子丢给了他。
姜启恒兴冲冲地接过,谁知他人小力气弱,根本扫不动这偌大的陀螺,没一会,原本转成花的陀螺便停了下来,成了死陀螺。
王燕见了只觉败兴,姜启恒亦十分羞愧,就在此时,顾陵自檐下飞身落下。
王燕好似老鼠见到了猫一般,赶紧挺直了背,规规矩矩地拱手拜道:“师父。”
“姐夫,你玩陀螺吗?可好玩了。”姜启恒上前道。
经历了上一回的刺杀后,姜启恒受了刺激,好长一段时间内人都愣愣的,夜里总被噩梦惊醒。直到最近,方才好转了,又恢复到了从前活泼的模样。
顾陵摸了摸他的脸道:“姐夫不玩,你姐姐怎么不在屋里?”
他适才去了姜嬛屋里,并没有瞧见姜嬛,心下狐疑,见姜启恒和王燕都在,便过来问问。
“姐姐她去朋友家了。”姜启恒道。
“哪个朋友?”
王燕答道:“姓姚的,跟姜小姐一般年纪。”
是她,他想起来——姚五娘,姜嬛新结交的朋友,也是那一日趴在窗外撞破他和姜嬛亲热的姑娘。
“哦,对了,刚才有丫鬟来传话,说是姐姐今晚要留宿在静安街的什么雪园,明早再回来。”姜启恒道。
顾陵听到这话,心里一惊:“漱雪园?”
“对,漱雪园,我想起来了,就是静安街的漱雪园。”
得到了确切的答案,顾陵心里开始不安——静安街的漱雪园是谢家的私园,姜嬛为何会到那去?那个姚五娘,难不成是谢家的人?
顾陵想起了那一日,他被姜嬛一催,走得急,也没看清那姚五娘的长相,但却瞧见了她的背影。
他当时觉得那背影似曾相识,如今仔细一想,那分明是谢瑶的背影。
谢瑶母家姓姚,她在家排行老五,可不就是姚五娘嘛。
天哪!姜嬛新交的朋友竟是谢瑶。
谢瑶是清河王的女儿,与他有婚约的女子,怎么会和姜嬛做朋友?
姜嬛是那般善良单纯,谢瑶骄纵任性,清河王此人更是老奸巨猾,深不可测。莫非,这里边有什么阴谋?
谢瑶早上刚骂完了他,下午又把姜嬛带走,这么晚了都还不放姜嬛回来,一定是别有居心。
顾陵关心则乱,越想越觉得谢瑶把姜嬛带走是要加害姜嬛,便急急地骑上快马,直奔向漱雪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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