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熬鹰
魔域之人不喜欢白天,觉得太阳太过炙热浓烈。但是揽明苑中,那位月海宫的玉尧宫主却让自己新收的随身侍从把贵妃靠搬到了园子里,闲来无事时,便躺在那里晒晒太阳。
江玉瑶是喜欢阳光的,但是这个身体并不那么喜欢。太阳晒了不到一个时辰,她的肌肤就会有种被灼烧的痛感,江玉瑶便会让这位随身侍从撑起一把纸伞站在旁边,自己则继续在贵妃靠上打坐调息,慢慢调整这个身体里的气府真元。
于是,顾云琅这一站,便是到了日落时分。
自从顾云琅搬进揽明苑的之后,便是日日如此。寻常魔族白日里休养生息,他需得洒扫撑伞,寻常魔族入夜后开始活动劳作,他一样不得闲,需要在自家宫主身旁随行伺候,不能离开半步。
如此日复一日,顾云琅原本就清瘦的身体便更加清瘦,形容也憔悴了不少。
修真者原本不会如此脆弱,奈何他重生后身体便留了重伤的底子,加上金丹只剩下一半,如今每日连调息的时间都没有,状态可想而知。
于是在他搬到揽明苑将满一个月时,终于在某个清晨打扫完院子里的落叶后,呕出一口血来。
彼时江玉瑶正在贵妃靠上调息。她似有所感睁开眼,看向那个扶着墙喘息的背影。
“怎么了?”她起身走过去,顾云琅别过头,用手擦掉唇边血渍。
地上的血渍却还斑斑点点留在那里,江玉瑶皱了皱眉:“熬不住就告诉我。你是旧伤复发?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若你死在我这里,我倒是无所谓,就算明净宗来算账我打杀回去便是,只是没这个必要。”
顾云琅转过头来,咧嘴一笑:“尊上说得是,我确实有些熬不住。”
“只是我也想看看自己能熬多久。半颗金丹再不济也是金丹,若连一个月也熬不下来,我也没资格图谋其他。”
江玉瑶眯起眼,看向面前这位明净宗的“云无江”。
她自然是故意的,这种做法她在现世里便听到过,叫做“熬鹰”。
不过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实践。
“熬鹰”的目的自然是驯化,把这位明净宗的暗子留在自己身边,她总要调教调教才行,不然早晚坑了自己。
江玉瑶唇角扬起,手背在身后,微微俯身去看这位“云无江”的眼睛。
“那,你现在是想休息,还是想继续?”
“没关系,”她不等对方回答,便道,“只要你提出来,我都会答应。”
顾云琅看着眼前这为玉尧宫主,有一瞬间觉得十分陌生。
然后便是一阵心痛。
他没来由地想起在江玉瑶原本世界的那处幻境中,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眉眼弯如月牙的好看模样,而她的背后,是绚烂如星辰的璀璨烟火。
顾云琅垂下眼眸,咽下了喉中再次涌起的腥甜。
“我可以继续。”他道,声音微哑,却十分坚定。
江玉瑶站直身形应了声“好”,然后又问:“为何不用术法清理,非要身体力行?”
顾云琅道:“以前在明净宗待着的时候,都会这样清扫……院落。”
“用术法自然方便,但是身体力行地打扫这些落叶,一点点让庭院和房间变得干净整洁,却会让我的心境更平和,对我来说,也算是…一种修行。”
江玉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大概便是所谓“修心”吧。
她突然想起明净宗自己的那处“素雪雅苑”,以前也有人会一下下帮她清扫院落,帮她归置房间里的物件。却不知现在,那院中的六月雪是否还一簇簇地开着,房间里的桌案是否已经落满了灰尘。
她叹了口气,觉得师兄宋静秋一定会把那里直接封闭起来,只有他自己能进出吧。
大概,算是一种缅怀。
于是她突然又想到,师兄会不会因为自己的死而伤心?会不会偶尔去“素雪雅苑”坐坐?
至于那个人……江玉瑶抬手按了按额头,她不愿去想。
“坐下休息会儿吧,想继续也要攒攒体力。”江玉瑶道。
她转身走向自己的贵妃靠,抬手一挥,一张松软蒲团从里间飞出来,落在贵妃靠旁边。
顾云琅也没推辞,走过去在那张蒲团上坐下,闭上眼睛开始调息。
魔域的白日里,连鸟儿都在休息,虫儿也在睡眠。清风拂来,只有树叶沙沙作响,些许叶片被吹落在地,让原本干干净净的青石地面又成了需要打扫的样子。
江玉瑶托着腮。慵懒的靠在贵妃靠上看着这位“云无江”。
那把平日里需要他撑着的纸伞,此时已经自行打开,悬浮在江玉瑶的身侧。
江玉瑶好似在自言自语:“你师父……”
她想问“你师父还好吗?”但是说到一半又停住,总觉得这个问题有些矫情,甚至有些“琼瑶”范儿了。
她并不怀念过去,只想彻底切割,好好在这里享受一下权势金钱和美男子。
为何会突然想询问故人?是想知道他有没有妥善打理自己的“素雪雅苑”?还是因为刚刚突然想起,便牵扯起一丝对过往的惦念?
明净宗,大概也就宋静秋值得她惦念了吧。
江玉瑶闭口没再问下去,只是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微苦,又微凉。
顾云琅兀自调息,看似无知无觉。
但他并没有封闭五感,所以那三个轻飘飘的字眼,便轻飘飘地落进了他的耳朵。
他眉心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心湖却好似凭空而降一根尖锐冰锥,直直地扎入湖心!
原本只有细微涟漪的心湖表面瞬间碎开道道裂痕。
顾云琅一口血喷了出来,竟然身子一歪,就此昏死了过去。
江玉瑶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一时之间居然没有动作。
半晌,她才起身走到对方身前,俯身搭上他的腕脉。
气府真元一片混乱,而且有个力量正在他体内四处冲撞,眼看着便要将各处气府窍穴肆意点燃。
江玉瑶恍然大悟,她赶紧掰着手指掐算了一下……
大意了,距离他们从云记的幻境走出来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月。
而眼前这位云无江体内的业火,也到了再次发作的时候……
第72章
消解
上次在幻境中帮这位云无江消除业火,江玉瑶其实下了很大的决心。
不过凡事有一便有二,如今看着他体内业火再次蒸腾而起,江玉瑶反而没什么纠结,只是叹了口气,便用术法托起对方的身体,将他送入了屋内。
双修是不可能双修的,就像上次在幻境中一样,江玉瑶只是用真元引着对方体内的业火,从他的体内游走到自己体内的气府窍穴。
这个身体没有经过业火的淬炼,但是江玉瑶的神识曾经被业火折磨过很久,自从业火消失之后,她的识海中反而出现了一处空缺,似乎是灼烧过的伤口还未愈合,又像是虚位以待,等着某种力量的回归。
若是内观识海,便能看到那处空缺寒气森森,上次江玉瑶将那位“云无江”的业火引来此处走上一圈,自己的识海居然暖意融融,对方的业火也平息了许多,最后居然被她就这么消解了那次的发作,这个结果,连江玉瑶自己都很惊讶。
但是她没说,只是故作高深地假装神秘,这个云无江,总要有点手段牵着他才行。
此次她再度使用这个方法,果然,对方的状态很快稳定了下来,一团糟的气府真元也好了许多。
但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被她引入自身识海的业火居然与上次有了些微的不同,它带着一丝熟悉的气息,从那处冰冷空缺中升腾而出后,居然溢出一丝金光,瞬间融入了系统留下的那张魂图之中!
江玉瑶十分惊讶,她踏入自身识海内观那张魂图,魂图之上赫然现出一个金色人影,在那个人影的北面是一片红色海面,其上有一点金光若隐若现。江玉瑶福至心灵,居然看懂了。
那里,月海之中,有着自己散落在外的残魂。
顾云琅的业火终于平息下来并且回归了他的体内。江玉瑶看着躺在床榻上依然昏迷不醒的人,陷入了沉思。
刚刚的一切让她有了一个推断——其实这个“云无江”身上也带着她的几缕残魂,甚至于,他身上的业火说不定都是从自己身上剥离出去散落在外的存在。
所以,他才会莫名其妙地被自己“吸引”。
自己和他在一起时,因为残魂的作用,所以才不会头疼。
江玉瑶托着腮帮有些发愁。她该怎么去鉴定呢?魂图给出了月海的方向,但是在这个云无江身上,却没有任何提示啊?!
而且月海那么大,她又该如何去找呢?
想到这里,江玉瑶就恨得牙痒痒。
什么享受,这明明是系统给她挖下的大坑!!
顾云琅终于悠悠醒转。窗外已是明月高悬,月圆之夜,所有的一切仿佛笼罩着一层银色的薄纱。
他突然僵硬了下,看着端坐在床榻上垂眼看向自己的玉尧宫主,想问什么,却张了张嘴没问出口。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江玉瑶揉了揉眉心,“我们什么也没做。刚刚如此,之前在幻境中也是如此。”
“我虽然喜欢美男,但也不一定非要享用美男,而且你这么清瘦,在我眼里,还需要养得再健康行才算美男子。”
顾云琅松了口气,复又垂了眼,遮住了眼中的遗憾。
江玉瑶自然没看到那层遗憾,只是继续道:“你实话告诉我,你身上的业火到底是哪里来的?”
顾云琅深深地看了一眼江玉瑶,果然,她对这个还是有些在意。
这世间身中业火之人屈指可数,业火本身便是逆天而为的惩罚。若说她只是好奇,顾云琅当然不信。
他对“玉尧宫主便是江玉瑶”的推断更信了一分。
于是,他开始一本正经说瞎话。
按他的说法,大约一年前,他在魔界边境处逗留过一阵,突然有一天天生异像,他的阴灵根也突然出现了异样,灵根的反噬让他痛苦不已。按照之前他所修习的相关秘术,若要压制住阴灵根的这种异常,只得去阴煞之气更重的古战场。
反正都是死,他便逆着逃命的人流前往尝试,结果在看到巨大的天雷降落时突然神魂剧颤,然后便不省人事。等他再醒来时,天地之间已经重新归于平静,他的阴灵根也安静了下来,甚至自身修为也更上一层楼。
只是从那以后,他的体内便多了一道可以灼烧他神魂的力量,他偷偷回到明净宗问过师父宋静秋之后才知道,那便是每月会发作一日的业火。
“原来是在那里。”江玉瑶了然。
他的说法,似乎与自己的猜测完全契合。
江玉瑶没有继续追问更深的细节,顾云琅察言观色,试探着问道:“尊上,为何对在下的业火如此在意?”
江玉瑶看着他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没见过,觉得新鲜,所以多问问。”
顾云琅:“……”
行吧。
他又抬起头,望向江玉瑶问道:“尊上刚刚是用什么方法帮属下消解了业火呢?宋……师父曾说,业火只能通过双修消解,否则只能忍受一日的灼烧体魄与神识的痛苦。”
让他称呼“宋静秋”做“师父”他还是很别扭。而且,他不想在她面前提到这个名字,甚至有些隐隐的抵触。
江玉瑶却嗤笑一声:“你们不会的方法,不等于没有。”
她顿了下,又缓和了语气,道:“总之,我不会沾你便宜,这个你放心。”
顾云琅:“…………”
江玉瑶揉着额角站起身,想着魂图上的那处光点,没什么头绪。
正在这时,重丘从外面急冲冲走进来,却一下子撞在了透明的结界上,差点跌倒在地。
江玉瑶挥手撤掉结界,重丘这才揉了揉鼻子走到她面前,行了一礼后才道:“尊上,阿啸有消息了!”
之前阿啸为了寻找炼器材料离开了月海城,江玉瑶是知道的。
但是按照这个身体的记忆,阿啸虽然经常为了收集材料或者炼器秘术离开她,但是不管走到哪里,每十日定会寄回一道传信符,这个习惯保持了多年,雷打不动。
可是这一次,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阿啸音信全无。
江玉瑶接过重丘递过来的传信符,手指一捻激活了其中灵力。
传信符中散发出一道光影,它在空中没有化出文字,而是化出了一张图。
图上一片红色海面,一点金色光亮在其北方不停闪烁。
这……江玉瑶眯起眼,居然和她在识海中看到的魂图相差无几!
第73章
老铁
月海宫一处僻静之地,有一座无人看守的宝库。
这里的宝物与其他宝库的财富珍宝不同,在这里放着的是一些炼器所得的法宝,有施展开后大若山丘的傍身宫殿,也有小若鸣虫的灵巧物件。
宝库四个飞檐上都挂着一只无风铃,这种铃铛遇到靠近的陌生气息便会鸣响示警。在整个月海宫,靠近这处宝库还不会让无风铃响起的,只有玉尧宫主和四大长老。
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宝库门前,他身着披风带着兜帽,整张脸上被一层迷雾覆盖,一步步走得悄无声息。
那人拾级而上,直到他推开宝库的大门,无风铃也没有一只响起。宝库之中,一个个法宝整齐地放在一排排多宝架上,那人走进门内反手将门关好,这才径直走向宝库的最后一排。
这里的多宝架上放着一只只两个手掌大小的宝船,最上面的一只更是通体笼罩着一层淡红色的灵光,就像月海海面泛起的光晕,带着盈盈水汽。
那人站在多宝架上看着这只可以在月海上远行的宝船,半晌,才抬手在架子的某处轻轻一按,一道无形的气墙在他面前彻底散开。
那艘笼罩着淡红色灵光的宝船终于被他拿在了手中。他正要将它放入自己的方寸中,却突然身体一僵,骤然转过身来!
一声轻笑,江玉瑶出现在他身后的多宝架旁。她叹了口气,道:“之所以不动声色,全盘相信你说的那些鬼话,当然是想钓个大的。原本我以为你会再等等,没想到这么沉不住气。我昨天才收到那个传信符,这才半日你便动手了。怎么回事呢?铁长老?”
那人突然一拳轰来,带着一阵猛烈的罡风!
江玉瑶抬手大袖一卷,这足以撼山的罡风居然被她尽数卷入了袖中!她向门外用力一甩,那罡风连带着那人被急速甩出了宝库!
“轰”的一声,宝库外的地面上被那人的身形砸出了一个大坑!
江玉瑶身形再次出现在那人身前数丈,她只是笑意吟吟地看着对方,也不逼问,就这么默默得看着他。
那人被盯得心头发寒,正要挣扎起身,却被江玉瑶一脚踏中胸口,这一脚力道千钧,踩得那人口喷鲜血!
江玉瑶伸手在他面前一抹,兜帽之下露出铁长老的面容。
“啧啧,还真是你。”江玉瑶嗤笑道,“刚刚是诈你的,你怎么这么爱上钩呢?”
“你……你刚刚不是在南潮阁寻欢……”铁长老抖着声音问道。
江玉瑶笑了:“那个我当然是假的啊。不然怎么能守在这里等你上钩呢?”
铁长老气得脸色铁青,江玉瑶脚上力道又加重了几分,这让铁长老又呕出一口血来。
“说吧,”江玉瑶伸手弹掉铁长老的兜帽,“偷这个宝船干什么?上次我不在的时候,你背后的人都没舍得启用你这个爬到长老位置的暗子,今天怎么这么着急?”
铁长老紧抿着唇不说话。
江玉瑶居然赞许地点了点头:“还有几两骨头,不错。只不过你们上次没得逞,这次一样不会得逞。不如你把你背后的人供出来,我就放你一条生路。你以为这么硬挺着我就舍不得杀你吗?”
江玉瑶的面色突然变得阴沉:“并不会舍不得。我只会觉得你碍眼,不如直接宰掉!”
铁长老身体骤然抖了一下。自家宫主是什么性子,他自然是知晓的。他想起以前旁观宫主审讯刺客的场景,不由打了个冷战……
江玉瑶冷笑一声,抬起了了手刀。
铁长老脸色一下白了:“我说!”
江玉瑶手掌放缓,再次赞许点头:“识时务者为俊杰。”
可是铁长老却没来得及再说一个字,突然间抱住自己的脑袋哀嚎起来!
哀嚎声凄惨地回响在整个宝库里,不多时,铁长老便在江玉瑶面前七窍流血,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起来!
片刻过后,铁长老原本的武夫体魄居然干瘪城一团,而且缩得越来越小,终于彻底没了生气。
江玉瑶皱着眉头俯身看过去,刚刚死去的铁长老在她眼前就这么缩成了一个干瘪的肉球,看样子应该是被人在体内种下了禁制,让他不可能存在异心。
江玉瑶有些遗憾,正要起身离开,那干瘪肉球突然发出一阵刺目白光!紧接着白光爆裂,竟是金丹爆体?!
又一道身影突然而至,抱着江玉瑶身形一转。
“轰”的一声,铁长老被自己的金丹轰成了齑粉,江玉瑶则被那人搂在怀中,清晰地听到了身前男人自胸腔发出的一阵闷哼。
江玉瑶推开刚刚搂住他的那人,果然便是那位“云无江”。
“你在这里干什么?”江玉瑶皱着眉问道。
云无江的披风已经尽数碎裂,他低头咳嗽了半晌,这才摇了摇头:“我不放心,就……”
听着他虚弱的声音,江玉燕心里居然有些复杂,有些烦躁又有些不忍。
她伸手捏住对方的腕脉,感受着对方早已杂乱无序的气府真元。
江玉瑶有些生气:“我比你强,当然可以保护好自己。如今你为了护住我自己反而受了重创,这很没有意义。”
“我并不需要你护着,你这样反而伤了自己,对我而言,这样只会更麻烦。”
顾云琅低咳了几声,他似乎并不意外江玉瑶的气恼,平复着喘息道:“你需不需要是你的事,我护不护是我的事。”
江玉瑶:“……”还挺犟。
顾云琅顿了下又说:“我不是逞能。”
他这句话说得很坚定,鬼使神差地,他又加了一句:“是本能。”
江玉瑶:“……”
没救了。
……
铁长老偷出来的宝船被江玉瑶收着,回到南潮阁后便拿给了裴炜。
裴炜仔细看了看这艘宝船,点头道:“这是阿啸的得意之作,我记得他刚做好时便拿给我们炫耀,说这艘宝船可以在月海之上航行,不会被月海上空的迷雾带入漩涡,整个魔域也没几艘,却不知想偷宝船的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宁可消耗掉铁长老这样的高阶暗子,也要来偷它?值得吗?去偷别的不好么?”
江玉瑶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一旁的顾云琅却道:“有没有可能,他们不是想得偷船之后做什么,而是想阻止或者拖延尊上出行?尊上刚刚收到传信符,会不会和那个有关?”
那天打开阿啸的传信符时,江玉瑶没有刻意避开顾云琅,他居然便模糊猜到了这些。
第74章
航行
明月之下,月海之上,一艘通体笼罩着红色灵光的宝船飘浮在海面,向着北方快速航行。
普通的魔域渔船不会离开海岸线太远,当他们看到海水开始变成蓝色时,便会调转船头不再前行。
蓝色的海洋,对于人族来说习以为常,但是对于魔域来说,蓝色的海洋则意味着危险,因为那里是鲛人生活的地界。
“鲛人族也生活在魔域,他们盘踞在零星的岛屿之上,通过秘术将周围的月海改造成更适合他们生产生活的环境,他们也吸纳魔气,同时更崇尚自然之力。”
裴炜站在船头,向身旁的“云无江”介绍道。
顾云琅问道:“听说鲛人生性温和,重感情轻武力,这与魔域的风格完全不同。他们为何能在魔域中生存下来?”
裴炜道:“因为魔域皇室为他们提供了庇护。”
他摇着折扇,接过宝船上的随侍精魄递来的酒杯,饮了一口继续道:“鲛人族可以培育鲛人珠,这是常用的炼器材料,也会被用来制作高档饰品等物。魔域皇族将鲛人族收入麾下,并与他们达成了协议。鲛人族为皇室生产鲛人珠,皇室为他们所住岛屿指定封王。有了皇室坐镇,寻常觊觎鲛人的贪婪之辈自然不敢进犯。毕竟在魔域之中,得罪了皇室还是很麻烦的。”
他看了一眼坐在高高的桅杆上喝酒的玉尧宫主,笑道:“何况还有我们月海宫站在皇室身后。”
“原来如此。”顾云琅了然。
桅杆上,江玉瑶一手搭在自己的膝头,一手拎着一只酒壶。两只金色的随侍精魄端着一盘灵果悬停在她身边,海风呼啸,吹得两只小家伙身形不停摇晃。
江玉瑶唇角扬起,在自己和这两只小精魄周围罩起一道结界。外面风吹浪打,结界中却平和闲适,两只小家伙开心地忽闪着翅膀,将灵果端到了江玉瑶的面前。
江玉瑶扬起酒壶喝了口酒,不得不说,月海宫的弥月酒滋味真的不错。她又从果盘中拿起一颗色泽鲜红的果子丢进嘴里,果香混着渐渐淡去的酒香,甜丝丝的感觉仿佛滋润了周身的气府窍穴。
这就是灵果和灵酒的妙处,江玉瑶满意地舒了口气。谁能想到呢,重生到这个身体之后,她居然到现在才享受到这般滋味,果然口腹之欲才是最好满足的啊,之前是自己疏忽了!
顾云琅抬头望着桅杆上的那道结界,半晌没有说话。
裴炜看看桅杆,又看了看若有所思的顾云琅,以折扇掩唇偷偷笑了笑,他觉得这位云老板真是有意思,看向他们家尊上的眼神,居然真的含着几分爱意。
南潮阁的美男中,大家对彼此的小心思早就心知肚明,谁不是为了某种目的而来到尊上的身边?不是说尊上不值得他们爱,而是他们知道自己不配。他们与尊上之间最好的关系便是相互利用,用美色+能力换取自己想要的,嗯,美色是必备条件,不然他们去做月海宫众好了,就是要爬到长老的位置有些久,不如南潮阁这般近水楼台。
若是有一天尊上真要与他们行鱼水之欢,他们自然求之不得。
所谓名声与双修带来的好处相比,不值一提,他们根本不在乎。
裴炜默默挪到顾云琅身边,低声问道:“云兄弟啊,你莫非对尊上……?”
顾云琅收回视线看了他一眼:“怎么,你们对尊上没有感情?”
裴炜愣了下,虽然这个问题大家都是彼此默认的,但是直接说出来就……好像很奇怪的感觉。
他被噎了半晌,最后只得哂笑着点头:“那自然是有的。嗯……”
顾云琅点了点头,重新抬头望向桅杆顶端。江玉瑶此时已经连同结界一起飘落下来,落地之时结界便碎成点点流光,在她身前散开,又被海风吹拂开去。
两只小精魄抬着果盘离去,江玉瑶摇晃着酒壶走到他们两人面前。
“前面的海水已是蓝色,我们就快到鲛人族的地界了。”
裴炜点头道:“尊上,之前阿啸传回的那张地图上所示的那座岛屿,我刚刚再次核对过,就是鲛人族最核心的那座,也是骁王爷和鲛人族长居住的地方。”
裴炜所说的骁王爷便是魔域皇族中的一员,当今魔域皇帝的兄长,燕骁。
据说他早年能征善战,魔域大一统有他一半的功劳。不过临近统一之际,他在某次战役中身受重伤,险些丢了性命。最后虽然休养了数年才重新站起来,但是修为大减,再也无法出征。
再后来,他便自请到封地居住,而这片鲛人居住的海域和岛屿群,便是他的封地之一,他也从此成为了鲛人族的实际庇护者。
江玉瑶“嗯”了一声,道:“算算时间,我们现在也该准备起来了。”
出发之前,江玉瑶把宫中事宜交给了三位长老和燕琢以及重丘他们,执意要亲自出海寻找阿啸。
众人自然先是劝了一番,但是无果,自家尊上坚持要做的事情,他们根本无法撼动。
江玉瑶自然不会告诉他们,自己坚持亲自出海的原因不仅仅是救阿啸,还因为识海中的那张魂图。原本她对于搜集自身残魂这件事比较顺其自然,可是没想到,明晃晃的线索就这么甩到了自己眼前。
那就必须接住,并且找到它。
江玉瑶退后一步与顾云琅和裴炜拉开距离,然后抬手掐起法诀,在指尖凝出一点金光。
金光兀自变大,最后将她周身全部遮住,等到金光散去时,那里却站着一位侍女装扮的女子,肌肤白皙容貌清丽,但是挪开目光后,却又记不住她的样子。
江玉瑶掏出一面镜子左右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我月海宫的秘术就是强大,如此改变姿容,却丝毫看不出破绽。”
月海宫宫主身份太过敏感,很多人见过她本人或者她的画像,为了便宜行事,他们出发前便商量好,由江玉瑶改变容貌,和顾云琅一起装作裴炜的侍从。
裴炜收起折扇苦笑:“尊上这样的侍女,属下真的不敢用啊。”
江玉瑶学着寻常侍女的模样掩嘴轻笑,余光扫到“云无江”,却见对方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复杂。
江玉瑶以为他是惊叹于魔域术法,便道:“怎样?如此毫无破绽的易容秘术,你是不是很想学?作为暗子,它对你来说确实很有用。”
她顿了下,又道:“不过,我们魔域有的,你们那边应该也不缺?”
她上前一步,细细地看着顾云琅的眉眼,故意调侃道:“你这副容貌,该不会也是用什么秘术变化出来的吧?嗯?”
顾云琅只觉背后一阵寒意直冲头顶,身上居然泛起一层冷汗。
眼前这位“云无江”的反应让江玉瑶产生了好奇,她不由笑道:“怎么?难道被我说中了?”
顾云琅看着面前这位玉尧宫主,突然微笑了起来。
“尊上想看我原本的容貌吗?”
江玉瑶看着对方的那双眼睛,落日余晖刚好映入其中,让他的眼眸更显明亮,而且更加清澈坦然。
江玉瑶也笑了:“不想,没什么兴趣。”
她转过身走到船舷处,迎着海风看向宝船行驶的前方。
明净宗的人有什么好看的?她已经看过很久了。
顾云琅站在她的身后,终于松了口气,可是心中那份落寞却萦绕不散。
若她刚刚说“想”,顾云琅真的会变回原本模样给她看。
至于之后会如何,他可以丢到一边想也不想!
只可惜……她根本没有兴趣。
第75章
鲛人岛
到达鲛人岛时月色正好,整个岛屿被一层柔纱般的防御阵法笼罩着,岛屿的入口处有魔域兵士把守,裴炜拿出月海宫玉符才得以通过,江玉瑶和顾云琅两人扮做侍从紧随其后。
在月华的照映下,岛屿上的一切都仿佛泛着珍珠般的温润光泽。
这是江玉瑶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个世界的鲛人。这个身体里虽然残留着鲛人相关的记忆,但是不多,大多数鲛人喜欢在自己的地盘上安居乐业,并不喜欢与别的族群过多交往。
江玉瑶如今扮做侍女,当然可以好奇地肆意打量周遭的一切。这里的鲛人在陆地上便是人型双腿,看上去似乎与他们这些外来者没什么区别。据裴炜说,这些鲛人入海后才会化作鱼身,在陆地上的生活已经进化得与寻常城镇没什么区别了。
裴炜带着他们寻了一处位置方便的客栈住下,之所以说位置方便,是因为这里位于岛屿核心位置的边缘,却又闹中取静。骁王爷的府邸与这里隔了两条街,而鲛人族族长的府邸,则在另一个方向的不远处。
客栈里没什么客人,只有中年掌柜坐在柜台后面打盹。他的膝头坐着一位蓝裙女童,见到三位客人上门,眼睛骤然一亮,然后便急忙摇晃父亲的肩膀。
“爹!有客人,有客人来啦!”
中年掌柜被她生生摇醒,睡眼朦胧间看见已经走到柜台前的三人,似乎不敢相信,又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确认无误后才站起身笑呵呵迎上来。
“三位客人,可是要住店?”
裴炜摇着手中折扇,一副贵公子打扮,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位侍从,一看就是有钱人家。
中年掌柜开心地直搓手,只觉得自己客栈大概也能一朝开张够吃一年了吧!
裴炜笑而不语,身后侍从模样的顾云琅则上前一步道:“我们住店,三间上好客房。”
“好的好的!”中年掌柜立刻取下三把钥匙,牵着蓝裙女童的手对他们道,“我带几位客人上楼。”
江玉瑶看着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好奇打量他们的蓝裙女童,轻笑道:“好俊俏的小姑娘。掌柜的好福气啊。”
中年掌柜嘿嘿笑道:“我家闺女粘我,走哪都要跟在我身边。几位客观别介意啊,她娘去世得早,我一个当爹又要打理客栈又要照顾她,就把她的性子养成了这副样子。”
掌柜的嘴上似乎在抱怨自家闺女,眼中笑意却是满满,哪里是真心抱怨的模样。
裴炜随口道:“掌柜的没有续弦?家里有个女人照应着,能搭把手也好啊。”
中年掌柜却摇头道:“几位客人是外族,可能不知道我们鲛人族的习俗。若是没有真实情感,我们鲛人是不会结为夫妻的。自从她娘亲去世后,我对情爱一事早就没了心思,只想着好好赚钱养大这个女儿,续弦什么的……一来我不想耽误别人,二来,我也不放心让别人来养我这闺女。”
中年掌柜说得感慨,几人听得也有些唏嘘。虽然为商者善打感情牌,好让你在掏钱时更加爽快,但是掌柜的看上去也没说假话,蓝裙小姑娘也一脸天真无邪,只是弯着眉眼笑,着实让人心生怜爱。
顾云琅换了个话题:“最近来岛的外人很少吗?你们这家客栈位置很好,却好像……没什么客人。”
中年掌柜道:“鲛人岛平常只有些修者护送的商贾来往,不过最近是鲛人珠生产的淡季,没什么商贾也正常。”
顾云琅:“那掌柜的生意……”
中年掌柜摆摆手:“客人有所不知,我们的骁王爷来了之后,出了不少体恤岛上居民的政策,对我们这样的客栈,他为了让我们能继续维持生计,自掏腰包补贴我们在淡季的亏损,虽然不多,但是维持生计和客栈运营还是够的。”
“原来如此。”顾云琅若有所思,“你们这位骁王爷,看来很得你们爱戴啊。”
中年掌柜大笑:“那是自然!自从骁王爷来了之后,我们过得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他还在岛上开设了武馆和炼气堂,鼓励我们鲛人修行。不过嘛,我们鲛人体质天生不太擅长这些,倒是王爷带过来的那些武者和魔修们,成了保护我们岛屿的一份力量,让我们很有安全感。”
说话间,掌柜的已经帮三人安置好了房间,蓝裙女童也帮忙从房间柜子里抱出干净被褥在床榻上展开铺好,动作利落,也是个能干的小姑娘。
江玉瑶对这个蓝裙女童很有眼缘,在掌柜的准备离开时,她朝女童招了招手,蓝裙女童抬头看想自己父亲,得到肯定的眼神后才走到江玉瑶面前站定。
江玉瑶从袖中掏出一对晶莹通透的蓝花耳环递给女童:“之前心血来潮买的小对象,不值钱,也用不上,不过正好配你。送给你了,就当是个见面礼。”
女童没敢接,而是回头又看了他父亲一眼。
中年掌柜虽然是生意人,却也知道轻重,他走过来看了眼那对耳环,确认只是寻常材质的小东西之后,才对自家闺女点点头:“快谢谢姐姐。”
蓝裙女童这才眉开眼笑,双手接过耳环捧在手心,好看的眉眼又弯成了两道月牙:“谢谢姐姐!”
送走这对父女,裴炜关上房门,抬手又布下一道隔音结界。
他随着两人在桌前坐下,掏出一套自热烹茶的器具,一边往茶壶里放着茶叶,一边听自家尊上道:“总觉的哪里不太对。”
顾云琅点头:“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裴炜盖上茶壶盖子,笑道:“同感。不过既然猜不出什么,不如去趟骁王府。”
这是他们之前便规划好的,江玉瑶点了点头,顾云琅也说了声“好”。
去骁王府的路上,他们刻意绕了点路,看看鲛人族的生活和烟火气。
不得不说,这个岛屿上的鲛人生活比较安稳,路上看不到什么行乞的乞丐,吃食摊上多是鱼虾,陆地上的果蔬并不常见,却能看到一些岛上特产的灵果。江玉瑶买了一袋鲜红可爱的果子,老板说叫红香果,外族人吃了可以延长入水的时间,鲛人吃了,就只是好吃而已。
卖鲛人珠的店铺也有不少,但是看不到成色特别好的珠子。若是询问,老板则一脸笑意地说,那些最好的珠子自然是上供给了魔域皇族啊,次一点点的也会留着孝敬骁王爷,什么,你想买?不好意思,这是我们鲛人的承诺,不是价钱的问题。什么,客官您出三倍价格?啊容我翻找翻找,居然还有这仅剩的一袋准备自用的,既然客官这么喜欢,那就卖与你吧!
市井生意,如此而已,确实与寻常城镇一般无二。
三人终于走到骁王府前,裴炜递上月海宫的玉符,守门的是两位身着铠甲的武者,他们认真的查看了一番玉符,一名武者便转身进去通禀,另一名则依然手扶腰间长刀,一脸威严地看向他们。
裴炜也不急,摇着折扇四处打量,却以心湖之声对江玉瑶和顾云琅道:“注意看这个守卫,不太对劲。”
江玉瑶和顾云琅不约而同看了那守卫一眼。
顾云琅以心声道:“你是觉得他看到月海宫的玉符,居然没有流露出敬畏或者谄媚之色,所以不对劲?”
裴炜嘿嘿应道:“你是人族,不清楚我们月海宫在魔域的影响也算正常,我们月海宫确实担得起这份敬畏和谄媚。”
顾云琅冷笑应道:“我倒是觉得,他没有敬畏和谄媚之色倒是没什么,但是他看我们的眼神……确实有些问题。”
江玉瑶的声音在两人心湖之中响起:“就像在看死人。”
顾云琅&裴炜:“对。”
通报的守卫很快回来,引着三人进了王府。一路上长廊水榭,庭院深深,终于走到王府的厅堂所在,三人落座后,一位两鬓斑白身着浅黄长袍的伟岸男子笑着走入厅堂。
“月海宫裴先生,”燕骁笑着向裴炜拱手道,“久仰久仰!”
裴炜躬身回礼,身后的江玉瑶和顾云琅也跟着一同躬身,然后在裴炜身后左右站好。
“骁王爷,月海宫此次叨扰并不大事,只是裴某受尊上所托,四处游历寻找可以开设月海宫分部的地方,尊上说鲛人岛随远,但也是魔域不可或缺之地,故而叮嘱裴某一定要来看看,若是合适,可在此开设分部为王爷分忧一二,也算是做些有助于魔域之事。故而裴某今日一登岛,便来拜访王爷,王爷若是不介意,后面几天裴某便在岛上随便走走看看,不会影响岛上日常生活。”
燕骁王爷慈眉善目,认真听着裴炜的说辞,听到这里不由抚掌大笑:“开设月海宫分部?如此甚好,甚好啊!我一闲散王爷留据此地,若月海宫也能在这里建个分部,这岛上便会更加热闹一些,好事儿,好事儿一件啊!”
裴炜含笑点头,端起了管事刚刚奉上的那杯碧绿热茶轻轻抿了一口。
好茶,好茶啊。
第76章
玉手青
骁王爷十分善聊,两盏茶的功夫便与裴炜聊得分外投缘,险些开始称兄道弟。端坐于客位的裴炜气质儒雅温和又不失洒脱,每每有侍女端茶送水时,都会忍不住偷偷瞄他一眼,若是裴炜也正好笑吟吟地回望对方,偷瞄他的侍女则会快速垂下眼眸,面色却绯红起来。
裴炜脸上的笑意却更加浓了。
没多久,绯红的色泽也飞上了裴炜的脸庞。他似乎有些燥热,手中折扇摇晃得越来越快,整齐的领口也被他拉得微敞,即便如此,他却看上去越来越难耐。
骁王爷终于发现了异样,试探着问道:“裴先生可是不舒服?”
裴炜额头已经渗出一层薄汗,他歉意道:“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燥热。”
他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面前茶盏,又看了看骁王爷,欲言又止。
骁王爷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起身走到裴炜身前端起他的茶盏闻了闻。
这一闻,便让骁王爷变了脸色。
“来人!”他厉声喝道。
之前亲自给裴炜奉茶的那位老管事急忙躬身跑来,惴惴不安地应了声:“王爷。”
“混账!”骁王爷一把将茶盏摔到了老管事的身上,“裴先生是月海宫的贵客,又不是我们岛上人,你怎么能给先生喝玉手青呢?!”
老管事吓得双手颤抖,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这这……是老奴疏忽,是老奴疏忽!老奴年纪大了记性出了岔子,请王爷责罚!”
骁王爷瞪大眼睛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他抬起手刀正要劈下,却被裴炜伸手拦住。
“王爷,”裴炜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渍,强撑着笑道,“喝都喝了,也没必要真的闹出人命。不如王爷先告诉我,这玉手青到底是个什么宝贝?”
骁王爷怒气冲冲瞪了老管事两眼,老管事急忙转换身形跪向裴炜道:“回禀裴先生,这玉手青是我们鲛人岛的特产,也是鲛人族最常喝的上品茶叶。只是……这茶中有、有轻微的、轻微的催情、催情成分,鲛人喝了没事,但是寻常魔族或者人族喝了,便会、便会……”
不用继续说了,裴炜已经了然。
他无奈地看向骁王爷,张开双臂亮了亮自己的满面绯红:“原来如此,裴某真是让王爷见笑了。”
骁王爷有些尴尬,他急忙道:“是本王的失误,若裴先生不嫌弃,可以在客房休息片刻,本王会叫几个府中懂事的丫鬟伺候裴先生,直到玉手青的药性过去了为止。”
裴炜哈哈大笑,却摆了摆手道:“不必……”
他身体晃了晃,俨然已是硬撑,他回头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两位“侍从”。
江玉瑶刚想抬手,顾云琅已经伸手一扶一架,将裴炜的身体稳稳地架在了自己身上。
裴炜似乎找到了一个依靠,终于耷拉下脑袋不再说话,只是从他的身形起伏来看,应该是隐忍得十分痛苦。
江玉瑶冷着脸上前对骁王爷微微一福,道:“还请王爷为我家主人找一处方便的客房,其他的事,我们主仆三人会自行解决。”
主仆三人?自行解决?骁王爷眯着眼看着面前这位容貌毫无记忆点的女侍从,微笑着点头:“如此也好。若是裴先生有任何需要,招呼一声便是。”
江玉瑶再次一福,表示感谢。
王府一间客房内,那主仆三人进去后便布上了一层结界,让外面的人无法窥探里面的情形,甚至连声音都听不见。
之前那个颤颤巍巍跪地哭诉的老管事已经一改惶恐模样,垂眸敛目躬身在骁王爷身旁道:“王爷,是否需要用些破障的手法,看看他们三人到底是何光景啊?”
骁王爷冷笑一声,摇头道:“不必。”
“我给那个裴先生喝玉手青,本就是为了看他被催情后的反应。你以为他看不出这玉手青的问题吗?呵呵,他可是月海宫南潮阁的人。南潮阁是什么地方?外人都以为那是月海宫宫主豢养面首之地,其实他们只知道这表面作用,却不知,南潮阁不养闲人,他们中没有一个是废物!”
“就像这位裴先生,他喝下第一口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在喝什么,但他仍然装作无事发生。若他那时假装无事起身要走,那这人就得马上杀掉,因为他性子浅,起了疑心马上便会有动作。但是他没有,而是陪着本王在那演戏。呵呵……
燕骁低头喝了一口碧绿茶水,眯着眼继续道:“若他刚刚顺从本王的安排,叫了丫鬟伺候,那说明他愿意与本王虚与委蛇,见机行事。但他没有,而是选择主仆三人自己解决这玉手青带来的催情效果,呵呵……你说他们怎么解决?是那个女侍从帮他解决,还是那个男侍从帮他解决?还是说,他们一同解决?”
燕骁说到这里,露出玩味的笑容:“月海宫南潮阁,果然是个很妙的地方,这其中的男男女女,怎能以寻常度之?等本王成事的那一天,便要将他们南潮阁的所有人全部囚禁起来,包括那个玉尧宫主,呵呵……本王倒要尝尝,这事间不一样的味道倒底是何滋味。”
老管事揣着手垂着头,等到自家王爷说完,他才试探着问道:“那,一会儿放他们出去?”
燕骁点头:“等他们完事儿了就先放了。毕竟杀他的动静并不小,可别耽误了大事。”
老管事应下,躬身退去。
王府客房内,裴炜满脸潮红,衣襟已经被他拉扯得露出了锁骨,顾云琅想把他放倒在床榻上,每次按他躺下他都会笑嘻嘻地再次坐起,然后拿手点着顾云琅的下巴说,哎呀这俊俏小郎君,今晚是否有空?不如我们手谈一局?
顾云琅被他烦得不行,正琢磨着要不要一掌劈晕他,站在一旁的江玉瑶却将他一把拉开,自己坐到了床榻边。
“你是谁?”裴炜看着转换了容貌的自家宫主露出一丝茫然,但是很快便张大嘴巴恍然道,“尊上,你是尊上嘛!尊上你化成灰我都认得!”
江玉瑶皱了皱眉。
裴炜仿佛没有感受到自家尊上流露出的杀气,嘿嘿笑着拿脑袋去靠江玉瑶的肩膀:“尊上,你说,你怎么就不疼人家呢?人家想你很久了。”
他张开双臂胡乱在空中划拉着:“有那么那么久!”
“你想我干什么?”江玉瑶耐着性子冷冷问道。
“想……”他用额头蹭着江玉瑶的肩头,像个孩童一遍腻声道,“想和尊上做些该做之事,想和尊上双修……”
他潮红的面颊更加潮红:“尊上,你说好不好?!”
顾云琅站在一旁已经快炸了,他眉头越拧越紧,到此时终于有了想把这个裴炜一掌拍死的感觉!
江玉瑶呵呵冷笑,她没说话,只是从他领口探手进去,似乎在摸索什么。
裴炜滚烫的肌肤突然接触到冰凉的手掌,浑身忍不住一抖,然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江玉瑶,紧接着笑得更加欠揍。
“尊上,您终于想通了?同意了?!”裴炜的样子似乎快要哭出来。
顾云琅终于忍不住一把拉住江玉瑶的手,冷声道:“你干什么?你难道真的想……?!”
江玉瑶有些莫名地看向顾云琅,居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怒意。
“他是我南潮阁的人,难道我不能摸?”江玉瑶嘴上故意说着,却在顾云琅牙龈咬碎之前收回了手站起身。
“那好,你去摸。”
顾云琅:“???”
江玉瑶瞪了他一眼:“去他怀里摸出他的方寸物,那里有解药!”
顾云琅:“……”原来如此吗?!
他将信将疑地从裴炜的领口探手进去,裴炜又舒服地叹息了一声。
顾云琅:“……”他做了个决定,若裴炜清醒过来后还记得这些,他就劈死他。
方寸物终于摸了出来,江玉瑶接过,哄着已经迷迷糊糊的裴炜用灵力将它打开,然后从里面找出一个青色瓷瓶。
瓷瓶中倒出一颗味道清凉的丹丸,江玉瑶抬手要喂,顾云琅却抢先把丹丸接了过去。
“我来。”
他一手捏住裴炜下巴迫使他张开口,一手把丹丸丢进他口中,然后合上他的嘴巴,又在他喉部一顺。
丹丸入腹,片刻后,裴炜剧烈起伏的身形终于渐渐平缓,气息也稳了许多。只是面上的潮红还没有完全褪去,脸上还挂着些迷迷糊糊的笑意。
“尊上,”他抬起手伸向江玉瑶,颤抖道,“属下曾有一愿,若是有天能为尊上而死,那便死而无憾!”
“尊上,”他有些哽咽,“刚刚属下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梦见我身披战甲,为尊上征战沙场……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想到一醒来,却躺在这里……尊上,我们不是在和王爷喝茶吗?我为什么会躺在这里?尊上……”
江玉瑶看向躺在床上双眼含泪的裴炜,有些头疼地按了按额头:“你若再装,我就一巴掌劈死你。”
站在旁边的顾云琅不由随之点头。
若真的能一巴掌拍死,那定要算他一个。
裴炜所有表情僵住,片刻后,他尴尬地笑了笑,缓缓做起了身:“啊,尊上果然料事如神,知道属下留有后手。”
江玉瑶漠然道:“我都能看出那茶水有问题,善医道的你能看不出?但你还是喝了,说明你身上肯定放着解药。”
裴炜露出敬佩的神情:“不愧是尊上!”
江玉瑶挥了挥手:“不过,刚刚吃解药前的事情,你当真不记得了?”
裴炜面露茫然:“吃解药前的事?什么事?属下不是刚刚醒转吗?”
江玉瑶&顾云琅:“……”
果然,厚颜无耻者天下无敌啊。
第77章
物尽其用
在王府休息了两个时辰,裴炜才脚步虚浮地从客房里走出来,身后依然跟着那一男一女两位“侍从”。
一直守在庭院门口的王府丫鬟和侍从们看向他们三人,眼神都有些含蓄和古怪。
裴炜摇着折扇视而不见,江玉瑶神色淡然,顾云琅则阴沉着脸。
老管事将他们送出王府,又送上了一份伴手礼,说是王爷交代的,一定要裴先生收下。
裴炜也没客气,大大方方收了,等到离开王府一条街的距离后他才打开礼盒,里面居然是一盒玉手青的茶叶,还有一根海马鞭。
裴炜:“…………”他有些哀怨地看了江玉瑶一眼,却被这位女“侍从”一个眼刀瞪了回去,瞪得他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此处是岛上最繁华的街道,裴炜这一退便撞上了旁边的一个小摊子。摊子是卖小饰品的,被他这么一撞,那些贝类和珊瑚做成的饰品便丁零当啷响成一片,有几支簪子还掉落在了地上。
“诶?你这家伙怎么回事?!”小摊子的老板又惊又气,伸手便抓住了裴炜的领子。
虽然魔域是以实力讲道理的地方,但是作为修行者,直接碾压寻常百姓太过掉价,而且月海宫为皇族做的事情之一,便是监督那些魔修有没有违规欺负普通魔族,若是有,月海宫就会出手打杀修理这些没规矩的家伙。
拳头便是道理,但是也需要被更大的道理框起来,否魔域便会变得混乱无序,普通魔族百姓便会被肆意欺压掠夺,过得更加凄惨。
裴炜抱歉地拍了拍老板的手示意他轻些,道:“刚刚头晕摇晃了一下,实在抱歉。掉地上的那几支簪子我买了,其他的饰品老板挑拣一下,若是有损坏的,我一起买下便是。”
听裴炜这么说,小摊老板的气立刻消了大半。他也懂得见好就收,他看了看裴炜又看了看对方身后的两名冷面侍从,缓和了语气接受了裴炜的建议,将那几支簪子拾起来包好递给裴炜,又仔细查看了一下其他饰品,最后摇头说倒也没有其他损坏。
裴炜笑眯眯地给老板递上所需银钱,顺口道:“老板是个好人啊,做生意如此实在,这大街上人流如织的,想来每天能卖不少钱吧?”
老板收下银钱,刚刚的气性已经完全消了,他摇头道:“小本买卖,勉强糊口而已。这大街上平日里没有这么多人,也就这几日。”
裴炜顺势又道:“哦?莫非这几日是你们鲛人岛的什么节日?”
老板打量了裴炜一番:“你是外来客人,不知道我们鲛人的习俗。我们岛上的大户人家若是有什么喜事,便会摆上十日的流水宴,什么人都可以上门吃席,算是一种分享喜气的方式吧。”
他指了指人流涌来的方向:“你看,这些鲛人都是刚从我们族长家吃席回来的,族长认回了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这可是大喜事啊!所以几日前开始摆流水宴,算起来……”
他掰着指头算了算:“今天是第八日了。”
“这样啊,”裴炜看上去兴致满满,他与两位“侍从”交换了下眼色,道,“那我一定要去恭贺一番才对!”
“今天可能赶不上了,”老板抬头看了眼天色,“明天早点去,也许还能坐个好位置,说不定还能给我们族长敬杯酒。”
裴炜微笑说好,道了声谢,这才转身离去。
回到客栈,三人在大堂又遇见了掌柜的和他闺女,可爱的蓝裙女童正跟着父亲帮一位客人往楼下搬行李,掌柜的见到走进客栈的三人立刻招呼道:“三位客官,住店吗?”
三人都是一愣,裴炜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老板你看清楚,我们三个昨天便入住了啊。”
掌柜的送走了那位客人,转头看向三人的目光茫然了片刻,然后恍然道:“哦对对,看我这脑子!来来,三位先回房休息,我一会儿把烧好的热水给三位送上去!”
蓝裙女童眨着眼睛看向他们,似乎也有些茫然,后来摸了摸耳朵,才好像想起了什么,看向江玉瑶甜甜地笑了。
三人都有些疑惑,但是没有太过在意,回到房间后他们便开始复盘。
鲛人岛两大势力是骁王爷和族长,按照月海宫所得消息,骁王爷和族长这些年算是相安无事,说明表面上起码过得去。
裴炜分析道:“阿啸送出那个传信符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说明是紧急情况下,为了避免传信符被拦截后透露信息而做的,那图长得和寻常海图差不多,只有尊上才能看到那一点光亮,说明阿啸做了万全的考虑。”
江玉瑶点头道:“月海宫的人如果在外面遇到了危险,其实可以求助当地势力。在魔域之中,还没听说谁敢不买月海宫的面子。可是阿啸却选择了发回传信符,这说明……”
顾云琅接着道:“说明骁王爷和族长都不可信。”
江玉瑶看向他道:“也有可能,是无法相信。目前来看,骁王爷是肯定有问题的,至于这位族长如何,我们明天看看便知。至于阿啸的位置……”
裴炜晃了晃腰间那枚月海宫的玉符:“今天在骁王府的时候它没反应,说明不在那里。明天去族长家看看,我有预感,明天我们能吃个大席。”
江玉瑶有些无奈地看着裴炜,欲言又止。
她也没法告诉他,在她原本的世界里,“吃席”可不是什么好词。
第二天,三人早早的便来到族长家大门口。这里没有什么身穿铠甲的守卫,只有几位寻常扈从维持秩序,让前来吃席的客人们有序地进入其中。
裴炜依然满面温和笑意,将带来的伴手礼递给在旁守着的中年管事。
管事收下礼物道了谢,三人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府门。
江玉瑶低声问道:“你还有心准备了伴手礼?”
裴炜刚想回答,一旁的顾云琅已经淡然开口:“怕不是玉手青和海马鞭吧。”
裴炜尴尬地笑了笑:“物尽其用,物尽其用嘛!”
江玉瑶:“……”可真是物尽其用了。
流水宴摆了长长的桌子,客人相对而坐。三人坐下没多久,族长果然出来与客人们敬酒,他看上去只是个略有白发的中年男人,相貌英俊身形高大,脸上喜气满满,一点也没有开席开了九日的疲惫之色。
而更吸引三人注意力的,是跟在族长身后的那位少年人,十七八岁的模样,正是阿啸!
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不动声色地端起酒杯站起身,好似等着族长走到他们这边他们便要敬酒一般。
阿啸隔着其他客人也看到了他们,可是他的目光并没有在他们三人身上停留,而是直接划了过去。
江玉瑶有些疑惑,什么情况?是被人下了降头失去了记忆?还是这里已经危险到连眼神示意都会出状况了?
“阿啸状态不太对,”裴炜以心湖之声对两人道。
“他体内没有被阴物俯身的迹象。”顾云琅也在心湖中对两人道。
江玉瑶以心声道:“等他们过来。”
两人会意,此时族长也走到了他们身前。
“几位……”族长的目光在三人身上转了一圈,“几位是外族朋友吧?能来参加我们的十日流水宴,这是我们府上的荣幸啊!”
裴炜已经把月海宫的玉符收了起来,他们既然决定混进来当个普通宾客,便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裴炜端着酒杯稍稍低于族长的杯沿碰了一下:“这是我等的荣幸,祝贺族长大喜!”
他望向族长身后的阿啸:“也祝贺少主!”
两个年轻人的杯子一碰,阿啸神色如常地喝了杯中酒,又与江玉瑶和顾云琅分别碰了下,再次干了一杯,这才随着父亲继续走向下一位宾客。
三人坐下,江玉瑶看着阿啸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
识海中的那个魂图刚刚闪烁了一下,难道她要寻找的残魂就在阿啸身上?
顾云琅则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轻轻按住了他的左手无名指。
戴在那里的戒指,此时再次滚烫了起来。
族长敬完酒后,便带着阿啸离开了宴席。江玉瑶正要起身跟过去,裴炜突然拉住了她。
“我们回客栈。”他以眼神示意道。
回到客栈后,江玉瑶在他们的房间里布上一道结界,然后才问裴炜道:“怎么说?”
裴炜在袖中摸了片刻,再次伸出手时,掌心有一只细小的竹虫,竹虫身形如细小竹枝,若仔细去看,才能辨认出这竟然真的是用竹子做成的虫型机关。
“阿啸给你的?”江玉瑶抬头问道。
裴炜点头。他将竹虫放在桌子上,然后掏出之前收好的月海宫玉符放在了竹虫的旁边。
江玉瑶知道,这是他们月海宫南潮阁中众人之间约好的做法,他们的玉符可以呼应阿啸做的各种机关。
竹虫果然开始动起来,它左右试探,最后爬到了玉符之上,好像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一般。
然后,这竹虫居然寸寸消散在玉符之上,然后在空中再次凝结,居然是一副影像画卷。
只是这画中,满目疮痍,尸山血海……
第78章
记忆画卷
这幅画卷看上去应该是以阿啸的几个记忆片段做成,画卷上,主视角的阿啸登上岛屿,一个个逛遍了岛上的所有鲛人珠的售卖店,他想买到最好的鲛人珠,但是这里的货品都无法让他真正满意。
最后一位店铺老板终于有些懊恼,嘲讽他既然眼光如此之高,不如直接去找他们鲛人族长,让他从每年上供的上好鲛人珠中扣下几颗卖给他。
阿啸居然真的去了,正好赶上族长家正在做法事,阿啸被拦在了门外没能进去。
气恼之下,阿啸便在晚些时候偷偷翻墙进入了族长府,直接在族长的卧房找到了族长。
他本意是想通过这个方法和族长商量买上品鲛人珠的事情,但是族长当他是刺客,没等他说完话便出手攻击他,两人打斗之间阿啸衣袖被扯破,露出了半截手臂。
鲛人族长看到阿啸手臂上的贝壳形状蓝色胎记后突然愣住,府中守卫冲过来时,他甚至直接大手一挥让那些守卫都出去,然后问阿啸多大年龄,母亲是谁?哪里人士?
阿啸一头雾水,但是也说了自己的年龄,然后说母亲在自己三岁时便已去世,他们和母亲之前居住在梅山。末了他还加了一句,自己离开梅山已经很久了,想报复可以去月海城的月海宫找他,不要迁怒梅山的无辜人。
族长却突然抱住他,开始哭着唤他:“我的孩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画面一转,阿啸写好传信符,却发现根本无法发出去。他疑惑地抬头看天,掏出一枚可以透视世间所有灵力流转的棱镜放在眼前。
入眼所见,竟是一层无声流转的厚重雾霭,如同一层浓云,层层迭迭裹住了整个岛屿。
阿啸想和族长说明这个诡异的雾霭,但是族长沉浸在找到儿子的喜悦中,一心只想着筹备十日流水宴,让鲛人岛的人一起来庆祝!他屡次打断了阿啸的话,并且拿出一只锦盒,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颗鲛人珠做成的坠子。那鲛人珠圆润包满,上面金光流转,族长将坠子亲手戴在阿啸脖子上,笑着说,再大的事情也没有我找到儿子大,等我今日安排好流水宴然后带你去给祖宗烧香之后,我们再来谈谈你那些担忧如何?
阿啸犹豫了片刻,说好。
画面再转,族长和阿啸烧完香回府的路上,却看到大批民众在奔逃惊呼。车队急忙停下查看,有鲛人民众认出族长,便大喊着“族长救命!”然后跪到了族长车前!
族长还没来得及细问,这些民众的身后便出现了一队披甲军士,他们根本不顾民众的惨叫求饶和族长的呵斥,在车队跟前手起刀落一个一个劈砍死了那些鲛人民众,族长的手下扈从们暴起阻拦,但是这些军士身上的甲胄居然都是法宝,寻常武者或者魔修根本无法打穿!
于是,族长的那些扈从也一个个死在了车队前,族长坐在车内,却在那些民众出现时便用术法控制住了阿啸的行动,并且将一只珊瑚塞到了他的怀里。
“这只珊瑚可以隐蔽你的所有气息和身形,他们不会发现你,你忍耐一下。”
“半个时辰后,珊瑚力量会消散,你不要回城,找个地方藏起来,其他什么也不要管!”
族长说完便下了车,顺手还放下了车帘。阿啸发不出声,也看不见车外的景象,只能听到一阵阵刀斧砍到□□时的噗噗声响,却没有一声惨叫甚至□□。
那些军士很快便掀开了车帘查看车内,但是他们看不到阿啸,便又很快放下了车帘。
只是他们掀开车帘的一瞬,阿啸看到了倒在血泊里的父亲,他刚刚认回的亲生父亲。
他的眼睛直直地望向自己,生机全无。
半个时辰后,阿啸跌跌撞撞地摔出车厢,他没有马上埋葬父亲,而是握着那只可以让他隐身的珊瑚奔回了城中,却看到满地的死人。
那些军士还在死人堆里翻检,看到没有死透的就再补上一刀。
阿啸眼看着一名军士翻出被母亲护在身下的未死婴孩,他还来不及动手阻拦,那军士便一刀刺穿了婴孩的腹部,然后默然的拔出长刀。
阿啸呼吸都开始颤抖,他跑回族长的府上,果然,人都死了。之前为他安排住处的中年管事,他那个躲在父亲身后怯生生叫他“哥哥”的小妹,那个看向他的眼神有些警惕的兄长,那个帮他收拾房间的丫鬟,全都死在了府中。
就在阿啸想扔掉隐身珊瑚与那些军士同归于尽的时候,天空中那层浓厚的雾霭竟然撕开了一口子,里面吐出一颗圆润的光点。那光点仿佛一个无底洞,开始快速吸收鲛人岛上所有刚死之人的血气,它很快从白转红,而阿啸脖颈上的那枚鲛人珠的坠子也同时散出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隐身地他护在了这个屏障里,却也让他再次动弹不得。
空中那颗光点吸收了所有尸体的血气后,便重新退回到那层雾霭之中。阿啸依然动弹不得,但是他却看到地上的那些尸体居然好似活了过来,原本倒塌崩坏的建筑也神奇地恢复了原貌,那些血渍也尽数不见,所有鲛人好像只是茫然了片刻,便又开始进行自己惨死之前在做的事情。
小妹依然蹲在园子里逗弄花草,兄长皱着眉看着手里的书,中年管事吩咐着府中扈从一些事宜,丫鬟收拾好屋子,端着换下的花枝走了出来。
阿啸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然后便看到已死的父亲从停在门口的马车上走了下来,他走进府中唤来中年管事询问流水宴的准备情况,中年管事一一回答着,两人边说边向厅堂走去。
仿佛一些都没有发生过,仿佛他们都还是活人……
江玉瑶三人看到这里,只觉得浑身冰冷。他们在刚刚满城尸体的画面中,甚至看到了被浑身是血的客栈掌柜抱在怀中已然死去的蓝裙女童!
画面再转,已经可以自由活动的阿啸回到自己的房间,从方寸物中掏出一颗丹丸服下,然后闭眼等了片刻,这才将怀中珊瑚放到了一旁。
他故意走到门外仰望天空,天上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异象发生。
然后,阿啸指尖凝起一点光亮,点在了自己的眉心。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在空中彻底消散,再次凝结成桌上的那只竹虫。
三人久久无言………
裴炜终于颤抖着手拿起那只竹虫收进了方寸物。
顾云琅深吸了一口气,问裴炜道:“他最后吃的那颗丹丸是什么?”
裴炜沉声道:“那是我给他的化尸丹,他曾说想去古尸盘踞之地寻找炼器材料,我便给了他这个,服下后可以屏蔽自己的气血,让那些古尸以为他是同类。”
裴炜苦笑一声:“万万没想到,他会在这里用上。”
江玉瑶长呼了一口气,道:“我记得你的化尸丹会让人失去意识,只凭周围环境的驱使而行动。”
裴炜道:“因为僵尸和古尸本质一样,并不是真的还有意识,而是在凭本能和周围环境的刺激驱使而行为。”
“但是阿啸,应该给自己留了清醒的时间。”
江玉瑶点头:“他服下丹药后,画面消失前,大概有半炷香的时间,这段时间他应该是清醒的。”
顾云琅也道:“所以,他才能做了这个竹虫,甚至后来找机会发出了那个传信符。”
江玉瑶和裴炜不约而同地点头说对。
三人又沉默片刻,江玉瑶想起那个蓝裙女童死时的惨状,不由皱着眉闭上了眼睛。
顾云琅目光落在她身上,拢在袖中的手微微抬起,却又最后收了回去。
“那个吸收血气的光点,”顾云琅道,“若是我没看错,应该是一种禁术。”
“我在……我曾看到过相关记载,有一种帮助武修快速提升品级的方法,便是服用一种叫做冥血丹的东西。”
“冥血丹?”裴炜似乎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然紧缩。
顾云琅点头:“对,冥血丹。炼此丹需要十万生灵气血,而且必须是刚死不久的才行。”
这鲛人岛上的鲛人,差不多刚好十万。
裴炜一拳重重砸在桌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燕骁……”江玉瑶已经咬牙切齿。
“是不是燕骁这位鲛人岛的庇护者做的,目前还是我们的假设,我们在阿啸的画面里只看到了杀人的披甲军士,并没有看到燕骁本人。”
“而且,那些军士是不是被人控制了,也不好说。”
听着顾云琅的分析,江玉瑶有些气闷,她抬头不悦地看了顾云琅一眼:“你居然还能如此冷静。”
顾云琅摇头:“不冷静,硬撑罢了。硬撑着冷静才能分析形势,这是阿啸拼了性命让我们看到的消息,我们不能浪费。”
裴炜不由点头,江玉瑶也垂了眼,松了松紧捏的拳头。
“不如这样,”顾云琅看着两人继续道,“一个时辰后,我再去王府走一趟。”
“我们是活人,如果真是燕骁,他不会允许我们活着离开这个岛的。”
“你去?”江玉瑶捕捉到了一个重点。
“我去。”顾云琅直视着她的眼睛,“我一个人。”
第79章
重回王府
骁王府,两道白光一闪而逝。王府周围自然有阵法守护,但是对于化神境的修者来说,这种阵法有没有都一样。
两人站定身形,在一处假山后面掩藏好,江玉瑶这才以心湖之声对顾云琅道:“不是我小看你,以你半颗金丹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进来。”
顾云琅以心湖之声回应道:“尊上不要忘了,我是阴灵根。”
“阴灵根怎么了?”江玉瑶也应道。
她原本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是忍住了。以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阴灵根本就是被边缘化的修者,能修行到很厉害的品级者,她只知道一位。
而那位,也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
江玉瑶按了按额头,将这些无关的事情从脑子里摒除,然后放出一丝神识,在整个骁王府里探查了一番,最后指定了一个方向。
“那里。”江玉瑶道,“我感受到了一处巨大的灵力空缺,这不太对。”
顾云琅明白她的意思。灵力的空缺不易被人察觉,却可能意味着凶险。
…………
半炷香后,骁王府门口。
月海宫的裴先生和他那位“女侍从”再次登门拜访,王府老管事直接将他们带入了厅堂,奉茶之后没多久,骁王爷便再次出现,和裴炜又是一场宾主言欢,暗中试探。
裴炜说王爷府上风水灵韵甚好,这在鲛人岛中十分少见,确实是一处宝地。
骁王爷说还好还好,当初专门带了位风水先生,稍稍调整了一下此地风水布局。
裴炜说那这位先生一定要借给我们月海宫用啊,到时候我们在岛上建分部时,也得好好调整调整。
骁王爷哈哈大笑,说着没问题。
裴炜则浅笑着端起茶盏,这次却没喝,而是自嘲一笑,然后又将茶盏放下。
他当然看得出,骁王爷的笑意未达眼底,对方眼眸微光闪处,甚至有一层淬着冰的冷。
裴炜身后的“女侍从”一直沉默着,骁王爷看了她一眼,对裴炜道:“裴先生今天来,只是闲聊的?”
裴炜摇着折扇:“是啊,不然呢?”
骁王爷脸上笑意未减:“我看不然吧。”
“就像裴先生身后这位女侍从,裴先生只带了她的阳神分身而来,那她的本体又在何处呢?”
裴炜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终于散去,他缓缓合上折扇,眯着眼看向骁王爷。
“王爷,今日是族长府上流水宴的第十日,想来,也是冥血丹的练成之日吧。”
骁王爷突然暴起,毫无征兆地一拳向裴炜面门打来!
裴炜身形向后飞掠而出,堪堪躲开了这一拳,而另一边,府中某处突然响起巨响,骁王爷和裴炜都转头向那处望去。
骁王爷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很好,你的侍从或者说那两位同行人,应该已经成了瓮中之鳖!”
裴炜面色凝重,而骁王爷的第二拳已经递到面前。裴炜侧身避过用手中折扇一敲对方手腕,转身抹上骁王爷面部。
一张□□撕揭下来,面前这位“骁王爷”竟然是老管家假扮!
而几乎同时,裴炜身后那个江玉瑶的阳神分身,也原地消失不见。
…………
骁王府的密室里,江玉瑶吐出一口血,看向坐在高台上的那个骁王爷。
冥血丹已经发出血红的光泽,他们没有猜错,丹丸俨然练成在即,这也是他们选择分兵两路进入王府的原因之一。
骁王爷笼罩在那颗冥血丹的光华之下,他睁开眼,看向密室的满地尸体,冷笑道:“你们就算变换了模样,我也知道你们是裴炜的那一男一女两位侍从。因为除了你们,这个岛上已经没有人能来多管闲事了。”
江玉瑶冷冷道:“所以,岛上的所有鲛人都是你杀的?就为了练这个冥血丹,然后变得更强?”
骁王爷有些意外地看向她:“你居然都知道?”
不过他又很快释然:“也对,月海宫的人嘛,知道了也不奇怪。我也是昨天才知晓,原来族长新找回的那个儿子,便是你们月海宫的人。”
他一挥手,一名退守在他身旁的府中魔修抬脚一踏,一道阵法在他脚下显出,紧接着,一个画面浮现在江玉瑶和顾云琅的面前。
阿啸被锁在架子上,垂着头,不知生死。
江玉瑶皱了皱眉,顾云琅则眸光微冷。
江玉瑶低笑一声道:“你在这里跟我拖延时间,是因为我确实对你造成了威胁是么?”
骁王爷微微有些讶异,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月海宫的化神期武魔双修,而且是女子,恐怕只有玉尧宫主一人。”
他站起身,张开双臂:“尊上亲临,我骁王府蓬荜生辉啊!”
江玉瑶笑了:“骁王爷居然也是化神期魔修,真是让人意外。原来当年的所谓‘重创’不过是掩人耳目,是骁王爷为了今日而做的谋划么?”
骁王爷脸上笑意冷了下来:“这是我应得的!我出生入死,为燕氏打下多少江山?!可是最后得到了什么?!一杯毒酒!一场围杀!!”
“这一切只是因为我的母亲有着鲛人的血脉,虽然十分稀薄,但是存在便是低贱!!”
密室中一阵腥风骤起,顾云琅上前半步,隐隐挡在了江玉瑶的身前。
江玉瑶却将他拉到了自己的身后,环视了一圈与他们对峙的这些府中修者,冷笑着看向骁王爷:“王爷既然看破了我的身份,想来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了。”
骁王爷没有说话,只是眼中阴狠之意更甚。
江玉瑶突然动手,指尖早已开始凝结的一点灵光骤然击向悬停在空中的冥血丹。
那冥血丹就这么被灵光打中,在空中消散开来。然而密室中的一切都没有变化,那冥血丹居然只是一片幻影!
江玉瑶心中一紧,顾云琅已经拉着她转身向外奔去。
“冥血丹已经被他吞了,我们来晚了一步。”顾云琅道,“他之所以没下死手,是因为在消化那颗丹丸,而且这个骁王爷只是一座分身!”
这个王爷是分身,江玉瑶已经意识到了,但是冥血丹已经被骁王爷吞入腹中,这让她有些无法接受。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么?!
密室之外,天空已经血红一片,有些建筑开始崩碎,好似之前受到过重创,直到此时才将重创的后果展现出来。
街上的人一个个倒下,然后开始腐烂,客栈里那个眉眼灵动的蓝裙女童也倒在父亲的怀里,而他的父亲则瘫坐在椅子上,腐烂的双眼中流下两行血泪。
干涸的血渍重新出现,冥血丹对天地造成的影响再次显化,天空中劈下一道粗壮闪电,雷云滚滚而至,似乎天道也看不下去如此残害生灵只为一人增强实力的行径,想要劈下雷劫,却又差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大概就叫:弱肉强食。
在厅堂的方向,一阵轰隆隆的巨响伴随着滚滚烟尘四散开来,江玉瑶和顾云琅骤然回头,却看到一人露着赤色胸膛,手里捏着一人的脖颈,从厅堂中缓缓走出。
裴炜在他手中却没有挣扎,只是看向江玉瑶,并用最后的灵力以心湖之声递出一个字。
“走……”
江玉瑶拳头攥得生疼,体内的真元快速流转,识海也几近沸腾。
然而真元气府是这个身体本有的,识海却是之前江玉瑶的。在如此境况之下,两相虽然都在试图冲破极限,却又相互产生了掣肘甚至冲撞。
江玉瑶一口血吐了出来,身形摇摇欲坠,面色苍白。
顾云琅一把扶住她,一丝灵力快速探入她的腕脉,将她的身体情况了解了个大概。
顾云琅惊了。难道她会在此破境?!
天上的雷云越积越多,江玉瑶已经闭上眼,被识海与真元气府的冲撞之力完全困住。
那个身形高大手中提着裴炜的王府老管事,俨然刚刚服用过某种特殊丹药提升境界,顾云琅看向他,骤然释放出身上大半阴气!
数头高大幽魂在他身后悍然现身,不远处的池水竟然瞬间结冰,原本碧绿的绿叶瞬间枯萎,连对面那位老者的赤色身形都冷了几分。
“竟然是个阴灵根的修者,”老者管事声如洪钟,“而且是个人族?!”
顾云琅没有说话,而是抬手一挥,几头幽魂径直向那老管事扑去!
趁着老管事应对的间隙,顾云琅抬手在江玉瑶的身上猛然一拍,两张符纸贴在了她的背部,一只幽魂则背起闭目不醒的江玉瑶,如一道黑色流光,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冲到老管事面前的幽魂一只咬向他的脖颈,两只分别咬向他的两只手臂,还有一只咬向他的头颅。
老管事一闪一拍,最后也不得不快速丢掉手中的裴炜,将已经咬住胳膊的那只幽魂一把撤下,两手一分直接撕碎,然后竟然塞进口中,吞到了肚子里。
而这个时候,那个被他丢在地上的裴先生,也被一只幽魂背着远遁而去。他的面前只剩下那个身后依然站着高大幽魂的阴灵根“男侍从”。
“呵呵,”老者阴恻恻地笑了,“整个岛现在就是一座牢笼,谁也逃不出去。”
顾云琅也笑了:“逃不出去,那就杀光你们,再看看能不能逃出去!”
第80章
一步化神
狂风阵阵,假山巨石被吹得掀上了天,却吹不动那个看上去身形消瘦的“男侍从”半分。
顾云琅周身突然金光大盛,体内半颗金丹出现道道裂痕,最后轰然碎开。
顾云琅吐出一口血,那老管事看着这一幕哈哈大笑:“怎么?知道自己实力不济,想自爆金丹图个同归于尽,结果毫无作用,仅仅将自己炸出个内伤吗?你一个只有半颗金丹的金丹境废物,简直以卵击石!”
顾云琅掀起眼皮看向那个老管事,却是笑了。他抬手擦掉唇上血渍,手掌突然向前一探!
身上金光突然直冲云霄,他身后的那些幽魂居然也像度上了一层灿然金身,仿若神明坐下的鬼将一般!
老管事赤红的身体骤然紧绷!
他哪里知道,对方那碎裂的半颗金丹,其实包裹着一团金色,那是顾云琅曾经的力量,虽然天罚之后尚未恢复完全,但是已足够他此时一步化神!
金光之中的景象老管事看不完全真切,但是一步化神对周遭产生的强大威压却让他几乎挪不动身形!
一步化神,多么匪夷所思的可能性,老管事不信这个清瘦的年轻人可以做到这一步!但是武修的直觉告诉他,必须阻止此人,否则会成为天大的麻烦!
老管事咬破舌尖,一口血雾自他口中吐出。血雾散在空中时,他迅速抬手一挥,那片血雾向着顾云琅直直飞来。
血雾在半途中便化作了无数细小血剑,却在触碰到那片金光时尽数砸碎消散。
但是没关系,魔族血液可以侵蚀人族修真者的化神气象,老管家嘴角凝起阴狠笑意,只要他这道化神金光不再纯粹,他一步化神定然失败!
金光果然瞬间消散,老管事心中狂喜,提起浑身罡气向着顾云琅直冲而去!
一拳凝聚了他全力的重拳轰然砸下!但是却没有想象中那样直接将对方砸成肉泥,而是停在半空中,再也砸不下去。
顾云琅只用一只手便停住了他这一拳,他缓缓睁眼,眼中寒意森森。
老管家心中一凛,化神境者的威压已经席卷而来!不,不止是化神境,这是化神巅峰才会有的恐怖压迫感!
老管家下意识便要后退,但是顾云琅已经反手捏住了他的手腕,然后一转一拽,便将他整个人拽向了自己身前。老管家根本无法控制自己身体,就在他被顾云琅拽到距离他身前不到半步的时候,顾云琅已经一指点在他的眉心,一道金光自他指尖骤然穿过老管家的整个头颅,轰在了他身后数丈的廊柱之上!
老管事的身体颓然倒地,他的眉心处只余一个焦糊的空洞,眼睛依然大大地睁着,仿佛不敢相信真的有人可以一步化神,只是这个答案他再也无法去寻找,此时的他已是神魂俱灭,再无生机。
狂风依然呼啸着,顾云琅却没有离去,而是转头望向了密室的方向。
那里的天空已经凝聚出一团巨大的血色云雾,此时更是化成血色鬼面,张开大口仿佛要吞噬所有的一切!
一道血色红光突然冲天而起,直接冲入那团血色鬼面的云雾之中。鬼面仿佛受到了致命重创,哀嚎着消散在空中,那道红光再次划破天空,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冲到了顾云琅面前!
顾云琅身后的一尊幽魂骤然挡在他的身前,那红光冲撞之下,身形高大的金身幽魂居然被撞得当场碎裂,消散在空中!
血色红光终于落地,魔域皇族的骁王爷——燕骁,就这么落在了顾云琅身前数丈的位置。
燕骁浑身的衣服已经只剩碎片,他肩头一抖,破碎的衣物被他抖落一地,然后他抬手一抹,一身明黄龙袍被他穿在了身上!
魔域皇族与人族的制式大致相同,龙袍加身,他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登顶魔域九五之尊的野心!
顾云琅却没有丝毫的惊慌神色,相反,他反而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意。
燕骁冷冷看着他:“你不怕死?”
他身形高及屋顶,声如洪钟,仿佛能震动天地。
顾云琅:“这与怕不怕死无关。”
他顿了下,却又自嘲摇头:“罢了,说了你也不懂。”
他确实不想死,但是为了江玉瑶能顺利破境,顺利的活下去,他可以把自己的生死先放一放。
燕骁冷哼一声,缓缓抬起手臂。他身形本就高大,抬起的手臂却在身后出现一道投影,手掌逐渐放大如山岳一般,然后随着他手臂落下,那巨大手掌向着顾云琅头顶直砸下来!
顾云琅脚下已经动弹不得,一道束缚的阵法不知何时已经在他脚下伸展开来。
巨大手掌直直拍下,顾云琅双手架在头顶,居然硬生生抗住了这万钧力量!
他身后的两只金身幽魂仰天嘶吼,挣扎着努力挣脱了束缚阵法的囚困,向着燕骁直扑过去。
燕骁按下的那只手掌没有动,另一只手只是抬起一挥,两只金身幽魂便被他带起的罡风冲得四分五裂,最后彻底消散。
顾云琅喷出一口鲜血,死死地盯着燕骁。
燕骁却似乎并不想马上拍死他,而是露出残忍的笑意:“没错,冥血丹我已经完全吸收了。如今我是飞升境武魔双修,怎么样?是不是很绝望?”
顾云琅没有说话,只是咬牙抗住了突然加重的力道。
燕骁嗤笑一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在拖延时间,想尽可能地消耗我的力量,希望她可以离开这个岛屿?”
他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嘲讽:“天真!!”
巨大手掌的力道再次加重,顾云琅终于被压得单膝跪在了地上,再次呕出一口鲜血。
燕骁露出一丝冷笑,巨大手掌突然握紧,顾云琅被他一把捏在手中,整个人彻底动弹不得。
手掌将顾云琅凌空递到燕骁的面前,他看着眼前这个目光已经有些涣散的男子,笑意玩味。
“能杀了我的老管事,还能抗住我的掌力,我确实应该高看你一眼。”
“不如你求我放过你,我不但能饶你不死,甚至可以留你在身边。”
燕骁瞥了一眼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老管事,对顾云琅道:“反正我的管事已经死了,只要你求我,我就让你来做这个职务,如何?”
顾云琅被他捏得浑身剧痛,而且这手掌中还带着直击神魂的力道,让他连话都说不出。
燕骁期待地看着他,等了半天,却没等来一个字。他有些失望,突然又想起什么一样:“啊,对了,我忘了你现在说不出话来。”
“作为武魔双修,我自然会将术法融于掌力之中,这才能让承受者更加生不如死。”
他想起了某人,不由扬唇笑道:“至于你的玉尧宫主,恐怕早就在月海城待得醉生梦死,只知道日日笙歌,享受美色玩物,哪里还会追求无上力量!”
他突然愤怒起来:“没错!只有像我这般被困于边缘之地的人,才能明白权利有多重要!才能明白为了权利,必须不择手段!当初他们便是这么对我的,我要还以颜色,这有什么不对?!”
顾云琅硬撑着神识,终于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鲛人……没有害过你……”
燕骁闻言皱起眉,有些奇怪地盯着顾云琅:“鲛人没有害过我?呵呵,你以为他们是不想吗?他们只是没有这个能力!我也曾经想过在此渡过余生,做个闲散王爷算了,但是,他们索求无度,总是想着要一些,再要一些,要更多!”
“而且他们能给我什么?!当我想在此组建鲛人大军,以自身鲛人血脉为契机,领着他们出海征战时,他们居然畏缩了!他们胆小懦弱,只求小富即安,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做那个庇护他们的好王爷,我应该从一开始便让他们吃不饱穿不暖,不得不跟着我到处征战!!”
他抬起自己另一只手掌,恨恨地看着:“我恨自己的鲛人血脉,他令我低贱,令我面对同族时过分软弱!但是现在不会了,因为我彻底洗掉了他们,哈哈哈哈!”
燕骁大笑的同时手上再次用力,顾云琅浑身骨骼发出碎裂的声音,
但是顾云琅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条信息——洗掉了?
他睁开被血模糊的眼睛,努力去看那位癫狂大笑的燕骁。
他满脸肆意与张狂,一半面容居然变成了赤红,就像那个老管事的身体一样,赤红如炭火,又仿佛坚硬不摧。
这不是魔族或者人族的样子,也不是任何力量幻化后可以达到的模样。因为他自带一种天生的血性与杀戮感,仿佛……远古修罗!
“都该死!都该死!”燕骁还在狂笑,但仍然没有捏死掌中的顾云琅,而是残忍道:“我不急着杀你,毕竟除了老管事,我再也没对别人说过这样的话。”
“我也不会真的让你活着,我会让你生不如死,让你看着你在乎的人被我揉捏蹂躏,最后被我踩在脚下!”
顾云琅心中涌起无限怒意,但他控制着所有想要冲出身体的真元,在燕骁得意忘形放松警惕的瞬间,体内所剩无几的金光再次冲出,居然撑得巨大手掌出现了一丝松动。
而顾云琅,则凝起所有的真元力量,将自身化作一道金色长剑,向着燕骁直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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