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说实话, 在听见沈弥提出她准备和周述凛完成这个婚约的时候,没有人不意外。
和那天晚上听见周伏年介绍周述凛的身份时一样的意外。
就跟这么多年,所有人都以为周家只有一个孩子一样, 这么多年, 所有人也都以为周亦衡会和沈弥结婚。
可是意外一茬接着一茬, 直到现在演变成了这样,已然是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沈含景意外得连茶水都不小心洒出, 连忙抽了纸巾擦拭着,同时也收回了那一瞬间藏不住错愕的目光。
——周述凛?
她以为两家婚事已经就这样作罢,却没想到还能冒出来一个周述凛。
而其他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沈柏闻紧皱着眉, 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想这么做, 他下意识便是不赞同道:“这怎么能行?”
“爸爸, 现在我们双方是各取所需。而且, 我和周亦衡的婚事也不大可能再继续了,索性将婚约的对象换作他。他也是周家的儿子, 这样安排并没有什么问题, 周叔叔也不会有意见。”沈弥很理智地将每一个毛线团解开。拆解开后,问题就不再有看上去的那么复杂。
可事情哪有她说得那么轻松?
周述凛是周亦衡的弟弟!
这是要将原本和哥哥的婚事, 一夕之间转作弟弟。
沈弥说:“这只是一场婚约。当时我们都还没出生, 爷爷和周爷爷也并没有定下一定要是谁。周述凛只是晚回来了一步而已,他当然也有可能。”
沈柏闻眉心越皱越紧。说也是这么说……
只是这些年大家都不知道周伏年还有一个儿子, 不然也不会那么笃定这个婚约一定会是周亦衡和沈弥。
可现在,那孩子回来了。
“可你们之前都不认识。”沈柏闻继续挣扎道,提出问题。
这件事情就如同在他的世界中开辟出了新的一隅,叫他难以接受。
相比于周亦衡而言, 他们对周述凛真的是陌生。
沈弥和周亦衡有多熟稔自然不必多说,他们的感情也很好, 周亦衡从小就照顾着她,长辈们也是早早的就和他们说过了婚约的事情,让他们提前做过心理准备。现在要结婚,一切都很自然,双方长辈都相信他们能相处得很好。
所以就算临时需要这场联姻,问题也不是太大。青梅竹马,他们都乐见其成。
——可周述凛不一样。
周伏年生日上,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他,也是第一次知道他的身份。
之前他们可以不在意他,毕竟那是周家家事,自有周家自己处理。可如果女儿说要与他结婚,那一切就又都不一样了。
他的心高高悬起,只觉得极不可靠,连连摇着头。
符岚亦是拉住她的手臂,问说:“你是不是在亦衡的气?但是再怎么生他气,也不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沈弥牵了牵唇,“妈妈,我不是那么冲动的人。”
她如实同沈柏闻道:“爸爸,我只是想给您一个两年的转圜时间。”
沈家太需要这两年了。
她之前会点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现在也一样。
一直安静的沈洄悄然看了她一眼。
他想起了那天她说过的那个“还”字。
“而且,如果一定要和周家结婚,我想试试另一种可能。”
她轻声说,眸光澄亮。
她并不是一定非要在周亦衡身上找可能性,一次次给自己理由、或者是接过别人递来的理由去原谅他,然后继续思考着他们之间的可能性。
即使婚事照常,沈家可能能度过此劫,可能会赢,但是之于她自己,她是必输。
其实已经很多年了,从成年时到现在,她主动或者被动地设想过很多次他们未来的可能。只是总会被他那边的情况打断,难以真实地继续想象。他时而会叫她觉得他们的未来应该会还不错,时而会叫她觉得他就像一根抓不住的风筝线,他的世界太远。
一直以来,她和他的事情也像是单行轨,她只能在这一个轨道上行走,可现在不同了,现在出现了另一种可能。
从和他的感情中抽离出来,不谈感情,她感觉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不必再去纠结拧巴。
她和周述凛之间一片空白,可以说是要从零开始。可是她在感情线上的经验……勉强也跟零差不多。从零开始发展,或许她在写感情戏方面也能跟着学到点什么。
沈含景轻轻咬住唇。
在那天之前,谁也不知道还有个周述凛。
而周亦衡从来就不是一个多安分的人,这次也是因为这方面大意,才会被人钻了漏洞。
骆莎还在和她说,她们这段时间做的这些事情顺利得都不可思议,看来是连上天都站在她这边,才能这么顺利地搅黄周亦衡和沈弥的婚事。
沈含景也觉得。
做完那些事,她悬着的心刚放下来。
想做的事情也都完成了。
却还没两日,就跟她说婚约对象要改作周述凛?
如果两家婚事照常,而周述凛甚至还没有周亦衡那些毛病——那她这一圈忙活,是在做什么?
她细想想,又觉得事实不太可能,怎么会有这么如意的事呢?
听完沈弥的话,这回沈柏闻有些沉默。
他明显也是对周亦衡失望。但凡他别闹得这么糟糕,作为从小看他长大的叔叔,沈柏闻都会对他很宽容。
沈柏闻的态度开始动摇,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无法接受。
沈弥又不是只能有周亦衡一个选项,凭什么要去忍受他的胡来?
“爸爸,周述凛也需要沈家的支持。各取所需,我们双方地位是平等的,您不用太担心。”
一能完成婚约,二能解决沈家的事
依誮
情。
不过两年而已,她觉得很划算。
可他们仍在犹豫,毕竟这是件大事。刚要劝她再考虑一下的时候,沈弥手机来了信息。
——就是周述凛发来的。
符岚听见管家说了来人,还不知是谁,刚好能缓缓震惊,接话道:“是不是朋友?让他进来坐呀。”
沈弥抬头,说:“是周述凛。”
说出他名字的时候,还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这个画面就像是她在和爸爸妈妈介绍她的对象。
她当然不知道他开的是不是迈巴赫,如她所言,他们确实太不熟了,没见过哪对即将结婚的夫妻不熟到这个份上。
但她觉得就是他。
他来接她去领证。
符岚忽然一哑,讷讷失语。
主要是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刚刚他们还在让弥弥考虑一下,没想到下一秒人就来了。
她蹙起眉,和沈柏闻对视了一眼。
看着消息,沈弥蜷起指尖。上一秒抛出问题,下一秒她就要给出答案。未免太过着急。
她心跳跳得很快,一下一下地狠狠撞在心门上。
毕竟面临的是人生大事。
点头,就是结婚。
手机上,周述凛的消息安静地躺在那里,依旧是耐心等她回复,甚至都没有告诉她他已经在门口等她。
可是他已经提前给过她机会了,这个决定是她自己做的,现在只不过是去践行这项决定,将事情完成。
她好像没有什么好反悔的。
沈弥犹豫了一下,有些迟疑地跟沈柏闻要个东西。
这也是她这么郑重和他们交代的原因。
沈柏闻问:“要什么?”
“……户口本。”
沈柏闻:“……”
不管女儿是跟他要什么,都没有要这个那么难给。
事情发生得实在太快,超出他的接受能力。他就要喊管家把降压药拿来了。
氛围一下子安静,空气都仿佛僵住了流通。
符岚明白了,也不必再喊人家进来坐坐什么的了,人家这是来接人去领证的。
可是就算真决定好要换成周述凛,也有很多事情要做准备,怎么上一秒说结婚下一秒就要去民政局?
沈含景抱着母亲的胳膊,也犹豫地跟着劝说:“弥弥,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呀?”
沈弥其实自己也犹豫。但是思索过后,她已经释然,笑道:“反正已经是想好了的事情。”
既然要一鼓作气,那就一鼓作气到去领证吧。
……
周述凛的消息发出去后约莫有十分钟,那边始终安安静静,还在做着犹豫。
他戴着耳机在开会,听着一条接一条繁杂的数据汇总。
在他还在等待她什么时候能决定好、那个屏幕上什么时候会跳出新消息时,后座一侧的车门忽然被敲响。
男人懒怠的眉眼轻抬,入目即是她白皙的小脸。
倒是没想到,她没有回复,而是直接出现。
而且,还知道这里面是他,也不怕敲错车门。
狭长的眼眸中有些深邃,他抬手将车门打开。
沈弥的直觉没错,果然是他。
他一身黑色正装,长腿交叠,泰然静等。不知是否刚从公事中抽身过来。
继上次约见之后,这是他们的首次见面。不再隔着手机,能面对面地来一句“交易愉快”的那种。
但是一不隔着手机,与他距离这么近,她一下子有些紧张。
周述凛指了指耳机示意,同她说:“稍等。”
沈弥轻眨了下眼,点点头,正好也能缓解下紧张,适应一下。
只是,他应该是在开会,偶尔会回复几句。
自上位者往下施加的威压也不由自主地流露,气压沉得叫人忍不住屏息。
即使和他对话的人不是她,她也深陷于那股气氛之中。
沈弥想,所以那次和她谈话时,他已经是收敛了的。她感觉到的那点压力,与此时他的下属所遭受的比起来,实在是不足为提。
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走,不要落在他的会议内容上,不然总会紧张。
沈弥的视线落到了自己裙子的花边上。刚才她还匆忙地换了一条新裙子。她对这条很满意。
周述凛尽快结束会议,看过来时,就看见她将指尖碰到了自己裙摆的蕾丝花边上面。
凝了两秒,他开口道:“想好了吗?”
沈弥回过神来望向他,嗓音轻软:“想好了。”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户口本,展示在他面前。
——这就是她的答案。
代表着对于他们那天的谈话,她这边给出的答案。
加入他的阵营,成为他的共犯。
看着她直接掏出来的东西,周述凛轻弯了下唇角,“嗯”了声,吩咐司机前往某个地点。
他其实并没有看上去的沉稳淡然,他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决定。只是事情发展得比他想象的要顺利,她比他想象的要干脆。
“沈弥,”他叫她,在她望来时,温声道:“合作愉快。”
他第一次当面正式称呼她。
对,合作。
他们之间只是交易,不必紧张。
沈弥也道:“合作愉快。”
……
签的协议不算复杂,都是常规操作。而在签完之后,他们就前往了民政局。
即使他待会还要出差,也不见什么匆忙色,井然有序地安排好了每一件事情。
从民政局出来,他收好自己那个红本子,同她说:“因为工作问题,这些事情进行得都比较匆忙。抱歉。”
其实还有一个选择,是等你回来后我们再慢慢来做这些事情的……
沈弥只在心里滚过,但是没有说。
他们毕竟刚认识不久,刚刚达成协议,可能他也怕她反悔也说不定。
先将这些事情都落定,是会比较安心。
但没想到他的意思不止这个——
他接着说道:“方才没有准备,也就没有进去拜访。帮我道声抱歉。等我回来再正式去拜访岳父岳母。”
他为刚才做着解释。
即使他们可能并没有在意这个问题,他也没有忽视。
沈弥确实没想到这个。可能还是因为不太熟的缘故,如果是正常情况下,准姑爷在门外不进来,那她应该才会注意。
他很细心,仿佛是将礼貌教养都刻在了骨子里,在说这番话时,自内而外流露的温文尔雅的气质,绅士有礼。
可是叫她怔然的还是——
他怎么能改口改得那么顺畅的?
她听见的第一反应是想纠正,可是一想到身后的民政局,立时反应过来,他们刚领完证,他叫“岳父岳母”确实是正确的。
可他反应得实在太快。
“好,没事的。”这个真的没事。
“我刚回北城,之前是住在酒店,现在正好可以挑一个住处。回头我把资料发给你,你可以挑一个喜欢的。”
就要同居了。
结个婚简单,结婚后要改变的生活、以及要做的事情才难。
一想到那些事情,她已经升起了一股压力,脚步想往后走。
她想,他先把她带来领证果然是正确的,不然等到他出差回来,她可能已经退得不见踪影。
沈弥轻掐着手心,点点头:“好。”
“之后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不着急,一样一样来。你想到什么都可以跟我说。”他拿出手机,扬了下,“先加下好友。”
刚领完证的夫妻,在民政局门口第一次加微信好友。
这个画面挺新鲜。
沈弥笑了下,点出微信的名片,递给他扫。
男人长指轻点着手机屏幕,只是忽然顿住。
他掀起眼,有些迟疑地看过来。
她好奇地问:“怎么了?”
他略微一顿,“我们好像、已经是好友了。”
沈弥微愕,“什么?”
“沈小姐。”
不知为何,他忽然这么叫她。
她的眼眸跟着眨动了下。
反应不过来情况。
也在某一瞬间福至心灵,一个很神奇的猜测浮现于心口。
她觉得不可思议,试探性开口:“库里南……”
似是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猜到了,他有些意外地轻抬眉骨,接着便肯定了她的答案,“是。”
沈弥愕然。做不到他那样像清风一样从容。
他不是第一次叫她“沈小姐”,可她却是第一次觉得这个称谓如此熟悉。
或许,如果他今天开的是那辆车,她刚才就能认出来了,可偏偏就那样巧,他开的是另一辆。
原来他们不仅不是第一次见面,线上线下、明里暗里已经说过了不知多少次话。
她难以想象还能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她撞了车的那位库里南先生,现在是她的、她的丈夫……?
还是刚刚成为的,证件都是热乎的。
他应该也是和她一样意外,轻蹙着眉心。
沈弥给他的备注还是“库里南”,这两天因为她这边太忙,他们的聊天不多,现在页面上还能看到那句“订婚快乐”。
可谁能想到,几天前他的祝福,没有落在她和周亦衡身上,现在反而能将一句“新婚快乐”落在他与她身上。
有几分荒诞的戏剧感。
沈弥现在完全没办法将他和“库里南先生”合成在一起。
像聊家常一样,他和她说:“那天,我刚到北城。”
刚到北城就被她撞了……
沈弥赧然,“不好意思……我平时车技其实挺好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他眼底浮上一层笑意,“嗯,下次可以试试。”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怀疑她的车技,还是只是无意的一个笑。
“上次聊的那部电影你看完了吗?”他主动发问。
“还没。”
“不着急的话,等我回来可以一起看看。”
逐渐进入聊天内容,那个称呼与眼前的人,也逐渐能重合起来。
这不是什么难题,沈弥答应下来,“好,那我就先不看了。”
……
她知道他的时间很紧,可他依然是先将她送回家后才准备前往机场。
他身上的那份从容平白会安抚下来人的慌忙。
她下车时,与他道别。
他点了下手机,“有事联系。”
略略一顿后,周述凛道:“新婚快乐。”
沈弥微怔,耳根悄然红起,胡乱一应,就匆忙关了车门。
等回家以后,复盘方才的情况,她才想到,感情苦手的笨拙似乎已经初见端倪。
正面应战的时候,她的应对能力堪忧。
纸上谈兵都不会,更何况是实际作战。
沈弥要从包里拿手机时,看到了包中的那个小红本。她指尖微顿,将它拿出来,翻开看着。
如果没有那个意外,这个时候她可能已经跟周亦衡领好证。
过去二十年,她一直以为她会和周亦衡结婚,却没想到,临门一脚,突然换人。
以后,她应该不会再在车上随时遇到一根ysl唇釉了。
她默念着上面的信息,持证人,沈弥;持证人,周述凛。
真的很快,定下的速度快得没让任何变数有发生的可能。
订婚宴、婚礼什么的都是场面上的事情,但是这个本本,是得到了法律的认证。
法律,庄严不可侵犯。
她把结婚证内页拍给钟愉的时候,得到了满屏的感叹号回应。
这也是一个细心点,她发的不是封面,而是直接将两个主角拍进去,可能冲击力比较直接。
钟愉难以置信:【你们坐火箭的吗?】
她以为就算决定好了,也还有婚前协议、两家商谈……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反正距离领证还有一大截距离。
可谁能想到,这位大佬,直接跳过全部,证先给领了。
前脚点头,后脚就是法律认可的夫妻。
惊讶了好半晌,钟愉把图片点开放大,又看了好几遍。最终发出满意感慨:【真好看。】
男的也好看,女的也好看。这么简单一拍的照片都能拍得这么好看。
钟愉:【弥弥,期待你们的结婚照!】
沈弥:【……】
她都没想过。
也想不出来。
钟愉在想,说个坏心眼的话,要是当时周亦衡动作也这么迅速的话,那个女人根本来不及闹事。就算现在他们要谈分开,也会变得棘手许多。
可是周亦衡没有,给了他很多时间,但他并没有着急过。
她问说:【周亦衡知道吗?】
沈弥:【应该还不知道。】
钟愉:【他还在等着求你原谅,等着跟你和好如初。要是看到这个结婚证,恐怕得疯。】
沈弥垂下眼,轻抿起唇。
钟愉:【不过好爽啊,宝宝,谁能想象,你跟周亦衡的弟弟结婚了!】
不是别人,不是任何人,偏偏就是他弟。
钟愉:【之前有多生气,现在就有多解气。】
周亦衡那一桩桩混事,她在沈弥身边看着,比沈弥还要生气。反正她做不到像沈弥那么不在意。
说曹操曹操到,外面正好有人送东西过来,沈弥看了一眼,阿姨和她说:“应该是周少爷送给您的花。”
她犹豫了下,说:“这几天天天送,一天也没断过,每天送来的花还都不一样。”
因为沈弥吩咐过,所以她都只是默默收下,搁在那儿,任由花开盛、花开败。
不止是花,还有很多别的,全都流水一样地往这边送。
沈弥现在不肯见他,连阿姨都感受得到周亦衡的焦灼与急切。
所以犹豫着,还是给帮忙说了一句。
这位小霸王,都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他们都了解他。从小到大哪里见过他对沈弥以外的别的小女孩这么用过心思?
他应该也只在意过沈弥。
沈弥蹲下身,取了几枝桔梗。
她轻声说:“阿姨,以后别叫周少爷了,按名字叫吧。因为现在周家有两位少爷了,别混了。”
阿姨应着:“哎。”
“然后,我刚刚和另一位少爷结婚了。”
阿姨愣住了,足足愣了好几秒,“……啊?”
沈弥轻轻一笑,起身回屋了。
阿姨愣在原地,看了看她的背影,又看了看那些花。
最终也只能叹一口气。
这也太突然了。
沈弥想着阿姨说的他每天都派人送东西来的事。如果不打断的话,他还会像这样往下送,不知道送到何年何月,总该有一天喊停。
她今天刚结婚,今天喊停的话……好像也是应该。
时隔多日,她终于点开了和他的对话框。
【她怀孕了,你好好对她,你们也好好把事情商量好。】
【我们之间,就算了吧。】
打完第二条消息,在发送键上停了两秒,她点下去。
原来,切断一段感情这么容易。
手起刀落而已。
即便这段感情从她的花季连绵至今,像一场下了经年的春雨。
她朝着这个方向走了很多年,直到这一次,她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周亦衡几乎是秒回:【弥弥,你听我说,那个孩子不会留下的,我保证,所有的意外我都会处理得干干净净,以后再也不会了,好不好?】
他是真的慌了,脸色巨变,打字的手都定不下来。
他从来没想过这一天的发生。
他跟沈弥明明是要结婚的,他们明明一定会结婚,明明就在眼前。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弥弥,对不起,我知道你很生气,也都是我的问题。但我们别这么着急说这个好不好?你先消消气。】
沈弥其实现在没有多生气,她是很心平气和地在和他沟通。
她知道他的意思是,等她消气以后再给他一个机会,重新考虑他们之间的事情。
但是她想,来不及了。
没有机会了,也不用反复地去纠结考虑了。
一切已成定局。
她跟他说以后不要再送东西过来了,过几天她也要从这里搬走,不会再住在这里了。
周亦衡急急问:【你要去哪?不住在那里,你要住在哪里?】
他的着急显而易见,几乎要急疯了。
【弥弥,你告诉我。】
周亦衡抄起车钥匙已经往外走,动作迅疾,席卷起阵阵风声。
——她可能要搬去她和周述凛单独的住处。
就跟刚才钟愉说的一样,他知道以后可能要疯。眼看他情绪这么激动,沈弥犹豫了下,还是没有现在跟他挑明。
反正他迟早会知道的。
她现在的目的只是让他别再送东西过来就好。
她想,他们可能真的不合适。
他明明并不向往婚姻,也没有想结婚,却一直要被这个婚约束缚着。她也因为家里的事情,必须要结这个婚……可能就是这样才激起了他的反骨。
他情绪正激动,她没有再正面迎上,斟酌之后,还是选择了删除。
让他冷静冷静也好,如果不删的话,他每天都要发很多消息过来。她不会看,浪费的只是他的时间和精力。
回到微信列表,她看到那个“库里南”,点进去将备注改为“周述凛”。
看着他的名字出现在她的微信列表,而刚刚周亦衡的名字消失在上面。就像是他们两个人,一个人进入了她的生活,而另一个人从中退出,像是完成某种使命的交接一样,有丝神奇的感觉。
当时虽然和库里南先生约定好一个月,但后来聊起来,她已经忘记了具体的时间期限。后来情况也渐渐演变成并不一定要止在那一个月的时候,他们偶尔有空时聊几句,跟朋友一样,就这样持续下去也可以。
可现在,这位库里南先生摇身一变成了周述凛。
——她的想象力就算再丰富,也想象不出库里南先生竟然就是周述凛。
现在也不用一个月了。
具体要多久,她也不知道。
沈弥本来今天有一本书要分享给他,只是分享欲突然有些退缩。
一直到晚上临睡前,她又点开了一次微信,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发。
知道他就是周述凛后,跟以前还是不一样。
……
这一整天都没再等到她新的分享,比起以往,显然是安静得过分。
周述凛并不意外。
第二天,他将几处住宅的资料发给她。
【可以挑一下,如果另外有喜欢的可以跟我说。】
沈弥点开看了眼,都是很好的一些地段,大部分是数百平的大平层,他们两个来住绰绰有余。
她没什么意见,只将看上去装修比较合意的两个挑出来发给他。
他们决定得很快,三两下就敲定了最终要选哪一套。
他问:【我这边还需要五天左右。你要先过去吗?】
沈弥觉得可以。趁他还没回来她先去适应一下。
周述凛说:【那我派个人过去帮你。】
他很周到细致。
她原本准备好自己来收拾整理,这下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好。谢谢】
她下意识的礼貌。
过了会儿。
周述凛:【我们是夫妻,不用这么客气。】
沈弥怔愣,盯着那行字大约有十秒。
心口的情绪霎时间翻涌起来。
好像是掉进了一粒火星。
她皱起脸。
她这边已经两天没给他发去任何分享。
他发来一张纽约的夜景照片。
【纽约。】
【晚安。】
沈弥的眸光就像照片上连片的霓虹般明亮。
唔。
她突然觉得自己这边的安静很异常,也很明显。
他一定感受到了。
/
下午时分,周述凛给她发消息,说人已经到了,沈弥出去开门接人。
她今天打算先收拾一点东西带过去。主要是第一回去,认一下路,有人带着也很方便。
将大门拉开时,一个男人已经站在门外等待,也是一身西装。
沈弥还未开口,他已经先行打了招呼,热情又主动地道:“太太好!”
沈弥:“……”
这是她自结婚后收到的第二次冲击。
第一次是周述凛的“新婚快乐”。
“……你好。”她微微笑。
“我是周总的助理,您叫我冯余就好!”
沈弥轻一颔首,侧开身,想请他先进来。
却也是这时,旁侧突然传来一道微哑的询问声。
“弥弥,他叫你什么?”
这道声音凭空破出,冯余被吓了一跳。
可是沈弥再熟悉不过。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会在这里出现。
听见这道声音的那一刹那,她竟有一种做了坏事被当场撞见的紧张感,呼吸下意识短了一促。
她循声望去,仔细看才能看见纳在光线晦暗处的周亦衡。
他只穿了件单薄的卫衣,肩宽腿长,身形挺括。微苟着脊背,看上去才有几分不经打理的萎靡颓意。不知是凑巧刚来,还是已经在这等了许久。
他双目直直地盯着沈弥,面上几乎没什么表情。
她没有回答,他重复问了一遍:“他叫你什么?”
他怀疑他的听力。
可能是这两天都没怎么睡,听力出了点问题。
没事,待会他去医院检查下就好了。
周遭过分的寂静。
沈弥已经冷静下来,恢复了寻常。她只是没有想过,会是这样叫周亦衡知道的。
偏就那么巧,会有那一声;也偏就那么巧,会叫他听见那一声。
她犹豫着答复,不过两秒钟,却像是被拉长了十倍百倍。周亦衡喉结滚了下,仍是不敢置信。
他当然认识冯余,但也正是因为认识,才听不懂刚刚那几句话。
——也不止那几句。
就连冯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也不知道。
可能是穿得太少,在凛冽寒风之下,男人的肩膀显得很是单薄。
他只看着沈弥,要她的答案。
无论如何,始终不去信某个已经摆在了明面上的事实。
他的目光都有些执拗,眼底布满红丝。
第 15 章
冬日作鼓的风声里, 沈弥不太容易回答。
她心里预设过这个场景,以为会是在一个比较正式的场合,认真也正式地告诉他。
却不曾想会被撞见得如此突兀。
上次分开不过是几日之前, 因为骆莎突然出现, 搅动了周伏年的生日、也搅黄了他们的订婚后, 他一直跟在她身边,同她说着话, 试图跟她解释,哄她消气。可是她明显的排斥,不想听他说, 他的面上尽是平日难见的着急。
他们从小到大不是没有吵过架, 也有过她生气不想理他的时候。但是矛盾总会过去, 他们也总会和好。
过上几天, 小周少爷再来沈家,继续去找沈弥, 继续往她面前凑, 两人还和以前一般好。
这次看起来与从前的矛盾好像没有什么区别,它也会过去。
这几天周亦衡没有空着, 东西就跟流水一样往这边送。还不是随便让人送的, 看上去应该都是他按着她的心意亲自挑的。
知道她生气,周大公子耷拉下尾巴, 小心翼翼地哄着人呢。
可也就是这几日不见而已。
和以前再不一样,情况全然变了。
他现在就像是悬崖边的一颗石头,不敢迎上烈风,不敢去细想冯余的那一声“太太”。
他也有助理, 他向来都是以为这个称呼会是他的助理称呼她的,而绝没有想过是冯余——那个周述凛的助理。
——她会在他的身边, 别人看见时,都要笑着称呼一声“周太太”。但是,是他的周太太。
周亦衡身侧拳头攥起,全身的力气平白无故被清空,整个人只觉空荡。
“弥弥——”
“我和周述凛结婚了。”
他眸光遽然一闪。
方才藏匿于悬崖峭壁中的侥幸全被挖空。
他虽然一直在防,但他仍是觉得不太可能相交的两条线,不过几天的时间而已,竟真的相交。
手背青筋隐现,攥起的拳头轻抖。
——事实在告诉他,这次的矛盾和以前并不一样。
过分骄傲的少年仍然不愿意接下这份剖开的现实。
他的脑子里好像轰隆一声炸开,又急剧地转过了数道弯,进行着头脑风暴。
在良久的缄默之后,他主动给她找出了理由,声音哑得像是粗粝的砂纸,“是不是因为沈家的事情,所以你得结这个婚?”
他用极快的速度冷静下来,望着她的眼睛,偏执地等待她的答案。
他像是需要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只需要一个理由。
即使已经要面对无法更改的现实。
这个理由哪怕是他来给都可以——她只需要给予这个理由一个肯定。
可以是因为任何外因,但不能是因为周述凛。
撤掉所有复杂的形容,最直白简单的重点确实如此。沈弥点头,“是。”
他紧拧的眉松去半分,终于卸掉最沉重的一担。
周亦衡上前将她揽进怀中。他只是看着身形单薄,但她是真的瘦。
下颚抵在她的肩上,他半晌无话,好像只是要一个简单的拥抱。鼻尖是她身上淡淡的清香,有一种归处的安宁。
在她看不见的一面,他的眼角被风刮红。
“对不起啊。”周亦衡声音很轻很缓,“你等我把事情都处理好了……”
沈弥打断他,“我们不可能了。”
他闭了闭眼,没有再听,转身大步离开。
他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叫那么多人看着,为什么骆莎能逃掉躲起来;安保森严的地方,为什么会让骆莎轻易的就闯进来。
就好像她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得了什么强劲的助力。
心底升起一阵异感,却无处疏通。这段时间,他显然已经被这个女人搅得烦躁不已。
一想到周述凛,他的眼底化不开的沉郁。
他们的恩怨纠葛缠绕在一处,算是彻底扯不开。
冯余乍然撞见这一波,也是无所适从。从刚才到现在,他一直保持着安静,就跟空气一样轻的存在感。
沈弥看着周亦衡离开,望了几秒他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须臾后才静静收回眸光,同冯余说:“跟我进来吧。”
她已经收拾出了些要带过去的东西,今天搬过去就可以。
她在沈家的东西当然多,但不用全带,也不用一次性搬完。
冯余打了个电话,很快,有几个大块头男人跟着过来帮忙。
符岚刚给沈含景端去一碟糕点,是她特地让阿姨做的不太上火的点心。撞见这一幕时,她停住脚步,蹲下来帮忙一起整理,将几本书细致地放好。
她问说:“这么快就搬啊?”
沈弥回答着:“先过去看看。”
除了在外求学,沈弥一直是住在家里的。符岚不习惯她走,可是理智又告诉她婚后出去住很正常。
“选好地方了吗?”
“在麓园那边,不远。”
符岚点点头,表示知道,却放不开手。她帮忙搭了把手,沈弥接过箱子,说:“您去找含景吧,我这边没什么事。”
符岚愣了下,捏了下手心。她没有说话,只是还跟着他们的脚步,陪他们一起出去。
冯余他们将箱子搬去放好,有条不紊。
符岚忽然抓住了沈弥的手腕,低声说:“你是不是有怪妈妈偏心?”
她有些无措,斟酌过后,仍是犹豫着开口。
有些话她藏着藏着,自己总是琢磨不透,还不如当面来说。
“也谈不上这个词。”沈弥笑笑,不甚在意,“只是您用在她身上的心思和精力多些,自然也会更放在心上。”
她像是在提一件顺其自然的小事。
符岚陷入些微的沉默,低垂下眼,也蹙起了眉。
是啊,她浇筑在含景身上的心思太多了,几乎占去大半。一是怜她是孤女,二是她身体不好,照顾着照顾着,注意力不自觉地往她身上倾斜得太多。
“以后我不住在家里,您也能更好去照顾她。”
符岚倏然抬眼看向她,“这话不能这么说……”
沈弥不甚在意地摇摇头。
她准备离开。
符岚却不肯松手,指尖在用力,“弥弥,这次委屈你了。”
沈弥突发奇想地一问,“如果是要含景和别人联姻,您舍得吗?”
符岚一愣。显然没有设想过这个可能。
但沈弥也只是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并没有执着要答案的意思。见冯余放好了东西,便脱下她握住自己的手,上车离开。
车子扬长而去,符岚想拦住却来不及。她慢了一拍地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可是像是有一通浆糊堵住了喉口。
不是的,一开始是亦衡和弥弥,他们都放心。谁也没想过会有意外。
而就算临时去找周家以外的世家联手,一切也还未来得及。
这个事情都还没有被想过,怎么就能说她舍得这个不舍得那个?
心口泛起了一阵灼烧感,烧得要烫出一个洞来。
符岚突然惊觉一个问题——弥弥总是在将她推开、推远。
她一想凑近,弥弥就让她去找含景,一想凑近,就让她去找含景。
每每都是如此。
她上次问为什么不叫她时也是如此,弥弥说她不是要陪含景吗?
不知何时开始,这成了她们之间分开的正当理由。
沈弥并不执着那些问题,在感情的问题上,她总有些许淡漠。不论是爱情还是亲情,她都不太能特别沉浸进去。而这有时候也是好事。
抵达新家后,冯余将门打开。
里边一派明亮干净。
已经被收拾整理过,什么东西都齐全。
她只要将想带的东西带过来就行,不带也无妨。
因为面积大,所以一眼望去视野很开阔,比当时图片上看的效果还要好。又是最高层,将窗帘全部敞开时,能从全景落地窗中看到外面的整个世界。
只是一眼沈弥就喜欢上了。
冯余指挥着人把东西搬好,同她说:“太太,明天会有阿姨过来打扫和整理。”
沈弥颔首。
本来打算将东西搬过来后再回沈家,但是刚刚起了点小争执,她下意识想退避,就准备今晚直接住下来。
在周述凛回来之前住进来,提前在这里习惯两天也好。
冯余没有过多打扰,安排好就告辞离开。
他觉得他今天知道得实在是有点太多了。
回到车上后,他没有着急开车,而是先将方才在门口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往上汇报。
沈弥先将这里参观了一遍。总体是简约风的装修,冷色调为基础,可能这就是他平素的风格。很简单,但是看着就很高效。
看完一圈后,沈弥最终将目光放在了次卧。虽然是次卧,但是面积也不小,仅仅次于主卧。
里面已经有各种用品,想了想,沈弥将自己的衣物也放置进去。
他们算是一场交易。所以虽然住在一个房子里,但应该是各住各的?
她也不太能想象他们住在一个房间的样子。
晚上,沈弥窝在沙发上,拿着一本书在看。
突然想起什么,她点开微信。
和周述凛的聊天还停留在她回的一句[晚安]上面。
沈弥纠结地反省着,作为新婚夫妻……他们的聊天频率是不是有点过于少了?
他的安静情有可原,可能是工作太忙,抽不出身,毕竟是在出差途中——但她也没有发。
自从知道库里南先生就是周述凛后,她好像一下子成了哑炮。
沈弥将手里的书倒扣在腿上,编辑起信息,将昨天原本准备分享的那本书分享给他。
很难想象,他们竟然在浑然不知对方身份的时候,互相分享了一段时间的书籍、电影,以及各种各样的东西。
像是分布于天涯两角的笔友,互通来信。只不过是网络时代的便利方便了他们信息的沟通。
这个时间点的纽约,周述凛正在开会。
相比于北城,海外反而是他的主场地盘,毕竟已经在这边经营多年。
几个报告递交上来,眼看居于主位的男人明显不满意,会议室内越发安静。
落针可闻。
明明室内温度适宜,可他们后背仍是起了薄汗,压力一层层地往下压来。
已经可以想见待会的情况会有多糟糕。
周述凛皱起眉心。
手机信息于这时响起,他并未避讳,点开扫过一眼。
看清信息后,倒是有些意外。
他原以为这个信息框今天还会当一天的鹧鸪。
他抬手将手中文件放下,宣布今天先到这里,示意他们回去。
下面的人第一反应都是讶然抬眼看过来。
原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等待迎接一顿不留情面且犀利的评价,没想到局面已经拉开,却又倏然合上,想象中的浪花没有翻出。
他们反应过来,又匆匆收回目光,一一离开。
——不管周总眉间凛冽的寒意为什么顷刻间就被化开,但反正能免一通批。
周述凛回复着信息。
还和之前一样,回复她的那个简单介绍。
就好像他还只是库里南先生,不是周述凛,他们也没有突然领证。
但在聊了两句后,他回道:【你那边有这本书是吗?】
沈弥毫不设防:【有的,我刚看完】
他说:【我手上没有这本。回去后你的借给我看一下?】
——一句话,就拉回了现实。
他们是已婚状态,而且已经住在了一起。有推荐的书,都可以直接拿给对方看。
沈弥微低着头在看,乌发垂下来,滑落在脸颊边。她突然蜷了蜷指尖,说了声好。
就这样结束聊天似乎有点冷淡,她多问了一声说:【你现在工作忙吗?】
周述凛淡淡扫过眼刚才满座的位置,【不忙。】
看着屏幕上闲聊的信息,他的眸光有些温和,指尖在手机边框轻点着。
冯余将今天周亦衡的事情同他汇报过,只是他并没有和她提起的意思。
/
沈弥埋在家里做了几天新书的准备工作。一些专业资料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约莫最近就可以开文。
他回来的前一天晚上,她只开一盏沙发边的落地灯,关上窗帘,放了一部电影看。
灯光昏黄,很适合观影。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她窝在沙发上不小心睡了过去。
周述凛抵家时,时间已经比较晚,而他开门后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一幕。
男人一身黑色大衣,气场肃穆,宛若身上沾染的风雪还未化尽。身旁立着一个行李箱,明明刚刚归家,却不着急进屋,就那样站在门口,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
他的视线从她身上收回,不动声色地将整个房子打量了一遍,目光从主卧和次卧上逡巡而过。门都没关,里边大抵是什么情况可以猜见。
倒也不怎么意外。
他轻提了下唇。
在大毛毯盖在身上的那个瞬间,沈弥睁开睡眼,视线朦胧。只是安静地望着他,好像还没回神过来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他将外衣脱下,挂在手臂上,身上只一件羊绒衫,偏休闲,在昏黄浅淡的灯光下,柔和了那份凛冽。
周述凛动作微顿,见她醒了,便将毛毯放去一边。
她放的是一部老电影,而现在电影已经放完,屏幕上停在了结尾的地方。
他低声问:“看的什么?”
沈弥回了电影的名字,也慢慢反应过来,打招呼道:“你回来啦。”
“嗯,刚到。”
“我记得好像是明天的航班?”
“提前忙完,改签了一班。”
他看着她睡眼惺忪,轻勾唇,“回房间睡。”
“嗯,好,你也早点睡。”她随手要抱走那张毛毯,回次卧去。
困意太深,还不清醒。
周述凛就那么眼看着她抱着他的毛毯,要回她自己的房间。
气定神闲地看了会儿,他闲闲地靠进沙发,出了声:“沈弥,我还是更倾向于住在主卧。”
沈弥脚步停住,思考了下这个问题。
主卧面积更大,也更方便,她能理解他这个“更倾向于”。可是,她不是已经把主卧留给他了吗?
她微有些迷蒙地思考了一瞬发生矛盾的问题。
“嗯……好?”
周述凛颔首,“东西明天再搬吧,你先去主卧睡。”
“嗯……?”
沈弥怔然抬眼看向他。明明每一句话都能懂是什么意思,可为什么合起来从他嘴里一说出,她就不太能理解通了?
——他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原本是想和她一起住在次卧吗?
“更倾向于主卧”,所以,是要他们现在一起去主卧睡的意思吗?
他静看着她动作僵住,出神地看着自己。轻抬眉骨,无声在问:有什么问题吗?
有。
她有很多的问题。
沈弥睡意全消,一下子进退两难。为难过后,她仍是问出口:“我们,是要住在一间吗?”
周述凛似乎也很诧异她会问这个问题。思考地一凛眉,又忽而笑道:“我倒是没有想过要分房睡。”
第 16 章
沈弥的睫毛颤了一下。
掩盖着心里的波涛。
“……”
那要不你现在想一想?
她的困意被眼下的情况驱散了三分。
这对她来说实在是有点突然。
所以他们现在就要同住一室了吗?
将她的诧异收入眼底, 周述凛思忖须臾,徐徐道:“婚后夫妻好像都得同房睡,分房——会比较生分。”
他说得是有道理。一本正经地在阐述, 婆文海棠废文都在抠裙似而弍而无玖意似柒如同富有经验的老师在讲教科书上的条例, 教着知识面一片空白的学生。
而她现在就是那个学生。
但他们又和普通的夫妻不太一样……
沈弥已经想到, 那他们是不是还要做某些事情……?
她更加僵硬。
而他仿佛知道她的顾虑,只道:“先睡觉再说。”
意思是叫她不必担忧, 今晚不做什么。
沈弥松一口气,顾虑有被打消,她顺从地抱着毯子去了主卧。
正是深夜, 整个天地一片阒静。
她进来过主卧, 但是还没有在这边睡过。犹豫了下, 她掀开其中一边的被子, 目光后知后觉地落到手中抱着的毯子上。
据她所知,她的房间没有这个毯子, 客厅里也没有。
沈弥抿了下唇, 将毯子叠好,规规矩矩地放去他那边。盖好被子后, 她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呆。领证那天过于匆忙, 不然、其实……那天晚上是不是算是洞房夜?不过当天他就飞去了纽约,他们谁也没有多想。
困意太深, 很快又将她冲垮,她只在睡过去前迷迷糊糊地想过那么一遭。
将人哄去睡了,周述凛却是不急着一起去休息。他打开刚才被关上的所有窗帘,倒了杯红酒。
明明是深夜奔波赶路, 可他好似不知疲倦劳累。
时针慢悠悠地走了一格,他才不紧不慢地起身, 拿了衣物去浴室洗漱。
她已经睡熟。
等他洗完澡再出来,她甚至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将从朝外转为朝内,也就是朝向他。
侧脸像上了一层釉料的白瓷,睡颜恬静,乖乖地抱着被子在睡。
他的目光落到放在自己那边的毯子上。看来她终于意识到了毛毯的来源。
周述凛倒是没做什么,只是在自己那边睡下。
他的睡姿一向平整,睡相也安静。加上这张床很大,他们即使同睡一床,也不会打扰。
他还没有睡着,感受到她重新翻身朝上的动静。窸窸窣窣的一点动静,像是冬天藏在自己窝中的小松鼠。
他让她别担心,她真的就不担心了。
……
沈弥这一觉睡得有点久,手机不知搁去了哪里,也没定闹钟,睡到了自然醒过来。毫无防备地醒来,也在那一瞬间就察觉到了与以往的不同。
乌睫轻抖,她看着面前的人,被惊讶了一秒,又自己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工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比昨晚她睡前刻意营造的距离近了些。但她知道肯定是她的原因,因为他的睡姿看上去就没有动过,他真的很君子。
她悄悄起床,尽量让自己发出的动静小一点。
因为不太熟悉,还是有些拘谨。
外面阿姨已经打扫完了卫生,也准备好了饭菜。
沈弥看了眼时间,发现她这一觉睡得好久,都已经临近中午。
桐姨笑眯眯地问说:“先生是昨晚回来了吗?”
沈弥捧着杯温水,轻一颔首。
迎着桐姨的笑意,她觉得她和周述凛好像有点过于暧昧了。她作为夫妻中的一方,在回答着外界的问题。
“哎,那我中午多做点你们喜欢吃的。”
沈弥说好。
这位阿姨是一开始就过来的,据说是周述凛用惯了的老人。他每次回国,这边的事务都交由桐姨在负责。所以这次一搬来麓园,诸多事项也都交给了桐姨帮忙操办。
桐姨面相很随和,人也很好相处。几天的时间而已,就掌握了沈弥的很多喜好。
门铃响了,桐姨去开门。
是有人送东西过来。
毕竟他们刚住进这里,需要添置的东西还有不少,所以每一天都还在添。今天送来了些给沈弥的东西,还有几束花。桐姨回头来笑着问说:“太太,您要插花吗?”
送来的这些花也都是沈弥喜欢的。
沈弥看了一眼就来了兴致,吃完早饭后,将每枝花都修剪搭配好,装进了几个花瓶里,妆点在家里的几个地方。
至于送来的其它东西,都是往她衣帽间添去的。桐姨在整理,沈弥站在门边看了眼,她问说:“怎么突然让人送来这些?”
桐姨笑说:“先生吩咐的。以后会定期让人送来,也会定时清理。”
沈弥微顿。他们好像真的在“生活”着。
他在很多方面都很细致。她想,如果是周亦衡,可能做不到如此。
沈弥将笔电抱来落地窗边的桌上,将第一章检查和修改了一遍后,正式发布。
不算是很慎重的决定,原本一个月前就该发了,犹豫着犹豫着,就拖到了今天。
大体上的故事框架她已经准备完毕,在这方面也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在于其中一条必不可少的感情线,她毫无把握。
但越拖越见不到终点,她索性咬牙先发。
周述凛还没有起。在她的想象中,他应该是个大忙人,但今天看起来好像不大一样。
沈弥顺着为数不多的一点存稿往下写,写了一小会,卧室就传来了动静。她下意识望过去,门正好打开,她看见了男人初醒时倦懒微恹的眉眼。一贯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凌乱,但这才像是日常。
他只穿了一身白衣黑裤,给人一种清雅的温润贵公子感。
接收到她的目光,他轻一颔首,嗓音微哑,“早上好。”
是例行公事似的平淡,不带什么情绪。
“早上好。”她轻声回。
周述凛倒了杯凉水,倚在桌旁。
沈弥问说:“你今天不用去公司吗?”
“倒一下时差。”
她了然地点点头。
“下午有空吗?”周述凛目光沉静地看过来。
她微愣,“有什么事吗?”
“采买些东西。”他看眼这里,“可以去换一些喜欢的家具。”
沈弥眼前一亮,对这个明显感兴趣,“好呀。”
他用午餐的时候,沈弥去换了下衣服。从柜中的大衣上划过,指尖落在了刚送来的一件果绿色大衣上。很嫩的颜色,平时比较少见。
她将它取了下来。
站在镜前一看,非常显白。
她化了个淡妆,涂了一下口红,便出去等他。
抬眼看来时,他视线微顿。简单收拾了下后,便拿过车钥匙。
他今天没有穿西装,是很少见的休闲风。
他们一道出了门。
被他带到车前,沈弥才发现他今天要开的是那辆库里南。自从上次将它撞到以后,她就没再见过它。
她特地绕去后面,摸了一下记忆里上次的伤痕。
周述凛停下脚步,看着她的动作,忽然道了声:“夫妻间不必算得太清。”
沈弥微顿。
她理解得很快,他说的是修理费的事情,让她别再放在心上。毕竟他们都是夫妻了,夫妻之间嘛,称不上什么赔不赔的。
她的眼睛微微睁圆,愕然的两秒过后,默默上车。
她也没有说起赔偿的事儿呀……
周述凛眼中隐有些笑意,跟着上了主驾驶。
他先开车前往某个商场。
沈弥一开始还不知道是要做什么,直到被他带进了一家首饰店。
Sales迎上来时,他道:“我们看下婚戒。”
她倏然抬眼看向他,下一秒,低头去看自己的左手。
手指不由一蜷,同时赧然地沉默了下。
因为戴习惯了,它自然而然地融入正常生活,存在感不太强,她都忘了摘。
说来它还是周亦衡那天兴致勃勃地拉着她去挑的,他们去了好几家店才挑到这么一个钟意的。
他一直都不是很着急的样子,只在前一段时间,突然着急了起来。沈弥在想,那段时间他的异常不知道和骆莎怀孕有没有关系。
而一段缘分走到了这个时候,却还能终止,也是令人唏嘘。
明明即将牵成红线……
直到被周述凛带来挑婚戒,她才想起来它,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他看起来并无他意,只是带着她跟着sales进去挑选。
男人喜怒太过不形于色,她都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她手上还戴着它,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意见。
这家是专门的首饰店,sales拿出了很多款式,展示给他们看。
周述凛看过来,打断她杂乱的思绪,他微俯首同她道:“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不知是不是凑巧,这家的款式很得沈弥钟意。但她没有立即挑选,而是看他,“你帮我挑?”
他们之间不太熟,她想看下他的眼光。
周述凛没有拒绝,扫过一眼后,拿出几款近距离细看,最终目光落在一款排钻戒指上。比较日常的款式,但也有精巧的心思,价值也不低。
沈弥其实看中了好几款,徘徊做不出决定。看到他挑出的这款时,立即便点了头。
他的眼光很好。
周述凛微提了下唇。男款是与之相配的,简单低调,也是他平素会用的风格。sales将他们的圈口取来,给他们试用。
沈弥想悄悄摘一下自己的戒指,但是他已经朝她伸手,目光沉静而定。
她轻咬下唇,便直接将手放在了他的手上。
——果然,他什么都知道。
看到她无名指上已有的戒指,并无丝毫意外,只是极其自然地将其取下,放在一边,又取过那枚新的戒指,套进她的无名指。
像是完成了一场神圣的交接。
纤细修长的手指戴着它很漂亮。
她眸光轻闪,静看着。
周述凛道:“这枚比较日常,你平时可以戴。回头我另外挑一颗好的钻石,作为正式的婚戒。”
旁边的sales:“……”
啊?啊?
她保持着得体而无缺陷的笑容,只是弧度多少有些僵硬了。
她还没有见过这种男人!犯规了啊。
沈弥轻声说好。她其实也很意外。她没想要那么多,但是他什么都想好了。
周述凛让sales将刚才取下的那枚戒指装起来,神色自若。
挑完婚戒,他也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就在这里逛了一下。简单看了一下,就让导购将一条钻石手链包起来。
他做决定很果断,往往不带太多犹豫。
周述凛接过包装好的袋子,交到沈弥手上,平声说:“一点礼物。”
突然拉近的距离使她身体微僵。
而他顺势牵起她的另一只手离开。
沈弥心仍未定。
右手感受到了他无名指上那枚戒指的些微凉意。
第 17 章
经过几家店, 周述凛问她:“有什么想买的吗?”
沈弥的注意力还在手上,出着神。无意间看向他时,才发现他眼眸微深。
她堪堪反应过来, “没有。”
……可其实刚才经过了哪几家店她都不知。
他轻一颔首, 目光从旁边扫过, 正好有家饮品店。他点了杯热饮,递给她。
沈弥顺势接过, 两手捧着。
可以暖手,还可以喝。
走出一段后,沈弥才意识到, 方才握着手时的无所适从悄然被化解。
她捧着热饮和他并行, 悄然松开了手, 不显任何问题。
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
他们转而去了家具那边, 挑选些家具。
麓园那边的家具都是手下人一应置办全的,中规中矩, 贴合整个装修风格, 但也有些冷淡。他们要在里面生活,可以适当换一些自己喜欢的家具。
换完以后, 应该会更有温度。
周述凛看到一个藤编摇椅, 他偏头看向她,询问了声什么。
并不知此时他的身影被人撞见。
隔着几十米的距离, 他们看得不太清楚。几个人凑在一起研究了半天,愣是不敢确定那个人是不是周述凛。
虽然看着是他,可是周述凛这个时间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不过最关键的还是,他还和一个女人在一起。看着他们的动作和姿态, 几人纷纷觉得更不可能。
但是意见发生分歧。
一时间讨论不出结果,都不确定遇到的人究竟是不是他。
忽然见那个酷似周述凛的人偏头同身旁的女人说话, 从他们这个角度看去,距离近得亲昵。于是乎,这回齐齐摇头:
“肯定不是他。”
“我们一定是认错了。”
他们放下纠结,继续去采购工作室需要的东西。
可甫一走开,最年轻的一个男孩挠了挠头,问:“真不是吗?”
其他人:“……”
他们来买东西的目标明确,很快就买完离开。回去的车上,大家在群里聊天,一传十十传百的,好友圈里渐渐传开这个事儿,琢磨起来:“他不会背着我们偷偷在谈恋爱吧?”
越讨论越热闹。
可惜你推推我,我推推你,互相推搡着,就是没人出头去问。
还是陆起按捺不住心痒痒,试探性地给周述凛发去条消息:【兄弟,你在哪儿呢?】
等了又等,那边没回。陆起心里一咯噔,不会吧?
周述凛和沈弥挑了几样家具,都是偏向慵懒休闲的,阳台、客厅、书房都可以放一样。
经过餐具那块,沈弥停下脚步,也被吸引了兴趣,准备一起采买一些。
家里当然有,简单高级,但也过分简单,她想买点好看的加进去。
周述凛推着推车,在她旁边站立。很容易就能发现,她的目光都不是落在简单寻常的餐具上,而是对一些不规则形状和比较高颜值的陶瓷餐具感兴趣。
沈弥拿了一个不规则玻璃沙拉碗,又拿了一个水果盘……挑了几样,他顺手接过来,放进推车里。
沈弥挑选完,回头一看,刚才递过去的东西已经被他码放得整整齐齐。
她觉得差不多了,刚要跟他说走吧,周述凛叫住她,指了指两套餐具,问她喜欢哪套。
导购很有眼色地在旁介绍着它们的制作工艺与设计。
本就有些难选,听完以后,沈弥更加纠结。两套颜色和风格都不同,确实都很好看,各有各的出彩。
周述凛便示意导购各自拿一套。
既然为难,那将两套一齐收入囊中就是最好的决定。
“换着用。”他简要道。
果然,直接免去她的纠结。
她问说:“那是要把家里那套换了吗?”
他颔首,“那套是太简单了,回去让阿姨收起来就好。”
沈弥点点头,表示赞同。换的这两套很漂亮。
他们逛得差不多后,开车回家。看他走向主驾驶,沈弥就想起上次聊到车技时,他说的那句“下次可以试试”。
他的凤眼里浅浮了层笑意,她倏然发现,那个画面她竟然到现在还记得。
像是冰山之巅上化开的一抔清雪。
寒意顿化。
他跟周亦衡看起来并不相像,一点也不像是兄弟,并不会将他们混淆,也不会从一人身上看到另一人影子。
可能是周亦衡长得比较像秦雪,还有可能是周亦衡唇角习惯性带着笑,而他不是。一温和一凛冽,周述凛的身上不带太多温情。
可细细观察,他的五官如同被刀精心雕刻,优越卓绝。如若要取一物比拟,那便是一壶浓茶。
刚才买的一些大件他们直接叫人送去家里,只有为数不多的东西放在后备箱。到家时,他一并提过。
今天没什么事,沈弥去书房将说要借给他的那本书找出来。
也是这会儿空闲下来,看了眼手机,周述凛才看见里面躺了不少消息。他忽略热闹的群聊,点进陆起的对话框,回说:【在家。怎么?】
陆起终于等到回复,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
可看眼时间,距离他问的时间都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过了时效性的答案毫无意义。
他追问:【怎么这么久才回,你刚才在哪呢?】
重点是现在在哪吗?重点是刚才!
周述凛皱了下眉,随手回了一句后就去冰箱里拿了瓶冰水。
看到他回复【在外面买东西。】,陆起一下子不淡定了。他们看到的该不会真是他吧?
周述凛一面拧开瓶盖一面扫过一眼他们刚才一起买回来的诸多东西,视线温和而静。
手机又响了两下,他终于耐心地拿过来看了眼。
陆起东拉西扯了两个话题后,终于憋不住地露出了点马脚,他自认为隐晦地试探道:【你说,咱们这一圈里,会不会有人隐恋呢?】
周述凛:“……”
他不傻,知道这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又为什么会和他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
他读出其中试探,退出来,点进群聊。
因为他极少在里面发言的缘故,他们都以为他肯定屏蔽了群消息,或者就算不屏蔽,他也不会看,所以他虽然在群里,但他们直接当作他不在,什么都聊。
粗略扫过一眼后,他大抵知道了缘由。
热热闹闹的群聊之中突然插入了一张照片。
一开始大家没反应过来,消息还在迅速往上刷,直到有人忽然愣住,往上划拉了一下。
——果然,是周述凛。
不知是从哪个人开始的,群聊一下子停了。
他们往回翻去看周述凛发的那条消息。
是一张图片,而图片上,是一张结婚证照片。
一片安静之中,只有周述凛淡然发言。
周述凛:【刚结的婚。】
从缄默之中,好似能看出所有人头顶着个省略号,沉默之后,变为问号。
……什么?
他们眼花了,还是在做梦?
刚才他们还在讨论他讨论得如火如荼,有说是他的,有说不是的,还有猜测他肯定瞒着他们谈了恋爱,正想着要怎么去诈他一下,却没想到,这人说出现就出现,一出现就直接在群里晒结婚证。
陆起跟他们一样懵。
他那句话发出去后没有收到回复,这人反手就空降群聊,解答了整个群的疑惑。
……他觉得他问得还挺隐晦的。有这么明显吗?
不是隐恋,这人直接隐婚。
不,他也没有隐。
太过简单粗暴,直接炸懵了所有人。
刚才一个比一个跳得高,现在一秒被毒哑。
但群里安静,私聊却快炸开了锅。
一个接一个地来戳陆起,鼓励他去问问情况。
陆起非常礼貌地来询问:【那个,兄弟,新娘谁啊?】
周述凛:【沈弥。】
陆起:【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那个瞬间他脑袋好像短了路,下意识打出一行字:【怎么听着跟周亦衡未婚妻名字那么像。】
消息发出去后,他一秒反应过来,“卧槽。”
陆起急急问:【周亦衡未婚妻?】
陆起问了以后才发觉不妥,想撤回,但他显然已经看见,并且回答:【嗯。】
周述凛并无什么波澜。
她是周亦衡未婚妻。
嗯,他一直都知道。
不过那又如何?
陆起这回脑子是真卡了。他终于反应过来周述凛都干了什么,根本压不住的,径直站了起来,胡乱拊了两把头发,“卧槽!卧槽——!!”
周述凛目光随意扫着方才拿回来的那堆东西,落在了其中的一个袋子上。
他没再理手机信息,由着他们去震惊,抬步过去。
沈弥刚在书架上找到那本书,门口传来两声敲响。
她手里拿上书,去开门,“怎么啦?”
周述凛将袋子递给她,“收好。”
沈弥微怔。这里面装的是她和周亦衡的婚戒,他不仅特地拿过来,还让她收好。
可他的动作那样清明,倒像是在叫她不必多想。
坦荡如君子,更可见他在这方面毫无狭隘。
刚才在店里的事情她原本觉得有些异样,但这会儿看见这一幕,忽然摒弃了那些想法。
一定是她多想。
他明明这么磊落。
她接过来,随手提着,将那本书递给他,“我上次跟你说的那本书。”
他垂眸看了眼书名,“正好,我也有本书给你。”
沈弥看见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装好了的方正的东西,确实像是一本书。她好奇问:“什么书?”
“拆开看看。”他并未直接回答,只是道,“新婚礼物。”
她微愣。她其实已经收了他好多礼物,每一样都能算是新婚礼物。但没想到还有一样专门的、正式镌刻着“新婚礼物”名义的礼物。
接收得太多,叫她都觉得受宠若惊。
可他不觉有什么,只是眸光轻点,示意她可以拆。
那是一本用旧报纸包装好的书,一丝不苟的四四方方,中间用一根细麻绳打好结。
旧世纪的复古中流露着一分温和的优雅。
与他给人的感觉很是相像。
她没有推辞,拉开中间用以包装的细麻绳的一端,拆开整个包装完好的礼物。
里边的书籍露出一角时,她动作微顿,隐有所感,惊喜一瞬间涌上,但又觉得太不敢置信。她阒然抬眸看他一瞬,而他只是颔首,示意她继续。
沈弥将整本书拆出——果然,是她猜测中的那本!
她之前寻了许多途径,好不容易在国外买到一本,却还是错版的那本书。
发现是错版时,不无遗憾,也有努力再试图去寻一本新的,只可惜各个渠道都没有成果,也就只能将心中的想要压进心底掩埋住。
时而会惦念一下,也算是个小小的遗憾。
她记得她在给他推荐书时无意中带到过一次,却没想到,仅仅只是那一句,有朝一日就收到了他送来的这个礼物。
方才揭开一角时的惊喜预备彻底被掀开。
她的惊喜难掩,明显是如获珍宝的神情。
看来,他的这份礼物没有送错。
沈弥如同坠入厚重绵软的云层,她惊喜又惊奇:“你是怎么买到的?”
“偶然认识国外一家书店的老板,问了一声,他那边刚好有这一本。”
原来如此。
这还得是刚刚好的缘分。
沈弥翻开它看,“我找了好久,一直没找到。有想过等有空的时候去国外找找,没想到你真的找到了。”
他浅淡勾了下唇。
沈弥今天一整天的兴趣都在这上面,吃完晚饭后没有事,坐在沙发上便翻看了起来。
里面的内容她知道,但是很值得重温。
他好像也没有什么事,随手拿了个毛毯,坐在她旁边看起她给他的那本。
挂钟的指针不知不觉走动着。
在他们的动作来回间,那张毛毯已经落进了沈弥怀里。
在他起身去厨房的功夫,她刚好看累了,视线跟着他的背影望着。
新婚的体验感……她还不知道,只知道她收了他好多礼物。
而且不是很刻意的那种赠送,是会让她如水般自然地收下的那种。
以微知著,多少能从中感知到以后和他的相处,肯定也会很舒服。
沈弥突然来了想法,拿过手机,从微信里拉出钟愉。
miamia:【紧急求助。】
钟愉出现得飞快,只是有些为难:【这种事情不太好教,得身体力行地带你。】
沈弥:【……你在说什么?】
钟愉扭捏道:【算了,你想问什么你问吧,我会的都教你。谁让你是我宝贝呢?】
沈弥:【……】
她深呼吸,咬紧了唇。
面颊染上薄樱色,动作有几分用力地敲字,就跟敲在了钟愉身上一样。
沈弥:【我只是想请问。】
沈弥:【我想送他一个礼物,只是想问,有没有什么推荐?】
沈弥:【[微笑]】
她便是再迟钝,也能知道钟愉说的是什么。
耳根渐渐也有些烫。
周述凛拿了瓶冰水出来。他脚步忽顿。她脸上的温度和他手上这瓶水,应该能称得上是两个极端。
他的目光往下落在她怀里抱着的毛毯上,她无意间紧抱着它,轻蹭着。
他回到原位,移走视线。
钟愉嘿嘿笑,不妨碍她发挥。
【你变了】
【你现在都会问我男人的问题了】
沈弥:【?】
钟愉感慨:【果然,结了个婚,开窍得就是快。】
换做以前,这种问题才不可能出现在沈弥身上。
钟愉很好奇,周述凛是做了什么,才会只用一天的时间,就强行让她开了窍,主动探出枝丫。
她正经地提了几个提议,沈弥最终还是决定有空跟她去商场挑一下。
送给男士的礼物不太好选,好像哪个都可以,又好像都不太行。
正事说完,钟愉斟酌了下,尤为委婉地问:
【请问:】
【二位同居,做什么了没有?】
第 18 章
做什么。
都是成年人, 沈弥当然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
可能是因为在聊的话题敏感,她不自觉地竖起对四周的注意。他走回来、坐下,一举一动好像都在牵扯着她的神经。
虽然知道什么都没发生, 但她不受控制地顺着想了下:原本应该做什么?
唔, 但那些内容不太能被细想。
“咔——”
旁边传来周述凛拧开瓶盖的声音。
她心跳暂停一拍。
明知不可能, 但她还是有一种手机屏幕上的内容被窥见的紧张感。
沈弥摸了摸微烫的耳根,将不太清白的内容往回拉, 一本正经道:【什么都没有。】
钟愉“咦”了一声,【你们结婚结得这么清白呀?】
她问到了点上。
不过事实确实是的。
他很叫人放心。
沈弥的目光悄悄落在旁边的人身上。他穿了件黑色的衬衣,领口微敞。他给人的感觉就是端方禁欲、风雪不染。她不太能想象他“不清白”起来又是什么样的。
钟愉问:【那你们现在住在一起了, 你有没有见过他什么比较开放的样子?】
沈弥绷着脸:【没有。】
周述凛喝了两口, 随手拎着那瓶水。也不知到底有多热, 过去了一会儿, 她脸上的温度还没有褪下。
也不知需不需要这瓶冰水来降下温。
沈弥觉得她被钟愉带歪了,竟然已经开始乱想了。她直接打断钟愉说话, 不让再继续。
周述凛似乎对她的注意力正落在他的身上毫无所觉, 随手将水瓶放去一边,继续翻看还没看完的内容。
他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忙, 沈弥不由得想, 他在周氏的处境是不是不太好?比如被架空了权利,或者手中实权不多。
但她也不得而知。她其实不太了解他们内部的情况, 尤其是周述凛,之前他们的交集一片空白。
没了钟愉捣乱,沈弥脸上的温度慢慢恢复正常。
她曲起腿,书放在双膝上, 一手抱着毛毯,下巴不经意地抵在上面, 书看得有些犯困。像是饭后慵懒的猫。
周述凛看完后,将书归还,温声道:“我跟你说的感觉一样。”
她接过来。根据他平时看的类型,沈弥就猜到他会喜欢这本。
她还对手里的“新婚礼物”爱不释手,现在已经看完了一小半,“这个礼物我好喜欢,谢谢。”
他微微一笑。
其实道谢的方式有很多种。
“不用这么客套。”周述凛简要道,同她说起一事,“两家准备约一次,一起吃顿饭。”
主要是有一些公事要商谈。而家中企业他们都有参与,是可以坐下来一起谈谈。
沈弥下意识地应了声。又想起和符岚闹的矛盾来,她垂下眸,指尖捏紧了书。
她不擅处理,就会不太想处理。
那天原本没必要说那些,只是忽然很想问一下。
而符岚的沉默,没有答案就是答案。
她一边提醒着自己不用在意这些,一边还是控制不住的觉得失望。
她第一次被送回福利院以后,没过几个月就又被一对夫妻成功领养。
但这次只过了不到三个月,就又被遗弃。
他们觉得她的性格与他们不太合适。第二个养母牵着她的手,很是抱歉地和院长阿姨说着。
还在适应期,相处得不合适,这个无从怪罪。
他们没有避开她,原因她都听在耳里。
其实不管是第一家还是第二家,她都很喜欢。两对爸爸妈妈都很好,都很温柔。
第二个妈妈要将她的手交给院长阿姨时,她其实不太想松开,有些眷恋地想多握一会。
但还是松开了。
他们离开时,她回头看着他们,有点想将他们的样子记得深一点。院长阿姨叹了口气,站在那里陪着她。
后来在她的领养事宜上,院长阿姨谨慎了很多,不轻易点头了,所以她留到了八岁,等到了沈家。
沈弥觉得,应该就是她命中亲缘太浅。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去庙里问问师傅。
想到这里,倒没别的情绪,只是忽然有些不太放心,她觉得得先跟他说一下,“那个——”
他一掌抵着沙发一侧,平静地望着她,等她说。
沈弥说:“我有时候可能会比较安静……如果你不太习惯……”
他轻抬眉梢。表情像是在等她说什么大事,她却只说了一件今晚吃什么的问题一样,不以为意地松下去。
周述凛故作思考了瞬,只道:“我觉得,我应该也没有多闹?”
她静,他也不闹,所以她的担心自然多余。
他轻描淡写地拂过。
沈弥被逗笑,“那就好。”
察觉到什么一般,他问说:“两家要吃饭的事,你有什么顾虑吗?”
不得不说,他观察得很细。
她也没多说,只是简单提了下,“没什么,就是前两天和我妈闹了点小矛盾。”
他了然。怪不得她提前那么久在这里住下。
周述凛只问说:“生气吗?”
她愣了下,“不生气。”
他颔首,“那就没事。我也在,不用太担心。”
她心中微动。这个人的精神内核很强大,连带着像是能包容住所有的东西。
心里的一点褶皱仿佛被他抚平,她弯了弯唇,放下那点担忧。
手里摩挲着毛毯,她问说:“这里的东西是谁采购的呀?这个毛毯好舒服,我想再买两条。”
她以为这条原先是放在主卧的。
周述凛明显顿了下。他看来一眼,淡声说:“不是他们买的。”
“那是?”
“……我出差时会带在身边。”
沈弥懂了。
这哪里是什么新家的东西,这是他的私人物品……!甚至,是随身、贴身用品,亲密度和其他东西不一样。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是亵渎。亵渎的是它,却像是亵渎了他。
这条毛毯很暖和,暖得烫手,她轻轻抿起唇,试图回忆自己刚刚对它做了什么,却是越回忆温度越烫。
沈弥快坐不住了。
她……现在穿越回一天前还来得及吗?
看出她的难以置信与不知所措,男人也默了下,倏忽提了声:“刚洗过。”
他是想说它很干净。
可是好像补充得她更加生无可恋。
沈弥:“……”
她将唇抿得更紧。
她、它……
趁着他去洗澡的间隙,沈弥将它叠好,放在沙发上。
虔诚、真挚。
等明天她让阿姨将它再洗一下,洗掉她所有冒犯的痕迹。
她一通整理下,他已经洗完澡。沈弥回房间时浴室门也正好打开。
他从里面出来,她的脚步急促被逼停,愣了一下。
里面升腾的雾气还没散尽,多少扑了出来,有些热意。他穿着件黑色睡袍,有些松垮,慵懒随性。
因为距离太近,她看见他胸肌上未干、还在往下滑落的水珠,滑进深处不见。
停顿的两秒里,她眸光闪烁了下。
他似乎也愣了下,但很快就侧开,整条路一下子宽敞起来。明显没有放在心上,很是自然。
她捏了下手心,强稳住淡定,佯装无事发生。
刚才钟愉的问题她可以重新回答下。
“你有没有见过他什么比较开放的样子?”
心底有一道声音很小声地回答——“有。”
他身材好像很好。
从、看到的一点胸肌联想,她猜测的。
但他绅士也是真的绅士。起码……她觉得只有自己会在这里联想他。
而且睡觉时,她怀疑他整夜都不带动的。她不太担心他,因为看起来她才像是会占人便宜的那个,应该是他得提防她……
他浑然不知自己正在被怎样想象,正在吹头发。
沈弥觉得自己实在罪恶。
她从前明明不是这种人吧?
果然,他说得对,分房容易生分。
举一反三,同房容易亲近。
手机里跳进几条信息,她低头回复着助理。
不知不觉,吹风机声音停了,沈弥没有在意。却在无意间,余光瞥见他背对着她,脱下睡袍。
她敲字的动作倏顿,眼睫轻动。
他的整片背部毫无遮挡地显露,余光里瞥见白皙。
她能看到。如果她想的话。
周述凛将睡衣穿上。
沈弥垂下眼,指尖缓慢地将信息打完、发送。
……她对自己进行了重新的审视。
睡前,沈弥规规矩矩地端正着睡姿,平躺着入睡。床很大,他们之间的距离基本上能再躺下半个人。
——半小时后,周述凛感觉到她朝自己这边在靠近。
人已经睡熟了,他也没有作任何动作,但她自己自动朝着热源靠来。
他未作反应,只作壁上观。
虽然车会乱开,但是她也会踩刹车。挪近了会儿,便自己停住了。
他始终闭着眼,继续酝酿睡意。
第 19 章
周述凛起床起得很早, 他的位置空了出来。
而就跟感受到旁边空间变大一样,一晚上都没有再侵占过来的人在他起床后无意识地开始肆意闯入。
正好他那边被窝里的温度还没有散去,整个区域都还是舒适区, 更是毫无阻挡。
周述凛洗漱完出来, 自己的领域已经被她侵占。
她睡得正沉。
他的脚步停在一旁, 静看了会儿。
也是意外。
倒是还挺警觉,他还躺在那里的时候, 她乖乖地停在警戒线外,就跟前方有什么结界一般不敢触碰。他一走,她就松开了桎梏。
睡的是他的位置, 还睡着他的枕头。
气息交染。
他知道距离可能会近, 但现在还是近得超出了他的预设。
周述凛倒是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也没将人叫醒, 只是转身出去。
消化了一天的消息后,陆起终于鼓起勇气出现。试探性地问他说:【哥。】
周述凛:【说。】
陆起:【什么时候一起出来吃顿饭呗?】
他暂时还没答应。
陆起又主动:【带嫂子一起啊。】
可以见得, 他已经成功接受并且将自己内化。
目光在触及那两个字时, 周述凛微顿。
他只道:【过段时间,有空再说。】
陆起大叫:【怎么还藏着掖着呢?】
周述凛不置可否。
还没到那个时机。
陆起:【行吧, 你这婚结得那么突然, 我们也都不知道,什么都没送。】
陆起:【现在补送一下, 待会我叫人送过去你那哈!】
周述凛没太在意,关了手机。
沈弥比他多睡了好一会儿。习惯性的想去床头摸手机,却发现不管手努力伸得多长,就是伸不出这张床。
在怀疑是不是进入什么幻境之时, 她决定还是坚定地相信一下唯物主义。
等困劲消除,她睁眼望了望, 才发现原先的床头竟然离自己好远。
怪不得,怎么摸也摸不着的。
沈弥猝然惊醒,望了望四周,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唯一的庆幸是,他不在这里,这时候并不是被她缠住或者压住的。
剧烈跳动的心脏因此得以稍微喘息。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的鼻尖若有似无的能闻见他身上熟悉的雪松香,带着一点清凉。
而那个味道也在提醒着她亲密的过度。
继那张毛毯之后,她不仅没能挽回弥补,还更进一步地侵犯。这个洞越破越大,破到根本不容她及时修补的地步。
她怎么会……?
压不住沸腾的心湖,沈弥给钟愉发消息:【我觉得,我对他应该没有什么觊觎之心的。】
她满心惶恐,钟愉却不以为意:【觊觎也不会怎样呀,周太太,你可是合法觊觎。】
有名有证的,合法觊觎。
钟愉太坦然,化解了她一点忐忑。
沈弥挪回自己那边。实在想不通,她睡觉怎么会这么不安静?
她现在都不能想象她在他心里是个什么形象。人家那么光风霁月——而她呢?!
沈弥出去时,桐姨正准备洗衣服,沈弥叫住她,快步过去,将那张毛毯也放进洗衣机,“一起洗一下。”
“哎。哎?这不是先生那张毛毯吗?我前两天刚洗过呢,不用洗。”桐姨笑眯眯道。
还真是“刚洗过”。
沈弥动作却坚持,没让她拿出来,“没事,再洗一下。”
桐姨不解,就只能照做。
周述凛望了眼这边。虽然没有过去,但是发生了什么他心里大致清楚。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搅拌手中汤羹。
桐姨看着沈弥就喜欢,就跟看自己小女儿一样。笑着同她说:“先生今天下厨呢,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沈弥讶然。她还没有见过他下厨。
……不过他们认识得不久,她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她去厨房,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按照目前的情况,她还没办法坦然地等他将饭菜做好。
她凑向他面前,探头去看他手里的东西,却也是这时,他蓦然转身过来。
沈弥猝不及防地撞上他胸肌。
“唔。”
他反应迅疾,一手搂住她腰。
在他的动作控制下,她安分待在他怀里,只是抬手摸了下头。
不疼……有点软。
“对不起……”为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她虔诚地感到抱歉。
他抬手覆上她摸着额头的手,“撞疼了?”
她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摇摇头。但不好解释,总不能说你那里挺软的,所以没撞疼。
剥开她的手,看见额头仍旧白皙他才相信。也这才抽空回了她的话,“没事。说过,不用这么客气。”
他松开握住她腰间的手。
守礼,克制。
说过?
他怎么说的来着?
“我们是夫妻,不用这么客气。”
他身上的气息扑过来,她确定了早上闻到的味道和他身上的一模一样。
沈弥指尖微蜷。她转走话题,问说:“你在做什么呀?”
“鸡翅,还有一道排骨。这两道快好了。”
之前她以为他会是个大忙人,一年里她都见不到他几回的那种,但现实情况似乎不然。他甚至有空给她做饭?
门铃响了,他朝她轻抬下巴。
这里也没什么要她做的,沈弥正好去开门。
“周总——周、太太?”门外的人下意识一鞠躬。却在抬头看清人后,及时改口。
想到最近外面传的风声,来人愕然又惊奇地看着她。但很快反应过来,将东西献上,“周太太,这是送给周总的一点东西。”
沈弥对这个称呼还不甚习惯。
她微愣了下后,才伸手去接。
——好像是酒。
他们将东西送到后便离开,没有过多窥视。
沈弥想跟他说一下,但张了张口,一时间不知怎么称呼。
说来,她还没有称呼过他。
犹豫了一瞬后,她咬了下唇。
沈弥恨不得跟着刚才的人喊周总,可是肯定不行。
“……述凛,有人、给你送的东西。”
他的名字好像会烫嘴。
可她总不能叫“老公”。那更是对这位卧于高台的人物的冒犯了。
接连几次意外,现在沈弥战战兢兢。
“朋友送的新婚礼物。你拆就好。”
新婚礼物,夫妻共同所有。
沈弥盯着它看了两眼,去拿了小刀拆开。
包装得很好看,也很仔细。
认真拆了一会儿后,里面果然是一坛酒。看着样子,应该还是自酿酒,不是在市面上买的那种。
沈弥没有动它,只是将它放好,便回厨房找他。
他在试汤汁味道,随口问说:“是什么?”
“一坛酒。”
他动作微顿,但也没太大的意外。是陆起能做得出来的。
见她双眸微亮,他说:“晚上可以试试。”
沈弥欣然说好。
他又做了一道蒜蓉扇贝和一道青菜,让她洗手。
男人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衬衫,袖口卷起。他专心做着事情,注意力并不在她身上。沈弥的视线随意从他微敞的领口掠过。
想到了刚才撞上去的感觉。
他也毫无防备。
她垂下眼,将菜端出去。
周述凛看了眼手机,陆起说:【自己酿的酒,你跟嫂子可以一起尝尝!我跟你说,我可有诚意了,总共也就这么一坛,全给你了。】
他问了下度数。
陆起大手一挥:【自己酿的酒,哪有什么度数啊!放开了喝。】
他蹙了下眉,倒也没在意。
还有一些其他人发的消息,周述凛看了一遍,知道待会还会有不少礼物送来。
他们送得倒是积极。
他收了手机,出去吃饭。
平常不怎么下厨,今天也是难得的兴致。
桐姨收拾完卫生已经离开,将空间留给了他们小两口。
沈弥去冰箱里倒了两杯柠檬茶,一杯给他。
她从没想过他十指沾阳春水的样子,但没有想到,他厨艺很可以,卖相好,味道也好。
他问了声:“合口味吗?”
“合的。”
她没有多想。但是如果要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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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口味上相合还是挺重要。
沈弥多吃了小半碗饭,他做的菜被消灭得七七八八。
饭后,她主动揽过工作收拾,周述凛没有跟她抢。
一个人做一个人收,分工还挺明确。
也不麻烦,她只需要放进洗碗机就可以。
经过旁边时,她的目光往那坛酒上落了一下。
印象里,她还没有喝过自酿酒。最多只是喝过一些红酒葡萄酒,还有鸡尾酒。
周述凛去书房接了几通电话,公事繁杂,都是手下人的汇报。
简单处理完,便是陆起的一通电话打进来,是他一边狂翻文件一边崩溃的咆哮声:“不是,姓周的,你到底什么时候来公司啊?我需要你回答一下,为什么我天天找不到你人!?”
第 20 章
周述凛自窗边望出去, 看着外边街道上行人往来。
他嗓音淡淡:“休息两天。有问题?”
他看上去不以为意,更遑论觉得有什么错。
——当然有。
陆起就没见过他在规定假期之外有什么休息。骤然抽出了两天,情况罕见到令人咂舌。
现在陆起简直怀疑他心思根本不在公司。
“你知道我刚刚听见什么了吗?我竟然听见有人在嘀咕你是不是被架空了。”他的声音极度不可思议, 荒谬也似的轻呵一声, “你不架空他们就不错了, 还他们架空你?!”
周述凛轻一抬眉,不认同道:“能不能别将我说得像不法之徒?”
“哪句话不对?”他振振有词。打又打不过, 在接受了两秒现实后,陆起暴起抓狂:“我那个文件呢!帮我找文件!冯余!”
周述凛挂断这一通工作之余的骚扰电话。
他不是不办公,一部分工作被他带回了家里处理。
至于旁的, 他觉得没那么紧要。
如陆起所说, 他从前确实不会如此。
周述凛将放在桌上的两本书放回书架。要转身时, 余光瞥见书架上放着她书的那一部分, 他细看了几眼。
从她给他的推荐中可以窥见她这些喜好的一角,而现在是全貌。
她说她有时会比较安静, 可他能猜得见, 她内心的波涛海啸、喧嚣沸沸。
——她并非是一个安静的人。
……
下午的时候,沈弥在落地窗边晒着太阳工作。她在纸上草草画着一个大概的框架, 一边画一边作着思索, 动作并不快。思路卡住时,她在页脚留下了三个字母。
是她笔名的首字母大写, 也是她的一个小习惯。
框架越画越大,往外不断延伸。
她轻垂下眼,不再扩张,而是往里添补内容。
马上就到一个新的剧情点。
修改完今天的章节, 放上网站更新时,沈弥刷新了下, 看到有条评论说:[好样的!!!好燃!!!我好奇栀栀在写这章的时候得是什么样的,是不是气势超强!]
沈弥忽而弯唇。
不是。
他们很难想象,是面无表情,杀伐果决。
负责她所有版权工作的编辑来戳她,说是上次合作过的影视公司也有意于这本新书的影视版权。
沈弥大概就心中有数了。其实她跟陆氏合作得挺愉快,他们那边很重视,在改编方面也很用心,她并不拒绝二次合作。只是,她仍是发去了拒绝。
现在作品尚待完成,后面部分她心中没底,更遑论她还给自己埋了很大挑战……对自己最终的完成度并无把握。所以她现阶段所有版权都不会出,防止在现有的压力上再加一重,给自己压力过载。
编辑回了个好,表示知道,转头处理去了。
门铃响起,沈弥去开门。
——都是他的朋友让人送来的新婚贺礼,她一一查收。
从觉得烫手再到一派自然。
东西铺开放了满满一地。
她以为应该已经收完了,没想到没过多久,门铃又响。
“来了。”
没想到,这回不是同样的事情,而是有人送东西过来。
家里的管家让他们将东西搬进来,解释说:“是您平时喜欢吃的水果,还有用惯了的一些东西,太太让我带过来。您最喜欢这家的水果,太太可能是怕您换了新的地方不习惯。”
他这一带,就带了好几箱的东西。吃的喝的用的都有,沈弥搬过来时带的东西都没那么多。
听见动静,周述凛从书房出来。轻一颔首,以作打招呼。
管家还是头一回见他,悄无声息地作着打量。
因着在家里,他穿着家居服,上位者的威压感不太强。站在沈弥身旁,赫然是男主人的派头。
他只是看着他们放置,说道:“您将联系方式给我一个,回头我直接在那家订。”
管家微愣,他没想到这位能这样细心,连这样的小事都注意到。
确实,这是最方便的方式。只是跟麓园距离有点远,有点麻烦而已。
他在留下联系方式时,周述凛补充说:“还有什么她喜欢的商家,您可以将联系方式一并留下,我让人一起采购。”
沈弥有些意外,悄悄看了他一眼。
但他很坦然。
管家应着好。心里不自觉的给这位姑爷加了分。
温润有礼,又体贴周到,真的很难让人不有好感。
他将东西带到就要走了,就是有些不放心,也不知道她在这里过得怎么样。
只能不舍地叮嘱说:“要是有什么想到的,您再让我带昂。”
沈弥笑说:“哪里那么麻烦,外面都能买。”
她的适应能力和独立能力比他们想的实在是强了太多。
管家小声同她说:“其实最不放心的是太太,就是好像闹矛盾了是不是?她想亲自过来的,但又怕见了面就闹得你不高兴。”
沈弥不置可否,送他们出去。
将门关上后,她将地上的东西指给他看,“这些是刚刚你朋友让人送来的礼物。”
他瞥过一眼,颔首,“可以拆看看,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明明是他朋友送来的礼物,可他却与她如此大方,像是不分彼此一般。
她还没进入好状态,但他已经是与她以夫妻之道来相处。
潜移默化的,也会将她拽进那样一种状态之中。
她看看它们,问说:“会有给我的吗?”
她毕竟不认识他的朋友。
他手抄口袋,闲适地倚站一边,“嗯”了声。跟她想象的相反:“根据我对他们的了解,应该都是给你送的。”
倒是可能没他的份。
因为他在群里看见他们在说什么“给嫂子的礼物”。
他太了解他们的德性。
沈弥很诧异,对送这群礼物的人起了好奇。
“回头介绍你们认识。”他不经意道。
她惊讶地抬眼,又在他淡然的视线中默默收住,说了声好。
只是意外他在想着将她带进他的朋友圈,因为她俨然还没想到这里去。
相比起来,她应该自觉地惭愧一下。
如他所说,沈弥果然从里面拆出了一瓶香水和一条项链。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沈弥暂停了下手中拆礼物的工作,先跑去接。
她手里的那个刚拆一半,里边的东西露出一个角。
在旁看着的周述凛忽然觉得不对,在她走开之后,他上前将东西拆出来。
果然,是小方盒。
也不是普通的安全措施,看得出来,味道是精心挑选的,还挺大方,一连送了好几盒。
他眉心一跳。
在沈弥接完电话回来时,下意识将东西往后一遮。双手撑在身后的桌沿,显得动作行云流水般的自然,她倒是没觉出不对。
看见空的盒子,她“咦”了一声,周述凛不得不解释了下:“……是个打火机,我收过来了。”
“喔。”
她没有质疑,继续拆下一样。
他的朋友们实在是有些不太一样,这么多礼物,基本上全都是给她送的。他那边只有寥寥几样,还包括进了那件打火机。
这一通下来,她收礼物收得很尽兴。
全部拆出来后,她一样一样地拿起来仔细查收。
她对待收到的礼物都会很认真,别人费了心思给她送礼物,她不爱辜负心意。
那瓶香水的味道很清冽,像是冬天的一点积雪。
周述凛在旁边补充介绍:“送礼物的那个开了一家香水工作室,这应该是她自己调的,独一无二一款。”
听完介绍,沈弥握紧瓶身。这太珍贵了。
项链也是,上面的珐琅他说应该是那人亲手烧制。
就着外面的自然光线,她能看到上面色彩光影流转。
他的朋友好像都很有趣。
人以群分,沈弥觉得他应该也是一样。
只不过他们认识的时间太短,她还没能挖掘到。
她的枝桠试图往里探索进去一般地,蜿蜒地伸展向了他的世界。
……
沈弥用了点时间将收到的礼物一一整理好,全都安排起来用。
就只剩下那一坛酒。
不得不说,他的朋友送的礼物都很有心,就连酒都是自己酿的。
到了晚上,闲来无事,也终于到了可以碰它的时候。
她取来两个杯子,一一倒上。
周述凛在阳台,她端去给他后,自己也先尝了一小口。
不辣,带着一点甜,有一点好喝。
沈弥眼前一亮,伸出舌头又舔了一小口。
他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好喝?”
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予以肯定。
他搬了椅子在这边坐,夜色正浓,视野一片开阔。沈弥觉得不错,她将酒倒进一个小壶里方便取用,而后也搬了一把躺椅出来,跟他一起坐。
他们一起去挑的家具都很适合日常使用,她总是喜欢往上面躺,而且她发现他也是。
它们加入后,板正严肃的家里一下子就有了温度。
他闲适放松地搭着腿,只在接过来时尝了一口,便继续垂眸查看工作消息。
沈弥没什么事要忙,她只专心品酒。喝了两口,又是一小杯下肚。
周述凛看过来一眼,见她挺喜欢,他点开微信,给陆起发了条消息,让他那边有的话可以再送一坛过来。没有同样的话,类似的自酿酒也行。
陆起应该是没看手机,暂时没回。
回复了几条邮件,他再看过去时,发现刚才装满的酒壶已经下去了三分之一,她手里的那杯也即将见底。
这么好喝么?
他看向她,交代道:“慢点喝。这个喝多了应该还是会醉。”
沈弥抬睫看向他,盯着看了两秒,视线无声地将他面上深邃的轮廓描了一遍,乖乖软软地应道:“好。”
周述凛动作微顿。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正常表面之下的一分异常。
他按灭了手机,放去手边的桌上。
沈弥问他:“你不喜欢喝吗?”
她可能自己都没发觉,比起平时,嗓音有一点甜糯娇软。
他说:“我少用甜食。”
这个酒也有几分甜。
不过他想,应该也是因为这个她才喜欢。小姑娘家,总会喜欢甜的。
她“噢”了声。
他已经没有再看手机,正偏头看着她这边,视线沉静地落在她的脸上,将心神给了她。
“沈弥,你喝醉了吗?”
“没有,我酒量很好的,不容易醉。”她断然否认,隐隐有点小自豪。
闻言,他姑且一信。
沈弥又倒了一杯,小口小口地喝着。
夜风微凉,轻拂而过,明明应该觉得凉的,但她感觉好像有点热。
静坐无趣,她问他想不想看上次说好要一起看的那部电影。
周述凛忙得差不多了,他颔首。
他们回到客厅,她找出电影,他顺手将灯光调暗,比较适合观影。
这部电影有点慢热,前期部分会有一点无聊。
沈弥捧着自己那杯酒,转眼又空了一杯。
加起来她喝了有三四杯。
可能是觉得无聊,她转头跟他聊天,撑着腮,忽然说了一句:“周述凛……你有胸肌诶。”
周述凛:“……”
少女却没有发觉自己的话题有多冒犯似的,琉璃般的眼眸隐隐像琉璃一样泛着流光。
他收回刚才的信任,知道她应该已经开始醉了。
——他也算是知道,今天撞到时她都在想些什么了。
酒壶空了一大半,沈弥积极地去加酒,很快就带着装满的酒壶重新回来,把它放在桌上。
在要经过他回到自己的位置时,脚下忽然一绊,往他身上跌去。
周述凛抬手挡住。
是那种怕被占便宜的防范。
警惕意识很强。
她堪堪反应过来,讪讪收住动作,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
唔,她不会占他便宜的。
电影前期的慢热度过之后,进入了情感高潮。
屏幕上的男人用力拊住女人的脖颈,在无人的海潮声中接吻,吻得沉浸且用力。
如果能跳出杂乱的想法,静下心来品味的话,其中其实也有它的艺术感。但这有点难,尤其是当一对男女一起在看这一幕的时候,很难不被调动。
沈弥的视线始终落在屏幕上,这一幕出现后也没有移开。他看向了她,觉得她的神态认真得像是在进行钻研与学习。
——学什么?
电影的男女主角,正在接吻。
她不错眼地看着。
他倏忽笑了下,出了声:“会吗?”
沈弥偏头看过来,似是不解。但很快就想通了,嘟囔说:“我不会写。”
总是写不好,总是少了那分最关键的灵魂。
她慨然之余,不无遗憾。
不知为何,他听出了点委屈的意味。
可他没听明白,“写什么?”
沈弥顿了下,摇摇头。
他单手支头,语气忽然一松,问说:“想学?”
犹豫了下,沈弥点头。
是有点想。
她其实很好学,工作原因,需要庞大的知识量用以支撑,她会主动去探寻自己未知的领域,填充自己的知识面。
在这方面她是主动愿意,而不是被动进行。
一本接一本令人惊奇的作品背后,是她认真且丰富的知识积累。
不会写,那就多加学习。
学会了以后,说不定她也会写了呢?
她想得很简单,也很纯粹。
他抬了抬眉骨,倒是诧然。随口一问,没想到得了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他阖了下眼。
却还没来得及反应,她突然探身过来,像偷袭一般。
酒壶放在他那一边的桌上,距离不远,沈弥想倒一杯。图了方便,也没专门起身,就这样隔着他去做。
周述凛却抬手掌住酒壶,不让她倒。她半趴在他腿上,疑惑地看向他。
他垂眸凝视着她,淡声道:“不能再喝了,你醉了。”
“没有呀。”
他不置可否,“小醉鬼是不会知道自己醉了的。”
她意见更大地皱起眉。
他弯起唇。
电视上传来男女主说话的声音,她下意识看过去,但一看,他们还在接吻。一边说着一边吻着,缠绵不断。
他忽然声音很轻地问:“他没教过你吗?”
沈弥好像能知道这个“他”是谁。
她诚实地摇头,乖软道:“还没来得及。”
如果那天的订婚顺利,现在说不定是教了,或者很快也会教。
只可惜出了意外,订婚中断。
所以她说,还没来得及。
至于之前——也是没有的。
她乖巧地如实回答着,却不知这个回答叫男人呼吸一窒。
喉间哑了一瞬,他抬目望向她,眸光深不见底,倏忽提议:“——那我教你?”
这个提议突兀到她眸光惊颤了下。
回头去望,与他对视着,他的眼睛就像黑洞漩涡,在用力地将她吸进去。
看得她发怔,犹豫地咬住唇,垂睫思考。
他抬手在腿上轻点。
像是在同纯洁的女孩儿说,想学,就坐上来。
肢体的驱使引导,打断了大脑正在进行中的复杂思考。她顺着诱引,坐在他的腿上。原先整洁的西装裤随着她的动作而皱起褶痕。
他们将沙发也换了一款,契合整体的温暖色调,也比较软。
加上她的重量后,他原先的位置往下塌陷得更深。
电影还在继续,但他们显然不是合格的观影者,它沦为了背景音。
她仿佛在应对数学考卷上的最后一道大题,难做得她发愁。
坐在这里,每个举动都显得不安。
他淡漠且冷硬,与她像两个极端。她想象不出他会怎么教她。
沈弥也没忘记自己要学的是什么,眸光闪动间,落在了他的唇上,好像在思考,解这道题应该怎么开头。
也疑惑,说要教她的老师,为什么还没有动静。
他垂眸,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看她。看着她乌睫轻抖,迷茫不安。
他将她带近,终于开始“传授”,让她先试着自己做一下“这道题”。
沈弥轻轻碰上他的唇。
她说不会不是在谦虚,在这方面的知识面真的是一片空白。
周述凛的手随意地搭在她腰间,宛如一道圈起的栅栏,不容置喙地流露着几分强势。毛衣触感柔软,腰间因着他的触碰被勾勒出一个轻盈的弧度。
他闭了下眼,感受着她的轻碰。
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没有经验,亦或者是因为她第一次这样去碰一个男人,心跳快得明显不正常,不由得往后退了一下。
也是这时,她手机响了几下,提示有消息进来。
它就在手边,她随手拿过来看了眼,正好也让剧烈活动着的心跳缓上一缓。
——是周亦衡。
不知为何,脑海里倏然回响起刚才与周述凛的那句对话。
“他没教过你吗?”
酒精的作用好像于此时突然消散了几分,清明了一瞬,于这复杂的关系中理清了一瞬。
周述凛忽然伸手过来,盖住她的手机页面。在她抬眸时,望进她的眼底,眸光深邃,如同化不开的浓雾,教她:“别分心。”
像是偶然找到出口准备逃离的人,又被一把拽回深渊。
她怔怔,手机被他从手中取走,随意放去一旁。
——谢绝打扰。
她指尖微蜷。因为比他矮一点,所以视线逐渐落到与自己目光齐平的、他的喉结上。
轻轻闭上眼,贴近亲吻上去。
她临时转变的目标,突然得他猝不及防。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她袭上。
她在亲吻时,感受得到唇瓣下喉结很是突兀地一滚。
如在一个闷热潮湿的地方,被极力忍耐与压制住的情.欲,原始纯粹的感觉会令人骤然心动。
他的眸光骤深,可她明显无辜,绝非有意。
过近的距离,昏暗的光线,就连视线相接都显得发黏。
沈弥微微往后仰,去看他,他依然那般适然高傲,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在等她沾染。她不乐意了,看不过去他的闲适。而他似有所觉般的,俯首下来,碰着,探入,轻吮。
呼吸的间隙短短暂暂,她终于被他引领前行,不必再自己横冲直撞地摸索。
他在教她接吻。
他那么正直光明,如果不是为了教她,现在他们不会在做这种事情。所以在她眼里,他心无旁骛,在教习之外不会衍生半点遐思。
就跟他一贯的样子一样冷静、淡漠。
被亲得无力,总试图借点什么力。在惶然无措间,她逐渐从规矩地坐着,到跪在沙发上,贴往他的身上,而他也再无法泰然端坐,已经是背靠沙发扶手,面向着她,由她去贴合,喘声渐重。
可她好像始终抓不住正确的缰绳,掌不住整艘巨轮。自内心深处涌上一阵空泛的无力。
她刚想歇会,被他提起,再次渡过一个吻来。
她觉得、她觉得她今天输入的知识已经有点超负荷。
“周、周述凛……”
“嗯。”
“结婚以后,除了这个、是不是还要做别的……”
她的声音染着一点哭腔,听起来很委屈,而且很可怜。
但他觉得,应该是他对她过分心软,才会这么觉得。他这时候的分析不够理智,也不够冷静,给出的判定结果不能作为参考。
他原以为可以八风不动地保持冷静,不沉溺进去就不至于难以抽身,但没想到,她凭借着白纸一样空白的能力,将整缸水全部搅乱。
周述凛低眸看她,目光沉沉甸甸,只问:“你会吗?”
——答案显而易见。
看看她刚刚才在跟他学什么呢?也能猜得到她是个什么级别。
沈弥老实地摇头,又问:“不会就不用做了吗?”
语气里有几分侥幸的雀跃,期待地看着他。
他一顿,却没有如她想象的颔首,而是说:“不着急,慢慢学。”
她彻底怔住。
像是进了一条从没想过的轨道那样措手不及,也不知所措。
原以为今天是临时起意的一节补习,却没想到后面的课程也全被紧锣密鼓地安排了上来。原以为要学的是一个,其实却是一堆。
她张了张嘴,似是有话想说。可转念一想,她不会、人家要教她,她应该感恩才对,毕竟这不是人家的义务。
只是……那是不是也意味着,那些事情都要做?
她很为难地蹙起黛眉,小脸都皱了起来。
但他也并不严苛,给她留出宽松的余地,跟她说不着急,可以慢慢学,叫她稍稍得以喘息。
他是一位合格的老师,很有耐心。
周述凛拉回她的注意力,沉声道:“先别想那么远,一样一样来。”
喉结无声滚动,他同她说:“再试试。”
他是半引半带地领着她前进的。一部分靠他教,一部分靠她自己心领神会地参悟与理解。
她听着他的话,继续方才的事情。
得仰颈才能攀到他,碰上他下颚时,能感觉到一点胡茬的刺感,不刺人,还有点舒服。她细细啄吻,在上边流连。
明明是教她接吻,可她总不在正处。他却也不纠正,她想对哪里动作,他就任由她去。
下颌线上留下湿意。
在她终于探索着吻住他唇时,他才终于难得地有了动作,纡尊降贵地俯首回应。
无意中,她几乎全部扑在了他的身上,动作很不安分。他倏然握住她的手腕,手下用着力,哑声道:“沈弥,只教你接吻,别过分。”
他很有原则,而且很知道保护自己。
沈弥提醒自己注意,乖乖道歉:“对不起。”
他温声下来:“下次注意。”
一室灯光昏暗,朦胧了所有光影。
/
周亦衡这几天闲下来,开始着手处理一摊烂事。
他逐渐冷静下来,将错综复杂的几根线分清理顺,让人去彻查几个时间节点附近骆莎那边的情况。
就着他品到一点不太对劲的敏锐嗅觉,他想要去查验印证。他就不信,靠着骆莎一个,能水来土掩,一路顺畅。
他手腕太狠,说往下追就往下追,查得太底,沈含景被砸了个措手不及。
她顺手拉了把骆莎,却没准备将自己赔进去。
镇定了两天后,看着形势,沈含景仍是有些慌了神。她突然想起那段时间至关重要的那个人,试图找一下他,但在尝试之后才发现,现在竟然不止是联系不上,这条联系的线是已然被切了个干干净净。
那个在最关键的时候对她们施以援手的人,已然抽身离开。抽得干净利落,不留半点痕迹。
而她绝望地发现,她甚至连对方是谁都不知!
她脑海里就连个怀疑对象都想象不到。
首先,他是自愿对她们伸手帮忙,其次,他还得有那么强的实力,帮着她们过关斩将。
……沈含景真的想不到能有谁。
骆莎还在医院,打完胎后她的身体还没恢复,给她发来了微信。
消息提示音响起的时候,沈含景竟被吓了一瞬。
她看着骆莎的消息,有一瞬间,好像有一种即将被火烧到的炽烫感。
犹豫许久,她咬牙,破釜沉舟地给那边发去一条信息。
——不论对方还有没有可能看到。
【这位先生,你就不怕被他们知道你是谁吗?】
她在赌。
赌他还能收到这条信息,更是在赌他身份不够坦荡,不敢示众,所以才始终藏在暗处、从未露面,更不敢留下半点可能暴露的蛛丝马迹。
她想将这个人逼出来。说不定他能解决这件事,说不定,他能共同承担下后果。
沈含景不算光明磊落,她知道人家帮了她们她这样是恩将仇报,但是她确实穷途末路了。她不能被沈家知道这些。
做这些时她没想那么多,没想到会导致周沈两家合作险些断裂,沈家差点一跌不起。但事实确实与她有关。如果被他们知道的话,她难以想象是怎样一个局面。
过了一整日,她惴惴不安地等待,连觉都睡不安稳。符岚还以为她是睡眠问题,给她点了安眠香。
那条渠道上终于出现了一条未读信息——
她喜出望外地点进去,以为能得到什么转机,却在看清信息内容时,整颗心忽然急剧地灰败下去。
【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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