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虐心甜宠 > 弦溺 > 8、鬼火
    回到音乐厅休息室,时祺身边气压骤降,好像冻雨过境,在他的眸子里凝成寒冰。


    团队都聚在会议室,却正襟危坐,众人面面相觑,如同等待最后的审判。


    “大家今日都辛苦了,除了几位朋友,其他人可以出发去庆功宴了。”


    时祺极少给团队开会,各项事宜都全权交给魏越打理。这次却破了例。


    “我有些事想问。”


    他用指尖悬在半空流畅画弧,优雅指点,看似随意,却准确地将无关之人排除出列。


    “你跟我进来。”


    时祺一针见血,瞄准人群末端蹑手蹑脚的主持。


    这位主持人是临时找来救场,以往的履历也光鲜亮丽。


    没想到却在现场关键时浑水摸鱼。


    听音比赛根本不在独奏会的现场互动当中,时祺要查,便首先从他开始。


    “是……是。”


    主持嗫嚅,完全失了台前的从容。


    -


    后台左手边走到尽头是时祺的专属休息室,也是他彩排时练琴的琴房。房间按照他的要求,常年断电,只点一盏幽暗的蜡烛,竟有了几分审讯的氛围感。


    现在蜡烛未点,里面是无尽的漆黑。


    他视若无睹,弯下身,长指熟练地一翻抽屉,捞起金属外壳的打火机,将蜡烛的棉线点燃。


    摇曳的烛光将憧憧人影,肆意变形扭转,异化成张牙舞爪的鬼魅,让主持眼皮狂跳。


    “擦一擦,我们再谈。”


    时祺先审主持。


    先礼后兵,他好脾气地递来一张纸巾。主持脸上是浓墨重彩舞台妆,斑驳着脂粉的汗痕,好似马戏团哗众取宠的小丑。


    “我说我说。”


    主持的不安攀升,心跳在空旷又黑暗的环境里狂飙。


    ——恨不能当场昏厥,离开是非之地。


    他不用理智思考也明白,这是小钢琴家首次国内的钢琴独奏会,自己在舞台上突然发难,时祺肯在台上谦和恭顺,已是给足了他脸面。


    演出事故已轻易化解,但旧账不可翻篇。


    他站也不是,坐又尴尬,心知肚明到底做错了什么。当初主顾对他交代的那些事早就忘得一干二净,恨不得将心底那点秘密立刻竹筒倒豆。


    时祺的眼睛阖着,看似漫不经心,气势却迫人。


    因他眼尾天生上扬,好似在笑,但半点积极的情绪都无。


    他最擅长如何问话,重操旧业,将从前在南江警局里耳濡目染的讯问技巧用在这里,只嫌掉价。


    一鼓作气。


    “我知道不是你主使,”时祺的语气缓和下来:“你好好指认,工资我会照付。”


    “是……是宋先生。”


    他不敢说是哪个宋先生,颤动的手在内袋里掏了半晌,摸出一张发皱的名片,犹豫了片刻,用双手恭敬奉上。


    时祺用指尖夹起名片,余光瞥见他满头冷汗,声音压低几分:“行了,你出去吧。”


    主持的后背都浸出一身薄汗,连滚带爬地赶紧逃脱。


    烛火让温度攀升,时祺单穿一件衬衫也不冷,慢条斯理地卷自己的衣袖。


    造星时代,艺术新秀成了投资商手上的新型傀儡,左摇右晃,点头作揖,哄得资方心花怒放来挣一席之地。


    时祺偏要反其道而行。


    他不是豪门贵胄吹拉弹唱的乐师,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畸形的演艺生态仅凭一人之力无法改写。


    但他总归要做燃薪之人。


    -


    隔着一扇门,喧哗与骚动都酿成死寂。


    “今天这是怎么了?”有长袖善舞的化妆师,凑到魏越身边,试图寻个突破口与保护伞,将声音掐细,十指丹蔻抚在心口。


    “造这么大阵仗。”


    “还不明显,在台上听音比赛,明显不是时的主意。”魏越坐在皮质沙发上眯着眼小憩,用手指熟练地掰了个开心果,却快乐不起来,庆幸自己没栽在这位爷的手上。


    他怎么忘了?虽然姓氏不同,但他的好兄弟毕竟与任家沾亲带故,以任家的地位声名,他把娱乐圈掀翻了都无人敢置喙。


    任家那位主事,狠起来比谁都疯。


    这位想必也不例外。


    他天生就是规则的制定者。


    魏越闭上眼,不去细想。


    门却在此时被推开,主持哆哆嗦嗦地往外走。他的那位好兄弟从门外探身,将烫手山芋抛在他手上。


    “魏,你熟悉,去请宋坤隆进来吧。”


    魏越的好心情顿时荡然无存。


    宋坤隆是魏越时时挂在嘴边的投资商,他是春霖娱乐的董事,国内一家老牌的传媒公司,承办了几场有影响力的选秀,财力雄厚。


    时祺无情地将蜡烛扑熄,再用手按开场边的灯,整间休息室瞬间亮如白昼。


    一片光明。


    -


    宋坤隆来时还趾高气扬,不知这是场鸿门宴。


    “时先生有何贵干?”


    他原本就因为策划的活动半路被截胡而不悦,却又自知理亏,正安慰女儿时,魏越来请他过去。


    “团队里有内鬼,怎么能不亲手抓一下?”


    时祺弯眉一笑,抖落了眉眼间的霜雪,好像漂亮的鬼魅,却好似雪崩倾泻的,迸发出强悍的压迫感。


    “跟我有何关系?”


    他装蒜,一口咬死自己不知情。


    “没说有关系,请宋先生来做个公平的见证。”


    主持瑟瑟发抖地在身侧,两股战战。


    既然已有人顶包,那怎么能追究到他身上?


    时祺将早准备好的合同取出来,装模作样地翻了几页,正欲放入碎纸机,被身后的宋坤隆叫住。


    “你们单方面毁约的话,是要赔偿违约金的。”


    宋坤隆不服气地争辩。


    “钱我当然愿意赔,但我不记得今天的听音活动也白纸黑字地写在合同上了。”时祺按下启动键,淡声说:“我是替宋先生考虑,才让这份合同作废。不然承担责任的,就该是您了。”


    “你。”


    合同无效,证明他一分钱都拿不到。


    面对无赖之人,便只能用更无耻的方法。


    他被时祺气噎,血丝缠上眼珠,想要再闹。


    未料未锁的门被倏然推开,横冲出一个娇小的身影。


    “爸爸,不要再闹了。”


    泪眼汪汪的宋慧雯伸手拉住父亲。


    现在她哭得比先前还惨,歇斯底里地向工作人员要了一把银光闪闪的剪刀,躲在另一间休息室里将礼服全都剪得粉碎。


    宋坤隆在耳顺之年唯有此位娇纵千金,千依百顺。


    女儿是他行事时唯一的软肋。


    她想出道,父亲让她放心,说自己有办法以时祺的演奏会作跳板,让她顺利出现在观众的视野里。


    她从电视上一闪即逝时祺的采访,就深深迷恋上他,现在梦想就差最后一刻成真时。她苦练听音,甚至不惜昼夜颠倒地在最讨厌的钢琴旁边,最后却不如一个随机选中的现场观众夺目。


    凭什么?


    她扶着父亲黯然退场,嫉妒却在暗处像致命的断肠草,缓慢地滋生。


    -


    闹剧平息后,只剩下时祺和魏越两人在原地。


    “忙完这一阵,终于能好好休息一会了。”


    魏越伸了个懒腰,看见身畔不知何时又坐回钢琴前的时祺。


    “大家都开车去庆功宴,就你不去?”


    团队早就出发,虽然中间略有波澜,但也算圆满解决,庆功宴选在南江市中心的锦蓉酒楼,山珍海味,一应俱全。


    魏越躺在沙发上划屏,看见朋友圈分享的照片。


    “算了,我今晚闹这么一出,谁看到我还吃得下东西。”


    窗外一盏冷月,投下皎白的光,与时祺静默的神色汇聚一处。


    “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魏越想起刚才说话条理清晰的时祺,敬佩感油然而生。


    时祺不是胡作非为,必是有了等量的证据,才敢公开质证。


    “临时编的,一句都站不住脚。”


    他说。


    倘若宋坤隆回过神来去咨询公司的法务,但又是另一番光景了,但毕竟是他插手,理亏在先。


    “温小姐可真厉害,”魏越将来龙去脉又捋了一遍,怎么想都感觉不太对劲:“你说实话,是当初送票时就想到这出戏了,是你亲自邀请来造势的?”


    “你这是未卜先知?”


    “要不是知道你俩暂时没发展出什么特殊关系,我都要开始怀疑了。”


    时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拧起眉,思衬着温禧在舞台上惊艳的美:“看那贵气的样子,不知道是哪家的大小姐。”


    “魏越,有点事要跟你说清楚。”


    时祺打断他。


    “不要把心思用在歪门邪道上。”


    他在敲打自己。


    “我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直接在舞台上给你难堪。”几个小时发生事端时,魏越站在后台,整个人都快急疯了。


    所幸时祺不紧不慢,将所有的事件都一并化解。


    “以后团队的人要好好把关。”


    魏越的嬉皮笑脸也收敛了,嘴上答道:“我知道,是让你不要跟资本那么僵。”


    难保人家不会阴沟使绊。


    “但音乐是我的底线。”


    “何况我最恨别人掌控我。”


    他的眉心紧簇,面上却仍是笑着,不堪的回忆汹涌而来,提线木偶他做够了,最后挥剑砍杀,终于将魑魅魍魉都除尽。


    现在枷锁碎裂,他要自由地追求心之所向。


    “宋坤隆不是你亲自给我挖的坑吗?”时祺冷冽的眼,让魏越一凛,罕见得认真起来:“从你一天给我打几个电话开始,旁敲侧击地问。”


    魏越不得不承认。


    他一开始是存了这样的心思,来回交涉,还是说不动时祺这尊大佛,终于还是无法阻止宋坤隆先斩后奏,直接将主意打在他头上。


    “别把你严刑逼供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魏越摇摇头,主动坦诚错误:“我承认我识人不明,要赏要罚,任你处置。”


    “打消这个念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时祺用深沉的目光看向他。


    “你不是问温禧跟我什么关系。”


    “对啊,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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